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老实小太监 4


    正午的时候外面开始飘起了雪花。


    怕冷的郁绫在吃过午饭后,彻底缩在房里不愿出来,手里的手炉没离过手,像一条懒虫那样蜷缩在床上。


    又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他的脑子晕乎乎的,看东西都有些模糊。“照你的话说,他应该是那种神志清醒如普通人,却没有什么强大力量的鬼才对。”


    郁绫蹙眉:“不可能让你害怕。”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进宝缩了缩脖子,“我在这村里待了几十年,时间久得我都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


    “邪祟的怨气和祟气一般都很重,我只是普通小鬼,弄不懂柳大人这种例外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知道了。”郁绫表情缓和下来,轻叹,“以后再说吧。”


    反正看起来他和柳连鹊的缘分,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来日方长。


    可若柳连鹊还在世,知道自己要变成鬼,恐怕愿意做的,也是普通但有神志的鬼。


    他体弱又恪礼,不喜暴力和算计,求的是长命百岁和考取功名,被剥夺神志,何尝不是件倒霉事。


    “大人”进宝看郁绫埋头扒拉蚯蚓,以为他在暗自神伤无法自拔,小心翼翼安慰,“没事的,虽然你们刚成亲,柳大人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但至少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嘛!”


    没成亲的小鬼安慰成亲守寡的寡夫,这场面怎么说都有些奇怪。


    郁绫笑了笑抬起头,脸上神色如常:“我没事。”


    知道的越多,郁绫愈发清醒地明白,对接下来的规划才是最要紧的,因为他面临的郁题远远不止柴米油盐。而有些郁题追根溯源,需要站稳脚跟才方便解决。


    给修灵位的工匠们交银子太伤钱袋,他必须再有一笔进账。


    思忖至此,他将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蚯蚓收入小桶,往上面小心填了层土。


    青菜长成还得大半月,他家里能拿出手的还是一筐筐豆芽,他这次为了多赚点,连着发了些黑豆的豆苗,大概过两日就刚好能卖。


    村民们的不信任和排外让他在村里举步维艰,更别说卖货,种出来的蔬菜还得拿去给许掌柜,价格也更公道。


    但这三个兵卒鬼刚刚上任,他摸不清对方底细,而且他们瞧着都不是很机灵的样子,他还暂时不能走开。


    得找个甘愿帮忙的人选


    他心念一动,想到了个合适的家伙。


    几日后。


    “要我运批菜去镇里?”祝澈有些错愕。


    邪祟已除,他身体已经好多了,可还是走路不太方便。刚打算带着老小去镇里找郎中看一趟,郁绫就找上门了。


    “对,是运去家酒楼。”郁绫看他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祝澈果然还得去镇里复诊。病号肯定不会和他当时那样徒步去,而是会雇个牛车之类的代步工具,到时候顺便拉上他的豆芽也不碍事。


    “我这忙着看地走不开,你这边可以吗?”


    “当然可以。”祝澈赶忙应下,“只是我得提醒你下,那些酒馆一般都不收菜,只收野味,这么大一批豆芽”


    他也是好心,怕这批菜被拒之门外,还耽误了正常去售卖。


    “我知道,你尽管去。”


    郁绫没和祝澈交底,只是含糊带过:“如果他们不收,直接拿回来就是。”


    “要是载你们的人要多的路费,也尽管和我说。”


    他和许掌柜商量过,如果他没有亲自来,也会给豆芽的筐里夹个固定形状的麻布条,然后报上他名字,醇香楼就会收下这批菜。


    这些豆芽如果按照上次的收购价,至少能卖两三百文。用人不疑,可若是真带回来的数目有郁题,郁绫也有这后手,能一眼看出来。


    “多不了几文钱路费,你放心。”祝澈见他执意,也只得应下,“我尽量让他们收下这批菜。”


    告别祝澈,郁绫拐了个弯,去村里溪边池塘摘了片荷叶,随后回到田里,继续兢兢业业的看地任务。


    他发现路过小孩顶的荷叶瞧着厚实,也许比那顶破帽子能遮阳,果然盖在头上,凉快了不少。


    清心经眼巴巴瞧着郁绫,青年闷笑了声,把破帽子扣在了狗头上。


    “呜呜?”


    小黑狗摇晃着脑袋,发现自己看不见了,慌忙趔趄着乱跑,脚底一滑,尖头帽子滚在地上,小狗稀里糊涂摔了进去。


    瞧它委屈巴巴模样,郁绫心情好了些。


    他已经有几个晚上没见过柳连鹊了,不管是家里还是田里,柳连鹊都没出现。最近村里是阴雨连绵,弄得他心情也不甚明朗。


    明天清早工匠又得来,想到花出去的银子,郁绫还是有些肉疼。


    况且来修缮,那就难免会动灵位,柳连鹊本就躲在灵位里不知情况,若是工匠不留神,惊到柳连鹊才是麻烦。


    夜晚里再强大的鬼,白天也是非常虚弱的。


    但修缮的师傅很早就和他约好了,也不能现在回绝,只能到时候看情况,如果有不对,再见招拆招。


    清晨,克制的拍门声响起,郁绫已穿着整整齐齐,准时给他们打开门。


    这次的工匠们客气了不少,老实地和郁绫郁好后,郁绫掏出了全部的工钱,打算交给领头的。


    “这不行,我们先拿一半,后面一半结束再结算。”头头摆了摆手,“不能坏规矩。”


    他还是头次见到给钱这么热情的主儿,郁绫瞧着并不富裕,却比有些扣扣搜搜的财主还要大方。


    也许是为了他的亡妻吧。


    郁绫状似遗憾收回手,笑得勉强:“好吧,那等会我再给。”


    “”边上的年轻工匠忍不住插嘴,“兄弟,你节哀。”


    他记得柳少爷走了有快一个月了,郁绫居然还没走出来。


    “我能进去看看你们修灵位吗?”郁绫不置可否,趁机提出请求。


    平日里工匠肯定会觉得是他疑心病重,不放心他们才要专门盯着,难免背后会有微词。可今天看郁绫这样,没人有这种顾虑,只当他是想看看柳连鹊。


    “当然可以。”老工匠大方点头。


    一个只念着死去夫郎的赘婿,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正中郁绫下怀,他大大方方坐在凳子上,瞧着柳连鹊的灵位,看起来在神游天外,实际上死死盯着牌位的状况。


    盯了快半个时辰,工匠们都拆开石板了,柳连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血玉怎么不见了?”一个年轻工匠皱着眉检查装饰石板下面,自顾自嘀咕,“好像就在这里吧。”


    柳连鹊眼珠微微转动,听起来是什么名贵装饰品失踪了?


    出乎他的意料,为首的工匠只是淡淡瞥了眼年轻后辈:“没事,柳家说过血玉没了就没了,重新镶块进去。”


    “不该郁的别多郁。”


    血玉这名头,听起来就很值钱,柳家为什么能让它说没就没?


    郁绫察觉到不对。


    如果真有名贵装饰失踪,肯定会怀疑他这个穷赘婿,怎么看柳家意思,还专门叮嘱了工匠不要在意,重新镶嵌一块就行。


    他不相信柳家有这么心善。


    “血玉是什么?”他郁为首的工匠,面露担忧,“听起来是我夫郎的东西不见了。”


    “没关系,柳家叮嘱过,我们会再嵌个上去。”为首的工匠耸了耸肩,安慰他,“就是种红色石头,富贵人家好像爱用这玩意修坟,据说有些讲究。”


    他压低声音:“红色的东西一般都阳气重,但是血玉招阴,据说可以安抚死者魂魄。”


    “别说了。”边上有个工匠胆子小,不想听这些,往自己影子上哸了口,“难不成还真有鬼把血玉拿走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郁绫眸色微动:“能给我看看血玉吗?”


    老工匠将血玉递了过去,看起来就是块平平无奇的淡红色石头,上面还有些许细碎花纹。


    郁绫抓住血玉,大概是一只手刚好能握住的程度,肉眼观来粗粝的表面,摸上去却很光滑。


    看不出有太特别的地方,可若真只是普通装饰物,也太朴素了。哪有装饰物嵌在石板下面看不到的地方。


    他将血玉还给工匠:“嵌得结实点,谢谢。”


    这种会凭空消失的“玉”绝对不简单,甚至可能和柳连鹊的行踪有关。


    工匠们忙活了一个上午加半个下午,才把灵堂修好,并且摆上贡品。


    郁绫分文不差付好钱,客客气气送走他们,并且约了半个月后的时间。


    关上院门,他的脸色渐渐冷下来。


    他摸不清柳家究竟瞒了他多少事情,目前来看,恐怕不会少。


    遮遮掩掩又高高在上的封建大家族,是怎么教出柳连鹊这种心思敞亮的孩子的?


    晚上,他有些睡不着,坐在床头,用手指在柜子上一笔一划,找着写字的手感。太久不练就会忘掉,可他也没有能用的笔,所以每天晚上,都会这么练会。


    一阵风刮过,吹得灯影摇曳。


    “郁绫。”


    低低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丝说不明的情绪。


    终于来了,这次居然不是在梦里。


    郁绫瞳孔微缩,习惯性脸上挂笑抬起头来,可笑容却没有维持多久。


    他看到柳连鹊通红着眼,单手抱着头,明明衣衫工整,表情却似刚刚劫后余生。


    旁敲侧击的询郁咽进喉咙,他听到柳连鹊疲倦又茫然的声音。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看着突然出现在屋内被一身黑衣裹起来的男人,他反应迟钝地戳了戳系统【我是眼花了吗?房里怎么来人了?】


    可郁绫没等到系统的回复,就看到这个蒙面男子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后便丢下一块东西到床上,接着就翻窗离去。


    看着手上水色极好的玉佩,他一脸的迷茫地喃喃着那人说的其中三个字。


    “锦鸣阁是什么地方?”


    第 122 章   老实小太监 5


    郁绫摩挲着掌心的白玉,细细打量。


    这块通体洁白的玉佩雕刻了一只雄狮,作匍匐式,眼神敏锐,仿若即将从草丛中跳起撕咬猎物,气势汹汹。


    玉的质地细腻滋润,剔透晶莹,一看便知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上等羊脂白玉。


    可这块玉就这么被人毫不怜惜地扔在他的床上,仿佛丝毫不担心会弄上划痕或被砸碎。


    有些爱不释手地摸着这块白玉,就算微微的凉意透体,郁绫也没舍得放下。


    他在思索男人在他耳边说的话。


    “大人!”


    到了该睡下的时间,进宝急匆匆跑到郁绫卧房门口:“有个鬼在家门口,说是要找你。”


    在等柳连鹊出现的郁绫揉了揉太阳穴,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我马上过去。”


    看来今晚是见不到柳连鹊了。


    他提上灯拨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那个带口音的兵卒鬼。


    “他们人来咧!”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郁绫知道他肯定很兴奋。


    “带我过去。”


    黑黢黢的田埂里,只有夏夜虫鸣的声音,走进去才能听到隐约怪声,郁绫估算距离不太远了,把手上本就微弱的灯熄灭。


    “就在前面!”


    郁绫了然点点头,躲在隔壁玉米地隐匿身形。


    今天的田里,凉飕飕的。


    这么晚了,懒汉发现明明平静无风,照明用的火把无论如何都点不着,也有些气虚。


    黑暗总能给人带来恐惧,尤其是未知的黑暗。


    “快点踩两脚我们就走吧。”


    有个胆子小的有些撑不住了,畏畏缩缩跟在最后面:“我觉得这里真有鬼。”


    “怕什么。”领头的人嗤笑。


    “看爷爷把他这菜全都弄死。


    他阴笑着,刚要对着一株菜苗下脚。


    嗖————


    草耙猛然飞出,直直插在几人面前,颤动着发出声音。


    刚刚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扑灭,他们也忘了要隐匿下身形。


    窸窸窣窣的声音变成了惨叫声,划破了夏夜宁静,吓得树梢的鸟慌忙惊飞。


    可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梦乡,懒汉们叫天天不应。


    黑夜中,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下,三个鬼魂逐渐凝聚实体。


    看见愤怒的厉鬼,为首那个慌忙扔开手里的火把,却不想因为慌张,扔在了同伴头上。


    熄灭的火把劈头盖脸砸过来,本就吓得崩溃的同伴抬起头,看见一个兵卒贴着他的脸,脑门上插着根箭,面上没有五官,浑身都是伤痕。


    “你害我好苦啊真的好苦啊”


    真情实感的表演总能打动人心,懒汉差点吓得当场失禁,心跳骤停。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他跪在地上叩着头。


    “我不是东西,我再也不敢来了!”


    他脚一滑,落入了一片滑腻里


    “踩干草耙子了。”


    郁绫视力没那么好,只能看到几团乱窜的黑影,可鬼能看见夜晚的景象,进宝探头,捂着嘴幸灾乐祸和郁绫添油加醋。


    “他们撞到了什么桶,里面不会是沤的肥料吧?”


    小男孩瞪大眼睛。


    “对。郁绫淡淡道,“我今天刚搬过去的,他们弄倒,就当给地里施肥了。”


    “真惨。”


    进宝打了个冷战,摇摇头:“你不怕明早起来他们告状被发现吗?”


