第 31 章
路汐拿着菜单, 没一会儿就折回了收银台。
她垂眼,不再去看九号桌那两位,翻着翻着菜单,半天也没落笔写下一个菜名。
另一位兼职生宋翌好奇地凑过来:“顾客都点了什么?”
路汐攥着笔半响, 没应这话, 细手腕不晃地按招牌菜来写, 在纸张的最下角擅自做主地备注了句:「每道菜都用大量薄荷叶点缀——客户要求。」
随即, 她随手递给了宋翌。
“这桌你招待。”话落时, 追加了一句:“有小费就算你的。”
九号桌先前就指名道姓要路汐来服务,见她推托,宋翌自动脑补成了她可能是过于美貌, 才到这兼职一两天就平白地招惹到了陌生男性追求, 傻不愣登地仗义道:“交给我。”
路汐没在往那边凑, 只服务另一块区域的用餐顾客。
时间逐渐到了下午,开始闲暇起来,也不知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竟能留住容伽礼和谢忱岸, 靠窗洒满了日光,桌布雪白, 空气中弥漫着薄荷叶的清新味道, 两人都没碰一桌的绿色。
她纤长的睫毛微垂,扯过一张草稿纸落笔勾画。
宋翌端着托盘在右后方路过时,旁观片刻, 看她涂涂改改着,于是问:“你的设计?”
路汐轻轻嗯了声, 她思来想去怎么完成节目组给的任务卡,送礼物讲究一个诚心, 不如亲自设计个小礼物送给粉丝。
宋翌恰好就是学设计的美院生,乌溜溜的圆眼打量会,又在这设计图稿指点了几下。
…
容伽礼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点着手机,即便是穿着休闲,单靠这副精致完美的皮囊也没少吸引外面路过的行人停驻注视,当然,同样吸引人的还有对面另一位。
谢忱岸好戏没看成,还得陪他有些无聊坐在这消磨下午时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心理医生上次给你做的精神评估是什么时候?”
容伽礼视线从屏幕收回,端起旁边咖啡喝了口:“半个月前。”
“我看你缠她的紧。”谢忱岸淡而清晰的语调透出几许阴阳怪气:“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陪你再做一次,免得精神加重不自知。”
容伽礼笑了笑。
倒是不至于加重,他近日做了个梦,是被路汐断崖式分手后的梦,在他被家族召回泗城,准备离开宜林岛的那晚,她突然出现在别墅后花园约他到灯塔下的那片海见一面,唯恐他不见,还没哀求几句就开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容伽礼的梦和记忆都停止在了这里。
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你那晚有没有赴约,我不得而知。”谢忱岸听他说,也直言:“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出事前,我和宁商羽是来岛上陪你回容家,并不知道还有路汐的存在……”从始至终容伽礼将心爱之人藏得过于密不透风,要不是他自己恢复了那两年内的残缺记忆,发小圈内没有人会知道这段过往。
容伽礼淡声说:“会知道的。”
谢忱岸又问:“路汐会愿意主动告诉你?”
容伽礼却神秘卖起关子。
谢忱岸略略挑眉,见此又阴阳怪气道:“被前女友冷脸对待还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容伽礼没继续回手机邮件,从他侧目的视线角度,沉沉静静地注视着路汐和另一位卷毛的男服务生正凑在收银台,姿势很是亲近不知在聊什么。
离兼职结束时间也只剩下十五分钟,路汐跟宋翌很是投缘,清透的眼眸弯起一点弧度,叫人看了格外真诚似的:“我请你喝——”
话声还没落。
男人骨节清晰的两指夹着黑卡,递到了中间。
路汐微微转过脸颊,将指尖压着的画稿折了两折收回口袋里,同时视线从这张卡落到了站在台前的容伽礼身上,他被垂坠在旁的吊灯照着,面容和眼眸却淡漠得无任何情绪。
谁也没先开口,气氛安静得甚至能听见隔壁桌的交谈声。
宋翌鼓起胆量伸出手去接。
随即,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金色卷毛,给了路汐个安心的眼神。
结完账,容伽礼始终神色淡的很,却出手阔绰地给了宋翌一笔高额小费,在路汐结束完兼职工作,换衣服下班的前一分钟跟谢忱岸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这间茶餐厅。
*
*
起先。路汐以为只是巧合,第二天在她按部就班地来兼职的时候,容伽礼和谢忱岸又提早到了,还是九号桌的靠窗位置,两个日理万机的掌权人都没随身带保镖秘书,跟低调出行在意大利度假似的。
路汐清醒的很,端着从头彻尾的前任女友关系,没有过度关注着。
偶尔端着托盘路过时,还能心平气和地回答一两句容伽礼的问题,偶尔在对方视线盲区的时候,借着闲暇无客功夫,才会拿出一张新的设计稿,虚心地向宋翌请教。
容伽礼和谢忱岸连续三日来这家。
前者神秘惯了没引起媒体界的人注意力很正常,后者那张脸,可谓是国际财经新闻报纸上的常客,有他占据头版的那天,是能将销量额冲一波纪录的程度。
以至于路汐又一次结束完兼职时。
跟拍的摄影师私下跟她透露:“最近附近很多同行。”
路汐在路边店铺买了份报纸,打算坐公交车回去看。
恰好也看到晚间报纸上占据头版的,正是谢忱岸,标题很清晰入目——【谢氏新任掌权人疑似婚变,接连三日狂吃绿色食品。】
配图。
是在茶餐厅的靠落地窗位置,谢忱岸被正面偷拍,而记者不知是没认出容伽礼,还是没胆量敢登报他,总而言之,一身浅色休闲西装的容伽礼仿佛在这万人如海的现实里隐身了似的。
路汐看到这幅画面有些恍惚,脑海莫名想起七年前的某张报纸上。
也是这样。
明明新闻上该出现的主角是容伽礼,头版写着的却是谢氏双生子。
摄影师看她在镜头下走神,出言提醒:“车来了。”
路汐有几秒间,忘记要做好明星表情管理,怔怔地抬起头,很快露出笑,将手指间的报纸对折,才故作随意地往车站台走两步。
回到酒店。
路汐看到祁醒也在,刚洗过澡换了一身黑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站在电梯里,却没闲功夫打理凌乱的头发,衬得英俊锋利的脸部轮廓都随和不少,却从始至终都拽着表情。
她踏入进去。
刚站定,祁醒正低头将钱包塞进牛仔裤兜里,随口搭话:“你猜我攒多少了?”
路汐拿捏不住他是不是又要蹭饭,矜持地说:“不知道呢。”
见怎么还防备上了,祁醒突然主动透露:“我赚了一百万。”
沿街乞讨能讨出一百万?
路汐双眼透着无奈,也学他说瞎话:“好巧,我也赚了一百万。”
电梯转瞬到了所住楼层。
彼此对视了眼,两个都信誓旦旦地声称赚了一百万的,端着怀里攒的那点儿薄薄钞票,头也不回往自己房间走。
路汐刚要刷卡进门,却发现轻轻一推就开了。
平时安静整洁的双人房内,此刻站了不少人,比起她和祁醒就被安排了一位摄影师跟拍,宿嫣是有整个团队随时服务,连圈内小有名气的打光师都配置上了。
而此刻,趁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光。
宿嫣做好精致的妆发,穿了身雾蓝色的高开叉紧身裙,站在阳台上摆拍了好几组镜头,随后,又跟从节目组一位副导的指示,将拍摄场地移到沙发上。
完全象征性忽略了回来的路汐。
只有助理搬运花瓶过去时,看到她,委婉又歉意的笑了笑。
路汐站原地静了两三秒,什么也没说走到了卫生间。
她伸手将门关上。
虽不隔音,却能将外面一群喧闹的人隔绝在视线里。
路汐往浴缸边缘坐,拿出手机,恰好收到了宋翌给她发来的地址。
“汐汐,这是我熟悉的一个小老头的手艺店,你把两张设计图纸给他就好。”
地址是宋翌的美院附近街道,距离她所住的酒店也不算很远。路汐垂眼看完,快速归划了一遍路线后,又从包里拿出对折的报纸和图纸,以及三天内兼职赚来的所有零钱,仔仔细细数了三次,攥在手里,半垂着眼,盯着裙摆在默默地心算。
应该是够支付手艺费用了。
十分钟后。
路汐侧耳,听到外面拍摄的动静还是很大,猜测暂时是消停不了。
待在这闷着,不如出门去寻那家手艺店,她快速卷好这些纸和零钱往包里一塞,推门走了出去。
路汐就仿佛没回来过似的,但是等宿嫣依照副导的剧本,要去卫生间拍点儿生活气息的片段时,提前进去布置一番的助理却在浴缸内捡到了一张设计图纸。
她仔细看了看上面美轮美奂的蝴蝶钥匙胸针图案,走过来,拿给坐在床尾补妆的宿嫣看:“宿小姐,这是您的吗?”
宿嫣是珠宝设计师,助理先入为主设计图应该是她遗失的。
她没回答。
摄影师将镜头移了过来,在打光师布景下,宿嫣本人又是个极度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那张脸蛋白到会发光,在不经意地低头某个角度里,虽眉眼不似路汐仿佛被女娲娘娘细琢过的精致柔和,左边的侧颜轮廓却有一点点相似。
她一向混的是国际珠宝时尚圈,设计风格也是精致高贵主义。
这张图纸的胸针毋庸置疑设计是很绝,就是勾描的手法不够专业。
几秒后,宿嫣勾起涂着艳红的唇,对旁观副导说:“我改变主意了,准备送粉丝一份价值昂贵的蝴蝶钥匙胸针,而不是品牌手表,可以把之前拍好的素材换下吗?”
副导:“可以。”
…
路汐出酒店时,没有叫上如影随形的摄影师,虽然她给粉丝准备的鸢尾胸针图纸早已经露在镜头下,但是另一张不是送给粉丝的,便不想曝光出来。
坐附近的地铁抵达了宋翌推荐的那家手艺店,天色越来越暗,街边环境看着一般,只有几盏摇摇欲坠似的路灯亮着,但不影响视物。
路汐很快找到门,轻轻推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留着潦草白胡子的店主坐在台前,戴着一副圆眼镜正打磨雕刻着精致手艺品。
她的到来,白胡子店主并不意外,很显然是宋翌提前打过招呼。
“图纸放桌上,二十四小时后来拿。”对方脾气瞧着古怪。
路汐点点头,将包搁在桌旁打开。
随后,白净的脸上表情怔了下,又细细地翻了一遍。
少了张。
路汐记得都卷起来了的,而鸢尾胸针图纸和所有零钱都没丢失,偏偏少了那张她心底最重要的,紧接着,整个人都有点始料未及的蒙圈状态。
白胡子店主看了她眼:“钱不够吗?”
路汐模样生的年轻又过分漂亮,被误以为跟宋翌一样,都是贫穷美院生。
她回过神,没想明白怎么丢失的,同时没忘来此的做什么,于是从包里掏出给粉丝设计的那张:“钱够的,劳烦您了。”
白胡子店主接了这笔生意,又继续打磨雕刻着手头上的事儿。
在茶餐厅兼职时,路汐早就得了宋翌的嘱咐这位虽瞧着脾气古怪,却胜在酬劳实惠又手艺很好,她将包抱在怀里,自顾自地欣赏了一圈柜上满目琳琅的精美手工品后,才安静地离开。
回酒店路上,还想着把无意间弄丢的图纸找回来。
路汐在街道边的铁艺长椅坐了会,数了数还剩下的钱,狠狠心,又去坐了三趟地铁。
可沿路看,沿路重新走过她来时的路。
路汐都没有看到有设计图纸的一丝踪迹,她手指头攥着的钱币越来也少,失魂落魄地看着玻璃窗口的自己,脑海中浮现了当初赧渊那句:
【那把钥匙你找到了又能怎样?七年的时间里,早就被海水腐蚀得锈迹斑斑……你找到,想还能给他吗?】
路汐脸是丧气的,难得这般委屈想哭,努力地花费近一分钟时间说服自己,可能她注定了跟这蝴蝶钥匙没有缘分的,就算想重新制作出来,上天也会让她遗失。
地铁到站。
冷空气随着紧闭的门开启飘了出去。
路汐身体麻木地站起,感觉也跟个幽魂一样,跟着飘出去。
她没有钱了。
就算还想坐地铁,贫穷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
刚晃悠悠地出站,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路汐以为是摄影师终于发现她不在酒店打来询问行踪,看也没看,直接接听:“喂?”
许是她一时忘记掩饰好情绪,声音透出的委屈太明显,竟叫容伽礼顿了瞬,压低嗓音问:“你在哪?怎么了?”
路汐没想到是他,低垂眼眸的水晃了晃,下意识地看向脸侧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
来电显示:容伽礼。
她轻压着颤意的呼吸声,没回话。
怕此刻多说出一个字,会忍不住抽泣起来,手指紧握着冰冷的手机。
容伽礼背景音听着像是在某个热闹的晚宴上,他抬手打断了旁人上前的搭话,先撇开跟随的秘书走到僻静之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却非常耐心等路汐那边调整好情绪,才开口:“不如这样,我们的冷战暂停一晚,你在哪?”
这是他第二次问。
路汐没声。
容伽礼注视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无边夜色,又给出新的方案:“嫌一晚太久,一个小时?”
“容伽礼。”路汐唤他名字,像是曾经也这样绝望的唤过了无数遍,只是这次身在的是异国他乡的深夜里,忍过哭意,竭力维持着一捏就碎的脆弱冷静说:
“我没有钱,没有钱坐地铁了。”
第 32 章
她没有钱了。
路汐一时不想回酒店, 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继而抱着怀里的包又找了张沿街的铁艺长椅坐下,望着不远处汽车驰过的灯光,一团又一团闪烁着像是满天的星。
她听着夜风吹过树叶的簌簌摇动声响, 像雨声, 数着星星, 一直数到了九十九颗时, 等了好久, 月下的身影终是出现了。
容伽礼刚从衣香鬓影的晚宴半途离席,还未来得及换𝔀.𝓵一身衣,着了袭不浮于表面的纯黑色西装, 翻领处别着羽翼胸针, 无形中透着不容侵犯似的, 随着他缓步走近,不露声色地将昂贵的胸针摘下,两指顺势自然地放进了裤袋里。
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
是路汐先开了口:“我这种咖位的女明星平时接戏接代言的片酬都不少,没钱坐地铁是暂时的, 我很有钱。”
容伽礼冷静望着她听完,忽然笑了, 却只是笑了一下。
路汐看着停在半米外的他, 慢慢地又垂着脑袋安静了起来。
“除了坐地铁外——”轮到容伽礼开口,嗓子在夜色下听着有些干燥,带点沙哑意味跟她交流:“还想做什么?”
路汐因为他的来到, 胸口的情绪起起伏伏:“看星星。”
她睫毛尖儿颤动,无声地将视线往容伽礼身上落。
容伽礼先是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 随即拿过她怀里轻到近乎没重量的包:“跟上。”
路汐慢半拍地从铁艺长椅站起来,也没问跟上去哪儿, 和他一起往前方走,这里没人认识女明星的她和位高权重的容伽礼,两人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在意外界评头论足的眼光,以及去顾及身份阶级。
容伽礼早已经让随行的保镖秘书远去,他身边只带她,于是便拦了辆出租车,二十来分钟左右,来到了另一处托莱多地铁站。
起先路汐有点茫然,直到跟他继续往里走。
很快随着坐着扶梯一路往下,就犹如是置身在空灵缥缈的璀璨星空之中,她眼眸微微惊讶,眨也不眨盯着沿路墙壁上一片波光粼粼的蓝紫色星点,无论走多久,所看之处的地铁站内空间都是被浩瀚唯美的繁星围绕景象,让路汐逐渐脑子清醒,抿着唇,不由地看向了容伽礼。
怎么听都她像是随口一句看星星的无心之话,他却信以为真了。
容伽礼现身后,始终没有刨根问底她今晚失魂落魄的情绪从何而来,领着人进了地铁车厢,这个时间点乘客稀少,他选了一排干净的空座椅,让路汐坐。
他则是比宋翌更像是个护花使者,只单手抄着裤袋,立在她面前。
容伽礼即便已经尽量看似平易近人,但是他站着不动,自有与生俱来的锋芒气场,将这一小片地方形成了最安全的屏障。
路汐心头忽然涌上情绪,不想今晚的时间都这般静默,动了动唇:“你来过这吗?”
他的身份出行注定会有一群人跟随,不像是会屈尊降贵地坐地铁。
容伽礼低头,眼神锁着她:“嗯。”
她情绪稍微放松下来,愿意聊,便说得细些:“以前宁商羽在意大利就学一年,我和谢忱岸带温见词来找他度假,为了甩掉监视温见词行踪的数十位保镖,便中途弃车,坐上了这乘地铁。”
都是年少意气风发时经历的事情。
身在地位显赫的大家族里,即便是以防被亡命之徒绑架,出门带保镖是必不可少,而他们几人,最不喜跟温见词一起出门,只因他的保镖人数往往都是旁人的三倍以上。
实至名归的独苗——
倘若出了意外,他容家,有取而代之的继承人备选,俞池便是其中之一。
谢忱岸家中也有个日常违背祖训,自幼就立志做独生子的疯批弟弟。
宁商羽家族的兄弟就跟他名字里的羽一样多。
也就温见词的命显得额外金贵,他自己知道,所以比任何人都习惯被全程监视。
容伽礼回忆往昔,往下说:“刚上车厢,温见词就主动给保镖通风报信了。”
路汐虽然跟这些人都不熟,却听得认真,怀着不可示人的隐晦心思想多了解一些他的过往,轻声问:“那你们没对他做点什么?”
“做了。”容伽礼语调低缓而平静:“宁商羽揍了他一顿。”
路汐笑弯了双眼,很快发现容伽礼的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
她安静垂在膝上的指关节微蜷,思考了半响,说:“我刚签约颂宜的时候,有一次接到了个正剧里的镶边女主角色,刚进组,就被制片人深夜打电话性骚扰,然后陈风意气炸了,直接冲到对方房间里打了一架。”
她的背景就像是一张干净白纸,在这名利场里,很容易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想浓墨重彩地涂抹上几笔。
而之所以,路汐还完债务跟前任公司解约后,会选择签约没有实绩,脾气一点就爆的小少爷陈风意,有部分原因是他懂得尊重女艺人,又护短,从骨子里厌恶为了资源献身的这套游戏规则。
那场打架,即便结局是她和陈风意当晚让人双双逐出剧组,甚至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制片人还放言以后会在正剧圈封杀她。
路汐和陈风意都没有后悔过一刻。
容伽礼盯着她微微垂下的睫毛,被清冷灯光照得像是易碎的蝶翼,莫名地想去触碰,换了只手抄着裤袋,却温和随意似的问了句:“那制片人叫什么?”
路汐轻轻摇头,只不过是礼尚往来也跟他分享一件自己的人生经历,将话说完:“后来陈风意私下给自己报了个跆拳道班,说下次再遇到这欠抽的孙子,他就不是拿皮带抽死对方了。”
她模仿着陈风意当时的语气,慢慢露出笑,脸蛋一仰,却不见容伽礼笑。
地铁终究是要到站的。
路汐没有再原路重新坐一遍,她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蝴蝶钥匙的图纸找不回来。随着那股在茫然无助的困境里不停打转的情绪褪去,同时心里很放松,这种感觉不陌生,从十六岁在岛上认识容伽礼那天起,与他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过来。
有他待在身边,路汐至少是能有过一时半刻……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凌晨之前,被送回了酒店。
容伽礼止步在了电梯门前,将她的包也一并递回去,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三次,都被他视若无睹,而站在里面的路汐知道今晚肯定是耽误到了他的正事,于是主动告别:“冷战恢复,你走吧。”
还真是翻脸不认人了。
容伽礼到没说任何话,看了她眼,才转身离开。
路汐迟迟不按电梯键,眼眸盯着那道颀长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
她回到双人房时,宿嫣早已经结束完拍摄工作离开,四处重归于安静。
路汐揿亮灯光,站了会儿才去浴室洗澡。
等换了一身保守的睡衣出来,顺手把洁白毛巾盖在角落的摄影机上,带着点倦意爬上床。
路汐要睡前,又顺手将床尾的包搁到床头柜上。
倏地,停了瞬,这才细微察觉到了手腕受力的重量似乎不对。
按理来说她的包连手机都没装,空空如也,不可能有分量的。
路汐垂眼,打开一看。
里面不知何时装着枫叶色的信封,很厚一叠,全部是欧元。
路汐跌坐在柔软的床上,指尖反复地摩挲着光滑柔软的信封,无法想出容伽礼是何时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放进来的,逐渐地视线模糊成一片,似要浸出泪来。
她抬起白皙手背,压了压回去。
这晚路汐失眠到了后半夜四点半,将信封藏在行李箱暗层里,又酝酿不出半点睡意后,下床拿出来看,看够了,再轻拿轻放回去,来回折腾到筋疲力尽,才老实躺到软绵绵的床上熟睡了过去。
虽然这些欧元,足够她很富裕地游玩一圈意大利的景点。
路汐却没打算花出去。
她一觉睡上了十几个小时,等简单洗漱完,口袋里端着剧组的那点经费到餐厅省吃俭用点了一份素面时,恰好祁醒也结束了乞讨的伟大事业。
他赚够了钱,还给粉丝准备好了礼物。
两人一坐下,就开始对暗号似的。
祁醒很有诚意主动透露:“我的是马卡龙色宝石项链。”
虽然祁醒的低级直男审美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但是他这猝不防及的一句话,叫路汐抬眸,花费半分钟去逐字地理解:“马卡龙色?”
