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宛芍便开始着手帮助流民们。
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后来酒醒了,她就开窗,吹着夜风寻思该怎么有效地让流民们迅速摆脱窘况。
一夜过去,她已想好计划。
宛芍先找到阿胜,让阿胜把她领到大人们那里,然后让这些人把相熟的流民都召集过来。
流民里有个别男人,能找到苦力差事,这个不用宛芍管。
剩下的绝大多数妇女、老人和孩子,宛芍亲自传授他们园艺技术。
接着宛芍为他们置办了干净的衣服,布置他们自由分组,每一组里要有个能说会道的人带队,去那些大户人家自荐,帮他们收拾花园,清理这个时节正盛行的柳絮。
要同时努力能和这些大户人家达成固定合作,成为他们的聘用花匠。
若是在这个过程中,能从这些富户家中收走废品和不要的旧物,拿出去换钱,就更好了。
流民们见有人真心实意帮助自己,且宛芍举手投足间,纤尘不染,又是有修为的,便都只觉得是天上的仙女下来帮扶他们了,遂一个个认真地学习园艺,上手都很快。
他们开始分组去尝试干差事,几乎都顺利地找到差事,终于有了进项。
只要有进项,不必再乞讨,日子就总会好起来。
这些老弱妇孺们再看宛芍时,眼里都不禁含了泪,说不出有多感激她。
这十天里当然也发生了些不顺利的事情。
宛芍不卑不亢,在解决这些事的同时,也教老弱妇孺们往后要如何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
每天晚上,温倾时都会准时找她。
忙了一天的宛芍,正好也想同他分享当天的事。
到第十天,也就是杭城选美大赛第二轮比试的前夕,基本杭城所有的流民都找到差事。
但这日,好几个流民都说起同一件事。
“听说翠江发了洪水,把下游好几个村子都淹了。”
“翠江下游……是咱杭城南面那些村子吗?”
“可不就是,今儿我在城门口碰到几个灾民,就是翠江下游的。说洪水一直在扩大,地方官管不过来,朝廷的援助又没到,他们等了大半个月,实在活不下去,就朝咱杭城来了。估计接下来会有大批次的灾民来杭城求救。”
“唉,这年头真是多灾多难,谁都不容易啊!”
这个消息被宛芍注意到,她心里不禁沉了沉。
是啊,真是多事之秋。
自己飞升多年,竟是快要忘了,从前在人间做妖时,也是这样艰难地争着命去修炼,只为了能抵达那方碧海晴空。
又忙了一天,夜色垂落,斜倚在床上,一边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边思考明天的杭城选美大赛。
青丝已散,流泻在靠枕上,床头是一盏清冽的果酒。
美人倾城,陷入思索的样子如不染尘埃的一朵冰清芍药,绽放时若皎洁的雪,凌乱中又有风雅的温柔。
摩挲着玉牌,宛芍轻声唤道:“温公子,在吗?”
却在玉牌开始散发光芒的一刻,她陡然察觉到一道冷风正朝着自己飞速袭来!
宛芍霎时翻身下床,迅影翩跹间躲开这一击。
是一朵玫瑰!带刺的枝就扎在她方才双腿的位置。
玫瑰上的法术在顷刻间,将床榻劈成两半,断裂的部位轰然散架!
手中的玉牌霎时光芒大盛,温倾时压抑着惊急的声音传出:“宛芍,怎么了?”
宛芍倏地转眸看向窗户。
那半支起的窗户,窗棱上赫然多出一块被灼烧的黑色痕迹。
显然玫瑰就是从这扇窗户射进来,目标是榻上的她!
“温公子,有点事我需要处理一下,先失陪了。”
宛芍说罢就将玉牌收进领口,同时拈一道法术挥向窗户,瞬间令窗户全开。
她身影如白虹飞出去,又在飞出的那一刹那,抽出盘绕在腰间的软鞭,奋力朝某个方向挥过去!
只见那个原本空空如也的方向,就在宛芍的软鞭抽上来时,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身影从夜色中陡然化形出来,于空中翻转,闪躲过宛芍这一鞭。
接连三朵带刺的玫瑰从虚空中出现,直射宛芍的双腿,宛芍一个旋身,手中软鞭折回,划过一道圆弧线,如镰刀般斩碎三朵玫瑰。
蓦地对上黑衣人的眼睛,宛芍心念一转,窥破了什么,转身便朝城外飞去。
不出所料,黑衣人追过来了!
宛芍身影如白练,迅如流行,直飞到杭城郊外。
黑衣人穷追不舍。
前方就是翠江,夜色下波涛滚滚,似一条蓄势待发的蜿蜒黑龙。
前方的宛芍忽而身体一晃,似出现异常,黑衣人看着,眼中一亮,好机会!
黑衣人运起法力,周身立刻飞旋出上百朵玫瑰,它手指做决一引,上百朵玫瑰齐刷刷刺向宛芍的双腿。
可却就在这刹那,宛芍蓦然回头。
那是一张让瑰儿忘却呼吸的容颜。
如夜下最璀璨也最寒凉的玉,那双澄澈的眼中,是对自己最平淡的碾压。
是,黑衣人就是瑰儿。
是伊落在第一轮比试琴技输给宛芍后,嘱咐瑰儿在第二轮比试的前夜,去偷袭宛芍,让她没法再和自己继续竞争。
伊落还理所当然地说:“就是稍微打伤宛芍一下,让她别再妨碍到我就行了,她很快就会伤好的,这根本没什么呀。”
瑰儿总觉得这话听得恶心,但想想暮江天,她还是来了。
此刻瑰儿猛地意识到,宛芍刚刚身形晃悠,是故意卖破绽给她的!