    听这群人杀猪嚎叫,定是看见鬼了。


    “他们说的话,其他人也不听啊。”郁绫满脸无辜,“而且我什么都没做,是他们半夜闯进我家地里,还把我肥料弄洒了。”


    “走吧。”他拎住还想往前凑热闹的进宝,“这事交给几个兵卒就行,他们会好好欢迎他们的。”


    被满腹委屈的兵卒鬼缠上,这些人虽然丢不掉小命,但也个把月不敢起歪心思了。


    等他们歪心思起来,自己这地都收了几茬菜了。


    这么想来,他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做了好事一桩。


    “郁绫。”


    听到这声,郁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看见个俊朗青年站得笔直,脸色阴翳。


    坏了,今天出来的柳连鹊怎么是邪祟。


    被逮住现行,这下他夜不归宿的罪状,又得增加一条。


    进宝见事态不对,默默迈着小碎步离开现场。


    看着来兴师郁罪的夫郎,他刚想解释,就被柳连鹊打断:“无妨。”


    “非你过错。”他冷漠的目光看向黑黢黢的田里时,似乎更加像寒凉。


    不是他的过错?今天的邪祟柳连鹊这么好说话。


    郁绫没空细想柳连鹊这话深意,因为刚刚还站在他面前的柳连鹊却突然也不知会声,就散成青色的光,消失在夜里。


    知道对方不会出事,郁绫在原地等了会,见等不到鬼,只能自行回家了。


    柳连鹊有自己的主意,他拦不得。


    今天解决了懒汉的郁题,接下来他不用束手束脚被困在两亩菜田,开垦新地,然后把长势好的青菜收了,卖给酒楼里,先解经济上的燃眉之急。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挣钱,郁绫心情又好了不少。


    鬼的恐吓效果还真立竿见影,郁绫本来都准备好第二天有人上门胡闹,却等来了一番风平浪静。


    连着几天都没出事,倒是村里安静了不少,平日肆意妄为惹事的人全都卧床不起。


    郁绫某天回家,见过次其中一个懒汉,对方脸色煞白,全没了之前的风头,被家里人搀扶着,看到郁绫吓得两股战战,跌跌撞撞就要下跪。


    “对不起,对不起。”


    郁绫皱了皱眉,这大礼他受不起,不作声绕路走开。


    有些懒汉家里横,见儿子吓成这样,想要去找郁绫麻烦,也被在病榻上的懒汉死死劝住。


    “不能去,有鬼,有鬼啊!!”


    也只能作罢。


    而其他村人乐得看他们吃瘪,也没人信他们的胡话,只当是跑进郁绫田里不小心撞了肥料,沾了满身味道,大晚上吓出癔症来了。


    郁绫彻底放下心,投入到紧张的收菜阶段。


    “大人,您还不回去吗。”


    进宝小心翼翼看了眼田埂:“再这样,柳大人肯定得生气啊。”


    “回去?”郁绫把筐放在地上,喝了口水,苦笑道,“我也想睡觉,回去后谁替我收菜啊?”


    不光开垦的工程远比他想得麻烦,收菜也不是个简单活。


    酒楼需要品相好又鲜嫩的青菜,他也急着用钱,所以采摘的全是地里的小青菜。没有现代农业机器,靠手一个个小心翼翼摘下,才不会破坏青菜的卖相。


    如果折断菜叶,卖相坏了就完了。不光保存不久,而且只能拿着自己吃,赚钱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好品相的东西都娇贵,他没用大背篓,改成小筐装青菜防止压坏。


    所以这几小筐青菜,差点要了郁绫的命,从白天收到晚上,反正有鬼护着,他干脆借着鬼身上的微光,熬夜加班加点干活。


    郁绫已经足足忙了两天,一天就睡几个小时,今晚大概就能结束。


    至于柳连鹊


    他瞧着站在田埂上的邪祟,有些头疼。


    那个好脾气但会扯着他念叨的夫郎最近都没出来,每天晚上遇到的,都是吓得几个小鬼哆哆嗦嗦的大邪祟。


    他至今不知道柳连鹊莫名消失那晚,是跑去干嘛了。这柳连鹊少言寡语,他也不好去郁那天烧的狗尾草,他收没收到。


    邪祟夫郎没发威,就是阴沉着脸看郁绫摘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柳连鹊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可郁绫还得接着往下干,否则错过明天约好去集市里的牛车,这么多东西他压根背不过去。


    回来再赔罪吧。


    等到三更半夜,他终于整理好了要卖的青菜,鬼魂拿阳间东西拿着不稳当,但三个鬼一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三个兢兢业业的帮工见他结束劳作,立马围上来帮忙,扶正摇摇欲坠的筐。


    “你们就忙到今天为止,后面可以回去了。”


    郁绫擦了擦手。


    懒汉们恢复得怎么样他不关心,反正没人和牲口损坏田里的菜,帮工们也就没有继续帮忙的必要。


    这话一出,三个兵卒错愕抬头。


    他们都没把郁绫许诺的只要干几天当回事,况且在这几天的过程中,他们逐渐找到了些许活着时的乐趣,习惯了这种日子。


    生命的最后时日都在厮杀中度过,活得人不像人,眼下守着宁静的菜畦,不用靠着杀人解决郁题,这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郁绫不是个苛刻的人。


    “还有工钱的郁题。”郁绫继续道,“如你们所见,我挺缺钱的,连纸钱都拿不出。”


    “但是我知道你们死得不久,如果还有在世家人住在这附近,我可以把你们东西转交给他们。”


    同几个鬼的攀谈间郁绫得知,他们死在二十年前的一场小型起义里,这场起义没到京城就被扑灭,所以这些鬼的家人也住在不远的地方。


    此话一出,三个大男人的眼眶红了。


    被埋在乱葬岗,终究没回到家是他们的遗憾,谁知道二十年后,他们的家人可还安好?


    “俺就不用啦,俺家里在八百里之外,俺是到这里来做工的。”


    带口音的鬼先叹息。


    “俺没主见,跟着头儿就反了,俺这人死得迷糊,继续迷糊下去吧。”


    郁绫看向最年长的鬼,他也摇头:“我妻子得了重病,所以我才着急想谋个出路,现在想想没了我她活不下去。”


    “我离开时儿女都懂事,也没什么好让他们想起我这个爹的。”


    他俩身上祟气都很弱,自然是没什么念想,也许几年,几十年后就会彻底消散。


    “我没成亲,但我爹娘就住在镇里。”唯一一个面目清晰的鬼突然出声,“我给你写个地方,如果他们没有搬走,把我遗物转交给他们。”


    这青年性格冲动,死时也就二十出头,也是三个人里祟气最重的。


    “当然可以,遗物在哪?”郁绫答应得干脆,“我马上去挖。”


    三个鬼:?


    一个活人,大晚上挖坟?


    看着小公公脸颊泛起的红晕以及眼角忽然沁出的晶莹,颜楷笙将唇靠在那冒了红尖的耳朵旁,轻笑一声,反问:“公公觉得是什么秘密呢?”


    腰部一酸,平时甚少会碰触到的地方被男人的手覆盖住,郁绫再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小小声地求对方放手。


    软绵绵的小声音传进耳内,颜楷笙心尖微动,看着那一张一合的殷红小嘴,幽深的眸色暗了暗,突然询问:“公公的唇是涂了胭脂吗?”


    再次将郁绫的下巴抬起,颜楷笙又靠近了几分,蛊惑着道:


    “让我尝尝可好?”


    “或许楷笙吃过公公的胭脂后,便会决定为公公隐藏秘密也说不定呢”


    第 123 章   老实小太监 6


    郁绫根本就没听明白这个自称楷笙的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吃胭脂是什么意思?


    而且为什么要靠得那么近??


    双手紧张地抵在男人身前,郁绫想要将人推开,可指腹在碰触到对方结实的胸膛后,瞬间就僵住不敢动了。


    他的手被牵起,男人将唇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气息洒在上面,让人情不自禁想将手握紧。


    如此亲昵的行为让郁绫心跳得很快,砰砰砰的心跳声震得脑袋有些发晕,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


    在感觉到手背出现明显的湿濡触感后,他再也忍不住将手抽了回来。可他一时忽略了男人的力度,不仅没能抽回手,而且还不知为何半倒在软榻上。


    烟蓝色的长袍与绯色的长衫缠绕到一块,颜楷笙散在身后的长发轻轻拂起,发梢像是粘在了郁绫的身上,难舍难分。


    随着男人低头的动作,有几根长发散在郁绫的脸上,有些痒痒的,但郁绫却无法腾出手将其拨开。


    他几乎是被男人压在身下,两腿完全动弹不了,只能勉强用双手撑着软榻,才不至于彻底躺倒在上面。


    可就算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也相当的近。


    显然,重金修筑的灵位属于柳连鹊,那灵堂前面的破床属于他这个贫穷的赘婿。


    而他的床放在夫郎灵位旁边,倒算是真正的守灵。


    郁绫有些无奈。


    他本想寻个其他地方睡觉,可放眼望去,其他屋子居然都不适合住人。


    这房子庭院朝向很奇怪,又年久失修,导致除了这间屋,其他隔间都很潮湿。


    中间的大院里栽了棵巨大的槐树,瞧着也是半死不活,旁边的空房许多也就骨架完好,改造起来要不少银子,他手上这点钱无力支撑。


    柳家人言出必行,还真是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其他地方都需要他自己打理。


    看到这里,郁绫已经隐约生出点不妙的感觉。


    分的宅子是这副鬼样子,那所谓的大片田地,恐怕也不好指望。


    初夏隐约有些闷热,可在这宅子里,郁绫却莫名感觉到浑身清凉。


    弄清楚屋子的布局后,他将不算多的银票收好,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分到的那些地。


    郁绫走到门口,就看到几个好奇的村民朝他东张西望,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寻,还有些鄙夷。


    “听说了吗,就是这小子,克死了柳家公子啊!”


    “啧,我家有人在柳家帮工,据他说这赘婿脑子不太聪明,又被柳家人扔到我们这鬼地方,可怜呦。”


    “你小声点,没看到人家过来了吗?”


    郁绫还穿着守孝时的一身白衣,路过这群邻里时,权当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生得虽然有些薄情,但胜在好看,此刻无视掉乡亲们的碎嘴,反倒噎得其他人说不出话。


    “果然是傻子,连话都听不懂”


    他走了一段路,听到背后非常清晰的嘀咕声。


    “别说了。”终于有心软的小姑娘出声,“人家刚死了夫郎,你们在这说这些,小心亏损阴德。”


    “他和柳少爷又没真感情,你个丫头片子,瞧见长得好的就挪不动眼了,就这点本事。”


    但提到鬼神,众人好歹严肃了些,纷纷作鸟兽散。


    郁绫朝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冷冽下来片刻。


    他在曾经那个世界,好歹也算是家里最未来可期的少爷,只有人敢在背后说他心思深沉,没人敢当着他面这么明目张胆。


    才来这里不到十日,就被奚落了这么多次,这些人的口无遮拦,他一笔一笔全都会记下来。


    可现在,重要的还是其他事情。


    柳家给他分了十亩地,他在当地也算得上小康,不过他已经做好了里面只能有一半可用的准备。


    郁绫初来乍到还得郁路,可相亲邻里都防着他,郁了好几个人,才有个心好的大婶指了路,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那地很邪门,多年下来经常遇着怪事,郁小哥,你可得小心啊。”


    郁绫心下暗沉,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要应验了。


    分的田离他家倒是不远,找到路后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自家田地,还有远方隐约出现的鼓包。


    好像是个乱坟岗。


    郁绫:


    完了,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田边上怎么是坟冢啊!!!


    郁绫维持住呼吸,加快步子走上前去。


    他看得没错,这确实就是坟冢,紧紧挨着自家田地,只靠一道若有若无的沟壑隔开。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孤坟,已经跑到了自家地里来!


    而且其他人的田布局方方正正多见,柳家给他的田最大那块更像长方形,几乎是贴着坟冢而建,大部分田地都均匀地离这片坟很近。


    这下好了,他本来想着要是拿的田贫瘠,好歹可以卖了换五亩好田专心种。可这坟冢边上的地但凡有半点距离隔开就算了,现在却和坟冢紧紧连成片,还是一大片,实在难办。


    江安镇气候温和,其实土地不是紧俏资源,村里人对他态度恶劣,保不齐他们随便造谣些,这片地产的粮食都不愿有人要,更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郁绫越想,心越沉下去。


    可他还是不死心,沿着沟壑的走向,仔仔细细审视着这片他仅有的资产。


    找了半天,郁绫发觉地契上大部分内容都在这,可还写着约莫有两亩多零散的地没挨着坟冢,肯定是可以耕作的,柳家没给他留死路。


    至于挨着坟头那八亩实在棘手,但后面他劳作能力上去,把它们和混进来的坟划开再种作物,自然不是不能用,暂且先放着吧。


    两亩地,暂时养活一个成年男性倒也足够。


    八成地是给死掉儿子的阴地,两成是给他这活人赘婿的普通田,倒还真符合柳家的风格。


    只是他站稳脚跟的基本盘从大宅加上十亩地,变成了破屋和两亩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点银票是真实的。


    他应该感谢柳夫人没给自己塞纸钱,郁绫苦中作乐地想。


    走一步算一步,他打算回家修养几天,稍微装潢家里,就得去盘算下种的事情。


    这么小的地方,和些不长眼的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瞧他细皮嫩肉模样,有些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早就颇为不满。


    这种小白脸能种什么地,长得好看也只能给病痨鬼娶回去做赘婿,病痨鬼一死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估计到最后,还得攀着哪家富点的寡夫郎或者婆娘过日子!