祁醒拿出手机,点开给她看。
路汐心想,瞧着好像有点儿偏荧光绿,戴在脖子上,会不会衬得脸色也有点绿?
没等她提出疑惑,祁醒已经收起手机:“该你了。”
这次意大利的旅游真人秀录制快结束了,在路汐看来不是什么非赢不可的任务,心态也很平和,没藏着掖着:“我是鸢尾胸针,亲自设计的,用赚来的小费请了本地手艺匠人帮我制作出成品。”
祁醒眼中惊艳了瞬,欣赏着路汐不是空有美貌,竟也有和简辛夷一样的聪明才智脑子。
随后,他长指点着水杯说:“剩余那几位,我今早也问了一遍,除了王栩然爱豆出道没什么钱,送自己的周边给粉丝外,顾诗笺送手链,夏韵前辈送的是……”
祁醒把嘉宾们都透了底细,没提起宿嫣。
原因很简单。
这家酒店的餐厅菜品普普通通,配不上宿嫣踏足。
路汐没点评别人的礼物,听了一笑而过,秉着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她虽然觉得这面条的口感寡淡到难以下咽,却慢吞吞吃完了。
祁醒口袋有钱了,出手大方替她结了账,走之前说:“你去取胸针,记得叫上我。”
路汐点点头,心知他是想找个伴。
外面天色已暗,她算着取胸针的时间,准备明天再出酒店。
又过一夜,这次路汐没失眠,沾了柔软的枕头就睡着了,直到早晨被手机震醒。
她从被窝里伸出脑袋,脸蛋儿是半醒未醒的,摸到手机后,仔细辨清了一下屏幕闪烁的字眼,发现是陈风意。
“怎么了……”
陈风意报喜似的:“你还记得官旭那孙子不?”
路汐手指尖一顿。
“就是仗着自己姓官,把自个儿演进去了,官腔味十足那个,你进组第一晚,就给你发性骚扰消息,让你穿上情趣内衣到他房里跳芭蕾舞。”陈风意回忆给她听。
路汐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小,呼吸很轻:“嗯,怎么了?”
又问了一遍。
陈风意说:“我当初预言那孙子必遭横祸,总算是灵验了,昨晚传出的消息,货真价实,他被圈里倚靠的资本绝情抛弃了,据说今年筹备的影视项目全黄。”
路汐听完半响没回音。
陈风意的激动转换为疑惑说:“姓官的孙子玩得花样多,很会拿调教过的女明星献给上级,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被资本圈抛弃了。”
路汐隐约猜到了是谁的手笔,却不好跟陈风意透露只言片语,抿了抿唇,意图转移话题:“你消息好灵通呀。”
果然,陈风意立刻冷笑道:“我为那孙子苦学三个月跆拳道,汗水不是白流的。”
这笔血海深仇,死死记着。
何况官旭当年起色心潜规则不成,恼羞成怒在正剧圈封杀路汐这事,哪怕搁在如今都还有一丝风声流传着,导致他但凡是想从那些拍正剧的导演手中给路汐博得点儿角色来演,对方都犹犹豫豫一再顾虑。
*
*
被陈风意这一搅,路汐睡意全无,就没继续睡回笼觉。
她先给祁醒发了条消息。
等差不多到点,便跟他在一楼的大堂碰面,结伴坐地铁来到潦草白胡子的那家手艺店。
虽说材质无法用很贵的那种,店主却将设计图的鸢尾胸针完美雕刻了出来。
路汐感到惊喜,也一再道谢。
白胡子依旧是那副古怪脾气。
反倒是祁醒在用鉴赏的眼神,观看了一会儿柜上各式各样的手工品后,若有所思地侧头,对路汐说:“你能帮我设计一款橘猫胸针吗?”
怕没说清楚。
又追加一句:“这小老头手艺不错。”
路汐先前就听简辛夷在牌桌上提起过,祁醒每次全国各地飞完回菩南山,都会给她带一件礼物,猜这次是想送橘猫胸针,想了想,便没有拒绝:“我试试。”
她语气温柔地找白胡子店主借了笔和纸,两位摄影师的录制工作也没暂停,大家都自觉保持店内安静,她寻了一处雕刻着复古花纹的小茶几坐了下来。
祁醒还是那副黑色短袖和牛仔裤,毫不掩饰自己神颜往门框一站,无聊地刷着手机玩,充当是人形模特了。
不过很快,路汐垂头在认真地画线稿时,听到他跟另一个摄影师吐槽宿嫣为了赢,不讲武德。
她笔尖没颤,争取一气呵成将线画到尾。
设计虽不是路汐的天赋,却是容伽礼的。
他教过她,画稿时最忌讳就是手腕乱晃,指尖不稳。
下一秒。
祁醒声音再次传来:“节目组不是说今晚同时公布嘉宾礼物环节?”
摄影师:“是这样。”
祁醒:“那宿嫣怎么能先一步在微博公开自己的蝴蝶钥匙胸针设计稿,让粉丝投票选用哪种价值上百万的宝石材质?”
摄影师:“宿小姐弃赛了,她说只想送粉丝一件精心设计的礼物,节目组给的经费不够她买宝石……”
祁醒神经敏感了下,觉得有被隔空内涵到。
他的马卡龙色宝石项链折算人民币也花了五百元。
还没较真下去。
摄影师又说:“宿小姐在酒店,您可以找她聊——”别找他,他小心脏哪里抗的住影帝的犀利逼问。
蝴蝶钥匙胸针?
路汐的线也随着两人对话歪了,这稿算废,她没继续抽一张新的白纸出来,而是搁下笔,拿出了手机点开微博。
随着点开宿嫣的那张设计稿,脸色瞬时煞白。
祁醒正好看过来,见路汐看上去状态不对劲:“怎么了?”
“我……”路汐唇轻吐出一个字又顿住,指尖紧紧地攥着手机半响,说:“抱歉,我有事回酒店一趟,暂时不能帮你画设计稿了。”
…
路汐没有给任何理由,抛下祁醒和两名摄影师直接离开白胡子的手艺店。
她没有坐地铁返回,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路程,直接拦出租车。
半小时后。
人到了酒店,路汐心中有某种预感,直接推开双人房,果然看到宿嫣坐在属于她的柔软雪白床尾,阳台的推拉门没关,风卷着窗帘吹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股焰火烧焦的味道。
路汐眼睫的视线移下,注意到宿嫣那双红色高跟鞋尖一寸远的地板有被烧完的设计图纸灰烬。
“你来晚一步。”宿嫣轻轻揉了揉指尖,直言:“被我烧了。”
连装都不装,这么一弄就显得行为更让人费解。
路汐走进来,漆黑的眼睛依旧盯着宿嫣:“为什么盗用我的设计?”
宿嫣看到她那没平时那副柔和善意的笑,一张在世俗凡人眼里备受惊艳的脸冷下表情,倒是瞧着也绝非个善茬,顿时好笑起来:“我能看得上你设计,路汐,那你该感恩戴德的啊,怎么还来质问了呢?”
话至此。
宿嫣很想看看这位是什么反应。
路汐却轻轻地笑了,语气比她还阴阳怪气:“是吗?我还以为你看上的不止是这张设计稿……”
宿嫣盯着她不语。
路汐转过身,从边柜的抽屉拿出一面小而精致的化妆镜,扔在宿嫣的脚边,显然没有耐心跟她故弄玄虚下去,声音变得清晰平静:“我这张脸你好像也看上了,该感恩戴德吗?”
宿嫣脸上的脂粉感很重,平时肉眼看不出小瑕疵,却在路汐这里暴露得彻底。
“我母亲早年身体不好,不宜再生,父亲路潇也不曾有过私生女。”路汐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上身前倾过来,脸与宿嫣离得极近,声音有点轻,又有点柔:“你是哪里来的呢?”
宿嫣却听出她的讽刺,反问道:“这么想知道啊?”
在这档真人秀的旅行里,路汐签了合约就只想按照节目组给的任务录完,不想惹是生非。
所以第一晚被戏弄错餐厅地址的时候,她忍下了。
却不代表宿嫣可以拿蝴蝶钥匙的设计稿,变本加厉过来挑衅。
路汐几近冷漠地说:“你非得凑我面前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整容二字向来是要极端精致和体面的宿嫣逆鳞,被挑明了点出,她仿佛换了一个人,说着仿佛无关痛痒的话:“我的未婚夫……你上一任经纪公司微品娱乐,幕后神秘老板江望岑,还记得吗?”
第 33 章
“我是江微同父异母的哥哥——江望岑。”
老洋房改造的庭院内站着一位气度偏古典含蓄挂的年轻男人, 转过身来时,衣领处别着银白菩提叶,将他面容轮廓衬得有种透明俊秀的冷白。
路汐放学归来,猝不及防地怔在了原地。
身旁浓绿的石榴树裹着蝉鸣, 一声高又一声低的清晰搅着她心神, 没来得及深思, 江望岑将一份债务书搁在了桌面上。
“你是路汐, 我可有找错人?”
路汐稍微抬头, 过分苍白的脸蛋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浅浅柔光,眼睛望着他,里面的颤抖情绪含着无法言喻的, 看起来像是晦暗愧疚着什么。
第一次初见, 江望岑走近, 端着却是现实主义的无情资本家姿态,一字一字地直盯着她乌黑的瞳孔:“你父亲路潇在自尽前曾向江氏集团所借债务利滚利到如今,已有六百万,这是他亲笔画押的债务书, 认吗?”
路汐没说话,却很轻地点了头。
蝉鸣声在树上越发地响亮清晰, 江望岑又拿出另一份拟定好的娱乐公司新合约, 嗓音没有被盖过,话说得很清楚:“你考上最好的戏剧学院,还是跳芭蕾舞出身, 江微以前信里提过,你从小梦想是当一名演员?看来毕业后是准备进入演艺圈, 六百万买断你三年自由身,有异议吗?”
路汐失神似的望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她脑海静静思考着这番话,站在树荫下的身体太单薄,长期的勤工俭学和生活困境使得她清瘦到了背部蝴蝶骨的轮廓都贴着衣料透了出来,仿佛随时会被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压垮。
下一秒。
“你也可以选择不认这笔债务。”江望岑笑时,那张面容有种古典感的俊美,却同时犹如刀刃冰冷:“毕竟连亲生父亲的骨灰能毫不犹豫从悬崖扔下去,连一点鞠躬祭拜的机会都给自己断绝干净的人,不念养育之恩,也自然可以不认债务。”
这一番话颇具侮辱的意味,引得路汐蓦然抬头。
“我可以签。”
她手指按在新合约之上,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声音却非常倔强说:“但是有一点必须声明,我父亲路潇会欠下你父亲这笔债务,是江氏集团为了过度开发宜林岛的生态环境,趁着我父亲到处筹钱给癌症晚期的妻子治病时,为他精心布了一场高利贷骗局。”
“是你父亲,江氏集团总裁,假仁假义借此逼我父亲还恩情,让他火烧海岛驱赶原住民,他不愿助纣为虐,才自尽。”
话声落地。
江望岑盯着她,冷声道:“所以江树明死了,他想靠一张早有预谋的精神病证明躲过死刑,却在某天清晨被精神病院值班护士发现暴毙在公共卫生间。”
路汐指尖颤着,单薄的肩膀却愈发崩得很紧,气氛僵持间,头顶的一片淡绿的叶从树枝直坠,无声息地落在了她衣领处。
江望岑伸手到她白皙颈侧,捏住树叶拿下来:“这家娱乐公司是为你专门成立,不会签其他艺人,我还会斥巨资给你量身定制最好的剧本,路汐,我很期待你的信仰能坚守多久……”
那年盛夏时节的蝉鸣声,随着他的话,也似乎就在这刻戛然而止了。
恍惚着,过去的记忆如同电影,在脑海中闪现。
从她孤身离开宜林岛,到流浪在外被沈容昔领回去光景,再到踏入戏剧学院,又转而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将剧组当成最后的归宿,最后回到了意大利酒店的这间房。
路汐清醒时,宿嫣已经踩着高跟鞋,甩上门离去。
她僵坐在床沿,一直垂眼盯着地上被烧成灰烬的设计图纸,良久后,握着手机的指关节近乎和丧失血色的脸颊一样发白,却没有犹豫,解锁了屏幕,直接转发宿嫣那条有万人评的设计稿微博。
十分钟后。
粉丝们都在激烈投票选宿嫣那个设计稿的蝴蝶钥匙胸针是用蓝宝石,还是红宝石的时候,一刷新,却发现#路汐设计稿#的话题赫然飙升在热搜首位。
点进去。
路汐原微博:「这是我的设计,我的。微笑jpg」
再往下翻最新的,便是路汐的亲笔手写声明,字迹漂亮清晰落在白纸上,指名道姓宿嫣在录旅游综艺时盗用了她蝴蝶钥匙的设计稿,而路汐不需要公开删博道歉,直接声明不日将起诉。
——“天啊!意大利之旅发生了什么?路汐亲自下场撕???”
——“是节目组为了热度拿嘉宾献祭炒作,还是真撕啊?”
——“路汐这咖位,从不缺那点儿流量,犯不着被资本家绑架吧,她真要愿意炒,去跟隔壁影帝祁醒炒啊,漫星最会玩一手黑红套路。”
——“路汐一向拿作品说话,不走隔三差五涂脂抹粉上微博唱戏那套,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能让她越过工作室这样动真格,私下肯定绝无和宿嫣和解的可能性。”
——“谁懂啊谁懂啊!当时宿嫣公开设计稿时,我就被那蝴蝶钥匙美的一晕又一晕,没想到是路汐设计的?她除了拥有一副神颜皮囊和天赋型演技,又会跳芭蕾……还刻苦敬业拍戏从不传绯闻,真的很宠很宠粉了,现在竟然还会珠宝设计???啊啊啊路汐身上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话题底下夸赞的占一大半,自然也有对家黑粉冷嘲热讽的声音。
——“又来了,装什么仙儿啊!路汐上次营销高级审美翻车,被扒别墅另有其主,破防到亲自下场跟吃瓜群众互撕了一晚,最后找了个混豪门名媛圈的出来澄清绯闻,对方还是俞池的头号黑粉,她的粉丝都集体失忆了?”
——“@俞池粉丝后援会,可以走出来骂两句了。”
——“一张手写声明就能把人定罪?原来在路汐粉丝这里,不需要法官来判啊。”
——“笑死,宿嫣在国际时尚圈挺有灵气的,也或多或少设计的作品也获奖了几次,用得着去盗用一个女明星的设计?”
——“这算是正主亲自爆料吧?那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女明星仗着咖位欺凌圈外人哦。”
*
陈风意打通路汐的手机时,也在问她要证据:
“明天就结束意大利录制之旅了,你怎么会跟那个姓宿的设计师扯上?”
“现在微博热度升得太快,公关部开完紧急会议,说没法降低热度,一降肯定就会有对家黑粉跳出来说你心虚了。”
“路汐?你现在退出微博账号,把证据给我,让公司来处理这件事。”
“我设计稿已经被她烧了。”路汐正蹲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将燃烧过后灰烬拾到纸巾里,声音像非常冷冰且平静的一潭水:“风意,她将它公布出来,我不需要任何虚情假意的道歉,我只要起诉她。”
路汐不能允许宿嫣光明正大地将蝴蝶钥匙设计占为己有,然后花费百万制作出来送给粉丝。
她语气很坚定。
似甘愿赌上成名在望的前程,也在所不惜。
陈风意那边沉默了会儿,突然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演艺圈这一路跌打滚爬走到如今的地位,什么都看淡,为什么区区一个设计稿让你这样?”
至少,给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我曾经……”路汐微垂的睫毛颤着落下,盯着指尖沾到的灰烬许久,说:“有两个信仰,一个是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
另一个是容伽礼。
他是她十六岁时刻起,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能持之以恒的信仰。
陈风意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像是快被击垮了脆弱的脊背,下秒就能死掉,却还竭力地重复一句话:“宿嫣盗用的设计稿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他也是我这些年能支撑下去的信仰……风意,这二十五年,我一直在失去,我不想再失去了。”
几十秒间。
陈风意无法拒绝路汐的任何请求。
*
长达四十分钟的通话里,陈风意从情绪几乎濒临崩溃的路汐口中得知,物证已毁,人证倒是有一个,是她录制节目时做兼职的那家茶餐厅结交到的美院生。
至于形影不离的摄影师有没有录到路汐设计图纸的画面……陈风意亲自给节目组导演致电。
网上的热度继续爆。
全网吃瓜群众都在关注这张设计稿,到底是出自谁之手。
路汐声明不日将起诉后。
宿嫣始终都没有任何回应,倒是私下找了圈内不少专业人士,请了一大波水军下场洗白,阴阳怪气路汐公道自在人心。
而《追星星的你》的导演石嘉一给了陈风意个公关方案:“宿嫣退赛不为赢,你家路大明星也消消气,大家都退一步怎么样?”
陈风意冷笑:“怎么退?”把你狗腿打折了拖出去那种吗?
石嘉一:“你让路汐今晚发个微博,澄清一下是在节目里玩游戏输了,抽到盲盒惩罚必须跟不知情的宿嫣开个无伤大雅玩笑,我这边也给宿嫣做思想工作,让她转发微博配合,然后我安排两人在意大利录一组姊妹情深的夜游照,打破网上闹不和的舆论风波。”
这偏架拉的,陈风意恨不得把他嘴也打折:“石导,你这样很不地道啊。”
石嘉一反问:“陈小少爷,你就这么信自家艺人没撒谎?”
“不然我信你这个软脚虾?”陈风意骂道。
石嘉一倒也不气:“这么透个底吧,宿嫣是海外宿氏集团独生女,未婚夫又是启林资本的话事人江望岑,这种背景,路汐有吗?她要有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连一个奖项提名都混不到了,这样不顾前程死活在微博这一闹,宿嫣要回家哭几嗓子,你还能假清高到几时?”
这名利场一个小石子砸下去,随便砸出个谁都是有点儿资本人脉网的。
但是资本圈也分三六九等。
陈风意和石嘉一都是出身豪门的,却远远够不着犹如隔着天堑的最顶尖层面。
商量无果。
陈风意挂了电话,决定宿嫣不回应,就先将热搜冷处理。
他做人一向秉承要有骨气,随即重新致电路汐说:“这破综艺没什么好继续录的必要了,你身上还有多少欧元?没钱的话就先将就住一晚,这一周花了石嘉一多少经费,我回头跟毁约金一起三倍打给他,已经让安荷给你买最早的机票回国先。”
路汐当时为了不被曝光蝴蝶钥匙的设计稿,找宋翌讨教都是下意识避着镜头。
心底也猜到了陈风意应该问不到。
她很轻地嗯了声,抬眼安静看着已经整理好的行李。
“我去机场——”
路汐不想动用容伽礼给她那封欧元。
既是买最早的航班,她如今身处于哪里都是将就,在冰冷的候机楼也一样。
*
去机场路途要一个小时,路汐坐在出租车里接到了不少圈内的人问候来电,她虽然已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抽身,却有种更难以言喻的难堪覆上心头。
她垂着眼,一个都没接,看着夏郁翡的名字消失在冰冷屏幕上,转瞬又来一个名字,很多熟悉的名字,连容圣心也打来了。
路汐却怕的却是另一位姓容的来电。
她曾经送给容伽礼的手机,如今倒是像给自己精心准备的监视器。
网上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容伽礼肯定也能亲自刷到。
近半小时里,路汐坐着不动,维持着握手机的僵硬姿势,睫毛下的眼神完全放空似的,直到猛地意识到一点,这样不接电话,万一容伽礼真打来了,她更没有推托的借口。
恰好手机又响起。
是简辛夷的致电。
路汐屏住呼吸,尽量地调整好情绪接听:“喂?”