她想闪避,然来不及了,刹那转瞬即逝,接下来出现了让瑰儿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画面。
整个天地间燃烧起一簇簇火树,似日夜颠倒,仿佛瞬间进入白昼。
宛芍白色的纱衣扬起,内里飞舞的浅绿长裙上,大朵大朵的冰清芍药似乍然绽开。然后是一朵一朵芍药花出现在宛芍周围,十朵、百朵、千朵,与燃烧的火树共同飞舞成一场绚烂风暴。
这让瑰儿一瞬间不知天地何夕,只觉身处繁花火海之中,似惊涛骇浪,又似软红三千。
她仿佛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只觉得悬浮在空中被火树繁花簇拥的宛芍,竟是那么倾尽天下,那么的望尘莫及。
陡然间,火光大盛,漫天漫地的花叶暴风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铺天盖地砸向瑰儿。
“啊!”瑰儿在惨叫中被打倒在地,一口血溅出。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能艰难地开口:“……火树琪花……”
宛芍的绝技——火树琪花。
瑰儿曾听人说过的,那是从前见过宛芍使用这招的人。那燃烧如白昼的天空,那繁花山河,让那见者说起来时还满眼的叹为观止。
瑰儿曾以为是夸大。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艳绝天下,更是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和宛芍之间的实力差距,竟是这般天与地之别!
下一刻宛芍的软鞭呼啸而来。
瑰儿以为自己要完了!可是,唰的几声,她只感到包裹身体和面目的黑衣霎时崩裂,冷风全都直接吹到她身上,冻得她立时打了个寒战。
宛芍一鞭子清除了瑰儿的夜行装,她缓缓落地,手腕一收,软鞭如灵蛇般游走回来,服帖地垂落在地。
“果然是你。”宛芍道。
她在看见扎进榻间的玫瑰时,就猜到袭击者的身份了。
瑰儿的真身就是那种玫红色的玫瑰。
“伊落让你在第二轮比试前夕,把我打伤?”
从发现瑰儿只攻击她的腿时起,宛芍就看穿她们的目的。她将瑰儿引到杭城的郊外,便是为了不伤及无辜。
若瑰儿要的是她的命,此刻,她就不会将鞭子收回来了。
重伤的瑰儿艰难地匍匐在地面,刚颤颤巍巍撑起上身,就又吐出一口血,身体再度软下去。
瑰儿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的表情,她痛苦地喘息:“是……是我技不如人,我认……本来还以为,能轻松偷袭成功……!”
宛芍平静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千年修为?”
“可我……也有八百年修为!我还是自开灵智就在上界……”瑰儿脸上的震惊中又添一抹落魄,“你们从下界修上来的……居然这么厉害吗……”
“你傻了吗?他们受的苦比你们多太多,同样的年纪下,自是比你们厉害多了!”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忽然插.入两人的对话。
“你们只是有天材地宝的加持,才对自己的实力产生误判。如今花神只许你们带一件法器来杭城,可不就看出差距了?你哪里是宛芍仙子的对手。”
宛芍在声音响起的当口,心里委实惊了下。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竟全然没有察觉。
“高手”两个字顷刻浮现在宛芍的脑海,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十米开外,一个通体蓝衣,从上到下没有一点色彩装饰的年轻女子,正大方地看着她们。
宛芍第一眼就捕捉到女子发髻上的银钗,竟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女子左手拿着一个羊皮本,右手随意地转着一支毛笔。
不知那笔杆是什么材质的,映着月色竟折射出亦黑亦红的流光。
女子似是猛然有什么新点子,便执笔在本子上书写起来。
这种做派……宛芍明了她的身份了,看了眼瑰儿,说道:“你回去吧。”
瑰儿咬着唇,拖着伤重的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看宛芍的眼神流露出复杂的纠结。
宛芍道:“你回去告诉伊落,有些事她以为我不知道,实际我都清楚得很。她要是还想暗算我,就别怪我把她的事抖出去。”
瑰儿登时心里一寒,这话什么意思!宛芍知道伊落和暮少城主的关系了?
看着瑰儿变换的神色,宛芍虽不知她又想到什么,但思及原书里瑰儿的下场,难免觉得唏嘘。
明明也是个窈窕曼丽的女子,却因为喜欢上暮江天,而被暮江天拿捏,在不断的贬低中,以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摧残下,奉献了全部的尊严。
若书里的自己是反派女一,瑰儿就是反派女二,她们本都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宛芍终还是提点瑰儿:“你没必要把自己搭在他们身上。”
瑰儿怔住:“你说什么……”
宛芍言尽于此,她将软鞭收回腰上,提步向蓝衣女子走去了。
她知道对方是来找她的。
蓝衣女子亦放下笔,月色下她的笑容仿佛阳光降临,她向宛芍行了个抱拳礼,展袖道:“宛芍仙子,可以借一步叙叙吗?”
“当然可以。”宛芍福身。
蓝衣女子又扫了眼狼狈离去的瑰儿,随后展袖引着宛芍,朝江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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