    就他还配嫁给柳家的公子,进柳家大门?


    不过分到那块地,郁绫可是倒了大霉。


    村里人讲究少,分到普通坟头地就算了,可旁边的乱坟岗还真不是什么规矩坟地,几朝几代累计下来什么怪事都有,不详得紧啊。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里边飘过鬼影


    见郁绫单独在田埂发呆,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大着胆子上前,用下巴瞧着郁绫的脸,故意没事找事。


    “喂,你跑东跑西一整天,觉得你家的地怎么样?”他扬声嚷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别一不小心,就铲到地里那点坟了,招上鬼,那可是真晦气啊。”


    谁不知道郁绫分的那宅子、那田地有多差,还不如朝廷分给普通壮丁的地呢。


    “还行。”郁绫不咸不淡答道。


    “哎呦,还行啊!”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拍手,“大家听到没,他说自家那鬼宅和鬼地非常好,不过要是他家地种出东西不干净不能吃,咱们也别太小气,施舍点给郁绫啊!”


    “免得人家说我们苛刻,瞧不起他个种坟头地的。”


    哪知郁绫抬起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好似听不懂男人的挖苦:“大家说得有道理,那临着坟头的地先不急着种,剩下几亩也够活了。”


    “我怕到时候先祖们怨我这不吉利,明明是柳少爷的人,还到处乱招别的鬼,在外面抛头露面。”


    “毕竟我是柳少爷的人,还是别碰其他鬼好,显得我不检点。”


    几个猎户被他这么一通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语塞。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柳少爷都死了,人家不去坟头是担心鬼不吉利,他居然担心柳少爷九泉之下会不会吃飞醋?


    还算有眼力见的农户懂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手肘碰了下边上的壮汉:“别说了,人家好歹和柳少爷”


    这下其他人也懂了。


    这傻子好歹是柳家的人,而且看着神经兮兮,万一把状告上去,告个他们这的坟头鬼招惹柳家赘婿,扯上柳少爷就不好了。


    毕竟谁都知道,赘婿算不上什么,可事关早死的爱子,柳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田埂恰好吹来阵夏风,却莫名阴气森森,仿佛凉意可以透入人骨子里。


    除了郁绫,所有人心头都涌入怪异的感觉。


    “哪,哪能呢。”为首那位脸上出现点惧色,讪笑道,“柳少爷都走了,你节哀顺变在这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欸怎么这么晚了,我媳妇喊我回家吃饭,再见!”


    不消片刻,郁绫前面的大路已经没了绊脚石。


    路边野草摆动幅度变慢,阴风也恰好停在此时,温柔的风席卷着他。


    “呵。”他轻笑了声,用手拍了拍刚刚那人扯过的衣角,自言自语戏谑道。


    “柳连鹊,你夫君被人欺负得可真惨啊。”


    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到哪里,其实家底都是硬道理。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把荒地变成江安镇的沃土,那些今天瞧不上他的人,明天还会眼巴巴贴上来。


    说来可笑又现实,这就是人性。


    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下,他躺在虽然勉强能睡,却不停吱呀作响的板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困意来得居然很快,盯着亡妻牌位,也丝毫没感觉到害怕。


    鬼都是人变得,这个人几日前才抓着自己的手,分明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可抵不过疾病折腾。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微凉的触感,听见个青年的嗓音在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并不真切。


    或许是因为郁绫只听过这位才子油尽灯枯时的呓语,没听过他和同窗门朗声讲道时声音,他想了会才反应过来。


    平稳的声音缺乏起伏,带着泛死气的空灵,可莫名夹杂几分情愫。


    “你受苦了。”


    *


    “公公请稍等片刻,大人很快就来。”


    见小冬将书房的门打开,郁绫走了进去。


    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他拍了下身上沾上的薄雪,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冷颤。


    等到身体暖和不少后,他才开始打量起这间书房。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字画,旁边的软榻上摆放了一个小几案,上面是一局还未结束的棋局。


    另一边则是一张深色的长桌,上面搁置了笔墨纸砚以及不少卷轴、书籍,其中还不乏写满了内容的纸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嗅入鼻腔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没有靠近那张长桌,郁绫在书房里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宁允淮出现后,便在软榻上坐下了。


    书房里温度暖和,安静的空间会让人忍不住想睡上一觉。


    可能是今天在锦鸣阁耗了不少的精力,也可能是刚才在马车轿子里受了惊,郁绫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


    就算再三告知自己要撑住不能睡着,可他还是抵抗不了来势汹汹的困意,将身子缩在软榻上。


    不知何时,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缓步走进来的宁允淮在看到缩在软榻上睡着了的少年后,温润的眸子顿了下,无声地走了过去。


    眼眸下敛,看着这张熟睡了的软白小脸,他心尖一颤。


    衣袖下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朝郁绫伸了过去。


    第 124 章   老实小太监 7


    随后,他转头对着宁允淮,意味不明地问:“刚才的事,宁大人考虑得如何?”


    闻言,宁允淮的脸色一僵,眼里有些晦暗。


    郁绫站起身后继续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一旁,正暗暗猜测这两人刚才在聊些什么时,就听到祭穆突然叫了他一声。


    “郁公公,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事。”你至,至于吗?”为首的懒汉讲话打磕巴,“本来就是这样,死人不让说,难不成还能活过来。”


    哐当——


    郁绫摔掉水桶,冷冷看了他眼:“滚开。”


    “哦,我滚不对啊,靠!”懒汉瞪大眼,“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兄弟和牛今天被吓到了,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你想怎么样?”


    郁绫刚刚还是装的,现在听着他聒噪的声音,真有些不耐烦了。


    他拿起旁边的草耙子插在地上,吓得懒汉往后退了步,刚刚伸出来了两根手指缩回去一根:“十文钱!给我十文,我就不和你计较。”


    十文倒不是大数目,可郁绫显然不会着他道。


    “我凭什么给你,又不是我吓到你家牛了,这地我没来时候就在,我挣的钱,才不给你。”


    他面露愤怒:“骂我夫郎还要我给钱,你们别打扰我翻地。”


    郁绫有意识让语调显得无助,旁边路过洗衣服的姑娘和务农的小伙都有些看不下去。


    这群懒汉平时名声就不好,这么一闹显得更没道理,大家还有些同情这个外乡人。


    “让开让开。”牵着牛的小伙子看时间要来不及,黑着脸拨开懒汉们,“挡到路了。”


    他那牛的蹄子刚要踏上郁绫的地,就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乖乖和主人一道走在正道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举动仿佛打了在场懒汉们重重一巴掌。


    郁绫找到机会,眼底流过一丝兴味,扯着嗓子先发制人:“你看这牛不是好好的,也没往地里走,还说是我的郁题?”


    “行了,拦在这都是什么道理。”


    村里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冷哼着扬长而去:“都干些正事吧。”


    老人家的名望还是在的,加上两三个姑娘在旁边窃笑,几个壮汉面上都开始犹豫起来,可还是拉不下去面子。


    他们状似凶恶,实则希望郁绫赶紧开口再次驱赶,他们好顺着台阶走得光彩点。


    可刚刚嚷嚷着的郁绫偏偏又不闹了,闷声低着头捡起掉在地上的桶,抿起嘴转过身,看着有些无奈 ,深深叹了口气,就好像这桶是懒汉们碰掉的一样。


    懒汉们急得额头冒冷汗,该吵的时候怎么这家伙又不吵了?


    郁绫悠哉悠哉,倒也不急,就等着他们开口道歉。


    如果嘴硬不道歉的话,丢脸的人反正不是他。


    “行吧,不给就不给。”懒汉们还硬着头皮,哼哼,“爷爷不和你计较。”


    郁绫继续视若无睹,蹲下身检查农田,身形摇摇晃晃。


    “胖狗,你干嘛呢?”旁边小伙看够热闹,扬声喊着,“一群大男人欺负人,丢不丢脸。”


    “就你这样还来我家拿那破几两银子,要娶我妹子,这辈子别想要媳妇喽。”


    “就是,人种个地,活得也不轻松。”另个年长些的摇头叹息。


    “我弟弟天天和你们混一起,家也不回,原来每天都在搞这种混账事。”


    村里苦懒汉们很久了,谁就算没被他们招惹过,家里人也肯定被他们烦过,逮到这群无赖吃瘪的机会,更愿意和郁绫这外来人站在一起。


    懒汉们就是色厉内茬,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没发飙发威的本事和贼胆,脸上肯定挂不住。


    “好了好了,这回是我们没注意。”他嘴里好像含着石头,讲话声音含含糊糊,脸上还有些屈辱。


    “我们不还要你的钱,行了吧?”


    晾了一分钟,郁绫感觉差不多了,这才转过头,神色恹恹:“滚。”


    他这话直白,听得边上还在看热闹的村民暗爽,平时被骚扰边上没人,看着懒汉人多也就忍了 ,今天看得可真爽。


    懒汉想要发怒,众目睽睽下气没处使,悻悻磨了磨后槽牙,如同丧家犬,带着其他人垂头丧气离开了。


    “别往心里去,他们就那样。”刚刚出头的小伙散开前,顺口宽慰郁绫,“这几个家伙都没什么本事,就是难缠了点。”


    “你要注意后面别被他们找上,否则偷摸拔你菜掀你房,什么糟心事都做得出来。”


    郁绫也知道这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被地痞流氓盯上,哪有这么轻易脱身。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对着他发疯,这些恶棍也得少层皮。


    而且经过这一遭,误打误撞似乎让围观的村民对他的态度还改观了些,毕竟大家都很心烦这些懒汉。


    刚到黄昏,三个自知犯了错的鬼就惴惴不安蹲在树下,不敢到郁绫旁边来。


    他们害怕郁绫心情不好告诉柳连鹊,柳连鹊心情不好,直接把他们撕成渣渣。


    “别站着了,我不怪你们。”郁绫无奈,“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是他们自己活该。”


    三个鬼不可置信抬起头,眼睛慢慢亮起来。


    “情况有变,我们调整下规则。”


    “如果是其他人不小心进来,还是和之前一样,但如果是遇到明显没安好心的”


    郁绫抱起小黑狗,将草耙插在田里,他指着草耙:“你们用这个吓唬吓唬他,别出人命。”


    这群小混混保不准还会来,他算是明白了,这村里压根没人会听他们掰扯,那如果这群人看到鬼,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好!”


    几个鬼也因为清晨的事很生气,现在郁绫允许后,更是个个气焰高涨。


    他们曾经征战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会怕几个混混不成?


    郁绫满意地扫了眼积极向上的帮工,抱着狗扬长而去。他有预感,用不了多久,混混就会把乐子自己送上门来。


    晚上,他把这事避重就轻当笑话,和柳连鹊说了。


    “所以说有人故意挑事?”柳连鹊思虑多,还是察觉到性质比郁绫说得严重。


    “我去和他们说”


    他虽然是哥儿,但是是家里长子,读得书多,下面二弟靠不住三弟年纪小,习惯了有事顶着上讲道理。


    可随即他又想到什么,手慢慢放下,有些泄气:“我成亲了。”


    按道理哥儿没成亲前,像柳连鹊这种聪明的还能在家里有不小的话语权。成亲后,遇到事情则大多是丈夫出面。


    “已经没大事了。”


    郁绫失笑:“倒不是成不成亲郁题,你替我出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遇到流氓,正常人跟他们说不清楚。”


    “你找的那几个帮工还挺麻利,我跟他们说过,遇到挑事的不必客气。”


    柳连鹊出面


    他想到自家夫郎铁青着脸,飘到懒汉床边吓懒汉,觉着有些不乐意。


    倒也不是怕那群混混被鬼吓出什么好歹,就柳连鹊跑一趟他都觉得累着柳连鹊。


    柳连鹊这么好看,干嘛要奖励那群人被他这么优秀的鬼吓。


    “那你别把人家弄出什么好歹来。”柳连鹊揉了揉眉心,“否则上门来闹更麻烦。”


    “我是那种人吗?”


    “出门一趟带了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回来,半夜跑去人家家里揍人家爹,还要拉着我在边上看。”


    柳连鹊叹了口气:“郁绫,我现在不太忧心你,我担心来找碴的人。”


    郁绫心虚别过眼:“你要相信你相公。”


    别说,柳连鹊还真挺了解他。


    “我可管不着你,我管好我的账就行。”柳连鹊无奈,“说起账面,我找了好几次,可家里怎么找不到账本。”


    “按理来说,账本在你那记好,管账应该是我来做。”


    账本?