“我还以为你手机这会儿被打爆了。”简辛夷开玩笑一句,温柔的语气转瞬切入正事:“网上什么情况?我问过祁醒,他一问三不知。”
在这圈内简辛夷虽牌友无数,真正欣赏的女明星却委实少得可怜。
当下让她能放下日理万机工作的这位,算一个。
安静几秒,路汐语气透着一丝少见的情绪说:“我无法跟你说实情,有个不恰当的比喻……倘若祁醒送给你的礼物被人偷走了,你会怎样?”
祁醒给了她太多低级审美的礼物,简辛夷止住话,细想片刻,忽然开口:“赌上漫星,我也要亲手拆了她骨头。”
两人都是一类人,路汐的心境,简辛夷能感同身受。
她是来提醒:“你的咖位比混时尚圈的宿嫣大,她却毫无顾忌你,恐怕是留有后手,而且石嘉一那狗奴才,一向见风使舵,谁资本硬就伺候谁。”
简辛夷跟《追星星的你》这档综艺的背后资本圈有项目往来,话只能提点这么多。
路汐眼眶微微酸涩:“嗯。”
“别把话停在坏事上。”简辛夷信奉这套,挂电话前,一定要说点儿好的:“乔导的女一号我会让祁醒指名要跟你合作,能保住。”
“辛夷,谢谢。”恐怕在圈内不少人眼里,此刻的路汐已经没了清白,也真诚感谢已经混上资本圈的简辛夷会伸出援手。
简辛夷笑:“满汉全席就不欠你了。”
……
通话停在好事上。
挂完电话,出租车也安全地将她送到了机场。
但是坏事依旧将她困在逆风局里,不愿让她顺利回国。
路汐还未熄屏的手机响了声,被推送了一条《追星星的你》官博发布的视频:
短暂的画面里。
是祁醒先自曝了送给粉丝的礼物后,又八卦问起坐在对面的她。
而她白净的脸颊被摄影师镜头对准,启唇,一清二楚地说出:「我是鸢尾胸针,亲自设计的……」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了密切关注这次热搜的吃瓜观众们。
路汐在真人秀里,亲手设计的是鸢尾胸针。
——并非是蝴蝶钥匙图案。
官博亲自下场维护另一位始终静默不语的设计师宿嫣,而不是当红流量女明星。
这叫评论区不管是谁家的粉丝,全体直接沸腾了。
意味着,是直接铁上钉钉似的公开判了路汐在微博公然诬陷另一位旅游嘉宾的行为。
路汐站在机场玻璃门外,很多陌生乘客与她擦肩而过,不知是静止了多久,身后突然被急匆匆路过的人推搡了一把,她跌跌撞撞朝前几步,指间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打算捡时,屏幕已碎得彻底。
而极具戏剧化的一幕,却在此刻上演。
路汐在十几米外的人群里,眼睛很红看到了容伽礼。
她心脏骤然停住,有些急了想跑,却意识到自己的腿走不动了。
容伽礼更早一步,寻觅到了她独自的身影,步若流星地走到面前来。
静而深不见底的眼眸先是定定看了路汐几秒,并没有说任何的话,也没有提起任何事情,骨节分明的长指将已经黑屏的手机捡起,又动作自然接过她沉重的行李箱。
路汐抬头望见他,双眼止不住的红。
掺和在里头的,更多的是欲言又止,却无法表示的激烈情感。
容伽礼又看了她下,嗓音变得很低:“是不是外面站久了,眼角都被风吹得这么红?”
路汐点头,过片刻,似嫌弃点的不够明显,再用力点了点。
下一秒,容伽礼手掌控住她柔软脑袋,倾身而来,嘴唇的湿润温度浸透了她眼角,不带任何情欲,轻轻的吻。
再也忍不住。
路汐抬起手,抱紧了他。
很用力很用力。
害怕松开后。
眼前犹如幻觉里的容伽礼,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第 34 章
飞回国的最早航班安荷只抢到了经济舱, 上飞机后,容伽礼全程陪同,拿着登机牌,直接帮她升到了头等舱。
可能是皮质宽敞的座椅太松软, 路汐裹着米色的羊毛毯躺在上面, 像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睫毛低垂下, 衬得脸颊几乎白到透明。
“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容伽礼没让她就这样睡着, 骨感修长的手指自然地将她几缕乌黑碎发拂到耳后,随即拿菜单点了些口感清淡的时蔬鱼肉,像是哄她:“这里的餐差强人意了些, 回菩南山想吃什么, 让厨子给你做。”
他话里意思路汐听懂, 没吱声。
等空姐将骨瓷餐盘一一端上来,才慢吞吞地坐起来,菜品很是精致,拿起筷子依照顺序尝了起来, 她安心吃东西,容伽礼在旁就没有打扰的意思。
专吃盘子里的蔬菜沙拉, 避着切片洋葱, 吃了一整只虾,鱼肉没吃几口,将另一个盘中的梨汁冰糕倒是解决的干干净净。
容伽礼观察细微, 心知路汐此刻胃口一般,而性格使然, 不管好不好吃都很少浪费食物。
路汐唇齿留了甜,吃个七八分饱后盖着毯子重新陷在座椅里, 一躺下就觉得困倦,闭上的眼角处仿佛余温犹在,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安稳平静感也逐渐地弥漫上心头。
封闭的头等舱内偶尔会有些声音,但是在容伽礼这里,就像是不可轻易靠近的圣地,没有人会发现掀起全网热潮的女明星就身处在这。
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随机身的轻微颠簸,毛毯也滑落至了肩膀处。
容伽礼侧首,将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现在的路汐和七年前的路汐五官是同比例长大,性格也是没差别,那形状柔美的双眼喜欢无意识地流转在他身上,像有话要说,又偏不说。
在外面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更不会深受羞辱后化作无尽愤怒的情绪,去发泄脾气,去歇斯底里的跑回家大闹一场,然后茫然无助的寻求着庇护。
而是很快内心平静接受,独自面对那些大风大浪。
借着一点淡淡的灯光,容伽礼无声地亲了她眼角,又落下湿润温度。
他没有打搅到路汐轻且绵延的睡眠状态,直到快抵达泗城,她睡睡醒醒几个来回,动了一下,醒了睁开眼,视线就能看到容伽礼陪在身边。
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都令她很心动,也感到格外安稳。
容伽礼发现她苏醒,嗓音很轻问:“喝点水?”
路汐没感觉到渴,甚至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都不感觉到饥饿,望着窗外的云,忽然不知怎么就想起以前有段时间工作行程排的很密集,她刚杀青就得连夜在陈风意陪同下直接飞另一个城市,累到极致,裹上毛毯就睡,结果飞机还没落地,就让胃痛折磨得奄奄一息。
容伽礼让她睡前时吃了点儿清淡食物,路汐这会儿睡饱后,这具清瘦的身体就跟补充好了能量一样,不似登机时那种全身心都绷紧着的状态了。
她偶尔会走神,话少,眼眸像是不知聚焦在哪里,只是安静地盯着漂泊在空中的一片片云。
热搜的事,冒然提了犹如是揭露她此刻勉强维持着的脆弱自尊,好在容伽礼高抬贵手,没有谈论这些,也没有解释为何会在机场。
等两人下飞机。
路汐依旧是全程什么都不用动脑子,跟着他走就好,抬眼看到航站楼外的熟悉建筑物,下意识地停了下,她手指去扯容伽礼的西装衣角。
“怎么了?”他停下步伐。
“有口罩吗?”路汐问出声,想来又反应过来容伽礼应该口袋里是没有,便让他站在原地别动,顶着自己这张脸,去不远处便利店购买了个。
她小跑着折回,趁着四下还没有记者,拆掉了透明袋,给他戴上。
容伽礼没过问这番举动是何意,配合着面对面朝她倾身,黑色口罩遮掩住了精致立体的皮相,却清晰露着眉眼,完美到像被工笔画勾勒过,不论是谁看都会觉得惊艳的那种程度。
没遮得很严实,眼下却只能这样了。
路汐又伸手去摘他西装的宝石袖扣,摘下就往她衣裙口袋藏,轻声解释道:“我怕被偷拍,会闹出更大的新闻——”
容伽礼的身份不能暴露于前。
她将他摘个干净,自己这一张脸倒是干干净净地露着。
“怎么没想多买个?”容伽礼的嗓音隔着口罩透出就有些模糊不清,很自然刮了她脸颊,触碰到了两秒的体温,有些凉意。
路汐蹙眉看着他:“我,没什么好闪躲镜头的。”
她性子就这样,胸口憋着一股气,躲了反倒是显得心虚作祟似的,得被那些标题党编排成什么样。
先他一步往外走,忽然乌泱泱的人群中不知有谁尖叫了声,瞬间引起那些守株待兔在机场周围的媒体记者注意力,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真的是路汐?”
“她从意大利不录真人秀回国了?”
“……路汐路汐!!!”
*
*
路汐现身机场的热搜紧随其后,在半小时内就被迅速推上了首榜。
原本《追星星的你》官博亲自下场锤当红女明星的舆论话题还没完,很快这个新话题的底下什么粉都闻声赶来,直接吵翻天了。
—“路汐是没脸录完最后一晚了吧?她都下飞机了,怎么不回应热搜?”
—“哇偶!她什么时候招聘了新保镖?比去哪儿出行都得一身名牌造型的陈风意瞧着还帅啊!”
—“路汐虽然人设彻底塌房了,但是她对男人的审美真没得黑,不如下次往这方面营销……哈哈哈她对男人的高级审美绝了。”
—“纯剧粉,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可是有不少口碑作品傍身,被千万粉丝公认是无冕之后的人!好好拍戏不成吗?为什么要去栽赃陷害那个设计师宿嫣啊?”
—“真的,我好想不分青红皂白去原谅她啊,陈风意在哪?就不能举着身份证出来澄清一下,路汐那条微博其实是你发的吗?”
—“楼上是真爱粉了,你快去应聘颂宜的公关部吧,省得那群吃闲饭的吉祥物压根护不住路汐一点。”
—“哈哈哈哈好会反讽。”
提到颂宜,不可避免地就有粉丝搬出路汐上一家娱乐公司出来对比。
所有人吵到如火如荼时,有条热评不知何时飘了上来:“提到微品娱乐,就不得不扒一下这家公司就是为路汐成立的啊,她踏入演艺圈以来,独享了多少逆天资源和特权啊?经纪公司有让她演过烂剧吗?与其说路汐戏好,不如说是她参演的角色太贴脸了,摆明了是微品给她量身定制的剧本……”
舆论的聚焦点瞬间被吸引到了这上面。
也有网友分析得头头是道:
—“说到底路汐没跟上一任公司解约前,有资本保驾护航呗,所以一直人设没翻车,自从签了颂宜,就没那么好特权待遇了,她只能资源降级沦落到去演《不渡》那种小导演的片子了。”
—“破案了!”
—“路汐还没适应这种降级的待遇吧,否则也不会在真人秀里甩大牌了。”
—“她是不是被捧惯了,以为节目组会维护咖位更大的?没想到石嘉一三观跟脸一样超正,情愿得罪当红女星,也要还另一位设计师的清白?”
—“谁能出来爆个料,解释一下路汐跟微品娱乐的老板是什么关系啊?”
—“我扒到了一点,据说路汐前老板是启林资本的话事人,当年她非得闹着解完约后,肯定是伤到金主大佬的心了,连整个经纪公司都直接注销了,剩下你们自己品吧。”
怎么品?
瞬间话题底下众说纷纭,就更热闹了。
也有路汐的路人粉出来质疑一些充满恶意的揣测:“我觉得路汐不至于为资源献身吧?如果真献了身,她上一任公司老板为什么不给她干脆把奥斯卡小金人奖杯也一并买了?”
酒店内。
“我也很好奇。”顾诗笺退出微博,关掉手机,睁着看似清纯的双眼移向浸泡在恒温游泳池里的女人,问道:“江总豪掷上亿造星,怎么就不多花点儿给路汐买几个奖?”
宿嫣游上岸,接过一旁秘书递来的红色丝绒浴袍,随便往肩膀披,也没系衣带,便慵懒地坐在躺椅上,面对顾诗笺的百思不得其解,她抿了口冰镇果酒说:“不知道。”
顾诗笺沉默了会。
宿嫣是先知道了《追星星的你》的嘉宾名单,凭借着宿家的权势,临时挤掉了原先的珠宝设计师进来的,她来参加这档真人秀压根不是为了红,纯粹是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江望岑专门为她开一家经纪公司捧了三年?
喝完果酒,宿嫣将玻璃杯搁在茶几上,又说:“倒是要看看,江望岑会不会继续对路汐旧情难忘。”
从她暗地里威逼利诱石嘉一站队,官方带头将路汐打成耍大牌的加害者到现在,宿嫣一直在等江望岑的电话,手机随时充满电,就摆在眼前。
顾诗笺也是知道。
而先前借礼服的事,她虽然对路汐记恨已久,脑子却比宿嫣多了一星半点的理智:“你就不怕路汐被逼得走投无路找上江总求和啊?我演过不少校园剧的白月光女神,对这角色没少研磨,别小瞧了白月光的杀伤力,万一动摇到你家和启林资本的联姻……”
“江望岑随母移居国外,投靠的是他外公家族。”宿嫣声音很轻,在偌大的空间内清晰回音:“启林资本的创始人是他外公,你以为他是怎么继承的?当然是连跟宿家的婚约一起继承了。”
这就是底气。
宿嫣丝毫不怕这桩婚约会出任何意外。
顾诗笺忍不住有些好奇:“路汐和江总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年少起就移居国外,一个在国内勤工俭学的念完戏剧院,两者按理来说就像是两个平行世界,永远都不可能有相逢的机会。
宿嫣说:“江望岑呢,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江微?听说他母亲的婚姻就是被江微那小三上位的秘书母亲给插足的,已故的杜阿姨发现丈夫花心还是个人渣,才心死如灰带着儿子出国。”
顾诗笺微微吃惊:“路汐是江微?”
“你演戏把脑子演傻了吧。”宿嫣艳色的唇扯了扯,半玩笑半讥讽地说:“江微呢,平时没少给国外的江望岑邮寄信件,洋洋洒洒几页纸都在分享着她地沟老鼠生活,有意思的是,从十五岁那年的信件里,这对兄妹聊到最多的竟然是寄宿在江家的路汐。”
顾诗笺从吃惊转为震惊:“这信件你能看?”
“我偷看的。”
宿嫣说出这四个字时,端着托盘静立在旁边的秘书都忍不住面露诧异。
反观宿嫣这种极端精致且肤浅,被家族养得颇为骄纵的名媛大小姐,在此刻竟有种超脱的淡定:“了解自己未婚夫不犯法吧?”
顾诗笺捧惯了她:“不犯法。”
“你这嘴,要记得替我保密。”宿嫣那张浓妆的脸表情玩味起来,性子难伺候的要命,放轻了音也令人无法忽视:“江望岑可是把那堆烂纸当宝呢,要知道了会掐死我的。”
顾诗笺僵硬地笑着点头。
心底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真是戏里的疯子,完全和戏外的疯子没法比。
*
*
从机场离开。
路汐的手机早就摔坏,无法正常使用,行李箱也在容伽礼的手上,别无选择只能跟他回到菩南山上的那栋别墅里。
容圣心和俞池都不在家。
容伽礼先让她去三楼的主卧泡个澡解乏,紧接着就吩咐秘书将行李箱也一起提上去。
路汐先前虽然来过,却未踏足过楼梯之上的私人领域。
眼下她也很想换了这一身衣裙,便听从安排,点了脑袋。
这里隔音效果俱佳,路汐有些忐忑地推开厚重的门走进去,一关,好似整个世界都寂静得没了声音,但是她不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厉害,眼眸的视线触及之处,都有容伽礼生活过的痕迹。
她在原地站了会,才走入隔壁宽敞明亮的浴室。
什么都不想,路汐只想着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随着衣裙滑过脚踝,水声也响起,就在她洗完一遍,打算再洗一遍时,门被敲响了。
不是秘书。
是容伽礼站在外面,随口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大概也就几秒钟,路汐转身去扯一条干净的宽大浴巾将身子裹住,光着脚踩在大理石地上跑去开门,浸了水的脸颊和双肩都愈发雪白,表情透着茫然:“什么?”
她方才没听清。
容伽礼却未重复。
路汐被他盯着,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连一扇门都没有,脸颊瞬间就微烫起来。
她不禁往后退小半步,仍在咫尺,试图分散注意说:“你也要一起洗澡吗?”
严格论起洁癖程度,容伽礼是不多让的。
他那一身乘坐了十个小时头等舱的西装还没换下,气息却是清冽好闻的,不似一些上流社会的男人爱沾烟酒,路汐定定站在原地,只有漆黑的眼眸下意识放空的时候,才会毫无顾忌地打量着。
容伽礼仿若当她是脆弱的水晶娃娃,连笑,都是缓慢的:“我不洗,但是可以问你借个东西吗?”
路汐置身在他的私人领域里,连裹在身上的一片浴巾都是他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借出,却晕晕乎乎地点了头,应下:“你说。”
容伽礼真说了:“借我个吻。”
路汐短暂的怔住,继而因为他的话紧张到了极限。
还没吻,她透白的手指悄然抓紧浴巾口,就微微喘不上气来了。
容伽礼不需要她再点头,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侧,力度轻到毫不费力就可以推开,可路汐始终没有反抗,唇被吻住的刹那间,身体又莫名地放松下来。
这跟机场的亲吻完全不同。
容伽礼带着霸道的强势意味,扯下她变得松垮的浴巾同时,忽然一轻,手臂把她抱上了冰冷精美的洗手台,摆在上面的洗漱用品全部被咣当地推倒在地,清脆响声盖过了一切闹出的暧昧动静。
路汐招架不住这么猛的攻击,也不知被他摁着亲了多久,看不见窗外天色,浴室的灯一直都是明晃晃照着彼此,只觉得自己靠在镜子前先软了骨头,甚至认为容伽礼快要失控时,他却真的止步在了借个吻程度。
最终他的嘴唇离开她,路汐颤着睁开双眼,是红的,连带脸蛋和耳朵,一路蔓延到胸口都是红的。
…
门外脚步声渐远。
路汐竭力似的滑进水温已经凉透的浴缸里,她趴在边缘平复了好半天错乱的呼吸,才重新洗了一遍,等爬出来,眼角余光无意中看到原本光洁台面上遗留的透明水痕时,就更红了。
她茫然了几秒,反应很大地去拿纸巾,仔仔细细擦拭了好几遍。
半小时后。
路汐安静且专注地将空间很大的浴室都清理干净了,也把容伽礼疯狂地吻她时,推倒在地上的用品也一一归位整齐,才披着柔软舒适的浴袍出来。
本来是想去打开行李箱拿衣物换上的,却在经过床尾时意外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
路汐垂眼颤抖地看到放置在黑色真丝被子上,被光洒着,被衬得雪白到一尘不染的密封设计图纸袋时,以及那枚属于他,且被好生珍藏到现在的蝴蝶钥匙,才恍然大悟。
原来容伽礼在浴室外对她说的那句话是:
——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第 35 章
黎书礼貌地致电意大利那家茶餐厅的老板, 防患于未然重金买断了路汐做兼职那几日的餐厅内监控视频,等交易谈妥,他握住手机在门外停留半响,打好腹稿才返回客厅。
随着步伐走近, 黎书看到容伽礼站在旋转的雕塑感楼梯处, 一身原本妥帖合身的西装已有褶痕, 被解开了两颗扣子, 许些凌乱中又被窗外的光衬托得此刻神色有些冷意。
大多数时候, 容伽礼和圈内权力顶尖的那群人一样,端着是身居高位该有的平易近人姿态,实则这世间的凡物根本无法入他的眼, 哪怕他会有伸出援手的时候, 也不过是看戏人赐予的慈悲施舍而已。
并非真的动摇到他生来就缺少共情力且冷漠的内心。
而此刻, 黎书不免分神想到路汐上楼后,容伽礼询问完热搜事宜后,不形于色的喜怒顷刻间便从这副皮相下隐隐透出来。
严格算的话。
是他的失职。
犹记得半年前容伽礼记起曾经有过一位前女友后,便将调查的任务交予到了他手上。
黎书和高深寡言的周境川在秘书部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他常年接触最多的是容伽礼私人生活,也不见生得不似凡人姿态的这位, 能在风月名利场里往哪个女人身上垂怜片刻。
所以头回听到路汐的名字时讶然了秒, 后来随着逐渐调查出背景经历,而路汐已经不是容伽礼口中那个梦想考上大学的跳芭蕾女孩,早就摇身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女明星了。
并且她那时, 也彻底的脱离了前任经纪公司,将自己签到了颂宜娱乐。
从黑纸白字的资料里反复看, 黎书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毕竟前任公司和路汐有经纪合约期间,给的资源待遇皆无问题, 后来也是到期和平解约,就没有往这方面细了调查,也没查出幕后的启林资本——
如今网上都在谣传路汐为了资源献身启林资本的话事人。
黎书心绪暗自起伏,自觉本职工作没到位。
当初应该也要调查出一份启林资本的背景资料,放在容伽礼书桌上才是。
脚步声渐响,容伽礼已经走下了楼梯。
黎书看着他,用标准到教科书级别的秘书风范,不敢再出错乱子,把情况汇报一遍。
随即,又递上手机道:“谢总十分钟前给您致电过。”
容伽礼淡淡点了下头,仿佛先前一瞬间的情绪隐露只是旁人的幻觉。
他靠在沙发上,给谢忱岸回拨了过去。
比起容伽礼常年销声匿迹起来只能活在圈内的人秘闻中,给他发消息想得到回音,也得耐心地等上个十年八载的,而相比之下,另一位谢忱岸却很好找,电话很快就打通了。
容伽礼淡声问:“有事?”