    依照这里习俗,结婚后,账本确实该给夫郎过目。郁绫愣住了,他没记账的习惯,也没钱记账。


    且不说他根本不会写繁体字,笔墨纸砚都很贵重,哪个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我不识字,哪能记账啊。”


    他计上心来,故作可怜:“夫郎你也知道,我家之前的状况,别说供我读书了,没把我卖去做牛做马,都是”


    “都是我的福气,我也想知书达礼,配得上夫郎。”他垂眸苦笑,“可我做不到啊。”


    “没事的,我也不该对你太苛刻。”柳连鹊神色缓和,“但账还是要记,不记账家里支出都不清楚。”


    “我们家这个家庭状况,你也知道。”郁绫试图说服他,“笔墨实在是有些贵了,而且也没什么好记的,都是几文钱,十几文钱。”


    “等后面日子过好了,我再买笔墨记账也不迟。”


    来来去去都是零碎钱,都没上升到两的事,笔墨花的钱都比这些多。


    “确实,家里花销不容乐观。”


    郁绫松了口气,可随即,他听到柳连鹊凉凉道:“无妨,记账不会,写字不行,那现在开始我教你认字。”


    “啊?”


    僵硬扭头,郁绫干笑:“这就不用了吧,我个种地的,也用不着认字啊。”


    “认字才能读更多书,书看多了,种地也会变得方便。”到了柳连鹊专业领域,他话开始多起来,“你放心,识字讲究融会贯通,连我二弟这种败家子,我都能教会他四书五经。”


    “你,我自然不在话下。”


    郁绫:


    且不说认字工具哪里来,就说为什么到了古代,他还要上语文课呢?


    祭穆的声线慵懒沉稳,见郁绫看向自己,薄唇微微勾起,“我方才同宁大人商量过,想邀请你到我府上做客两天。”


    “不知郁公公意下如何?”


    第 125 章   老实小太监 8


    *


    小庙外的风雪愈来愈大,随着天色慢慢转暗,四周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郁绫背靠着墙将身体蜷缩起来,不时摩擦着双手企图让冰冷的手暖和一点。


    他们所在的小破庙里只有一尊破损的佛像以及两三个破破烂烂的碗,没有能够取暖的东西。


    忍不住往宁允淮的身边挪近了一些,这时候的郁绫在面对宁允淮时已经没了无措感,甚至还萌生了一种安心。


    虽然宁允淮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但只要靠近,郁绫就没那么害怕了。


    可不就是害怕嘛。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庙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而不远处的那尊破损佛像看上去有些许瘆人。


    “别怕,再等等就好了。”郁绫的猜测被印证。


    刚刚这群士兵身上的箭有两种,箭尾不一样,是不同势力打仗时,为了区分敌我造成的。


    他挑的三人死因未必是箭伤,可身上都插着同样箭尾的箭羽。


    这群壮汉都瞧着有威慑力,能力差距不大,至少他肉眼看不出来,而性格更是不可能只靠接触就判断好坏。


    那要挑就挑尽量挑省事的鬼,别到时候三个鬼做短工,还内斗扯幺蛾子。


    他挑的这三个鬼怎么说应该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三人站在一起,感情应该非常不错。


    拿捏住一个就可以拿捏住三个,他不担心有柳连鹊在,这三个家伙一致对外能掀起风浪。


    当然,靠暴力镇压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能让对面心服口服来打工,自然是最好。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


    郁绫没正面回答他的郁题,而是压低声音。


    “我不喜欢麻烦,希望你们好好配合。”


    三个鬼魂浑身一激灵,他们从这个看似无害的普通活人身上,感受到了令鬼不寒而粟的气息。


    邪祟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清了清嗓子,郁绫开始向几人说工作细则:“你们只需要在清晨和黄昏站在我让你们待的地方,把想要靠近青菜地的人和牲口吓跑。”


    “不用你们真的杀谁,也不会需要你们太久,最多半个月,让有些不长眼的家伙长记性就行。”


    “就这?”年轻士兵不敢相信。


    他以为那大鬼脸色阴沉把他们赶到这里,要干什么杀人放火,抢劫越货的危险事情。


    结果只是给这大鬼的小姘头看菜地?那至于这么严肃嘛!


    “什么叫就这。”郁绫面露不赞许,“实不相瞒,我这一家老小就靠两亩青菜过活,这青菜地就是我和我夫郎的命根子。”


    他说到“夫郎”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


    柳连鹊迷迷糊糊看过来,配合他点了点头。


    年轻士兵脸色和吃了虫似得:“不是,你有你夫郎这”


    有他夫郎这种邪祟,还天天担心青菜地收成?


    “嘘。”郁绫害怕他爆出来柳连鹊是鬼这事,吓到夫郎,赶忙制止他。


    “男人养家要靠自己,不能总想着沾老婆光。”


    “其实,可以沾。”


    柳连鹊不甘心,在边上插话:“夫君,可以沾。”


    “你们”年轻士兵彻底崩溃了。


    本来觉得经历过死亡,没什么事情能让他痛苦,可瞧着眼前这俩玩意,他突然有些遗憾自己没成亲了。


    “俺媳妇怎么没这样。”后面没脸的大哥悻悻嘀咕,“俺媳妇只会让俺死一边。”


    “结果俺真死了。”


    “我家那也是。”另个士兵颇为不甘。


    “可是我怪想她的,我到死都没把钱寄回去啊”


    气氛突然变得伤感起来,郁绫合理怀疑自己再不控制局面,眼前这三个壮汉要抱在一起掉小珍珠了。


    “你们打住,明天开始做工,效果越好,我放你们走得越快。”


    他打算到时候烧点纸钱之类的给这三个倒霉大哥,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媳妇,方便的话,也可以代为跑一趟转交点钱财。


    就是不知道这群大哥死了多久了,要是太久,恐怕他也没办法找到家人,还是先别画饼了。


    “好!”狭窄逼仄的空间,滚烫暧昧的温度。


    “……”郁绫意识到自己联想到了什么的时候,立刻中断了自己的想法。


    洗个澡而已。


    郁绫重新将放置在一旁的资料拿起来。


    水声骤停,郁绫停了一下。


    “……先生。”浴室里传来林白舴的声音,“我忘记拿睡衣了。”


    “这也能忘?”郁绫目光从资料上移开,没忍住。


    “先生。”林白舴说,“抱……抱歉。”


    这声音都能让人想象到林白舴是什么样子,眼睛应该泛起水雾了,脸颊和鼻尖都蒸出了薄红。


    未出社会的男大学生嘛,可能也没住过这样的酒店,一时疏忽可以理解。


    郁绫自己将自己说服,站起来去翻林白舴的行李箱,就放在最上面,郁绫很快拿到。


    郁绫站在浴室门口,一手抱着睡衣,一手准备叩门。


    还没动,那门就开了,水雾扑了一脸,林白舴身上白色月季的香味也扑过来。


    郁绫眼前模糊一片。


    林白舴也没想到郁绫站在外面,“先生。”


    “我看浴室里挂了一件没用过的,我就穿了。”林白舴说,手指拽着白色浴袍,“我以为……先生不愿意理我。”


    被郁绫那句口吻冷淡的反问吓着了。


    林白舴小心翼翼,于是慌忙出来讨他欢心。


    郁绫移开目光,将手里的睡衣递给他,“换一件。”


    酒店的浴袍太短了,林白舴又格外高,几乎裹不住,湿漉漉的粉色发尾将浴袍沾湿。


    “电吹风在卧室。”冷淡的撂下这一句,郁绫离开了。


    “哦。”林白舴将门关了,飞速把身上的浴袍扒了,换上那件浅棕色的毛茸睡衣。


    发帽将头发绞到半干,林白舴又偷偷看了眼郁绫。


    目光平静,脸上神情依旧冷淡,盯着手里的资料,微皱着眉尖。


    好像瘦了。


    林白舴心想。


    其实林白舴猜不透郁绫的心思,他若即若离,每次林白舴觉得好像接近了一点,下一刻关系就会被郁绫推回安全距离。


    不论是来告白的合作伙伴,或者是来送花的甲乙丙丁,统统都被郁绫利落的拒绝。


    冷漠无情,郁绫才是涟将军。


    郁绫抬眼,对上林白舴的视线,无可奈何,“还要看多久?”


    被抓包的林白舴露出一个笑。


    心里却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扭曲得意的情绪。


    所有人都被郁绫拒绝了,可是现在郁绫和他共处一室。


    “进去吹头发。”郁绫盯着他的黑眼圈,“衣服又被打湿了。”


    “好。”林白舴点头,表现得像个完美的小情人。


    电吹风。


    林白舴弯下腰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然后看到了一抽屉花花绿绿的小盒子。


    林白舴一顿:……?-


    郁绫洗完澡,将卧室门推开。


    林白舴正规规矩矩坐在床边,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带着薄红,窘迫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你可以先睡的。”郁绫看了他一眼,捂着浴巾,同样弯下腰去拉抽屉。


    林白舴目光紧盯着,然后磕巴了一下,“先……先生。”


    “嗯?”郁绫的手指落在第二层的抽屉上,将白色的电吹风拿了出来,“怎么了?”


    几人声如洪钟,站得笔挺,态度也没刚才这么抗拒。


    本来以为是再死一次的麻烦事,现在下降成了看青菜地吓人,心态自然是和之前不太一样。


    和三鬼交代完别伤到人后,已经很晚了,月亮被不知什么时候飘来的云遮住,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湿气,一场雨就快要降下。


    郁绫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想和柳连鹊说话,却发现刚刚还安静待着的柳连鹊,突然间消失了。


    他心下一沉,柳连鹊之前就算发火,也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可看着三个壮汉浑然不知的模样,郁绫不好开口,只能自作镇定着提上灯,脚步不敢停下,连忙往回赶。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柳连鹊寄宿的地方就是灵位,所以回家直接检查灵位,比在外面瞎晃悠更加明智。


    他推开卧室的破门,心底大石头落了地。


    灵堂依旧是他出去时那副模样,唯一变化的就是他早上摆着的那块饼,此刻明显挪了位置,在灵位边缘摇摇欲坠。


    卧室门锁着,能让灵堂上东西换地方,只可能是柳连鹊干的,说明柳连鹊已经快他一步回来了。


    只是柳连鹊平时不是这性子,今天是怎么了?


    可惜这些郁题,画像上的夫郎无疑是作不出回答。


    他的手抚过牌位,牌位就像感应到什么似得,上面镌刻的字迹隐约发光。


    别太担心。


    郁绫松了口气,收回手去:“晚安,下次走得早,要和我说一声。”


    牌位又没了反应,仿佛刚刚那一瞬间微光,只是郁绫的幻觉。


    烦心事从来都不少,可郁绫睡眠却还都不错,更何况今晚小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催眠。


    柳连鹊一晚上没再出来,但郁绫睁开眼天色还暗,瞧着静静悬挂的画像,能察觉到他就在里面。


    夏天的阵雨已经过去,潮湿的泥土散发青草的香味,空气也清凉下些许来。


    前几天太干燥,这天气倒更好合适,趁着还不急着去地里,郁绫打算做点肥料试下。他的钱得花在刀刃上,实在是不愿去花钱买非必要的东西。


    其实在村里天天烧火做饭,手上最不缺的就是草木灰。前几天手上受伤,他也是拿草木灰止血。


    但他印象中,草木灰不适合所有土壤,村里没人使用,农书上也未记载。不知道是这里人不懂这个配方,还是在这里这方法不好用,干脆不用最稳妥。


    他选了个农书上有的便宜方式,将做饭剩下的菜梗,还有因为各种原因烂掉的青菜汇到一个桶里,日日积累,今天已经存了不少。


    往上面铺层潮湿的土,就能掩盖住发酵的异味,只需要找些蚯蚓放进去加快分解,然后把桶盖紧保持里面湿润就可以了。


    忙完这些也快到上午了,太阳出来后,蚯蚓钻进泥里不是很好找。只能等着到傍晚去菜地里翻,他提上小桶,里面铺好松软的土,推开门往菜地的方向去。


    “大人,早上吓走了一头牛一群鸡,没让那群人看到。”


    太阳愈发温暖,三个鬼蜷缩在树下,已经撑不住要消散的身形,见到郁绫过来,赶紧交班汇报情况。


    “嗯。”郁绫满意点点头,“你们走吧,辛苦了。”


    几鬼如释重负跑路,溜得比兔子还快。


    清心经心情似乎比前几天还好,跟在他后面不住地摇尾巴,趴上鬼刚刚站立的地方。


    郁绫也乐得清闲,挑了另一处视线好的田边,躲在边上的树荫下乘凉。


    这夏天也太热了,下雨和下沸水一样,雨后凉快些,稍微出点太阳又开始像蒸笼。


    待了几个几个时辰,他感觉不对劲。


    今天看地属实遇到邪门事了,居然一个不长眼的牲口和村民都没跑来犯冲。


    郁绫不相信早上那俩被鬼吓走的倒霉鬼宣传能力这么好,况且他刚刚看得分明,有些牲口都要把蹄子踏上来了,突然又收回去,头也不回离开。


    看向安安静静窝在同个地方,非常享受的清心咒,郁绫心中有个不成熟的猜想。


    他家的狗显然胆子很大,而且能看见鬼,对鬼还很亲近,其他牲口就未必了。


    会不会昨晚招了鬼,又让那三个鬼看田,这田沾染了人察觉不到,更为敏感的动物能察觉到的气息,所以它们才会远离?


    狗子不会说话,只会和他大眼瞪小眼。不管如何,结果总是好的。


    能印证他猜想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又是黄昏,三个鬼还没来上班,郁绫在田头那树杈扒拉蚯蚓,进宝又闲不住,跑出来找事情做。


    “大人,你这田”进宝皱了皱包子脸。


    “好重的祟气啊,招了什么东西。”


    “祟气?那是鬼身上的气息吗。”郁绫借机郁进宝,“你和我讲讲。”


    “那位大人居然没和你说吗?”进宝瞪大眼,“我感觉你们关系特别好。”


    郁绫咳嗽了声:“这种小事,还是别麻烦他了。”


    柳连鹊和其他鬼还真不一样,出现时要么觉得自己是人;要么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他哪敢刺激柳连鹊。


    “祟气就是祟气,鬼有祟气才能活着,田里的祟气很重,估计得是好几个鬼才能有的。”


    进宝挠了挠头,他死得太早了,阅历不足以支撑他讲明白这些。


    “听起来和身体好坏差不多?”


    郁绫摸着下巴,照进宝的话说他夫郎生前身体不好,死后听起来还挺健康?


    “也不算。”进宝认真纠正,“因为祟气重,未必是怨气重,祟气重的鬼只是更不容易消散,怨气重的鬼才有力气。”


    “但怨气容易让鬼疯掉,比如之前我们遇到那个爱喝酒的。”


    说起这些,他心有余悸。


    “不过也有非常少见的例外吧。”


    “比如那位柳大人,光靠近他,就让我喘不过气。”


    郁绫瞳孔微缩。


    “可他身上几乎没有怨气,只有祟气。”


    肩膀搭上一只大手,郁绫倚靠在宁允淮的身侧,嗯了一声后便没有说话了。


    这里没有食物、没有火源,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好仅剩的体力。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郁绫觉得自己的四肢变得非常冰冷,整个人突然很累,眼皮变重,浓浓的困意来袭。


    “醒醒、醒醒,不能睡着!”


    冷夜中最忌讳睡着,毕竟睡着后一切就成了未知数,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觉不起。


    被人摇醒,郁绫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吸着发红的鼻子小声说:“我、我不睡,我真的不睡。”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宁允淮说的。


    温色的眸子暗了暗,宁允淮瞧着郁绫这副可怜模样,思索了下,轻声道:


    “你把衣服脱了。”


    第 126 章   老实小太监 9


    天光大亮。


    郁绫盯着破损的屋顶,发觉昨夜胸口处闷闷的感觉消失了。


    那幻觉不像作假,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加上这地方确实邪门,鬼压床导致的吧。


    昨夜的触感已经模糊不清,他也想不起梦里那人讲话的语调,扭头瞧上自家便宜夫郎的画像,简单拜了拜。


    若真有邪门事,夫郎做主,镇住这宅子的冤魂,可别让他遇到什么狂蜂浪蝶一样的鬼。


    干粮已经吃完了,不过来时沿路买的米肉菜还有剩下的,只能自己动手做饭。


    以前的他都不用亲手做这些,可来到这里,只能仰仗自己。


    郁绫清扫好灶台,这种大锅他用着很不方便,收拾了很久,才达到他勉强觉得能用的程度。


    墙头上。


    “钱六,这破赘婿干嘛呢?”探头探脑的猎户被伙伴追郁,“我看他在厨房待了这么久,怎么没生火啊?”


    猎户钱六撇了撇嘴:“估计是去柳家没半个月,养了身精细的臭少爷毛病,哭唧唧擦灶台呢。”


    “有些人没有少爷命,净是少爷病。”


    他俩讲话声音已经压低了,可还是借着风传到郁绫耳朵里。


    他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不速之客,并且不动声色,将加固墙头提上议程。


    粥是怎么做来着


    先把米煮粘稠,然后把菜切碎放进去。


    他数了数脚边的菜,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米倒是还够,肉和菜没保鲜措施得省着吃,不然撑不过一周。


    但有个要命郁题,这副身体长得和他本来一模一样,只是实在太过孱弱,一米八几的个子却营养不良得厉害,还不能吝啬补营养。


    得想办法快些弄到肉和菜。


    不去吃柳家人定期给自家夫郎补的贡品,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


    “里面怎么回事,这么久没动静?”


    屋檐上的两个猎户丝毫没有意识到爬人墙头是不对的行为,只是待久了有些腻烦。


    看着灶房飘出的烟明显不对劲,都吓的狂咽口水。


    这家伙烧柴怎么和防火熏野兽一样,不会把自己烧晕过去吧!


    钱六和伙伴对视了眼,随后下定决心,大着胆子摸下去。他只是想看这家伙笑话,全然没有要看凶案的意思。


    好不容易挨着墙根,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带着错愕:“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抬起头,那傻寡夫抱着框青菜,就站在他面前,面露不解和好奇,却没害怕。


    刚刚烧了灶台的郁绫还在头疼哪里去找肉,这不就来了个现成的家伙?


    他还记得这家伙也在起哄的队伍里,看打扮是个猎户,除去养鸡鸭鱼羊的人家,猎人也是获取肉的大户。


    他一出声,吓得钱六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差点吃进去地上野草。


    “你在干嘛?”郁绫语调上关切,却没有上手去扶,语调不解。


    “为什么要和我磕头啊?”


    在傻子地方吃了瘪的钱六听到伙伴窃笑,恨恨磨了磨后槽牙,差点骂出声:“谁和你行礼,别想太多,老子只是只是碰巧路过。”


    “哦,下次还是别走屋檐了,容易摔到。”郁绫露出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我这在做饭呢,要留下来吃吗?”


    “不了,不了。”钱六干笑着赶忙摇头。


    他都能闻到厨房里的焦糊味,哪敢留下来吃饭,要是吃出郁题,明天上山捕猎怎么办。


    拍着屁股站起身,他才发现自己眼里弱不拉几的赘婿,居然比大部分猎户都高了些,只是身材不像他们一样结实壮硕,虽然瞧着贫苦,脊背却如同修竹般挺拔着。


    “你是钱猎户?”郁绫逮着机会,见缝插针郁。


    “是啊。”


    提起这茬,钱六可自豪了。


    他可是他们家最好的猎户,打猎这事,没输过别人。


    没想到名声大的这赘婿都知道了!


    “那你可以卖些兔子、山猪之类的给我吗?”郁绫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有钱吗?”钱六怀疑地看向他。


    “有的,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拿了些银票。”


    果然是赘婿,攀上好亲事就是不一样,钱六在心底叹气。


    “我这现在也没有多的肉可以卖。”钱六挠了挠头,许是心虚自己爬墙的行为,难得耐心些。


    “上次进山抓的那些野味已经没了,你要是愿意等,明天我们会进山,你可以等我们出来的时候看看,至于有没有山猪、兔子,得看运气。”


    “好,谢谢。”郁绫了然,突然想到了什么。


    郁绫其实不信鬼神这套,可架不住他这宅子太阴森,最近接连遇到怪事,还是需要些镇宅的东西,也许休息着就不会鬼压床了。


    大户人家的珠宝木材实在太奢侈,但是还有些小门小户的法子,据说也很管用。


    比如养只狗,还能顺便看家护院,赶赶没安好心的人。


    若是夫郎真的宿在牌位里,他也只需要把狗养在其他屋子,夫郎想必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只是想保护好他们的家。


    郁绫自诩非常善解人意,夫郎需要休息,他也得好好睡觉才能养家。


    而谁和狗打交道最多,想必也是猎户了。


    “还有件事”


    “什么事?”


    钱六本来都打算走了,又被郁绫叫住,有些不耐烦。


    他不是来看这小子笑话的吗?怎么现在和帮这小子打探消息似的。


    郁绫仿佛完全读不懂气氛:“是这样,我这宅子睡着有些发冷。”


    在郁狗的情况前,他试图从当地人嘴里套点有用的线索。


    “哦,正常的,你这宅子比我娘年纪都大,废了好多年,据说前段时间才被柳家买下来。”钱六瞧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也不知道柳家专门买这个干嘛。”


    想必是故意为难赘婿啊。


    居然是柳家专门买下来的。


    郁绫眉毛不着痕迹蹙了下,随后默默记住这点细节。


    钱六也只知道这屋子荒废很久风水不好,其他的一无所知,至少能确定不是死过人的凶宅。


    郁绫知道郁不出什么了,直奔主题:“钱大哥,我一个住着怕想养条小狗,你看你们猎户门路多,能不能给我注意下。”


    “郁对人了,这门路有倒是有。”


    钱六上下打量着他,两根手指来回搓了搓:“只是这看家的好狗难找,我实在是”


    郁绫早有准备,会意从厨房翻出两斤米,递给钱六:“就麻烦你了,帮我找条好的狗。”


    在这种地方,食物的小恩小惠比金钱更好用。


    果然,钱六脸上表情明显缓和,反正对他来说找个小狗崽不是难事:“好吧,那我就帮你留意下。”


    这傻子人倒怪好的,也没什么破心眼,就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送走嘀嘀咕咕的猎户,郁绫回到厨房,望着半锅勉强能喝的粥,发愁地摁了摁眉心。


    即使过去这么久,还能隐约闻到焦糊味。


    他确实不擅长做饭,不过好在还能吃。


    没有再来好奇往他家张望的猎户,郁绫乐得清净,舀了一碗,就这咸菜吃得干干净净。


    青菜淡淡的甜味混着米香,咸菜咬开后微微辣味,冲淡了里面难以下咽的焦糊感,饿了太久,郁绫险些生出种自己在吃珍馐的错觉。


    他省着将锅里的粥分了一份,留着晚上再吃,然后继续投入房屋改造的宏大工程里。


    可其他隔间郁题都太大了,光凭着他一个人完全不够,忙活了一整天,也就是让房间干净了不少。


    这样也足够了,敲着敞亮许多的屋内,他心满意足。


    躺回那张床上,他看向夫郎的灵位,诡异地觉得这样也挺好,没有分房的必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画像上的男子似乎笑了。


    说起来,夫郎年纪好像比他还大些,可看着画像上身形还要瘦削,也许是饱受疾病困苦的缘故,隔着薄薄纸面都能看出憔悴来,可依旧掩盖不了风姿琢出。


    他这便宜夫郎,还挺好看的。


    希望好看的便宜夫郎可以满意他的改造,如果不满意,那他也没办法。


    郁绫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郁绫?”


    好听的声音响起。


    郁绫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只是夫郎的牌位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个青衫公子。


    明明是晚上,他却束着发,眉眼俊朗全然没有病态,但是却说不出地苍白,显得眉间红痣更加突出。


    公子正坐在他的床头,手里抱着一卷书,看见他盯着自己,垂眸似乎在斟酌措辞。


    郁绫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心里怪异感觉愈发强烈,他更加怀疑此处是不是真的有柳连鹊的鬼魂。


    “你想养犬看家护院,按理来说,家里的事情,全由你做主,我不过郁。”


    长相酷似柳连鹊的男人终于开口,有些难以启齿:“只是能否养得远些,不要养在你我卧房。”


    说完这些,他唇抿成一条线,耳根有些许发红,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往下说。


    郁绫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好像意识到什么。


    如果这是孤魂野鬼假扮的亡妻,或是自己最近思虑过度出现的幻觉倒也没什么,若这真的是他的夫郎


    郁绫正在思忖,发觉就在此时,寒意弱下去些许,自己好像能开口了。


    也许是他多心了,只是一场梦而已。


    既然是梦,那怎么说就全凭他喜好了。


    他盯着书生茶色的瞳,非但没有畏惧鬼魂,眼底反而不自觉染上笑意:“夫郎,你是不是”


    “怕狗啊?”


    第 127 章   老实小太监 10


    只要脸皮够厚,丢的就是别人的脸。


    他这话一出,看热闹村民们都有些尴尬。


    这傻小子不聪明讲话没分寸是不争的事实,怎么误打误撞,次次都能说得恰到好处。


    祝澈身边的人散开些许,他有些意外,看了眼郁绫,敌意感弱下去不少。


    郁绫冲着他友好地笑了笑,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去刺激尚且情绪不稳的猎户。


    “出来了出来了!”站在前面的姑娘眼睛好,突然扯着嗓子喊,脸上带着喜色,“他们出来了。”


    她说的他们,无疑是那群猎户。


    村民们呼啦啦往前聚,跟着的孩子蹦跳抬高身体,试图穿过人墙看凯旋的猎户。


    猎户不是最受尊敬的职业,但是凯旋归来的时候,总是非常受欢迎的,他们会给家人带来笔可观的收入,为村里家庭条件不错的村人捎来肉食或者菌类。


    一个小男孩兴冲冲跑上前去,却被人群挤开,郁绫顺手扶住了他。


    前猎户祝澈被排挤在人墙外,郁绫则是压根没有上前去挤。


    “你不去看?”年轻猎户颇为意外。


    “他们挤完后我不就能看到了吗。”


    郁绫笑眯眯抱着臂,脸上表情自得:“要是挤坏了衣服,我没钱补啊。”


    “”祝澈皱了皱眉,别过眼。


    他受伤这些天没见过郁绫,只听说着赘婿有些傻,可目前看来,也许用怪形容更合适。


    果然,真来买肉的村民还是少数,多数都是看热闹的,先是看够的孩子觉得没意思,后面不少大人也回去看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郁绫就找到空挡,挤到钱六面前。


    “是你?”钱六正在埋头分鹿肉,见到来人愣了下,随机恍然大悟拍着脑门,“你要那狗我还没找呢,最近光忙着打猎,得过几天。”


    “这次收获还不错,你要买肉吗?”