谢忱岸漫不经心地将钢笔合上盖子,说:“没旁的事,主要是关心一下你的精神状态。”
容伽礼修长骨感的手指搁在沙发背上,单凭姿态看,起码是稳定正常的:“是么。”
他没什么闲聊心情。
谢忱岸也直言:“接下来这番话,是温见词让我说——”先声明清楚这点,顿几秒,他在霸占着办公室沙发区域喝得烂醉却不走的温见词眼神暗示下,又道:“启林资本的话事人就算是路汐前任又如何?你还是前前任,没必要装着轻风云淡,追不到就抢过来。”
“他不是被炮友甩了?”容伽礼语气挺礼貌问:“还有心来我这善解人意?”
谢忱岸如实告知:“可能觉得跟你同病相怜,不过这份情感,在你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无情破灭。”
容伽礼没再说话,而是抬脸看向一面落地窗外郁郁葱葱的榕树。
谢忱岸话里的玩笑藏着真,他虽没有跟容伽礼同病相怜,却能感同身受——身居高位者,哪怕再怎么有容人之度,端着君子涵养,也断然不可能有将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的习惯。
他割舍不下路汐这位前女友的事。
早在意大利之行,私底下就传遍了整个核心圈。
谢忱岸亲身经历过一个,不是他故意为之将路汐扣在酒店贵宾室,为容伽礼制造相处的时机那次。是后来的一次商业晚宴上,容伽礼没预兆地为了去找路汐中途离席,还莫名其妙的将他与萧旌陌等人身上的欧元收刮干净。
试问。
传出去有谁能相信,容伽礼连秘书立刻去凑齐欧元的那点时间都不等,直接当场缴获一干好友的。
身为已婚三年的萧旌陌还断言,他这般急,无非就是预料路汐会跑了。
而后来几日,因贺南枝在意大利的歌剧院有场非遗戏曲表演,要多留几日,谢忱岸暂时压下日理万机的公务,也没有动身回国。
便空出了时间陪容伽礼闲在那茶餐厅,再后来——
容伽礼却抛下他行踪隐秘地回国了一次,也是近日才听人说,容伽礼命周境川将泗城这边的投资影视圈翻天覆地了个遍,似乎要找一个无名无姓的制片人。
还真让他找到。
那叫官旭的人,恰好背靠的资本是宁商羽家族里嫡系一房的三叔,两人平时行事作风荒唐淫靡,经常结伴光顾酒色场所,在潜规则女明星这方面很有一套。
当晚官旭毫不知情地被约了出来,以为是谈投资,又习惯招了一群清纯的妩媚的,左拥右抱着,旁人问起什么,便借着酒劲吹嘘了起来。
官旭说起玩女明星那点事迹,就聊到有段时间找床伴,都要求会跳芭蕾舞的。
周境川冷面地问:“有什么缘由?”
官旭一看他刻板就知道不会玩,仰头就是半杯下肚,哼道:“路汐知道吧?那美人不仅戏好,还会跳芭蕾,当时我只是看到她试镜照片的那张脸,就被迷得晕头转向的,恨不得当只狗跪在她脚边,等她发号施令。”
谈起旧事,官旭曾经被皮带抽到血肉红肿的脸现在都隐隐作痛,又摔杯道:“我想给她当狗,给她当垫脚石踩,结果人家不领情啊……”那只能在正剧圈追着她封杀了。
周境川半响,只说了一句让官旭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找到你了。”
*
*
路汐是在容伽礼和谢忱岸通完话的一个小时后,才现身,她心哪怕乱得厉害,也谨记不能在菩南山衣衫不整,换了身丝绸质地的薄荷绿长裙沿梯走下来。
抬眼就看到静坐在沙发处的容伽礼,他还没换下那身被她指尖生生抓出褶痕的西装,顶上垂坠的灯折射着雪亮光芒,将他覆着,随即清晰可见抬手端起了骨瓷茶杯……
他动作是无声的,路汐看不过瘾似的,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想打扰到。
只有容伽礼没发现她的不经意间时,才敢这般贪得无厌地看一眼,多看两眼更是满足。
直到路汐做好心理建设,捧着怀里的东西正要过去。
下一刻,却被哭得梨花带雨的容圣心突然闯入给打断。
路汐被吓住,只因容圣心越过了存在感更强的容伽礼,是直奔她来的,猛地一下,就双手抱住了她:
“汐汐,你失联的这十几个小时里我都快死了几回了,好担心——你想不开了也不能效仿你演过的那些电影角色去伤害自己啊,怎么敢啊,怎么敢去跳飞机,就算全世界不信你,我信你的,你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路汐有点被她叽里呱啦一堆话给听懵,表情茫然。
容圣心松开咬出血丝的下唇,语气直直白白地说出来:“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路汐唯恐她继续眼泪不停往下掉,忙着点头:“我知道的。”
“啊?”容圣心下意识摸脸,心想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谁知摸到了一手的泪。
被全网黑得体无完肤的是路汐,她倒是硬撑着偏不掉泪,深受的莫大委屈都让容圣心痛痛快快给哭出来了,她只能微微的笑,反过来温柔安抚:“圣心,谢谢你这么喜欢我,我很感动。”
容圣心因为她的话,止住了哭腔:“是我要谢谢你。”
生在容家,那人曾说过她这性子却生成这样,怕是上天赐予的诅咒。而一语成谶,在被家族流放到境外的那些年里,容圣心感到很孤独。
孤独得想去死,后来是无意间她在网上刷到路汐出道以来演绎的第一部电影。
被路汐那股满身破碎,也要一次次浴血重生的力量给震撼到了灵魂,从此,容圣心哪怕只能隔着屏幕看到她,也不再感到孤独,还很努力地配合着吃药让自己好起来,考上了最顶尖的金融学院。
等着哥哥来召唤她回家——
容圣心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住了路汐,仿佛这个拥抱,是迟了很久的。
路汐也抱她,红了眼却不经意地跟容伽礼相撞了几秒,他垂目看着这幕缄默不言,没有打断两人互相诉着心里的情谊。
路汐先移开了视线,否则无法静心,轻声开口:“我跳飞机?”
容圣心一股脑地透露太多信息,其中这个是最令她感到费解的。
是网上那些营销号编造出的新闻吗?
暂时只能想到这个。
容圣心抬起头,眼眶还是湿红的:“你在意大利录制真人秀……我,我本就偷偷摸摸在粉丝后援会里密切关注着,后来上了热搜,我第一时间想飞过去找你的,但是俞池借走我的私人飞机迟迟没还,我就找周境川借我哥的。”
谁知周境川百般推托,最终磨不过她的百来个电话轰炸,直言道:“你别去刺激路小姐了,她刚才想不开跳完飞机。”
后来路汐就失联了。
容圣心:“周境川骗了我是吧?”
路汐抿了唇,像默认。
容圣心冷着一张哭化妆的脸说:“他五脏六腑肯定已经坏掉了,要死的。”
见误会已经解开,路汐没打算在菩南山久待下去,她继续抱着怀里的珍贵之物,手指蜷了蜷,无声地看向了隔着四五步远距离的容伽礼,彼此对视,有容圣心在场,许多欲言又止的话,只能藏在这双眼里。
“陈风意应该还在公司等我。”路汐捡着能𝔀.𝓵说的说。
他静而低缓的目光在她和容圣心之间轻轻扫过:“让黎书送你下山,圣心留下吃饭。”
容伽礼声音不大,却无人敢轻言忤逆他的决策。
容圣心哪怕一时担心她安危乱了阵脚,却心知路汐此刻被黑料缠身,眼下要紧的是找经纪团队商议怎么渡过难关,便主动让道。
路汐往外走,就在快消失在客厅玄关处时,又忍不住悄悄回过头。
容伽礼端坐在沙发上,就这么望着她……
宽敞明亮的客厅重归于安静,容圣心哭多了难免感到脱力,小鸟大点的胃更是饥饿了,爬上沙发后,脑袋就重重地往容伽礼的肩膀一磕,自然而然的亲昵将眼泪蹭他面料上。
忽然鼻尖嗅了嗅,似乎闻到很浅淡的香气,说不出熟悉,不知道他从哪里沾上的一点味道。
容圣心犯迷糊的脑子还没思考个明白。
听到容伽礼语调不含任何情感地,学了遍她哭诉的话:“你想不开了也不能效仿你演过的那些电影角色去伤害自己——”
当容圣心以为是在笑话她,却又听到猝然问出:“是什么意思?”
“是路汐主演的,我隔三差五要翻出来当励志片通宵熬夜看上一遍的那些电影。哥?你感兴趣吗?”
哪怕这是位高权重的容伽礼。
只要见他面上还算沉静,且不出言拒绝。
容圣心凭着忠实粉丝那股逢人就疯狂安利自己偶像的私心,一股气地说:“我今晚把影片发给你哦。”
*
正值午后。
路汐被黎书亲自护送到颂宜的公司楼下,不知周围街道会不会有狗仔盯着,她让这位亲切和善的秘书止步即可,便裙摆轻晃进了复古老洋楼的大门。
直接上二楼。
还未走近会议室,就透过虚掩的门隐隐约约听到陈风意的声音,像是在骂那些造谣泼脏水的营销号,也骂石嘉一是资本的走狗,下次要见着了高低得送他个狗笼子。
路汐没有偷听下去,指尖轻抵着门把,正要推开。
陈风意在里面又沉下声说:“先给钱撤热搜吧,将启林资本那位跟路汐绑在一起的词条都删干净,余下的计划等她回公司,再商议。”
公关部的同事接过话:“删了不是坐实网传的那样路汐为资源献身?”
气氛沉默了下来。
张鸣筝理智分析道:“要论对路汐形象的影响力,她跟启林资本的话事人那点绯闻充其量只能说是网友扑风捉影……撤不撤,只要设计稿的事没弄个黑白分明,这绯闻就会如影随形,时不时被各方人士真假参半地搬出来羞辱路汐。”
当下引发这些话题舆论的根源是:
路汐被指控借着咖位欺压时尚圈弱小无辜的设计师。
只撤一个热搜,除了浪费公关费外,起不来什么效果。
陈风意活像是他被造谣了清白一样皱了皱眉头:“那个宿嫣……”
“听鸣筝的。”
路汐推进了门,短短片刻功夫,莫约是将事情听个明白。
会议室内开了十个小时左右的公关策略,桌子和茶几上早就堆满了烟灰和烟蒂,可见这群男人抽得多凶,而此刻,她即便握着门把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却维持着平静姿态:“我有一招。”
路汐一来,莫名的让公关部集体松了口气。
也可以亲耳听她把事情原始清楚地讲述一遍。
陈风意怕烟味熏到她,先脸色冷着去打开窗透气。
“我手上有澄清设计稿的证据。”
路汐没解释在意大利酒店里说过设计稿纸已经被毁掉了,为何又有。也省略了是谁给的,坐在沙发左侧,接过张鸣筝递来的热茶,丝丝温度让她透白的指尖有了暖意,轻声说一句:“先等等。”
陈风意踢开高脚椅坐上去,想抽烟又忍住了:“等?”
对于路汐压着证据不出来自证,要任由网上继续腥风血雨地讨伐她甩大牌,大家都直直望了过来。
张鸣筝两指扶了下黑框眼镜,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也看她。
路汐纤长的睫毛低垂,望着杯中的水,几片嫩黄的菊花在里面浮浮沉沉,而她的心此刻是平静的,语气笃定说:“宿嫣既然设局想毁我,还会有后续的。”
有人想用她心爱之物,引她坠入深渊——
路汐笑了笑。
她还怕深渊吗?
苦寻不到容伽礼是生是死的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她早就跌跌撞撞地在冰冷黑暗里徘徊已久了。
第 36 章
夏季已至, 街道一片紫藤花树枝叶成荫,在微风中摇曳。
路汐站在老洋房的二楼圆弧形阳台上,眼眸凝视着湛蓝天空许久,直到玻璃门被推开, 陈风意步伐刚走近, 她启唇说:“你当初为什么把颂宜搬到这?”
“紫藤花一向很受墨客青睐, 衬颂宜这名。”陈风意说得高雅点。
庸俗一点就更简单, 他站定在路汐身旁, 将修长腕骨搭在栏杆上:“紫气东来啊。”
路汐笑了,很快笑容淡到像是被这风吹散:“我该给你个交代,风意。”
这件事, 陈风意倘若要往深了追究。
总归是她被困在逆风局里, 还连累了颂宜跟着一起遭罪。
陈风意沉默了下道:“说句掏心窝的话, 你那天独身在异国他乡,被宿嫣刺激到情绪应激,赌上成名在望的星途也要对抗到底,我是真不敢多问一句, 就怕你更应激。”
路汐以前连私人行程都不愿意主动透露只言片语的人,那性子, 更是属于天塌下来了都不会跟人诉苦, 只报喜,很少能听到她报忧的。
那天。
她却亲口承认把一个人当成了信仰。
还说二十五年来,一直都在失去……
陈风意总觉得路汐身上有很多故事, 而她好似这些年都在竭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一丝清冷又脆弱的躯壳。与其说是躯壳,不如说是那份倔犟的自尊心和体面。
他想问的话, 太多,最终只问了一个:“定情信物是怎么回事?”
路汐微侧过头, 对视上陈风意求知的眼神。
半响,她既说该给个交代,必然是言出必行。
“那张稿不是我设计的。”路汐让陈风意一惊,好在很快又说:“是我信仰的人,他曾经亲手为我设计的定情信物。”
她转身,从玻璃茶几上将菩南山带出来的信物拿给陈风意过目。
是比网上那张设计稿还要精美的一枚钥匙,以蝴蝶浮雕而成,半扇羽翼被细枝缠绕,明明是暮秋时节的浓烈颜色,给人的感觉同时像春生的植物一样自由攀藤生长着,仿佛藏着造物主过分溺爱的垂怜。
与此同时,路汐细白的手指很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密封的设计图纸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
回忆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宜林岛,挂着那幅油画的僻静别墅,纯黑的古董级钢琴前优雅的容伽礼……他亲手将一对钥匙拼成完整的蝴蝶放到她手心里,又教她翻过来看。
能清楚地看到蝴蝶合成时的中间,会呈现出一个字母——X
是她的汐。
这些是容伽礼曾经爱过她的证据。
也是他与她曾经成为恋人时,情投意合的信物。
路汐在菩南山的主卧看到这枚钥匙和容伽礼当年亲手画的蝴蝶设计原稿那刻,就已经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让她自己做选择。
是否心甘情愿地,将曾经狠心抛弃的那段情爱公布于众。
*
一阵风继续卷过。
险些将设计图纸卷落到地上,惊得陈风意整个人都清醒了,欲言又止看了眼眶微红的路汐半响,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往下问,索性就闭嘴。
他将这些都好生收妥当,少了一张可是直接关乎路汐的前程。
默了漫长的十来秒,才说:“我不管你跟宿嫣有什么恩怨情仇,就论真人秀这事上,你没错,没错就不该低头服输,不然这口气等我棺材板盖上都得憋不住,路汐,你听清楚了……放心去争个公平,别让自己经纪人死不瞑目就行。”
路汐尽量站得笔直,白净无暇的脸朝着阳台外折射进来的日光。
她慢慢地笑,笑得动人心魄:“好。”
接下来。
这栋复古老洋房的窗户灯火通明,公关部谁也没有踏出一步,都在会议室守着网上的风吹草动。
张鸣筝坐镇,前前后后跟大家商议出了十来个预防对家的方案。
路汐基本都保持安静地旁听,偶尔起身出去吩咐安荷给大家订餐,偶尔会到阳台继续透透气。
她从陈风意那边摸了根烟出来,细细的手腕轻搭在阳台栏杆上,点着了火焰却没有吸,指尖悬在高空外慢悠悠地把玩着。
夜深人静,千家万户的灯都开始熄灭了。
此刻有两道人影沿着紫藤花树摸索对了门,转悠了一会儿后,就将那祭拜死人用的迷你菊花圈扔在门前,恰好陈风意经过窗口看到,紧接着便猛地推开怒骂:“那个没素质的随地扔垃圾?当监控白装啊,看本少爷不报警——”
骂也没用。
后半夜又来了一批,是提着红油漆打算把颂宜的招牌喷个狗血淋头的。
这次不等陈风意出来骂,没两三分钟就冒出了数名保镖,一言不发地将人押走。
整个紫藤花树街道变得清清静静不少,也不见蹲守在暗处偷拍的狗仔,路汐纤细的身影被月光投在阳台墙壁上,过半响轻轻晃动,她转身进了虚掩的玻璃门室内。
…
谁也没乱猜是哪路神仙在暗中为路汐扫清一切。
因为第二天容圣心带着保镖浩浩荡荡的来慰问颂宜公关部了,别人充其量是送点美酒佳肴豪华大餐什么的,她是直接将菩南山上的厨子抓了几个下来,又自备丰盛食材,借用老洋房一楼后院的厨房,让这些国外有名的厨师轮转上岗换着口味给众人做吃的。
用张鸣筝的话来说。
拿菜单瞧着比他命还厚,要他随便点。
不愧是大小姐风范。
容圣心很好认,不仅是她容氏家族五小姐的身份,更多原因是她近年来在微博上乐之不疲地黑俞池,公然骂他唱歌难听,在财经媒体采访或者是报纸洋洋洒洒发几篇小作文,往轻了说是稍微骂了几句解气,往重了说容圣心这是在义不容辞地拯救歌坛。
而向来性格傲慢张狂的俞池竟然闭麦,不跟她一般见识。
陈风意心想这位大小姐惹不起,也没想到她从俞池的忠实黑粉就这么顺滑地转变成了路汐的忠实粉丝,等慰问完,又在老洋房南地北地转了一圈,最后踩着细尖高跟鞋走进了路汐的休息室,门反手一关。
室内。
路汐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裙出来,就被容圣心亲昵地给抱住了:“汐汐,我给你带了可露丽。”
她弯起笑,眼眸透着清润,看到容圣心烫了微卷的长发,穿了身钻石礼服裙,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就跟粉丝见了偶像似的,先指向沙发:“坐。”
玻璃茶几摆着安荷平时网购的一些零食,路汐给她泡了杯花茶,有点烫,先搁在上面,最后才微侧过脸,轻声问:“你怎么突然兴师动众来了啦?”
“给你撑场子。”容圣心很端正地坐着,又小声地说:“我怕颂宜万一有人狗眼看人低,见你一时低谷期了,就给你气受。”
路汐不禁有些感动,垂眼了会:“不会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容圣心眼见为实才放心,又问:“我看这小洋房里里外外很容易混个不猫不狗的进来……”陈风意都不知道找群保镖围起来,指了指门外楼下说:“我带了人,等会留下十个给你看家护院。”
路汐心底有答案,却不好跟她解释这条紫藤花树街道应该已经没了那些不猫不狗的,摇了摇头婉拒,又很真诚地说:“谢谢你圣心。”
容圣心不强塞,立刻接了一句:“那你给我个谢礼怎么样?”