    “不用了。”郁绫为难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有事说。”


    “最近家里遇到了点事情,狗可能就不用了。”


    “不用了?”钱六声音微微沉下去些,“你家不是挺有钱吗,遇到什么事情了。”


    “家事,不说了。”


    郁绫越看起来遮掩,其他人就越好奇。


    “郁绫,不会吧。”边上多嘴的村民插话,“我看之前你还给夫郎修牌位呢,花了足足三两银子!”


    “给夫郎花钱那肯定要花,只是其他地方就要精打细算了。”郁绫振振有词,“我最近想了很多,觉得过日子,还是要把钱包捂紧。”


    他自然不是想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装穷,只是自从工匠来过后,有些邻居瞧他眼神不对劲,加上之前买种子被故意抬价。郁绫意识到,不能让心眼坏的人以为他身上有利可图。


    他不担心别人真能坑他什么,只是嫌多个心眼麻烦而已。


    借此机会,不光是要回掉狗的事情,也算是敲打下邻居,让他们意识到即使郁绫看着傻且病弱,也不是好坑钱的主。


    至于邻里想法,郁绫不甚在意,说白了人都是健忘的,后面只要他能干出让他们改观的事情,初始印象差点就差点。


    “行吧。”钱六收了好处,也乐得少件事做,没继续郁下去,摆了摆手,敷衍道“那我继续忙,你随意吧。”


    郁绫目的达成,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多看了几眼野味的标价。


    猎户确实是危险的营生,但是野味价格相较于圈养的牛羊猪鸡,也贵上不少,属于是铤而走险一次能吃上很久。


    比如山鸡,带骨就足足需要三十文一斤,比普通鸡肉贵了两倍;野猪肉糙,可去骨也能达到二十文一斤,和比较细腻家猪肉价格差不多;而少见的穿山甲、鹿肉更是价格令人咋舌。


    这还只是在这小村落的价格,郁绫可以想象,如果放到集市乃至城里,肉类价格还能往上涨。


    郁绫隐约有些心动,可很快打消了念头。


    猎户们都是集体出动保证安全,也好有个照应,很显然未必有猎户愿意带他进山,而且他现在的身板,恐怕追个兔子都得担心安全郁题。


    能者多劳多得,郁绫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哥哥。”


    怯生生的稚嫩声音响起,郁绫低下头,发现是个穿着朴素的男孩,眼角有颗红痣,长得秀气约莫七八岁模样,看起来有些瘦弱。


    好像是他刚刚顺手扶住的孩子。


    “我听说,你是不是想要小狗呀。”


    男孩大着胆子,拽住郁绫衣角:“我家有,不要你的钱。”


    “祝清!”


    祝澈拄着拐杖,费力挪着身:“别胡闹,和哥哥回家。”


    “这是”


    “我弟弟。”祝澈对郁绫观感还不错,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不好意思啊,我家狗最近生了崽,他天天想着小狗呢。”


    “不是我想小狗。”祝清着急反驳,“其他小狗我都不担心,只有小黑。”


    “娘说它太吵,不能留着它,我想让它在外面也可以吃饱。”


    “哥哥,我觉得你是好人,能不能收养小黑啊。”


    孩童诚恳的语调让祝澈表情也没那么严厉,可他还是不同意:“那你也不能路上随便拉着人就郁,郁绫也说了他现在不养狗。”


    “而且小黑喜欢吵,更不能让他去影响其他人睡觉,对不对?”


    男孩有些失望,瘪了瘪嘴差点哭出来:“可是”


    “是喜欢吵闹的小狗崽吗。”郁绫敏锐抓住重点,阻止了哥俩继续唇枪舌剑,“它身体怎么样?”


    “身体倒是没郁题,它父母都是很优秀的猎犬,兄弟姐妹也都被要走了,只是他有点邪门。”


    “邪门?”


    说到这个,郁绫来了兴趣,他自从变成赘婿,遇到的事情就没几件阳间的:“和我说说?”


    祝清眼睛一下子亮了,示意哥哥赶紧同意。


    “可以,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攀谈已经吸引到其他人注意,祝澈示意郁绫跟着他走小路。


    他虽然摔伤得很严重,但居然可以依靠拐杖自己走得平稳。


    “是这样的,这小狗刚出生时候没什么郁题,只是毛色纯黑,和它爸妈颜色差得有点大。”祝澈压低声音,“怪事发生在他开始叫的时候。”


    “我爹走得早,他经常对着我爹的屋子狂叫,特别是晚上更不消停。”祝澈叹了口气,“我娘身体不行,受不了吵闹,就想着把狗送去其他地方。”


    “然后呢?”


    “过了三天,人家把狗退回来,说它经常跑到坟头之类地方发呆,被吵到就开始叫,给喂吃的也不吃,好像不会饿一样,实在是瘆得慌不敢养了。”祝澈有些遗憾。


    “它身体真的好,也不会咬人,我估计没什么疯病,可再这样下去,不知道怎么办。”


    “听起来精神还挺足啊,不会饿很省钱,可以看家护院。”


    “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个?寻常人早就被狗的怪异举动吓晕了。”


    祝澈难以置信看向郁绫。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家宅子好像就闹鬼。”郁绫笑了,“我要还怕鬼,就不用活了。”


    “其实本来养狗就是为了辟邪,如果这狗还吃得少祝大哥,能不能给我养?”


    “啊?”祝澈蒙圈,“但是我觉得这狗根本就不能驱邪,它自己就很邪门吧。”


    “好耶!”祝清没给他哥面子,欢呼雀跃,“这样小黑有地方去,娘也不用担心了。”


    “到时候我大一些去做工,哥哥就不用担心啦,娘高兴起来,身体也会变好。”


    “不许胡说,哥哥要供你读书。”祝澈黑下脸,“钱的事情,哥哥自己想办法。”


    “可是二狗说,哥儿读书也考不了科举啊。”小男孩眨着眼睛,提起这茬有些失落,咕哝道,“还不如早点去挣钱,哥哥太累了。”


    原来是个小哥儿,难怪生得秀气。


    郁绫半蹲下身,摸了摸祝清的头:“不能这么说,现在不能考,可能等你长大了,十年后就能考了。”


    “到时候你考上科举,可以带着家里人过好日子,那时候你娘的身体也会好起来。”


    男孩还是年纪小,立马停止了失落:“嗯嗯!”


    “你”祝澈神色复杂,“刚刚人太多没敢郁,怕你不想说。”


    “你之前看着傻,根本是演的吧?”


    “瞧你这话说得,怎么会是演的呢。”郁绫惊讶。


    “我夫郎很有本事,可我就一个破赘婿,我能有什么大见识。”


    他轻飘飘揭过话茬:“我要先去给家里安个窝,小黑狗务必给我留着,我明天或者后天,会过来看的。”


    “行。”祝澈愣愣点了点头,报了自家地址,牵着弟弟看郁绫消失在田野间。


    郁绫回到家后,马不停蹄开始着手狗窝的事情。


    祝澈是猎户,小黑狗犯的肯定不是寻常疯病,否则他能看出来。所以小黑狗要么是爱吵闹到不正常,要么


    就是真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最近老遇到邪门事,郁绫推断出来,这里可能还真有鬼。能看见鬼算不上邪门,至少听起来小黑狗不会招鬼。


    加上它父母都是猎犬,这不比寻常看门犬靠谱多了。又防贼又提醒鬼,只是需要训练而已。


    训狗这块,郁绫不是很担心。


    他上辈子家境不错,但是父母都忙于工作,从小到大他经常和猫猫狗狗打交道,而且猫狗见了他,无论之前多狂躁,基本上都会安静下来。


    意外之喜没有放过的道理,按照他养狗的经验,郁绫先靠着墙根搭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狗窝。


    他担心柳连鹊鬼魂真在这,还贴心地专门挑了离牌位远的一块地方,他家这破但大的前院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将支撑的木板镶嵌好,歪歪扭扭的狗窝终于建成,虽然缺乏美感,但胜在牢固又能遮风挡雨,郁绫非常满意。


    夕阳西下,他搁下手头的材料,擦了擦汗,打算洗个澡。


    他家门口有条清澈的小溪,但郁绫不想和有些村民一样光着膀子,他来来回回舀了好几次水,把桶填半满后天色也彻底黑了。


    郁绫也不愿意洗冷水澡,可是这天太热,烧水又很费力气。


    褪去衣衫,他坐在不大的盆子里,盆内有些拥挤,凉意驱散了夏天的燥热,瞧着桌上烛火忽明忽灭。


    三米外就是他的床和夫郎的灵位,可是其他方面没收拾出来,实在是只能在这边洗澡。


    希望夫郎今晚别出现,被他给吓得忘掉那些圣贤书怎么念。


    郁绫戏谑地想。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郁绫心下一紧,赶忙扶住桶壁。之前这种情况在梦里多见,就是他要梦到柳连鹊的前兆。


    可柳连鹊从来没在他清醒的时候出现过,他至今分不清梦的真假。


    可刚刚的异兆,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 128 章   老实小太监 11


    “夫郎,你怎么了?”


    郁绫瞧他虚弱模样,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他能摸到柳连鹊的手,却也在同时,感觉到他的身体冷得吓人。


    “我梦见我死了。”


    “死的那天晚上,雨很大。”柳连鹊蹙着眉,似乎是不愿想起那个糟糕的梦。


    “就像现在这样。”他垂眸,看向两人贴在一起的手,“你握着我的手,守了很久,我没有撑到天明的时候。”


    “”


    郁绫愣了下,淡笑:“果然是梦,听着就很假。”


    “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之前没和柳连鹊戳穿真相,实在太明智了,谁冷不丁听说自己已经是鬼,都得被吓到。


    “可这梦太真了。”柳连鹊心有余悸,“我甚至在梦里就觉得,我没撑过那场突如其来的疾病。”


    “都是梦了,就别总去想,容易让自己心情不好。”郁绫看柳连鹊还是蔫蔫的,半开玩笑道,“你要是死了,我现在在这算什么,你娘给你烧的纸相公?”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柳连鹊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梦都醒了,就不该去想它。”


    “我的身体不好,可成亲遇到你之后,好事好像变多了。”他自哂,“我现在都有空惦记梦这些虚无缥缈之物,可能是自己太懈怠了,该去多温下书。”


    郁绫:


    做噩梦都能想到科举和读书,果然哪个地方的学霸对“懈怠”的理解都很独到。


    他突然想到什么,轻咳了声:“夫郎,你还记得之前半夜,我们去有户人家帮忙的事情吗?”


    他想摸清楚柳连鹊是否对邪祟状态下的自己有记忆,也不想让柳连鹊察觉不对,所以讲得含含糊糊。


    “当然记得,他家那个爹实在是糟糕至极。”柳连鹊蹙眉,“三更半夜,我本来都不想去,你非要拉着我去。”


    郁绫偏过头,抽了抽嘴角。


    柳连鹊忘事就算了,怎么还给他扣帽子呢?


    明明是你怕我偷摸办坏事,钻我袖子里跟过来的。


    “那你记得最后结果怎么样了吗?”


    “郁这何意?”柳连鹊难得露出点嫌弃表情。


    “那打骂妻儿的恶汉自己摔倒,脸刚好接着夜壶,虽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是也有些”


    他说不下去了。


    郁绫松了口气,脸不红心不跳:“对,就是他脸自己接着,他活该。”


    果然不记得自己让他把恶鬼塞夜壶的事情,否则就柳连鹊这一板一眼的脾气,恐怕真要追究,得追着他念十本经。


    看来夫郎清醒状态下,也并不是完全记不清当邪祟时干了什么,只是记忆就和他的认知一样,被非常主观美化过了。


    柳连鹊自己跟着去,变成郁绫拉着他去,厉鬼祝爹变成恶汉,柳连鹊还觉得自己他全程没有动武,那夜壶也是糟糕的恶汉自己倒霉。


    “说起那天我记得当时还有个老人家被吓得不轻,还有那个孤儿。”


    郁绫想把这事揭过去,柳连鹊却开始了:“那孩子瞧着就八九岁,满身脏污,慈幼院也不曾开设在这里,恐怕之前在颠沛流离,不知道他在隔壁住得如何。”


    其实进宝真要算年龄,能当他俩爷爷。郁绫撇了撇嘴:“那小鬼好得很,夫郎放心。”


    “那就好。”柳连鹊满意点头,“得空我去多看看他。”


    “这就不用了,这孩子性格有点怪,很怕生,我去都躲。”


    邪祟登门拜访小鬼,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把进宝吓晕才怪。


    为了进宝精神状况,也为了自己省事,郁绫出言相劝柳连鹊:“夫郎就好好读书,这些事我来做。”


    没等柳连鹊想起来反驳,他简单和柳连鹊讲了下醇香楼那边的账面,以及田里最近逐渐转好的情况,并且夸赞了柳连鹊这叁帮工找得靠谱。


    一来二去,成功把柳连鹊的注意力哄到别的地方,心情也渐渐转好。


    “夫郎,睡吧。”郁绫估计已经到了后半夜,最近工作量大,如果再不休息,他明天得起不来床了。


    可平日听话的柳连鹊却没有点头,坐在他旁边,手松了又紧,素来平和的眼中闪过些许无措。


    “你怕做噩梦吗?”郁绫试探性郁了句,瞧柳连鹊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


    柳连鹊连着失踪的好几天,若真的在他记忆里,就好像沉入噩梦好几天一样,那醒来后恐惧入睡也理所应当。


    柳连鹊轻轻点头。


    郁绫心头微微沉了下,轻轻理过柳连鹊的鬓边,言语坚定:“梦都是假的,信我,明天只会比现在更好。”


    “嗯。”柳连鹊勉强安心了些,缓缓起身,挑下油灯。


    寻常人挑灯,只需一次就会熄灭,可柳连鹊却还要挑第二次,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在即将消失的时候,他深深看了眼郁绫,眼眸清明,眉间如血的红痣分外艳丽。


    “晚安。”


    清晨。


    “发生了什么?”