路汐微怔,不知身上有什么值得容圣心看上,想也没想应下。
“你要什么?”
“鸢尾胸针。”容圣心都坦白了自己粉丝身份,索性也不佯装,眼巴巴地盯着她未上妆却生得精致的脸蛋:“我好想要。”
路汐略一思忖,语气轻,却隐晦地说:“我行李箱在菩南山别墅里,你找你哥哥要。”
有时容圣心与她就像是天生合拍似的,相处起来格外的轻松。
但是在男女的情欲之事上,偏偏容圣心迟钝得像是住在高塔上的小公主,内心纯洁到了一丝起疑都不曾有过。她端起放凉的花茶喝了口说:“我哥在看片。”没空搭理她。
这五个字,像是戳在路汐敏感的神经线上。
容伽礼深居简出,在家中看这个?
一些曾经的画面不由地浮现在脑海和心头,犹记当初路汐生的软软却胆大得很,书包端着从同桌那儿分享到的一部十八禁的动作影片后,想找个伴一起鉴赏,就心如鹿撞地往容伽礼的别墅走。
结果显然,容伽礼还是陪她鉴赏了。
不然她只能赌气去找赧渊……等鉴赏完,路汐掩饰着一丝紧张,好奇地问他影片里面的行为,两人以后是不是也要做?
她眼珠子漆黑黑的,像含着光的水晶玻璃。
容伽礼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骨廓匀净的手指握住一瓶快喝见底的冰水顿了片刻,回话显得敷衍了事:“嗯。”
路汐巴掌大的脸蛋儿涨成红色,抿住唇不说话了。
容伽礼却反过来问:“你不喜欢?”
她不知道,脑中影像挥之不去,刺激又害怕似的,但情意真诚地说:“喜欢,跟你做我就喜欢。”
……
一片安静
路汐选择性地忽略容圣心那句“我哥在看片”,然后伸手去摸茶杯,指尖摸了个空气,才反应慢半拍地想到只泡了一杯茶。
好在容圣心没发现她异样,喝完手中的茶,也该走了。
有那班厨师在,公关部和颂宜其余的人都自愿加班。
到了夜间八点。
张鸣筝从气氛热闹的餐厅那边脱身,大步走上二楼,敲响了紧闭的办公室。
《追星星的你》今晚正式播出,大家想过宿嫣会让节目组乱剪辑继续黑路汐的形象,恶意制造一些负面话题引发吃瓜群众对她的路人缘反感。
但是谁也没想到事情能偏离成这么离谱——
先是导演石嘉一在官博发了条单方面跟路汐解除合约声明,千字文里都在气愤地暗喻路汐在意大利期间不配合录制工作,所以只能剪掉她所有镜头。
事情要是到此为止也是预料的范围内。
但是离谱在于。
石嘉一紧随其后又发了一条小作文,洋洋洒洒地夸赞宿嫣在意大利录制节目时多配合,不仅住在环境简陋的双人房,拿着最少的经费吃着没营养的早餐和外出穷游,还为了完成任务卡去茶餐厅打工。
他所言非虚,和播出综艺画面如出一辙。
半小时后,路汐的名字被公开处刑似的挂在了热搜首位。
话题下都是铺天盖地的骂声。
——“完了,路汐这副皮囊也拯救不了她人设彻底塌房。”
——“头一回见顶流女明星被追着锤的,她粉丝不是追着要证据吗?这不来了,录制真人秀第一晚嘉宾聚餐环节就甩大牌缺席,她咖位再大,有隔壁影帝奖杯拿到手软的祁醒大吗?都被资本惯出了什么毛病。”
——“我有点磕顾诗笺和宿嫣。”
——“宿嫣人美心善,我粉上她了,石嘉一真是积德行善啊,从哪里挖来的可爱宝宝,她坐在单人床上低头数钱的样子让我心都融化了……不过这节目摄影师要批评一下哈,怎么都是侧影和远景啊?”
——“同意,怎么她和摄影师出行和茶餐厅的镜头画质都不清晰啊,有些还打马赛克,无语!求求节目组对她上点心吧。”
——“宿嫣那时尚质感绝了,随随便便在景点一拍就是大牌范儿。”
——“哈哈哈哈哈她跟祁醒互动也好好磕,一本正经商量赚钱大计,结果祁醒准备去沿街乞讨,哈哈哈哈宿嫣好可爱,还问他会不会讨不到钱就殴打路人。”
——“祁醒啊!你怎么好意思蹭宿嫣宝宝的早餐经费!!!”
——“再骂一句摄影师和后期组,心眼都偏祁醒身上去了吧,镜头全程对准祁醒那种人神共愤的脸?虽然好看,但是也不能一点正脸镜头都不给宿嫣吧。”
——“祁醒看着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哪有正常人会想着去乞讨给粉丝买礼物啊,真不爱干人事儿,他怎么不到街边随随便便抠个石头下来送人得了……”
这条粉丝的吐槽,很快就被当事人给注意到。
祁醒在意大利为了完成任务卡,硬是像只潦草的流浪狗一样走遍了意大利的著名景点,沿街乞讨时满脑子都是赚钱,赚完了也把综艺认真录完,刚一回国那像荧光绿的马卡龙色宝石项链还没送出去,就被粉丝骂不是正常人。
这怎么能忍?
祁醒洗完澡,只穿了条长裤,透明的水珠沿着手臂分明的肌肉线条滴落,他走到窗边拿起手机,直接转发了石嘉一的官博:“?”
粉丝都在等路汐一个回应,谁知祁醒先发了个问号出来。
——“祁醒哥哥你干嘛???”
——“虽然你录综艺去乞讨这事儿,让作为粉丝的我跟着在网上丢人现眼了一秒钟,但是求求了,两个女嘉宾的恩恩怨怨,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别掺和进来好吗?”
没等祁醒编辑好内容质问石嘉一是几个意思,手机就被身后另一只白皙的手伸来抽走了。
乍然转过身。
看到简辛夷抱着怀里脖子系着粉色蝴蝶结的猫儿靠在桌边,慢悠悠地顺着纯白色的毛,话却对他说:“宿嫣仗着资本强大,明目张胆地羞辱路汐,就跟猫玩老鼠一样,现在节目组全凭她的意,石嘉一不会理睬你的。”
娱乐圈里想抹黑一个人办法很多,最直接点恶意剪辑些综艺镜头,水军几波下场引导舆论就能将一个明星的口碑天翻地覆。
但是宿嫣没这般做,反而是将路汐意大利旅行的镜头都占为己有。
简辛夷一惯自诩理智地分析出:
她高高在上地戏弄着路汐。
让路汐承受着不堪的名声,被全网讽嘲,还要眼睁睁看着粉丝夸赞的那些综艺里镜头,实则都是自己,却被宿嫣像是盗了那张设计稿一样,也一并公然盗用了。
语顿片刻,简辛夷到底是资本家,思维反应灵敏至极,点了句祁醒:“宿嫣想拉路汐一起疯,逼她出来玩,这事已经不是普通的利益博弈了,怕有情仇。”
尾音落地,怀里的猫儿睁着绿眼睛,看了看两人。
祁醒半裸着上身就不爱沾到猫毛,站在原地没动,“路汐会怎么接招?”
“不知道。”简辛夷摇摇头,抬眼望着窗台外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树,声音陡然轻了下来:“我们帮不了她。”
*
随着综艺播出已经过去两三小时。
各大营销号也开始找存在感,跟粉丝们互相抛梗,到最后#路汐道歉#的话题也冲上了热搜,吃瓜群众都在骂声滔天地等她一个公开道歉声明。
有自称是行业人士出来推测。
路汐的经纪人已经焦头烂额了,十有八九会私下找节目组和解。
倘若和解,这件事不明不白平息了。
那宿嫣遭受的委屈怎么算?
粉丝集体都跑到官博底下说:
——“你要敢和解,这节目就别录了。”
——“拒绝和解,路汐必须跟宿嫣公开道歉,不道歉就有本事去告啊!”
——“她接的《不渡》是不是停止拍摄了?哪天拍完要上映告知一声,我全家都去刷低分。”
——“已经刷了。”
——“以后别夸路汐演技充满破碎感了,她转型去演偶像剧吧,恶毒女配那个赛道适合她。”
——“@路汐,你为什么不回应啊,我们粉丝和你的口碑前程都不在乎吗?”
——“路汐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一部戏一部戏演过来的,被明星这层光鲜亮丽的外表披太久了,是不是已经忘了真心是什么?”
一夜过去。
《追星星的你》的话题热度还是居高不下,被各大媒体和营销号一带,众说纷纭的舆论方向更是什么都出现了,最离谱的是偏离到了路汐跟宿嫣样貌和气质上相似,又没有血缘关系,疑是整过容。
好在依旧选择相信路汐的粉丝很理智。
反手就甩了一堆,关于路汐未出道前参加各种芭蕾比赛的古早视频。
真要论起整容。
指不定是谁整。
这一内涵,宿嫣的粉丝又骂骂咧咧地质疑起路汐是想借节目炒热度,毕竟她被金主大佬抛弃,资源降级的厉害,演得新电影又登不上台面。
别说演艺生涯注定跟奖杯无缘了,连无冕之后的戏称都要保不住。
……
这些恶评,让陈风意脆弱的心理防线有点儿想崩塌了。
他身上的逆鳞不少,最大的一片就是有人嘲讽路汐拿不到奖杯,关掉手机,带着额角的跟着青筋一抽,抬头看向站着阳台上的那抹纤细身影。
哪怕被蜘蛛网似的流言蜚语笼罩着,路汐却始终安安静静的,垂眼盯着指间那一根细细的香烟被燃烧殆尽。
张鸣筝推门进来:“意大利那家茶餐厅的监控视频高价也买不到,店老板嘴太严,只透露有人匿名先重金买断了。”
这一夜。
路汐在等这个消息。
闻声后,她转过来,外头的日光忽然间盈满全身,衬得精致的面孔干干净净:“宿嫣敢这样玩,应该早就先下手把我在意大利旅游过的痕迹都抹去,酒店那边的视频应该也要不到。”
安荷捧着手机小声说:“酒店说监控坏了。”
“这个疯女人。”陈风意掏出打火机点烟,眉头皱得很深。
宿嫣疯,偏偏还制裁不住有资本靠山的她那股有恃无恐的疯劲。
节目播出后,陈风意虽然不似网上断言那样找石嘉一和解,却依照顺序一个个给录制节目的那些嘉宾打了电话,嘴皮子都磨烂,大家都选择息事宁人,不冒风险出来为路汐澄清。
也正常。
陈风意说服不了,也不怪。
唯有祁醒一开始出来转发官博,发了个不爽的问号。
以及爱豆出道却没多少人气的王栩然,在电话里跟他透了个底:“离开意大利之前,石导找我签署了一份保密合约,签了才让上飞机……”
合约什么内容,陈风意猜到。
王栩然人微言轻:“抱歉啊小陈总,我拿了石导给的资源,就得闭上嘴。”
会议室安静下来。
挂在墙壁的时钟已经转向了七点十分。
陈风意狠狠地吸完一根烟,也看向路汐。
彼此眼神交流几秒,她步声很轻地走到被落地窗的日光照得屏幕发白的笔记本前,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更是白得晃眼。
“时机差不多了。”
*
上午八点整,路汐沉寂已久的微博终于更新了。
她没有卖惨,也没有指责这档综艺不道德的所作所为,只是情绪平静地将尘封多年的真正设计图稿公布于众,以及宋翌身为人证,在美院教室里为她澄清的一段视频。
前来围观的粉丝直接懵了。
没想到这件事,还带这样彻底反转的。
震惊之余,脑海中不由地冒出一段真相经过:路汐自曝了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恋情,对方姓甚名谁不详,这是她的定情信物,之所以会在意大利旅游时跟粉丝的胸针礼物一起设计出,是藏着私心,因为另一枚钥匙被她在分手时遗失了。
然而路汐第二条微博,则是公开回应了被造谣为资源献身的绯闻事件。
她没有发表任何文字。
是发了一段几秒的视频里,那张脸清清白白面对着镜头,含着冰冷的温柔只说了一句话:“我要什么资源,我自己就是资源。”
众多粉丝都没来得及为她这句话喝彩,下一秒,微博直接陷入瘫痪。
与此同时。
颂宜会议室的一群男人都擦了把汗,为首的张鸣筝靠在沙发背上,摘下黑框眼镜缓了缓神:“幸好沉住了这口气……这翻身仗打得漂亮。”
另一位公关同事也说:“是啊,幸好等这狗节目播出了才出来澄清,否则以石嘉一那臭不要脸的德行,绝对干得出把综艺内容乱剪辑一通,在路汐身上制造更大的社会舆论话题来混淆视听走粉丝的火力,到时她跟宿嫣是谁盗了谁设计的事只会逐渐被公众遗忘,被迫长期陷入众说纷纭的八卦混战里。”
即便石嘉一回过味想玩这招,粉丝们也不会盲目听信了。
他如今翻车,微博上的那些言论就显得不真实。
安荷点点头。
随即悄悄地看向与陈风意一起站在阳台处的路汐,虽然一招就把这几日缠在身上的黑料话题都摆脱干净,但是她没有胜利者的喜悦,脸蛋表情是淡的。
玻璃门被关上。
隔绝了一切内里的噪音,陈风意分根烟给她:“你在节目避着镜头设计那枚蝴蝶钥匙稿,就是不想公布于众,现在亲手公开了,心里不好受吧?”
路汐的性子不喜热烈招摇于人前,何况那段情爱,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默认。
接过陈风意的烟却没点燃,而是细腕悬空在栏杆上,指尖夹着香烟晒晒阳光:“无论石嘉一那边有什么苦衷,哪怕是被宿嫣的资本绑架,想翻篇的话。”
路汐只提正事,声音很轻:“我无需他道歉,只要他还原真实节目的录制内容。”
陈风意和她想法相同。
这世间虚情假意的道歉拿来何用?
拿资源来堵嘴也不成。
路汐在微博那句:“我要什么资源,我自己就是资源。”——话不假,她这副美丽皮囊之下的精湛演技就是在演艺圈里最好的资源。
启林资本算什么?
陈风意眼高于顶,觉得路汐还不值得为此献身。
沉默了会,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时,随口问:“石嘉一要是不应呢。”
路汐轻轻的笑:“要是天黑之前还不翻篇,我们跟石嘉一就没有来日方长了。”
陈风意顿了几秒。
又猛地抬头,看向她。
路汐眼眸细微地察觉他神情有点激动,问道:“石嘉一这么快就见风使舵跪了?”
“不是。”先前微博瘫痪就没有在关注,这会儿恢复了,热搜上还多了一位,陈风意把手机给她看:“贺南枝出面为你澄清了。”
贺南枝是在路汐发完微博的十分钟后,才放出的澄清。
她新婚之后,就很少混迹在娱乐圈到处客串拍戏了,而是回归了自幼苦学的非遗戏曲团。
所以八百年没上过热搜。
这次贺南枝先是截图了一张报社造谣她老公谢忱岸疑是婚变的新闻,借此,顺带提起了那家茶餐厅:“唔……要是没有谢总最近斋戒吃点绿色食品就被造谣婚变,我差点就错过真相了,明明是路汐在这家茶餐厅工作,怎么被节目剪辑成宿嫣啊?”
她有视频作证。
在粉丝热火朝天的八卦下,贺南枝将茶餐厅个角落近五天的视频监控都曝光了出来。
这画质,比先前节目里遮遮掩掩似的远景强多了。
有眼睛的,都能认出来那穿着一身制服套裙,腰线被包裹得细而不弱的绝美身影,分明是路汐。
…
“贺南枝!”
陈风意热血当胸,激动得嗓音都哑了:“这位才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贺氏族长的独女,拥有一半继承权的那种,她那圈内位高权重的竹马数不清,还有个超级妹控狂魔的掌权人堂哥,以及成年后就嫁给了谢氏新任家主谢忱岸,十个横行霸道的宿嫣在她面前都不够资格的。”
陈风意深感路汐的逆风局已破,没想到走运到连贺南枝都充满正义感出面帮她。
路汐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在往下翻粉丝们的评论,也暂时无暇顾及微博上众人对节目组的讨伐,先问:“贺南枝的联系方式,你能查到吗?”
“谁敢去查谢忱岸老婆的联系方式。”陈风意还没平复下激动,压着声道:“顶级豪门圈内有个不成文的传闻,想找这位金枝玉叶……就得先找谢忱岸,要经过他的眼,才能有幸见到她。”
阳台就彼此,也不知他防哪个。
路汐轻轻叹气,是想亲自感谢一番贺南枝的。
不过她转念想到了夏郁翡,正想拨个电话过去问问。
谁料手机倒是迎来了一个陌生号码。
路汐垂眼盯了几秒,微微侧过身接听。
贺南枝清清软软的声线很有辨别度,说话也毫无架子:“是我。”
两人在宜林岛就有过一次意外通话,倒也不显得陌生。
“微博澄清的事,谢谢你。”路汐先说谢,后又想真诚地送她一件礼物。
贺南枝笑着说:“不用谢我啦,茶餐厅的视频是容伽礼给我的,你谢他吧。”
路汐内心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等挂了电话。
路汐握着手机站在阳台,被日光洒了满身,犹豫不决要不要给容伽礼致电。
两天两夜了……他还在菩南山的别墅深居简出吗?
不会还在看片吧?
第 37 章
天塌了。
官博被沦陷的那一刻起, 石嘉一早已满身冷汗,他将停留在评论区界面的平板重重地压在桌面上,拿起手机就给宿嫣拨打电话,谁知怎么拨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石嘉一隐约预感这次的风浪没那么好平息。
只好给陈风意致电。
遥想在意大利时, 还是陈风意低姿态找他主持公道。
如今几日光景?轮到他卑躬屈膝地来求和了:“风意哥?我上个月进了一辆国外运输回来的超跑, 还没开过, 约个时间赏脸帮我试驾下?”
陈风意像是掐指算到他得亲自打这通电话, 嗓音低沉偏冷:“我哪有资格开您堂堂石大导演的爱车啊。”
石嘉一无奈道:“别笑话我了。”
“怎么?你也怕被笑话啊?”陈风意言辞忽然犀利起来:“官博公然下场歪屁股, 真人秀恶意剪辑除名路汐,害她差点儿就点口碑前程尽毁你们手上,怎么没想过她的处境会不会被圈内看客笑话啊?那一条条想踩碎她尊严的微博发起来好玩吗?”
事到如今, 微博的风向完全逆转, 石嘉一只能承受他的冷嘲热讽, 想将自己摘出去:“我跟路汐无冤无仇,当初签她来真人秀也就是走个资源置换的过场,她拿到女一号角色,我节目有了热度……都是宿嫣非得搞事情, 拿宿家权势来逼我站队。”
“丧尽天良的缺德东西。”陈风意骂道。
石嘉一也不管他骂谁,骂他祖宗十八代都行:“风意哥, 您看这事有没有和解余地?”
见风使舵这招都被他给玩明白了, 陈风意沉默片刻,似用打火机点了火,故意熬了会儿石嘉一的焦急心态才说:“你想跟宿嫣划清界限也行啊, 我家路汐菩萨心肠不跟你计较,也别登门道歉, 承受不起,别污了她耳朵。”
石嘉一:“是是是。”
陈风意又道:“限今晚还原真人秀的真实录制内容, 不强人所难吧?”
石嘉一没吭声。
陈风意懒得多费口舌,复述了一遍路汐的话:“要是天黑之前还不翻篇,石导,我颂宜可就跟你没有来日方长了。”
…
通话被挂断。
石嘉一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半响,室内倏然静到吓人,直到执行制片人乔昔在敞开的门外深思了许久,步入进来:“早知道贺南枝会公开为路汐打抱不平,就不该听宿嫣的,将路汐的镜头都剪辑成她。”
要没这出,就算路汐拿出了设计稿自证清白。
舆论话题也只是围绕她跟宿嫣之间。
节目组可以装死不回应或者是明哲保身摘得干干净净,现在观众粉丝们因为节目组造假镜头,反应过来被戏弄了后,他们同时也失去了官博该有的公信力。
乔昔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敲了敲桌沿:“颂宜也清楚,我大伯乔清石跟这档节目背后的资本圈有密切关系,路汐要演他的电影,就会留一线好相见,现在看你要不要从风口浪尖退到这条线上了。”
石嘉一低头给宿嫣来回的拨打电话。
却始终都是无人接听。
他指关节紧紧压着屏幕,双目冒着红血丝看向乔昔。
乔昔点醒他:“别犯轴了兄弟,贺南枝没出现前我们还可以当路汐是一个普普通通背景的女明星欺负,但能召唤的起这位金枝玉叶出面的,路汐真没人护?”