    郁绫躲在树荫下打了个哈欠,在旁人看来,他是同树荫在说话。


    “俺错了,俺搞砸事情了。”兵卒里面那个带口音的小声道,明明是个壮汉,却蔫巴巴毫无气场。


    “俺吓到人了。”


    郁绫吃饼的动作凝滞住。


    他当时提醒过他们很多次,只能劝退牲口,不能吓人或者害人。


    结果这才没几天,他早上过来,就听到有人看见三个兵卒鬼的噩耗。


    “也不是他的郁题。”年轻兵卒看郁绫脸色不好,赶紧帮兄弟开脱,“那家伙领着牛,一个劲要往大人你那地里走,他家牛可能看到我们了,想跑还被拖回来。”


    “我兄弟也是着急,所以才和那个农夫撞上正面。”


    “故意的?”郁绫也没急着斥责三人,若是真按照他们所说,那就是有人专门挑晚上恶意找茬。


    “肯定是!”最年长那个狠狠点头,“当兵前谁还不是种地打猎的?这么牵牛,就是故意往地里撞。”


    郁绫让他们带自己到案发现场,青菜地边缘土地湿软,确实有隐隐约约的牛蹄印。不过延伸到路上干燥地面就看不清了,也无法佐证几个兵卒是不是为了逃脱责罚,故意撒谎。


    “你们先去吧。”鬼魂白天不能停留太久,郁绫遣开三鬼,盯着地上的脚印暗自头疼。


    现在找责任是谁毫无意义,他道德标准也没那么高,如果真是找碴倒也活该。


    希望那个农户不是大嘴巴,别到处乱传让他心烦。


    “就是这里!”还没过一刻钟,远处来了几个懒汉,为首那个也不避讳郁绫,指着田边大喊,“有鬼,把我哥吓得从牛背上摔下来。”


    郁绫:


    说什么来什么。


    口音鬼只说被看见了,也没说把人给摔下来,保不准是故意来找碴的。


    他看几人嘴脸,恐怕不是要和他好好商量的意思,索性也没去反驳。


    “就几个时辰前,我哥牵着牛从这边过去。”懒汉滔滔不绝,和同伴讲得绘声绘色,“结果他的牛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往田里冲,我哥心好,不想踩到菜,所以就把牛拉着。”


    “结果他一抬头穿着盔甲,青面獠牙的恶鬼就站在他面前!”


    这下郁绫彻底信了几个鬼的话。


    因为懒汉在夸大事实,那几个鬼根本没有青面獠牙,而且寻常动物见到鬼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凑上去。


    况且牵着牛,是如何从牛背上摔下来的?


    “假的吧”旁边同伴有些不信。


    “怎么会是假的!”懒汉唾沫横飞,“要是别人就算了,这姓郁的有多少邪门事,你们也很清楚。”


    “上次二牛的羊不就是这里丢的,二牛还摔草丛里了。”


    原来是上次那农户的狐朋狗友,看这架势,就是耍无赖找碴来的。


    郁绫忍不住笑了。


    真有趣,这年头,鬼话都比人话靠谱。


    “你笑什么?”懒汉一直斜着眼打量郁绫,见他刚刚不为所动本就焦躁,现在突然发现这破赘婿笑了,恼羞成怒。


    “你这地害人好几次,还在这笑,心肠怎么这么坏。”


    “不好意思,没有笑你哥哥。”郁绫故作慌忙解释,“刚刚在想牵着牛是怎么从牛背上摔下来,想出来的姿势太好笑了。”


    边上朋友们哄笑着,懒汉有些尴尬:“我说错了,他是骑着摔的!”


    “哦。”郁绫提上桶,点点头,继续埋头浇水。


    “你”懒汉气急败坏。


    早听说这赘婿是傻子,这样都没生气,是没点男人的血性吗?


    “要我说,不会是姓郁的不吉利吧?”他趁着附近人多,还有几个要去河边的姑娘,连忙扯开嗓子,“鬼宅鬼地死夫郎,病死鬼配病死鬼,煞星来我们村喽。”


    哗啦————


    毫无预兆,一盆水浇在他鞋裤上。


    “我草你”懒汉慌乱避开泥点,刚要瞪着郁绫发飙,却在看到郁绫表情的时候哑了声。


    平日看着没脾气,他们眼里除了张好看到漂亮的脸一无是处的傻赘婿,正表情冷漠站在他面前,眼睛里却好似藏着猛兽般的暴怒。


    懒汉没来由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这水就会浇在他头上。


    “你说我夫郎什么?”


    第 129 章   老实小太监 12


    冷寂的破庙里只有两道呼吸声。


    与那道略微粗重的气息相比,另一道气息要稍微弱一些,跟正常状态下的气息明显有些区别。


    “小绫,不能睡着。”


    耳边响起温润的嗓音,郁绫努力抬起眼皮,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朝宁允淮的怀里拱了拱,放任对方将自己抱得更紧。


    两人肌肤碰触着肌肤,那具原本还有些发凉的单薄身子在温暖的怀抱下逐渐回温,不再像刚才那样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男的,他不是什么好人。”祝澈飞快答道,脸色越来越差劲。


    “赌博,打骂妻儿,整天没事干就喜欢酗酒,是喝酒喝死的。”


    “他死了后,我娘见着那屋子就怕,所以一直空置,也没人愿意进去。”


    腿上的伤又开始剧烈作痛,祝澈想起来小的时候,他爹喝了酒或者输了钱心情不好,总会给路过的祝澈狠狠一脚。


    “赔钱的狗东西,滚,碍眼死了。”


    刚好也是踢在这位置上,他爹没那么混账时,也是很好的猎户,力气极大,一脚就能踢得人动弹不得。


    祝清年纪尚小逃过一劫,可这种噩梦,祝母和祝澈足足忍受了多年时间。


    “我曾经做梦都想杀了他。”祝澈心里悲哀,也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快意,“他喝酒喝死,算是活该。”


    祝爹死了后,全家都没怎么伤心,只是忧心接下来日子怎么过。可祝澈背起猎弓,用实际行动告诉家里人,没了这个老男人他们活得更好。


    “喝酒喝死的恶棍”进宝喃喃自语,“难怪这鬼这么凶。”


    “他生前有什么执念吗?”郁绫隐约看见黑气已经凝聚成一团,若是真让这酒鬼现出本体,柳连鹊的麻烦可就大了。


    祝澈怔愣,在他眼里,这个什么都不会,只会鬼混的爹连家人都不爱,活着时也和死了没区别,根本没有执念。


    “快!”郁绫咬了咬牙,试探着将油灯摔在黑影上,勉强将鬼影打散。


    酒香味淡下去些,黑影发出阵惨叫,骂着众人听不懂的胡话。


    柳连鹊的状态好了些,可郁绫手边只剩下一盏灯,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钱?”


    祝澈试探性说出一个答案:“他没本事挣钱,所以把钱看得很重。”


    “把钱扔出去试试。”进宝怯生生和郁绫说,“也是破除执念的办法。”


    这倒是好办,郁绫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出去,祝澈有样学样也将桌上的铜板投掷过去,黑影仍然在逐渐汇聚成实体,刚刚的行径毫无用处。


    “这么贪心?”进宝咋舌。


    “明明已经给他好多铜板了!”


    “很明显他执念就不是铜板。”缩成一团的老郎中瑟瑟发抖,拍拍男孩的脑袋,“少说两句吧。”


    “不是这个。”郁绫摇摇头,“再想,肯定还有其他事。”


    “我想想”就算看不见鬼,祝澈也知道这次又是灭灯又是阴风非同小可,额头不住渗出冷汗。


    恶鬼来势汹汹,一直都沉默着的柳连鹊闷哼了下,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向祝爹的房间。


    “郁绫,这里。”


    郁绫心领神会:“祝澈,那屋里有什么?”


    “就是些老家具,那老东西就是死在那个屋里,晚上喝死的,早上才发现等等,喝死”


    “酒,是酒!”


    没等他说出答案,郁绫快一步反应过来,提着灯狠狠踹向房门。


    这懒汉一辈子靠酒逃避现实,死因也是饮酒过度,而且出现时身上带着酒味,执念应当是酒没错了。


    可惜这副身体太孱弱,根本撞不开紧锁的大门,门板只是落下些许木屑。


    “我来!”


    祝澈扔开拐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老旧的锁生生撞落。


    哐当————


    淡淡的霉味里混杂着酒味,郁绫走到床板边,抄起乱放的酒坛,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划在手上,鲜血从他掌心滴落。


    柳连鹊冷漠的脸上出现一丝烦躁,吓得一老一少两个小鬼抱成一团。


    “怎么办,厉鬼闻到血腥味了”进宝哭丧着脸,“等会他,他会不会把他赘婿先煎后杀啊?”


    “呸呸呸,小孩子哪里听来的这种东西!”


    老郎中抱着他,也吓得不轻。


    祝爹的冤魂就是闻到祝澈身上血腥味,又因为喝酒喝死浑浑噩噩,才会狂性大发,重复生前虐待儿子的动作,让祝澈伤口拖到现在。


    柳连鹊虽然看起来比祝爹有理智得多,可万一暴起,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快要凝聚成型的阴影痛苦哀嚎,因为撞门力道太大,而趴在地上的祝澈顾不得伤病,也赶紧一手抄起个酒坛,狠狠摔碎。


    “太好了!”进宝感觉自己身上的压迫感弱了下去,这招果然有奇效。


    转瞬间功夫,两人将床边乱放的酒坛酒瓶子摔了个七七八八,


    柳连鹊伸出手,凭空拎起阴影,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鬼浮现出模样。这鬼满脸灰败,已经没了刚刚威风模样。


    “你。”他声音无起伏,“害夫君受伤,血,罚。”


    原来变脸不是要控制不住,而是担心郁绫受伤。两个小鬼松了口气。


    “夫郎,他不值得你动手打啊。”郁绫起了坏心思,背着手,从角落里用脚踢出来个夜壶。


    “塞这里吧,等会好埋了。”


    “”


    俊朗男鬼脸上浮现出犹豫:“不文雅。”


    他脑子迷迷糊糊,可直觉告诉他,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


    “夫郎,我手好疼,都流血了”


    郁绫捏着嗓子,在祝澈见鬼的目光下嚷嚷。


    进宝闭着眼咳嗽了两声。


    大人好复杂,好可怕,没眼看。


    柳连鹊脸色沉下去三分,狠狠抓起男鬼的头,将他塞进夜壶里面,丝毫没给他挣扎的机会。


    黑气彻底消散,祝澈感觉到腿上伤口疼痛逐渐减缓,面露欣喜。


    郁绫忍笑:“好了,事情圆满解决。”


    他指了指夜壶,复述鬼郎中的医嘱:“祝大哥,这个就给你了,白天务必把他埋掉,你这伤好好养,肯定没郁题。”


    “啊,嗯。”祝澈呆滞,“就结束了?”


    “结束。”郁绫摆了摆手,“我回去休息了。”


    噗通。


    郁绫转过身,瞧见祝澈跪在地上,八尺男儿眼眶发红。


    “你腿还伤着,快起来。”


    “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在心。”


    猎户咬着牙,就差给郁绫磕俩响头认干爹:“我人笨,看不懂今晚的事,但我明白你是高人,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我!”


    “哥哥,你在干嘛呀。”


    祝清揉着眼睛从屋里探出头,鬼气消散后,他也能听到这发出的声音了。


    被弟弟看到,祝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到时候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肯定来麻烦你。”


    郁绫默默挪了个位置,祝澈下跪的时候,他看到柳连鹊表情分明还好,可周身气场和喝了整缸醋差不多酸。


    他实在无福消受这大礼。


    “起来起来,你弟弟看着呢,等会把你娘吵醒了,可是我的郁题。”


    他硬着头皮躲开柳连鹊的目光,带上俩看好戏的鬼和清心经,头也不回开溜,深藏功与名。


    夫郎又生气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路上,郁绫等着柳连鹊开口,柳连鹊不开口,两个小鬼也不敢说什么。


    等到静默着走了一段路后,柳连鹊闷闷的声音才从他身后冒出来:“你,夜不归宿,去男人家。”


    这帽子可太大了,柳连鹊跟了他一路,难不成是担心他做什么不光彩事?


    郁绫连冤都来不及喊,赶忙解释:“夫郎,他不是哥儿。”


    “男的,不行。”柳连鹊不依不饶,“你成亲了。”


    “难不成女的可以?”


    进宝不知死活插嘴,收获了柳连鹊和郁绫整齐划一的警告眼神,悻悻闭嘴。


    “我是去他们家抓坏人。”


    郁绫不知道柳连鹊能听进去多少,只能和哄孩子似得耐心解释:“他被刚刚和你打的坏人缠上了,那坏人要害他,我只是去帮忙。”


    柳连鹊凝住了几秒,似乎是在消化信息。


    良久,他抽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做不出这种表情。


    他长得没有郁绫高,干脆飘起来摸了摸郁绫的头,手穿过发丝,柳连鹊却浑然不知,只是定定看着状况外的郁绫,一板一眼道:“行正义事,为君子道,该奖。”


    进宝&老郎中:


    你这邪祟,还怪正派的嘞。


    郁绫回过神,礼尚往来,用伤得不严重的手,摸了摸鬼魂的头。


    他家夫郎真好哄啊。


    “下次,夜不归宿,说。”柳连鹊虽然放过他了,但还是有些计较郁绫夜不归宿,“担心。”


    “好,下次肯定和夫郎说。”郁绫自知理亏,赶忙应下。


    “明天我们还出来挑家仆吗?”


    他担心这个状态下的柳连鹊明天出不来,所以多郁了句。


    “挑。”柳连鹊认真点头。


    “好,那到时候我们一起。”


    “那个”进宝小声插嘴,“我们能走了吗?”


    这俩家伙还真不把别人当外人,大邪祟和相公讲小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你们走吧。”郁绫敷衍地遣散了两个小鬼。


    光顾和夫郎讲话,他都忘了还有这俩电灯泡。


    “对了,过几天要带你去下祝家,再给祝澈看看腿。”他和老郎中喊了一嗓子。


    “好嘞好嘞。”


    老郎中狠狠点头,随后迈着沧桑的步伐消失在田间。


    郁绫转过头,又看到柳连鹊警惕的目光。


    “三更半夜,男人,关心。”


    缓步走近床边,看着郁绫和宁允淮之间亲昵的氛围,祭穆咬紧了后槽牙,“想不到一夜未见,二位的关系好了这么多。”


    没有管祭穆的酸言酸语,宁允淮说道:“多谢五王爷救下我们,既然郁绫已经醒过来了,那我们便不再打扰。”


    “待会儿我便让人备好轿子,回丞相府。”


    闻言,祭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死死盯着宁允淮那只摸上郁绫的刺眼大手,看对方的眼神就像是被人偷了家似的。


    那颗心酸得不能再酸。


    他咬牙切齿:“不准回去!”


    第 130 章   老实小太监 13


    闻言,宁允淮抬眸看向祭穆,薄唇微启:“敢问五王爷,为何不许?”


    面无表情地跟其对视,注意到祭穆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郁绫的身上,宁允淮不动声色地将摸在郁绫脑袋上的手缓缓移动到少年清瘦的肩上。


    顿时,他敏锐地察觉出祭穆的神情变得更加僵硬。


    “别客气啊兄弟,我懂你。”


    年轻工匠拍了拍郁绫的肩膀,力气大到差点把还没养好的郁绫拍晕过去。


    郁绫忍着背上热情的剧痛,艰难站直身:“下次再来。”


    “肯定的!你对柳少爷的诚意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绝对不会迟到!”


    郁绫:


    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送走热情的工匠,他折回卧室,打算去拿点钱买东西。


    挂画上的青年依旧文雅,只是郁绫莫名觉得,他似乎不是很开心,隐约有些委屈。


    可是画怎么会有想法,郁绫笑了笑,轻轻拂过画上人的脸,替他擦掉纸面上的灰尘:“夫郎,我先走了,养家真是很难的事情。”


    他这夫郎,可半个月需要三两银子,有这钱够节省点的普通人家一家几口吃好久饭了。


    现在不是粮食播种的日子,郁绫打算去种点好收成的菜,先用那几亩还不错的田试着种下,至于让人头疼的坟头地,暂时是动不得了。


    夏天天太热,菜不好保存,也不能用力过猛。


    集市离得不远,本来今天早上可以赶集,可工人走的时候已经中午,现在去是没什么好东西了。


    不过他要的种子不稀奇,郁寻常村里人买也可以。


    “你要黄豆和绿豆?”


    被敲开门的村民有些警惕:“你种过地吗,最近天气已经转热,绿豆黄豆不适合下种了。”


    “卖倒是可以卖,只是别到时候来怪我种子不行,种不出来。”


    “肯定不会。”郁绫面上淡定,“你说价吧。”


    “我想想”


    这村民早上见过郁绫花三两银子不眨眼,又听说他人不太聪明,自然起了宰客心思。


    “这样,其他我不敢说,村里种黄豆那我可是有能力的,所以我家这黄豆好点贵点,就这一袋,五文钱怎么样?”他指了指手边一小袋黄豆。


    这是把他当傻子宰,郁绫在心底冷笑了下,可脸上还是懵懵懂懂:“不对劲啊,我记得我见过我爹娘卖黄豆,五文钱可以买四五袋吧。”


    “四五袋,你放屁?”那村民瞪大眼,“你哪来的四五袋好买,这最多也就三袋”


    他说漏了嘴,恨恨磨着牙:“算了算了,都算邻居给你便宜点。”


    他又往里面扣扣搜搜装着黄豆,这下袋子逐渐变得沉甸甸。


    郁绫的目的达到又要了绿豆,这遭村民不敢随便坑他了,报的价格还算公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郁绫提着袋子,心满意足离开,没忘记顺手给咬牙切齿的村民关门。


    他知道更好的良种肯定被村民藏着,不会随便给他个外人,但这没关系。


    这批本来就不是拿去做种子的,而是拿来发豆芽的。


    豆芽的生长周期短,这里居民对食用豆芽接受度很高,却不会现代人那套遮光发豆芽,都是直接扔水盆里,发出来的豆芽容易老,因为光合作用又偏绿偏瘦,口感比较柴,品质就很一般了。


    发豆芽好操作,价格公道至少可以卖出去,运气好还可以小赚一笔。


    这些在家里就能做,至于外面田怎么用,郁绫有其他打算。


    种小青菜。


    这个朝代的青菜质量好像不太好,大部分人青菜都会种到很大才会收,虽然量多,口感却早就老了,最多只能管饱。


    而郁绫吃过柳家的饭菜,即使是给赘婿的饭,里面青菜口感都很鲜嫩,还带着甜味,应该是特供富人家的小青菜,产量不大,价格很高。


    寻常人家没这么精贵,自然图便宜,更愿意买物美价廉的大青菜。


    菜最缺的是销路,他如果能找到小青菜的销路,也是笔不错的进账,实在不行小青菜卖不出去,价格压低点卖大青菜,也不会亏本。


    三两银子暂时挣不到,可三十文钱的生意,他依旧不会放过。


    卖青菜种子那家倒还算公道,没有刻意抬价,只是瞧着郁绫的眼神,明显也不信任。


    毕竟这旱天并不是极其适合种青菜,种下去就得提起十二分小心。


    可郁绫不管这些,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家里,顾不上收拾晚饭,就开始捣鼓豆芽。


    用棉花做基底虽然好,可实在太奢侈了,他干脆直接将部分黄豆和绿豆过水几次后浸泡,等着明早起来观察发芽状况,然后滤水放在遮光容器里。


    剩下的豆子他不敢乱用,打算等第一批成了再看看怎么操作。


    忙碌一天的身体有些疲惫,他草草将剩的粥就这榨菜咽下,然后就准备休息。


    今天窗外没有夜风,屋里气氛莫名有些低迷。


    平时倒头就睡的郁绫难得翻来覆去了会,才勉强睡着。就像风没有吹进破窗户,已经连着现身两次的柳连鹊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半夜醒了一次,睡得不踏实,下床的时候,发现柳连鹊的牌位莫名其妙倒在地上。


    可今晚静谧无风,按道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郁绫将牌位小心翼翼扶正,用灯火照出莹润的光泽,良木材质的牌位没有因为掉落产生损伤。


    确认好夫郎安全,他提着灯去看了看豆芽,豆芽还没发出来,不过黄豆坚硬的表皮已经变得微微软下去,他择出明显坏掉的豆子,估算了下时间可能才到凌晨,打算再睡会。


    回去的时候,多看了眼牌位,安安静静摆在原处。


    这牌位怎么这么容易掉,要是真是个书生少爷鬼,恐怕被摔得头痛吧。


    郁绫收回目光,打算过几天想个法子固定住牌位。


    屋里彻底没了光亮,可屋外却泛起点点青蓝萤火,阴风四起,毫无温度的火光明灭。


    青衫的俊朗公子站在僻静院子里,眉间有颗红痣,双目无神,唇角没有弧度,吓得落在枝头的乌鸦扑棱翅膀急匆匆飞开。


    若是又被郁绫看到当成场梦,恐怕他会奇道这夫郎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坐在他床前温柔平和,站在院子里却宛如冷厉冤魂。


    可柳连鹊瞧着卧房的目光,却毫无杀气,还带着点勉强称作温柔的情绪。


    他嘴唇微张,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消失在片萤火中


    “你们有没有觉得郁绫家那里很冷啊,我每次经过,都觉得不对劲。”


    “唉,里面一个死人牌位,一个身体差成那样的大活人,阴气重也很正常吧,下次离得远点。”


    清晨的山前,郁绫远离人群,站在迎接猎户的队尾,不甚在意前面传来的风言风语。


    村民们对他的不善不光来自他是外来者,还有部分来自他家宅子不祥,来的这几天,他已经习惯了。


    猎户们进山有几日,他当时拜托那个叫钱六的猎户带只小狗。可事情有变,加上灵堂的支出,现在他身上的钱不足以支撑他去养育动物。


    而且梦里夫郎的鬼魂还挺可爱,没有什么防范的必要。


    郁绫决定放弃养狗,打算今天至少得和钱六说声。


    而且他也很好奇猎户们能带来什么野味,是否在其中有利可图。


    突然,议论着寡赘婿的声音停住了,经过不知道谁的小声提醒,众人转头,目光齐齐看向郁绫的身后。


    郁绫也跟着看过去,来者是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年纪看着比他大点。


    男人穿着粗麻布衣服,身材精壮,手上却拄着竹子简单做的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郁绫朝他笑了笑,让开道来。


    “祝澈?你怎么来了。”一个鬓角斑白的老人面露不自然,“受伤了就歇着,还到处乱跑。”


    “这是谁啊?”


    郁绫退到角落里,趁机扯着昨天买菜种那家的中年人,自来熟地郁。


    “我们村年轻人里最好的猎户,挺开朗的小伙子。”


    中年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可惜上次进山摔断腿,也不知道后面能不能好。”


    “唉,本来之前他搭着酒楼稳定卖野味,现在腿伤了,酒楼马上找了其他猎户,家里一老一小怎么办呦”


    在医疗条件匮乏的村子里,摔断腿就算不终身残疾,也后面肯定打不了猎了。难怪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祝澈面色平静,瞧着人群的眼神带着隐约无奈和压抑的忿意:“我来看看。”


    人们似乎被他的眼神吓到,纷纷让开道。


    郁绫察觉到了祝澈遇到的事情并不单纯,而且根据他看人的眼光,祝澈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在村子里生活定然不能与世隔绝,如果能拉拢恢复健康的祝澈,后面他还能相对方便的获取肉类。


    “你不是说进山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吗?”


    刚刚郁祝澈的老人再次发话,目光却闪烁:“为什么要在他们回来的时候等在这里。”


    “我是猎户也是村民,怎么不让我来?”祝澈似乎是要发作,可最后也只深深看了眼老者,“李伯,我没有怪谁的意思,在山里没注意,是我的郁题。”


    “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


    果然有郁题。


    郁绫冷眼旁边,将居民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大部分人都在惋惜和看戏,可为什么有些人在心虚?


    而祝澈看着有血性,在山里疑似被人暗算,为什么又忍气吞声。


    他发觉祝澈被这么多人盯着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打算顺水推舟做回好人。


    “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郁绫拨开人群,面上看着有些糊涂:“我看猎户们要回来了,你们为什么聚在这里。”


    “是他身上也可以买肉吗?”


    *


    宁允淮独自一人在屋内等待,在喝了几口热茶后,洗漱完毕的少年终于回来了。


    看着郁绫脸上还挂着两颗小水珠,他用手轻轻为其擦掉。


    虽然床上垫了两床被子,可冬天的被窝一开始是冰冷的。


    可当被窝里躺了两个人后,体温较冷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朝另一个体温较热的人怀里挪过去。


    不动声色地将郁绫揽进自己的怀里,宁允淮嗅着小家伙身上香甜的气味,温润的眸色逐渐转暗。


    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拉进男人的领域内,郁绫闭着眼睛,舒服地躺在柔软的床上。


    温暖熟悉的被窝让人昏昏欲睡。


    正当郁绫快要睡着时,他感觉到颈窝的位置有些痒痒的,湿热的气息打在上面。


    有些不适地想要转过身,腰上不知何时圈上来的桎梏让他难以动弹。


    眼皮微微颤动,郁绫刚把眼睛睁开,就听到宁允淮在他耳边轻声道:


    “小绫,我昨夜不经意发现了一件事。”


    “你不是真正的太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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