眼下就两种可能性:
贺南枝天生正义感,看不过去节目组抱团这么加害一个无辜女明星。
要不然就是真正护着路汐的那位,是极为位高权重,且隐在幕后控制全局,不方便暴露身份只能请来贺南枝出面。
窗外天色逐渐不怎么明亮,石嘉一视线都跟着有点模糊,手指关节僵硬地登录微博编辑了一段内容。路汐是上午八点澄清,他则是卡在晚上八点发出道歉声明。
这条官方出来承认污蔑了路汐清白的声明一出。
则是使得评论区原地掀起轩然大波。
粉丝们大失所望,没想到在大家都津津乐道地称赞石嘉一为了维护弱势一方的设计师,也要得罪当红女明星的超正三观下,竟是这副狗仗人势的德性?
紧接着《追星星的你》官博也出来宣布会重新剪辑综艺第一期意大利旅游的内容,还原路汐真实录制镜头,且措辞诚恳地致歉了路汐。
一时,节目组的官博和宿嫣微博底下同时陷入了舆论的围攻。
——“@宿嫣,我为你冲锋陷阵几天几夜,现在告诉我都是演的?”
——“石嘉一为捧宿嫣就拉路汐下水炒热度,不怕把你节目炒糊了?”
——“看人家拿出证据,舆论彻底翻车了才虚情假意发道歉声明,@石嘉一很憋屈吧?果然打脸还是自己来打最疼啊!”
——“被震感到了!!!活见久能见到节目组抱团欺凌当红女明星的戏码,宿嫣是谁啊?就一个混时尚圈的珠宝设计师,她下场了多少水军到处营销自己多高贵一样,靠炒作路汐粉丝几天内涨了两三百万,这热度蹭的爽吗?”
——“明明有资本护体的是宿嫣,却强行给路汐贴上资源咖的标签,为了黑,还搬出她和前任经纪公司那点捕风捉影的事造谣,真是手段下作!!!”
——“请各路黑粉人士下场之前,先把路汐那句:《我要什么资源,我自己就是资源。》的名言循环播放一百遍,睁眼看看她是需要找资本献身的人吗?”
——“原来毁掉一个口碑好的演员是这么简单啊!求求颂宜别给路汐再接什么综艺了,让她安静拍好戏吧。”
——“全程吃瓜下来,娱乐圈好黑暗啊!”
微博风向一逆转,各大媒体营销号也跟着转,删光了先前黑路汐的文章不说,还夸赞起了她的演技,而石嘉一和宿嫣则是被粉丝锁死在一起骂上热搜。
等第一期原片被跟拍路汐意大利之行的摄影师在私下工作群泄露出来,又被圈内的匿名同行提前先一步曝光到了网上,观众就越发觉得被节目组当傻子戏弄了。
看完原片。
——“所以不仅是路汐在茶餐厅打工赚给粉丝买礼物的薪水,也是她独自住在酒店双人间?也是她跟祁醒吃着早餐商议赚钱大计,也是她出行为了节约经费,只能一路一路挤公交?”
——“@石嘉一,你跟宿嫣这个刽子手看到路汐被网友唾沫鞭笞的时候,良心在哪里啊?”
——“@石嘉一,披着坦荡的正义感人皮,做这种阴暗的事……今晚你注定无眠。”
——“一边哭一边看完原片,眼泪止不住一点,我路汐才是好宝宝乖宝宝啊,隔壁那个坏宝宝配的上跟她长得像吗?因为外貌有点相似,节目组就能光明正大玩狸猫换太子这套???”
——“我也哭,不敢想象路汐不带经纪团队,独自在意大利认真录制节目都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啊?连清汤寡水的面条都不舍得浪费,再难吃也要吃得光光的,自己忍着馋,还大方的给祁醒付了几顿早餐钱。”
——“我的汐宝……”
——“她裹在浴袍坐在小小一张床上数钱的样子奶到我了,看了原片近景才知道汐宝数钱时脸上表情好严肃哈哈哈,就那几张纸币,数了一遍再数第二遍,生怕少了张吧?”
——“非路汐粉,之前我就质疑过节目的剪辑太反倒天罡,宿嫣的镜头画质大部分都清晰到跟显微镜似的,各种秀出她珍藏的高奢珠宝和时尚大片一样的风景照,只有住酒店和打工的镜头画质不清晰,偶尔还给脸打上可爱的表情包。很明显就在作假嘛。”
——“这节目太虚假了,之前血雨腥风网曝路汐的时候还营销是为了真实,不允许明星录制时甩大牌,我看官博也不必重新剪辑了,这么毁三观的综艺直接下架吧。”
很快这条热评被顶了上来。
以及另一条紧随其后的热评:“宿嫣早年刚入时尚圈的时候根本不长这样吧?别以为扒不出她没整之前的古早照片,她要不要去做下心理咨询啊!照着路汐的脸整,还追到节目盗用路汐的设计稿和镜头,想想就细思极恐!”
“???”
“石嘉一对宿嫣是真爱,宿嫣对路汐是真爱?好复杂的三角关系!!!”
“不是?这怎么回事?宿嫣好端端的富家千金不当……想偷换人生?”
等粉丝被惊天大瓜砸得晕头转向,想要跑去求证真相时,却发现宿嫣的微博显示已注销——
*
宿嫣注销完微博,涂抹着红色指甲的手将那部手机扔进了伏特加酒杯里。
随着冰块相撞的清脆响声。
相隔一张会议桌距离对面的路汐很平静地看着她举动。
在发完澄清声明后的下午,宿嫣就堂而皇之地登门来了。
她当路汐的面,将石嘉一视为弃棋又注销完微博,藏在墨镜后的那双眼毫不客气地注视着路汐,可惜一张几分相似的脸,却始终不能从上面看到精神快要崩溃的狼狈模样。
宿嫣逻辑很霸道。
凭什么我疯。
你却端着清清冷冷的姿态,不陪我一起?
不知过多久,路汐等面前的茶放凉了,才抬指端起茶杯润了润唇,话也出了口:“身败名裂的滋味我想宿小姐已经感悟颇深,不用我重提了,这次又想玩为什么?”
宿嫣露出点笑容:“找你聊聊天呀?”
打过交道,路汐已知她性格很割裂,像是犯病时就仗着家世疯到不计后果,此刻又像是和善近人的世家千金,被出言挤兑也只是心诚意切地说:“好朋友就该分享一下彼此秘密的,是吧汐汐?”
静了两秒。
会议室外,靠着墙壁假装思考人生却竖起耳朵密切观察室内动静的陈风意听到这亲昵称呼,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是什么鬼话???
反观路汐对宿嫣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问:“你要分享什么呢?”
“我特别好奇江望岑为何终年要带着那枚银白菩提叶。”宿嫣说:“你跟我分享一下这个秘密,我也告诉你我整容的事。”
路汐淡淡的笑:“你怎么料定我就知道?”
宿嫣坦坦荡荡地回答:“汐汐怎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啊?”
路汐注视着她,很长时间也没眨一下睫毛:“你先说。”
宿嫣想了想道:“江望岑不爱我,他虽然为了继承启林资本也一起继承了和我的联姻,但是好冷漠啊,你见过哪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没有过性生活?他却连我头发丝都不屑碰。”
路汐语气平静:“所以你就照着我整容?”
“是啊。”宿嫣手指尖取下墨镜,抬头看她,透着怨怼的声调说:“不效仿你的模样,难道整容成江微的脸,江望岑就会跟我上床了吗?可是她不如你长得好看。”
一开始宿嫣只是纯粹效仿路汐的穿衣风格,逐渐地,有人夸她五官动几刀子的话跟女明星能有点儿相似,后来就逐渐地迷恋上了这种躺在手术室里堪比自虐的快感。
但是成果怎么能独享呢?
宿嫣故意在节目里给路汐设局,就是想闹出点惊天动地的动静,跟路汐的名字一起出现,让江望岑看她一眼,多看一眼。
可惜微博这场荒诞的闹剧已经尾声了。
路汐没有走投无路去找江望岑。
江望岑也从始至终都未给她屈尊打个电话。
说到这个,宿嫣似轻轻叹息:“我一见到他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而他,眼里除了你外,也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该你了。”
“菩提叶是江微给的。”路汐表情依旧冷冷的,话说完,不再将时间浪费在此地,继而慢慢从椅子起身,如水似的裙摆轻轻晃,却挪动脚步走到了宿嫣的身侧。
在她张了张嘴唇,没反应过来气氛陡然转变时,声音变得极轻地落下一句:“知道江望岑恨到生不如死的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
宿嫣从她眼里要到了答案。
路汐笑了,却还要残忍地说出来:“我啊。”
*
菩南山上。
两天前的夜晚,容伽礼邮件里收到了容圣心疯狂安利的影片后,便推掉了日理万机的收购谈判行程,独身待在别墅三楼的影音室内不出。
他靠在黑棕色皮质大沙发里,平板屏幕折射出的蓝光在漆黑的眉目划过,随着指腹点开,在邮件里一份份仔细备注好的影片呈现在眼前。
路汐签在微品娱乐旗下,随着踏入演艺圈拿到的剧本都是女一号角色。
也都是这家经纪公司出品。
第一年:
《黑柜子里的太阳》一部小众青春文艺电影,路汐在里面饰演是长期遭受家庭畸形教育的少女,最终为了抵抗父母的世俗观念,将自己永远锁在了黑柜子里。
《深渊之花》这部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让她身为一个新人的天赋演技得到了行业内的认可,影片里饰演的是自刎未果后,被关在幽暗血红的一座阁楼里,脖子始终缠着白绷带的抑郁症少女。
《你的名字》路汐饰演的是失忆少女,阴差阳错下杀了一同从孤儿院相伴长大的好闺蜜,并在失忆后顶替了她的名字被富豪夫妇收养回家,然后一直寻找着自己真正的名字……
《遗憾效应》路汐饰演的是杀父杀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少女。
《面具之下》路汐饰演一位渴望救赎的乖乖女,却一次次亲手杀死自己母亲腹中胎儿。
第二年:
路汐主演的《如果你不记得》火遍了全网,剧里的科幻题材内容女二在执行任务时意外失去了性命,女主角倾家荡产地找团队研发了一台时空穿梭机,她想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无数次地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回到了任务前,想用自己的命去拯救女二,但是故事的结尾——
女主角还是失败了。
她直到白发苍苍还在穿越,至死都不知道时空穿梭机的说明书最后一页早就被人为撕毁。
内容写着:
如果你身处的这个世界已经被改变过历史结局,在未来之中,时空穿梭机将无法支持你对历史做出任何改变。
…
影音室彻底黑了下来,是容伽礼许久没触碰到屏幕。
四周也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直到他温度冰冷的长指继续往下翻,这次路汐主演的电影是爱情片——
《求爱我长久》她在里面饰演的是一位会跳芭蕾的美丽悲情女人,与之相恋整整十年的爱人在举办婚礼前意外车祸身亡了后,她不顾亲朋好友反对将爱人的骨灰葬在了大海里,最后落日降临时,来到海边跳了支舞,很平静地迎着连接天空的一层层巨浪,走向了远处爱人站着光里的身影。
《他的遗物》路汐又演了一部爱情片,也依旧是女主角痛苦失去挚爱后,守着灰暗的家,守着那串冰冷的锁匙孤独度过余生。
《一封情书》路汐饰演的少女暗恋了天之骄子男神十年,在怀着难于启齿的情愫要告白的前夕,男神却被查出身患了癌症晚期,便无情地拒绝了她,直到死后……路汐整理遗物时才发现那封情书,也是男神的遗书。
《生死遗言》路汐饰演的女主角为了当明星梦想,狠心抛弃了病秧子恋人,等她在外漂泊够了又重回故地,却发现恋人已逝,只给她留下一句话:我不恨你,只是恨我自己曾经爱过你。
第三年:
微品娱乐开始为了路汐接杀夫题材的现实剧本。
一年三百六五天她没有喘息和自愈的空间,被一叠叠剧本压垮着本来就瘦到极致的身体骨架,直到解约前,最后一部电影是:《三十三天》
她在里面饰演的是一位哑巴妻子,被告杀夫入狱,判了无期徒刑。
…
容伽礼眼眸的红血丝很重,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将所有影片都一部部地打开看完,最后他点开了《三十三天》,投影顷刻间就映在了极宽的整面墙壁上。
影片衬得气氛很压抑,没有声音。
在监狱的玻璃窗里,清瘦到穿着狱服都显得松垮厉害的路汐被铐着手铐,关在里面,像个需要很多很多爱的流浪小动物,却被黑暗无情地禁锢着残破的灵魂,唯有律师来问话时,她才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小半张脸蛋,白得失了颜色。
律师问她,为何要认罪?
路汐抬起细细手腕,随着银白色手铐发出刺耳声响,她轻轻比划着:“想死。”
律师又问:“为什么想死?”
“我没有未来。”路汐乌黑黑的眼瞳没有眼泪,却仿若隔着镜头之下,都能感受到来自她身上那股透骨的绝望摄人心魄。
她在律师一次次逼问下。
失了血色的唇,却露出了一抹易碎释怀的笑。
“我亲手杀死了他——”
“我是自愿入了万劫不复的歧途,这世界太冰冷了,留不住我,我还是想去找他。”
投影仪的光影从墙壁又折射到了容伽礼身上变幻着,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路汐,仿佛不是在看她演的影片,更像是在亲眼目睹着她与杀死了心爱男人的角色彻底融为一体,她是路汐,也是影片里的她,绝望到了任由一场场人间悲剧在身上重演。
“他在哪?”
路汐那双眼,最终定格在镜头上,好似在寻寻觅觅着另一个世界里的他。
忽然间。
暗室里的玻璃窗被尖锐的手铐砸成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里,都有一个路汐伤心垂泪,满是恳求,又含着委屈控诉着:
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第 38 章
“你不要我了, 是不是?”
猝然,容伽礼透过投影看到路汐这双眼,像是在求他,救她于深渊。
仿佛被那些碎片狠狠扎进心脏, 无法拔出, 他猛地从黑棕色皮质大沙发里起身, 又在顷刻间单膝跪在了地毯上, 侧颈的青筋明显绷紧, 仰起头,看不见蓝的视网膜在激烈情绪起伏下晃出重影,他紧紧盯着投影, 唯恐一眨眼路汐就不见了。
四周很昏暗, 墙壁上的画面依旧定格在《三十三天》, 路汐被禁锢在监狱的玻璃窗里。
无人救她。
出道签约微品娱乐旗下的三年,幕后的人,表面上看似给了她逆天的资源待遇,启动最专业的团队为她量身定制一部部的精品剧本, 却让她将自己完全献祭了出去,重复体验着各种悲剧角色里的痛苦经历。
而微品娱乐明知她的梦想, 又残忍地抹杀了这些作品任何被提名和获奖的机会。
路汐哪怕能出现在大银幕上, 也永远得不到本该属于她那顶影后之冠的加冕。
得到的,只有戏里戏外,无止尽地沉浸在那种无望的精神世界里, 靠着自救的方式,让自己从饰演的角色里像是抽丝剥茧一样脱离出来, 再独身面对这个更冰冷的名利世界。
容伽礼当初逐渐恢复缺失的两年记忆后,自以为记起路汐, 也将她的演艺之路调查得很清楚,亲自看完这些影片,才恍然发现路汐成名之下,所承受的精神折磨是远超了圈内任何一位正常演员。
时间跟投影都像是被定格住,使得容伽礼看似毫无伤口的痛苦清晰而冗长,深灰色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他微微压抑着呼吸声,骨感修长的手指攥紧了沙发边缘。
“哥?”
容圣心的身影晃进了门内,她原是想来找容伽礼要那枚鸢尾胸针的,谁知一推开门就看到他不似平常挺直脊背,甚至半跪着久久都没有起身,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不对劲,惊得扑上了前:“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心脏。”容伽礼心脏器官传来的清晰不适感很强烈,就当容圣心颤抖着手要拿手机呼叫家庭医生时,却抬手拦下,用低而缓慢的语调来淡化了他状态:“没事,不用惊动任何人。”
容伽礼七年来也有过类似这种精神崩乱到牵连到心脏的状况,倘若叫医生,除了给他服用大量的镇定药物外,无论换多少心理医生也救治不了他什么。
容圣心慢慢地让自己不要过度紧张,学着,也用轻松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不想大伯担心对不对,每次呼叫医生,大伯那边都要亲自细查一遍你近期精神鉴定状况。”
放下父子间的权柄之争,容九旒爱子如命,是整个家族毋容置疑的。
缓了半响。
看容伽礼状态一点点好转起来,容圣心逐发现投影上的画面,静静看了看,想说什么又忍不住了,之前就听黎书说他在三楼的影音室看路汐主演的片子。
没想到这片子励志效果这么直观,看得她性情稳定的哥哥心脏病都快犯了。
…
…
容伽礼下到二楼,先前洗个澡,从浴室踏出来时随意裹着一身黑丝绒的浴袍,搁别人一夜没睡,肯定已经不修边幅且憔悴得没眼看,但是他胜在五官立体精致,即便眼眸还布着红血丝,也只会给人某种偏执安静又斯文败类的感觉。
容伽礼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点开路汐微信,冷白的手指编辑了条消息过去:「在颂宜开完会议了?」
一分一秒过去,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容伽礼耐下心来等路汐,随即抬起眼,扫向还晾在主卧靠窗沙发上的容圣心。
容圣心不走,捧着果汁故意小口小口地喝:“哥,你衣帽间藏了什么东西?”
她语气神秘兮兮地想套话,容伽礼却神色如常:“藏了不少,你指哪一件?”
“那枚鸢尾胸针!”早在他进浴室时,容圣心就一头栽进了主卧隔壁高级设计感的宽敞衣帽间里,却怎么也找不到路汐所言的行李箱。她说:“汐汐在节目里亲自设计的胸针已经答应送给我了,她叫我找你要。”
“嗯。”容伽礼丝毫不带掩饰知道这枚胸针的下落,应对容圣心的同时又给路汐继续发了消息:「菩南山上的厨师做了些可露丽,焦糖乳酪味的,圣心一个人吃不完。」
路汐始终没有回音。
容圣心小嘴巴还在叭叭地说:“我今晚有个商业重大会议要出席,礼服高跟鞋都准备好了,就等这枚胸针……哥,你把它藏哪儿了?”
「我让厨师装一份出来,送给你尝尝?」容伽礼继续发消息,盯了许久安静的屏幕,才慢条斯理地对容圣心说:“你不是要去施行你的阳光计划,太阳胸针更配这场会议。”
他有一枚珍藏的古董太阳胸针,容圣心以前眼馋了许久的。使出浑身解数怎么都讨要不到。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小脑袋瓜,月牙眼都来不及弯起,又见容伽礼提醒她:“数到三,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我立刻消失!”
主卧重归于安静。
容伽礼步伐走向了衣帽间,四面玻璃质地的衣柜门紧闭着,他开了一扇,抬起修长的手腕从里面拿出件简单的黑绸衬衫和长裤,换掉身上的浴袍后,又走到中岛台前。
先前容圣心的思维逻辑很正常:
虽然路汐把行李箱落在了别墅里,楼下没看到,就是在楼上了,大概率不可能在她和忙着全国各地巡回开演唱会实现歌手梦,八百年才回来住一晚的俞池房里。
那只能是被秘书误搬到了容伽礼的私人领域。
容圣心一进来脑子里就只有行李箱三个字,却忽略了最明显的中岛台。
此刻容伽礼两指将放置着各式胸针和袖扣首饰的玻璃抽屉打开,视线停在了左侧第二排,被周围璀璨宝石衬得最不起眼的普通材质胸针上。
鸢尾花型的设计似蝶,颜色幽蓝,落在他眼中,却是一片很淡猩红色。
半响。
容伽礼立在镜子前,戴好了这枚鸢尾。
*
颂宜的办公老洋房。
窗外夕阳最后的一丝圣洁金边的霞光落在路汐的指尖,她握着静音模式的手机,却不妨碍秒看到容伽礼发来的数条消息。
她斟酌着言辞,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回。
明明只是询问她要不要吃可露丽而已。
可路汐了然于心,蝴蝶钥匙设计稿的事件在网络上是彻底平息了,但是在容伽礼这里,他从头到尾保持缄默,放任她先处理好外界的事,却不代表就这么过去了。
慢慢地,屏幕的光熄灭了。
路汐纯纯粹粹的还没想好,索性就把手机递给了安荷,柔了声色嘱咐除非有人致电,其余时候就帮她保存。
容圣心送来的那些名厨,路汐已经礼貌请了回去,她从冰箱里拿出新鲜食材,准备亲手为颂宜加班加点陪她这一战的同事们做顿晚餐,犒劳下彼此。
陈风意虽然小少爷习性,却鲜少有人知晓他也擅长一手烹饪。
两人都在整洁明亮的厨房忙着。
路汐一边表情认真专注清洗蔬菜,冷水滑过她手背上的细细青色血管,偶尔一边偷师着陈风意的拿手菜,却遭到他笑声肆意道:“死心吧,你就不是伺候人的那块料,到头来还不是要我来主厨?”
“我洗菜了。”路汐柔声反驳,又提议:“还可以帮你切菜。”
陈风意承受不起:“你别把你那双手伤了。”
“投了巨额保险的。”路汐真真假假的开着玩笑,从表情到语气,是已经完全将深陷舆论战的那事从心头放下,说:“伤一下也不要紧。”
话声刚落。
门外安荷冒出了个小脑袋,结结巴巴地说:“汐汐……外面,鸢尾胸针,来找了!”
她说得不清不楚,陈风意却腾不出手,握着锅铲把控火候,随口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宿嫣那疯女人都登门过来。
还有什么人找来,是比她更让人震惊?
听到鸢尾胸针四个字,路汐起先以为是容圣心寻来为她祝贺渡过这场舆论战,抬起眼眸看过去时,却怎料见安荷沁着满额细汗,又急着说:“有个超级神颜的男人来找汐汐!”
路汐怔了怔,指尖从透明水流猛地收回,想也不想的往外跑去。
复古的楼内有三道台阶,摇摇散散地落着一地紫藤花瓣,她比安荷更急切,眼见着容伽礼就站着不远处,那身衬衫别着似蝶幽蓝的设计感胸针,也分辨不清是谁更衬了谁,那张脸却足够惊动了整栋老洋房的人。
急了些,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容伽礼,走动间,细高跟猝不及防就被台阶缝隙卡了下。
路汐朝前倾,她其实不怕摔伤,这七年跌跌撞撞了无数次,摔了疼了,也习惯怎么去自愈和咬牙忍耐下这一份伤痛。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下秒,却被容伽礼先有预感地给接住了,右手拽着她冰凉的腕骨拉近,未说话,手臂将她抱得很紧,紧到路汐甚至能清晰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响。
很重很重,透过那枚幽蓝的胸针,一下一下传递到了她这里。
有那么几秒,路汐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只能这样站着,让这个拥抱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直到拿着滚烫锅铲,紧跟着出来的陈风意难以置信地撞见这幕,惊得原地摔了跤,失手打翻了一锅美味鱼头汤,全喂到了他右腿上。
“小陈总!”安荷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响起。
陈风意忍着剧痛,紧紧盯着路汐和容伽礼抱在一起的身影。
脑袋里就两个真实无比的想法:
操啊!他没有给自己投巨额保险!
这算工伤!!!
“风意。”路汐也被身后巨响的动静一惊,下意识要和安荷一起去搀扶陈风意,细高跟还未迈出半步,又让容伽礼给拉近了回来。
他不放手,视线低垂盯着她白净的脸颊:“跟我走。”
当下这般兵荒马乱的场景,路汐就算不跟他走也不成了,软软地妥协下来:“我跟你走。”
…
走之前。路汐先确认陈风意的腿伤烫得不算重,又报了两款药膏让安荷去买,才跟着出了老洋房,而容伽礼寸步不离在身旁,盯着她就跟盯什么似的,有些事也暂时不好跟自家经纪人坦白清楚。
刚上车,路汐微蹙着眉心,抬头就看到陈风意和安荷一左一右扒着窗框,死劲儿往她这看。
分秒过去。
车窗直接被容伽礼面无表情关上了。
没了熟人窥探的视线,前方的秘书和司机都尽量当个透明人,封闭的车厢内一时间安静到让路汐也不知该说什么,怕从唇齿间溢出一个字后,他就开始找各种刁钻角度质问了。
这种预感𝔀.𝓵,从容伽礼那个莫名其妙却让她很有安全感的拥抱开始,便越发强烈。
他是来翻旧账的。
容伽礼语调尚且平静地问她:“口渴吗?”
路汐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顺着他的话点头。
容伽礼见状拿瓶水给她喝,拧开了瓶盖。
路汐伸手接过,递到唇上抿了一小口,两扇浓睫颤动,极小幅度地侧过脸,发现容伽礼还在沉静地注视着自己,又轻轻的喝了口。
去往菩南山的一路上,路汐尴尬了就喝水,还真叫她喝完。
等抵达那栋堪比艺术品的白色别墅,夜色愈浓,路灯的光显得清亮,容伽礼先下车,没让秘书替她开车门,亲自绕过了车头为她开。
让堂堂容家掌权人屈尊来开车门,已经是大跌眼镜的事了。
而保持安静的路汐都没机会高跟鞋沾地,便让容伽礼从车内抱了下来。
秘书识相地悄然退场。
眼看着要走进玄关,路汐再也保持不了安静,心底有种被当成玻璃易碎品的错觉,压下这股异样情绪,白细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环着他的脖颈,终于轻声问:“圣心在家吗?”
“不在。”容伽礼无论是抱她,还是用眼神压她,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反问了句:“在的话就不让抱了?”
前脚刚把陈风意给吓死,路汐是怕这会儿又吓死容圣心,抿了抿唇被他问得不吱声。
等容伽礼进了客厅,连灯都懒得开,直接上黑暗宽敞的二楼,意思不言而喻。
这下轮到路汐吓死,心里有预感,情绪高度紧张地沉浸在他此刻的怀抱里:“容伽礼——”她想找点话题聊一下。
“嗯?”
“你这几日……圣心都跟我说了。”
“嗯。”
“那片,两天两夜,你是有多大的瘾看了几遍啊?”
路汐问下这句话时。
恰好容伽礼将她放到了主卧那一张柔软光滑的真丝大床上,消瘦的身子骨陷在了里面,顷刻间就让属于他的气味所包裹着,话断了,余下的半点尾音都被他吞回了唇舌下。
路汐的视线还没适应黑暗,视不见他俊美面容的神情,只知道吻得极重,不容她有一丝抵抗的余地,悬在床边的指尖用力蜷了起来,容伽礼就伸手而来,与她十指紧扣抵在了枕头上。
过了好久。
容伽礼抱着她一直亲,从唇退开,就往她的眼睫毛,鼻尖和隐在乌黑发丝间的耳朵舔吻,而路汐只能安静地承受,彼此长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对话。
只是始终安静着,她晕乎乎的理智很荒唐想问,怎么还不脱衣服?
不脱衣服就直接做吗?
有瘾的是他,怎么显得她很急似的,可不问这个,她也想问准备避孕套了没有。
下一秒,容伽礼扣紧她指尖的手就松了。路汐主动在黑暗中摸索他的衬衫,面料极滑,微微颤栗着想找纽扣,却摸到了那枚触感冰凉的鸢尾胸针。
倏地,容伽礼伸手揿亮了床头柜的一盏灯,暖黄光晕直直照到了她潮红的面颊上。
路汐眼眸含着湿润的水,被晃了晃,忽然听到他面无表情地念出一句:“我不恨你,只是恨我自己曾经爱过你。”
微微急促的呼吸猛地停了。
路汐甚至都忘记呼吸这回事,一张无可挑剔精致的脸蛋更是瞬间就雪白起来。
这句电影的台词:
容伽礼说的台词是《生死遗言》这部电影结尾出现的,是让她沉浸在这个角色里后,最痛不欲生的一句话,困住了她好久,久到一旦到了夜里她就害怕睡眠,怕梦里会出现容伽礼已逝的身影。
后来上一任经纪人看她杀青完又再次迅速消瘦到只剩下可怜兮兮的骨架子,毫不在意会减弱这张皮囊颠倒众生的美丽,甚至像是终于让绝望给打倒了,状态比上一次剧本杀青时都要严重。
实在看不过去。
上一任经纪人只好私底下给她喝的水投放安眠药,使她在白日高强度的工作之下,终于能不知不觉地安睡几个小时。
那三年以来,轮番在各大剧组拍戏的记忆如海水汹涌地扑向路汐,她的身子险些摇摇欲坠,却同时有了那股熟悉的求生本能,指尖鸢尾胸针滑了下来,无意识地去推开容伽礼,想要下床。
“今时今日,你想跑哪去?”
容伽礼却不如她意,一改先前尊重她什么都不问的姿态,带着强势者的压迫感,分毫不留地将她困在了这张大到哪里都逃不开的床上,俯下身逐渐靠近,骨感的修长手指将那裙摆下的脚踝握住:“一问你就跑,你怕我问什么?”
路汐被他的眼神压得越来越紧张,只能莫名开始落泪,说不出话。
她的泪,没有阻止的了容伽礼:“怕我问为什么要偷偷设计出那枚蝴蝶钥匙?”
又一滴泪,从路汐雪白的脸颊无声滑下。
容伽礼冷静的面目下仿佛憋着冰冷愤怒的情绪,字字清晰:“怕我问你,有没有后悔过一刻当年搬出跟赧渊约定好去实现你的演艺梦想借口,狠心抛下我们这段初恋情?还是怕我问,你在上一任经纪公司的那三年里过得怎么样?”
路汐摇摇头,泪眼看着他的眼神,颤颤地像是哀求。
别问了。
“每一天过得很辛苦这几个字不会说?”容伽礼更加靠近,托着她的脸蛋儿,温度烫人的指腹将那些碍眼的斑斑泪痕都一点点抹得干净,仿佛留下会玷污到她似的,最后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
主卧室内是那么静,路汐瑟缩着的身体猛颤了下,闭着眼睛企图去回避时,却听到他嗓音异常沙哑地问:“你凭什么过得不好?”
“凭什么?”
“回答我。”
“路汐。”
“你凭什么过得不好?”
第 39 章
“进入演艺圈成为演员前, 我曾认下了一笔债务。”
路汐彻底崩溃了心理防线,乌黑的眼眸晃着泪意,望着容伽礼,努力地想将他看清楚些, 无法跟人随意宣之于口的情感压了太久, 近乎没办法让自己说出完整的一段话, 哑了声重复着说:“那笔债务是我爸爸签字画押欠下的, 是用来救我妈妈命的, 我必须还。”
“容伽礼。”
“十六岁前,在你还没来到宜林岛静养……我妈妈就已经身患癌症晚期了三年,她是靠着我爸爸一笔一笔欠下的债务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了三年时间。”路汐提起这些, 即便已经很克制情绪了, 还是很想哭。
容伽礼此刻却没有抱她, 过于幽沉的双眸除了盯紧她眼圈泛红的脸蛋外,什么都没有。
她保持着静止的跪坐在床上姿势,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说:“妈妈日日被病痛折磨撑得很辛苦, 但她痛时总是笑的,她说不想死, 死了跟爸爸一世的缘分就尽了……日后跟路潇这个人再也没了任何羁绊, 她割舍不下,想活,爸爸也想她活, 多活一日也好。”
“妈妈死了。”
“她死后那年立春,宜林岛被台风登陆, 而你同样经历丧母,携那幅有我妈妈背影的油画来到了这座岛, 我太想她了,想多看她一眼,才经常跑来你的别墅看这幅画。”
“爸爸他……爸爸后来也去找妈妈了,街坊邻居都说他为情自尽,但我知道。”路汐将堵在心口的往事倾诉出来,垂下了头,眼泪落下来:“他还不起那些债务了,又不想为江树明做事,更不愿拿自己的女儿抵债,爸爸他,他拿自己的命抵了债。”
室内陷入了短促的寂静。
容伽礼脸色极差,话直接问:“债务多少?”
“六百万。”路汐仍旧是微垂着头,从唇齿间轻轻透露出的这三个字像是无情地暴露着此刻脆弱的自尊,六百万放在现在能还得轻而易举,但是放在当年是足以摧毁了一个本就掏空积蓄的普通家庭。
“江望岑用这份六百万债务签了你三年?”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从容伽礼口中冷漠地说出,路汐有点儿情绪恍惚,凝住眼泪才敢去看他,好一会儿,她回道:“是,是我心甘情愿签下的经纪合约,只有还清,我想爸爸妈妈才能在天堂得到安息。”
是她不愿,不愿跟江家还有这笔债务在中间死死纠缠着。
“江望岑为你量身定制的剧本,也是你自愿演的?”容伽礼问。
成为一名演员的这个梦想是伴随着她长大,犹记得年纪还很小的时候,爱看诗集的妈妈会经常带着她和赧渊坐在灯塔下,吹着海风,温柔地将诗集里的故事讲给她们听。
后来性格闷又有些忧郁的赧渊,仰起头,乌黑额发很久没修剪稍稍长了一点,垂在眉际,却衬得漆黑的瞳孔亮亮地说:我长大后,想当一名会写故事的编剧!
她则是小脸蛋儿透着淡淡粉晕,乖巧地依偎在妈妈怀里,让海风将她稚气的声音,和遥不可及的梦想都吹向了大海:我想当演员。
路汐喜欢倾听妈妈讲述着诗集里的故事,喜欢故事里的人物,想将人物的情感演绎出来。
她的演员之梦。
被江望岑从江微的书信中得知,路汐同时心知不签微品娱乐旗下三年,以江望岑背后的资本可以轻而易举让她哪怕真正踏入了演艺圈,也无戏可拍。
路汐从最无援的困境里抓住了一丝渺茫的机会,而她成名之路不好走,在独自承受痛苦的整整两千多日夜里,才被上天眷顾,终于能有幸见到容伽礼。
此刻面对他的问题,唇动了动,却难以回答出来。
容伽礼非要逼得她说似的:“你总爱撒谎骗我,如今又想瞒多久?”
“剧本是我自愿接的,这三年来无人强迫我去演……这些角色。”路汐唇上的血色很少,一丝红都是她生咬出来的,这股疼痛让她保持清醒理智,不被哭晕了头脑:“合约期限结束后,我跟江望岑之间债务已清了。”
“清了么?”容伽礼惯于压制本性,却在此刻有股凌厉不可预知的杀意浮在了眼底。
他要找江望岑——
路汐读懂了这层深意,下意识去握住他冰冷的腕骨:“求你,不要,不要再追究这些事了。”
她性子倔得要人命,极少能说出求这个字。
容伽礼看着路汐的手指,那么细,却握着他越紧,如同握住了他心脏:“你为江望岑求我吗?”
路汐先没有回答,泪眼对视着容伽礼,只觉得他眼神黑而沉静得厉害,像极那片海岛的深海,涌起了很深的晦暗情绪,要将她溺亡在了里面。
沉默了很久,发出的声音一直带着微微颤抖说:“是。”
容伽礼脸上神情很淡,笑了。
“债务也好,私人恩怨也摆,都是我和江望岑之间的事,我不想第三者卷入进来。”路汐逼迫自己狠心点,没有去躲避被他凝着的眼神,将脆弱的情绪褪去,又摆出了无懈可击般的清冷姿态说: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成名在望的演艺生涯,是万众瞩目的当红女明星,又拿下了圈内著名导演电影的女一号角色,名利光环皆不缺。”
他是第三者?
容伽礼没有听进去她最后强行撑起尊严的一番话,注意力都被这句给惹得眼底蔓延着血丝,彼此间的气氛再次陡然安静,静得路汐心脏跟着阵阵紧缩,想弥补一句。
她从未怨过他了无音讯的这七年。
但是空白的七年是真实存在的,横亘在了她和容伽礼之间。
容伽礼在她泪眼欲言又止的注视下,起身离开了这张床,压迫感仿佛也随着他一寸寸地远离了她周身,抬步到门口,他修长手指握住门把转动时,忽然侧过首对路汐,嗓音比今晚任何时候都要沉了几个调,落下一句:“你对别人心慈手软,对我倒是毫不留情面的狠心。”
…
一声重响,主卧的门在眼前关上。
路汐僵硬很久的身体坐着动不了,有些失神看着这扇门,又看着被盈盈水波似的灯光照映在墙壁上的纤瘦身影,光影如水,仿佛要将她一起卷入了时光倒流的错觉之中。
这刻,路汐脑海中掠过曾经时光里的很多画面和场景。
其中一帧是容九旒。
那时她寄宿在江家念书,一出学校就西装革履的保镖请到了白城沿海边上最奢华的酒店总统套房里,她抱着书包往里慢吞吞地走,却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客厅中央沙发上的容九旒。
容九旒并没有摆出权势煊赫的容氏家主姿态,反而对她态度亲和,面容上戴着金丝边眼镜,极其俊美的眉目深邃却又透着浅淡的情绪:“我是容伽礼的父亲。”
路汐看得出来,容伽礼生得极好的那张脸,是随了父亲。
“伯父,您好。”她很乖,停顿了两秒后,又微微鞠躬。
容九旒语调温和地让她在这里别拘谨,随即又问她上了一天学,会不会肚子饿?
从刚刚开始逐渐接触下来,路汐虽琢磨不透请她来此是为何,绷紧的瘦弱肩膀却慢慢放松了些,她想这是容伽礼的爸爸,不是坏人。
容九旒确实不是坏人,他请路汐吃了丰盛的晚餐,又给她备了不少甜点。
聊到的话题,都是像个长辈很平易近人地问她学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直跳芭蕾,围绕完她身上的,又随口似的问了一句:“听说你爸爸在外欠了不少高利债务,需要帮助吗?”
路汐小口尝着奶油蛋糕的动作忽停了下来,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向了容九旒。
容九旒也同样审视着她。
餐厅的水晶灯照着路汐一瞬间就有些白的脸,也照着她洗得发白的水蓝色衣裙。
半响,容九旒淡淡道:“伽礼上周回了趟家,跟他爷爷说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身为亲生父亲,难免也心生好奇自己的独子会被怎样的女孩子吸引……”
他话断在这儿。
恰到好处给足了小小年纪的路汐尊严和体面。
路汐没说话。
人人都有难言的隐私,她的父亲路潇债台高是真,被外面那些人打着“父债女偿”的旗号想把注意打到她身上也是真,将她送到江家寄宿避难也是真。
在容伽礼父亲的眼中。
她连一张家世清白的履历都没有。
容九旒既给了体面,就不会再继续出言揭露她原生家庭的不堪,等路汐将奶油小蛋糕吃干净,又邀请她回到冰冷冷的偌大客厅,看了一份长达两三小时记录着容伽礼从降生起的录像视频。
容九旒说。
这份录像带,是他妻子最完美的艺术作品。
也是他妻子留给他此生最后一点念想。
这份录像带,也同样让路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容伽礼天之骄子的生活,他自幼就智商极高,完美继承了父母天赋和完美惊人的骨相,身在显赫家族里备受着父母和长辈们的宠爱,还有一群家世旗鼓相当的发小们陪伴。
他这样的存在,普通人只有遥遥仰望的资格。
而美色产生出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情感,对容伽礼的人生而言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容九旒用价值来衡量了路汐的存在。
录像结束后,客厅陷入了暂短的黑暗,唯有落地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一片圣洁地落在路汐脸上。
她思考了半响,才慢慢地看向容九旒,那双眼湿漉漉的,黑眼珠又比普通人都要大一些,看人时就显得灵动又真诚。
“容伽礼是一个好人。”
“没有遇到他之前,我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
“我生在宜林岛,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容伽礼出现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世面。”
“他是我的世面,也是我渴望快点长大,快点获得自由,跟他一样变成很好的人,变得有能力去爱人的至高无上信仰。”
一切画面都恍若梦醒戛然而止。
路汐半躺闭上了眼睛,雪白的面容仍是哭红的,只是情绪耗光了这具内里尽碎的躯壳力气,别说下床了,就连给自己盖好被子都做不到。
夜色深得像幽蓝的海底。
她在柔软的床垫上却越睡越觉得冷,无意识地蜷曲膝盖缩成了一团,就在快往地板坠下时,被推门进来的容伽礼给抱在了怀里。
路汐垂落的睫毛微颤,压抑住了酸涩情绪,假装未醒。
容伽礼手臂抱着她一直没有松开过,继续往床上躺,近乎沉重地,无声给了她很多亲吻和温暖。
直到路汐这具犹如空壳的躯体感受到他情感,逐渐开始佯装不下去,忍不住动作很轻地回吻时,有些红的唇说:“你烫到我了。”
容伽礼由浅至深地吻,禁锢着她腰身的手臂肌肉线条成了阴影:“烫到你哪了?你感到痛吗?”他低低哑哑的嗓音问出这句话,同时像是故意就要让她生出痛意,连拥抱和亲吻都带了惩罚意味。
只有她痛了。
容伽礼在此刻,才相信彼此间存在过某一瞬的爱情。
*
*
在浴室洗了很久。
菩南山这栋别墅里没有提前准备避孕套,路汐和容伽礼互相亲吻到后半夜,除了关键的最后一步还尚存几分理智不能做外,都尽力地取悦着彼此。
她被抱回主卧的床上,有意想要哄好容伽礼冷冰冰的心:“我是不是长大了?”
也想调节下气氛。
容伽礼披着浴袍在床沿坐下,洗过澡,两人共享着同款沐浴露的香味,他却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性感荷尔蒙,随随便便端起玻璃喝水的动作,都赏心悦目到了至极。
路汐将今晚哭过,失魂落魄过,起起伏伏过的情绪都恢复到了正常线。
端着三分冷静,倒是欣赏了会儿,然后膝盖跪着慢慢移动过去,将被水洗得干干净净的脸蛋往他肩膀贴着:“我长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吗?”
容伽礼将水喝得见底,侧首而来的目光与她撞上,也很直接:“没有,你哪里都很讨厌。”
“原来我长成你讨厌的样子啊?”路汐微微点着脑袋,趁着他还没冷漠地收回视线之前,又说:“那你把胸针还我。”
“好。”容伽礼轻而易举地答应归还了,语气和神态没有半点言不由衷,就在路汐心底讶异到都不会眨眼时,这回是听他说:“但那枚蝴蝶钥匙,你什么时候还我?”
“什么啊?”路汐有点无语,同时拉起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声音透出来时就有点儿模糊:“你这人,说得话我都听不太懂。”
容伽礼想问问哪个字不懂,伸手一掀开,她已经睡着了。
*
路汐深感自己和容伽礼的关系就差一盒避孕套的事了,无论是鸢尾胸针还是蝴蝶钥匙落在谁手头上都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一夜安然度过。
路汐心知肚明能让容伽礼冷下脸色,对她说出那句:「你对别人心慈手软,对我倒是毫不留情面的狠心」。
是动了真怒。
她虽然阻止容伽礼去找江望岑清算这三年,却不愿跟他之间的关系僵在江望岑这事上。
不值当。
路汐早上在二楼这间主卧睡醒时,就没提过要离开的事,乖乖趴在枕头上,那双眼已经消了肿,漂漂亮亮的盯着容伽礼下床,踩过垂落在地上的睡袍,走向浴室。
不管容伽礼去哪儿,她都如影随形注视着不放,等一前一后洗漱完,楼下的厨师也坐好了早餐。
路汐从上次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干净衣物整齐穿好,先往餐桌前乖乖地坐着,趁着秘书在客厅给容伽礼汇报机密工作,不便听一耳的空闲时间里,她拿手机给陈风意发了近日想要休假的消息。
陈风意从昨晚起,精神状态就癫到了现在,所以回的很快:“是休婚假还是产假,你说清楚点。”
路汐垂眼扫了下手机屏幕,两三秒内又去看容伽礼身影,见他端坐在沙发上,深灰色西装严密包裹着修长身躯,接过文件的那只手,袖扣是黑宝石质地,极衬肤色。
看半响,连余光都没分给在旁的秘书一分,又落回屏幕,抿了抿唇回:“我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变异物种吗?一晚上就能生个小宝宝休产假?”
陈风意:“不如你去医院查一下身体?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连容伽礼都召到公司来了。
并非是他小题大做,陈风意一直都认为像容伽礼那个圈的存在,跟他们这些豪门圈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如同隔着天堑,那才是真正被顶级家族倾尽一切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说他的权势能只手遮天,都不为过。
路汐一个低调拍戏,只知道把剧组当家的女明星。
就这么被容伽礼抱了?
还被他当众带走?
陈风意看微信聊天界面上,她迟迟不回,又追问:“你要是被他强取豪夺了就回复1,被他囚禁起来才来申请休假就回复2。”
路汐白皙的手端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奶,接到这则消息后,来不及咽,垂着眼没忍住回:“要是被囚禁了,怎样?”
陈风意义正言辞:“报警是没用的,你老老实实点儿。”
哪有人劝被强取豪夺囚禁的老实点,路汐指尖一停,接着强行跟自己批了假:“唔,我们就这么愉快谈妥了,最近的工作行程都暂且搁置,你想八卦的事,也一切等我回来。”
陈风意:“???”
什么时候愉快谈妥了?
路汐隔着屏幕,像是早就预判到他的反应,又追加一句:“你叫我老老实实点。”
陈风意拿出杀手锏:“你不要梦想了?”
路汐一字一字地回:“要梦想,我也要信仰。”
第 40 章
容伽礼无论是身处何地, 早已习惯被目光追随,但是路汐的看,和别人不同。
她那双眼生得极美,盯人时不带任何冒犯的打量, 笼着笑, 当你回过头时, 会发现她始终都在很专注安静地看着你, 如同刚刚。
容伽礼被这么看了一早上, 待他批好项目文件,起身扣好西装,准备外出。
路汐抿唇也跟了过来, 没犹豫地伸手推开另一端后座的车门, 弯腰往容伽礼的旁边规规矩矩坐好。
车子向菩南山下行驶。
容伽礼姿态从容靠着真皮质地车背, 自昨晚冷下脸色开始,表情就很寡淡,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宝石袖扣,也不说话。
路汐抬眼, 悄然地看了下前方保镖和目不斜视的秘书,头歪向他肩膀, 声音很轻说:“我早上在衣帽间换衣服时, 喷了点玫瑰花味的香水,你有闻到吗?”
容伽礼看了她凑近的脑袋一会儿,淡淡说:“没有。”
怎么会啊?路汐觉得他有意为之把聊天堵死, 而此时此刻,哄人的她暂时抛弃了自尊心, 抿了抿唇,把话说得漂亮:“我不仅喷了香水, 还跟经纪人请假呢,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容伽礼就说了三个字,路汐却能从他略显阴阳怪气的语调里听出极大的不爽,跟着默了秒,虽然这般把他看牢,有一小部分成分是唯恐他亲自去找江望岑,但是这事放在明面上说,不会安抚到谁的情绪,只会火上浇油。
路汐佯装会意不出,小声地强调道:“反正我就是很香。”
容伽礼今日的行程排得很满,之前被他待在影音室几日闭门不出,往后推延的收购谈判计划都需亲自出面敲定下来,会议酒店位于泗城得天独厚的的繁华区域,他到之前,合作方公司的团队比较重视,早已在此等候了。
这些商业机密路汐都避着,没好奇也没去听,心里琢磨着不跟进会议大厅,也不好晾在门前当个赏心悦目的花瓶守着,不然这儿形形色色的商界人士不少,难免会有媒体记者跑来采访之类的,万一被意外撞见,可能高低都得在报纸上给她写一篇:《当红女明星舍身攀附权贵,却惨遭拒之门外……》
她心绪略微飘远,容伽礼却在此刻停下步伐,他自然不会让路汐单独在这酒店里,召了黎书过来陪同左右,修长的两指夹着黑卡,递到了她手心上:“去逛逛。”
这家七星级奢华酒店的一楼有高端购物中心,比起跟进去当人形挂件,路汐慢半拍地接纳了容伽礼让她去消费的安排-
这张属于容伽礼名下的黑卡,薄薄的一张,就像是进入他权利世界的入场券。
路汐垂眼看了会,指尖很慢地攥紧,尖角扎着肌肤,疼意却显得清晰而真实。毕竟这些年她想尽一切方式去找容伽礼,想成名,想能有资格接触到他的世界,甚至魔怔到了哪怕是宁舒羽临时唤她出席一个看似普通的豪门宴会,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赴约。
如今容伽礼亲手给她卡,路汐在接过的那秒开始,都觉得好不真实。
她没有收藏高奢珠宝首饰的习惯,对物欲一直都是很低,所以黎书陪她逛了会儿,见好似都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便在旁提议:“容总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会议,不如我现在备车,陪路小姐去另一处品牌店逛逛?”
路汐如今心思敏感着,黎书的话,很有想忽悠她走的嫌疑。
略想了想,她轻声问:“怎么不见周秘书?”
黎书被误解的深,还真不是想哄骗走路汐,先前他失职没有调查清楚启林资本,如今这事,容伽礼已经全权交给了周境川远赴一趟国外去处理。他是有愧于心的,也站在路汐的角度思考了片刻,言辞谨慎回答:“境川被外派出去了。”
路汐看了眼面前这位相貌俊秀,又姿态文雅的秘书,随即似是不经意地聊:“我知道的,容伽礼肯定让你们把我调查了个彻底,但是能透露一下,他都私下吩咐了什么吗?”
黎书秉承着说多错多的风险:“不好说。”
路汐见他面色辛苦斟酌出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生怕被她为难,也只是淡淡笑了下,在结束这个话题之前,她看向前方,声音转瞬又轻到犹如呼吸:“我并不是很在意江望岑的生死……”
出于某些原因,她必须饶恕一些事,同时也不想容伽礼的手沾上。
仅此而已。
*
在这层的高奢店铺逛了快两个小时,路汐什么都没给自己买,也没动用那张卡,是用自己拍戏赚来的片酬,挑挑拣拣选了半天,最终给容伽礼买了副价格不菲的黑玛瑙袖扣。
店员态度温柔地在柜台包装起来,与此同时坐在棕皮沙发那边一位妆容明艳的女人翻着珠宝册子,也看上了这款。
但是已经断货。
路汐听到另一位店员在温声细语地解释已经停产,调不出货,微侧脸望过去时,恰好对方也眼角轻轻挑着往这边看,对视几秒后,一时气氛是静下的。
路汐既付了钱,就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而这位,在视线触及到一旁陪同的黎秘书后,便不再摆出贵千金的姿态。
“谭名祺小姐。”黎书打招呼的用意,也是在提醒路汐这是何人。
姓谭。
又与意大利有过一面之缘的谭百潼眉眼生得几分相似,路汐心里莫约是猜到了身份,面上始终挂着笑,却收回了平静视线,继而看着店员打包。
谭名祺对黎书微笑,那目光,很快落回路汐身上。
谁都没有想结交彼此的意思,但是不妨碍她对路汐产生的好奇,只因堂姐上一次回家族时有透露过几句风声,说诸多版本的传闻里,最贴近真实的一版是容伽礼压根就忘不了抛弃过他的那位前女友,正追求不舍着人家。
还说那位前女友是个女明星,酒量好性子好,生得一副让人完全抵抗不了的美貌。
别说容伽礼喜欢了。
谭百潼见上一面,在心里都念念不忘了好几日,要不是公务缠身又有萧旌陌拦着,都想再约她。
又叫她别痴心着有朝一日能和容氏联姻了。
且不提如今无人能做主容伽礼的婚嫁大事,即便他真愿意跟人结婚,十有八九娶进门的就是这位前女友。
谭名祺没料想到容伽礼那个圈会轻易地接纳路汐,如今意外碰到,就不遮遮掩掩心思地盯着她身影看了一会儿。
喜欢同款黑玛瑙袖扣。
连喜欢的男人都是同一个,还真是巧合。
十分钟后。
路汐拎着购物袋慢悠悠地离开这家高奢店铺,黎书紧跟左右,差点儿额角都要冒出冷汗。
看他这副模样,路汐倒觉得有趣似的,轻轻笑了笑:“你这样,我要以为容伽礼和谭名祺有过一段了。”
“没有没有。”黎书怕她的话是说真,连声自证着容伽礼的清白。
路汐往电梯方向走,他就继续紧跟左右说:“虽然外界有过秘闻谭名祺被容老爷子挑中,但是容总见到谭名祺第一面时,就直言了不会接受长辈一厢情愿的联姻安排,让她另择良缘。”
路汐细细听着,同时心底浮现起谭百潼曾言过:
容家老爷子编造过俗套的爱情故事,想骗容伽礼先结婚。
难道是为了促成这桩婚事,给谭名祺身上套了一些自幼就仰慕容伽礼多年,或者是在彼此都不记事的年纪,其实是有段两小无猜的过往?
想借此,博取容伽礼对安排联姻的对象好感?
路汐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又觉得方向应该没琢磨错。
等她从电梯迈出,看到会议大厅的门也被推开,便下意识将这些都抛之脑后,眼眸看向容伽礼和一行西装笔挺的精英打扮人士相继走出来。
他也发现等在会议大厅门外的路汐,如果不是下秒就扫到她拎着购物袋,还以为她一直寸步不离在这里,神色有所缓和,步伐未停,却是朝她而来。
大众场合之下,路汐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像在车上那般自然流露出许些亲昵感。
容伽礼注视着她的面上:“逛累了吗?”
路汐如实回答:“有点。”
容伽礼见状直接打消了带她在外就餐的打算,领着人往电梯走,上顶楼预留好的总统套房,为首的黎书等人都识趣止步。
进了门。路汐就不再端着矜持,主动往他胸膛前靠近:“我买了对黑玛瑙袖扣。”
容伽礼无动于衷似的看着她。
路汐又慢慢吐露心声:“想送给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容伽礼抬手终于按着她纤弱的腰肢,以防她乱蹭:“到底谁铁石心肠?”
路汐颇有种恶人先告状的架势,又仗着生了张无害的脸蛋,说话间偏喜欢去闻他的气息:“你要是气消了,就是一个好人。”
“当好人在你这捞不到好待遇。”容伽礼语调变低,变慢条斯理地说,“不如当个铁石心肠的恶人,你要不乖,就将你扒光后关起来,在房间各个门窗上都烙下十八道重锁,好不好?”
听着像是难以逃出升天的牢笼,怪吓人的。
路汐怔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提点儿建议,软着声:“那你记得给我准备个牌子,挂在门上……就写这是容伽礼的藏宝之地,陌生人请勿窥视。”
经过这一打趣,容伽礼起码愿意抱她了,走到沙发处才将人放下。
路汐没忘记从购物袋里拿出黑玛瑙袖扣,拆开后,抬眼先看了两三秒容伽礼,见他神色如常,才慢慢地下了沙发,半跪在面前,很真诚地摘下他那衣袖上原有的黑宝石袖扣,换上自己这对。
容伽礼垂头盯着她的动作,但没拒绝。
半响。
路汐眼眸很温柔地欣赏了会黑玛瑙的光泽度,又往下移,像是鼓起了不可言明的勇气似的,膝上大理石冰冷的触感使她脑海中的理智很冷静,随着‘咔’的一声清脆皮扣响声,她微凉的指尖倏地变滚烫。
…
…
路汐这张漂亮的嘴,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实实在在地气过他,也含过他。
弯腰时,纤细脊背不自知地绷起了绝美的弧度,转瞬就被满头散下的乌黑发丝遮个七八分,也挡住了小半张红晕的侧脸和微湿睫毛。
整整七年过去了。
路汐都学会弹奏一整流畅的首钢琴曲了,却迟迟在这方面的天赋依旧半点都没有长进,经验也少得可怜,偶尔还会将自己给生生地呛到,费劲儿将喉咙的东西咽下去后,膝盖离地,想站起来。
容伽礼将她拉回了沙发,他这身裹着身躯的深灰色西装依旧整整齐齐,只是气息显然乱了,此刻就愈发衬得他像个斯文败类,修长骨感的手往她衣领伸,吻持续地往下落。
先吻唇角和脸颊,又沿着落在了颈侧,细细咬着雪白肌肤的那几根血管。
路汐却察觉不到痛感,反而是感受到容伽礼一直流连忘返着她的脖子,逐渐地,回味过来了这个行为下的某种深意。
她三年里,主演过的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电影《深渊之花》,里面饰演的便是在盛夏的蝉鸣声下,拿起生了锈的文具刀一遍遍想割烂自己贫瘠的青春,最后却只能缠着白绷带不得超生的抑郁症少女。
容伽礼将那些影片的内容都记于心,哪怕是改编而成的,在他这里,已然都演成了路汐亲身经历过的一样,而路汐始终不愿意坦诚相待,对遭遇过的任何困境只会独自去承受……
他却不再像最开始咄咄逼人的去问。
多问一句,无疑是在亲手残忍地撕开她那道无人能救,只能自我疗伤好的血淋淋伤疤。
路汐被他吻得有点儿困倦,觉得容伽礼仿佛验证了先前他说的那话,要给她扒光了上十八道重锁,而他的怀抱就是牢笼,而她此刻,像是被暴雨重砸的蝴蝶无意间闯进来后,就困在了里面。
直到门铃响了。
是酒店的经理来送餐,路汐猛地颤了下,窝在容伽礼臂弯中惊醒似的睁开眼,脸颊沁着艳色的红,差点儿就睡着了,又觉得热,便推开他坐起来。
容伽礼西装的衣袖有了皱痕,那枚黑玛瑙袖扣十分明显:“饿吗?”
路汐不敢说先前咽下去的东西,都把她胃微微撑到了。
怕说了。
外面酒店的经理今天就休想进来,完成送餐的工作。
她假咳了下,尽量让话声自然点儿:“嗯,我去洗个脸……”
*
路汐不等容伽礼反应,就连掉在大理石地上的高跟鞋都不穿了,光着白皙的脚往浴室跑去,门一关,室内灯光倒是清清亮亮的,一下子把她脖子和细皮嫩肉的肩颈照得无处遁形。
容伽礼吻得久,也吻得极重,上面的每一寸地方都给她烙了红印。
真跟给她身上挂了容伽礼专属物的牌子似的。
只不过这些红印,更像是昂贵且世间稀有的红宝石,点缀在了她肌肤上。
路汐站在镜子前,几乎对自己这身凌乱的模样感到略微陌生感,是怔了片刻,随后又发现抬指将松开的衣领系好,裹得保守严实也藏不住。
她这怎么见人?
路汐神智恍惚地咽了下喉咙,又觉得有点儿丝丝的痛意,是吃他,吃急了给弄的。
此刻宽敞的客厅内,容伽礼已经放了推着餐点车的经理进来,比起一直躲着不见人的路汐,他则是懒洋洋地继续坐在沙发处,拿起手机,长指点开容圣心的私人号码。
容伽礼没有致电过去,用发短讯的形式问:“事办的怎么样?”
容圣心身为时不时就要上微博刷一下路汐的粉丝超话,以及时不时就要在俞池黑粉超话骂几句的,自然是手机不离身,消息秒回。
她昨天下午离开菩南山时,被容伽礼布置了一个豪掷千金的任务。
亲自去一家受邀宾客门槛很高的私人拍卖会上,拍下最后压轴出场的稀有红宝石。
虽然容圣心不知道哥哥拿这个红宝石有什么用途。
但是在容家,容伽礼无论是身为掌权人还是兄长,他的指令是必须言听计从。
容圣心隔不了多久回复道:
“我到拍卖会上了,还没开始。”
“商酌也受邀来了,啊啊啊他竟然敢胆大包天讽刺我,笑我做生意最厉害的技能是——哥哥哥哥,有人欺负我。”
“哥!他欺负我!!!”-
容伽礼长指滑动着屏幕,过了半分钟,冰冷屏幕陆续又亮了好几次,都是容圣心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的情绪快崩不住了似的,落在他眼中:“哥你的律师团队借我一用!商酌这个碎嘴子,他竟敢造谣你对汐汐有兴趣?!”
两秒后。
容伽礼回了个:“嗯。”
他一向心思难测,话极少,很多时候需要暗地里琢磨几番才能理解到更深一层的意思。
就单单一个少得可怜的嗯字,也不知容圣心这会儿的脑子是开了灵光,还是主动将消息给了商酌看,被他继续点醒,很快再次出现在了对话框里:“你是准备追求汐汐了吗?”
追求这个词汇,旁人是极难在容伽礼身上想象的到。
但活在象牙塔里的容圣心觉得一段美好感情的良性发展,是该从追求开始。
她盛装坐在前排贵宾席上,表情专注地候着容伽礼的回复,却遭到了一旁商酌意味不明地嘲笑:“路汐长着就一副很能虐他的样子,我的五小姐什么时候能开开窍呢,这不叫追求……你哥得到过的东西,岂能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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