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巧冲宛芍澄澈地笑了下,就主动朝几人走去。
她笑着说:“我这里有些九节菖蒲,也用不上,送你好了。”
郎中露出吃惊困惑的眼神。
夫妻俩却在短暂的怔愣后,顿时激动不已,眼中滚出热泪。
他们“通”的一声跪在司巧脚下,泣不成声:“谢谢这位姑娘,谢谢您……”
又转了方向要给郎中磕头,“两位是我们的大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郎中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夫妻俩,“使不得使不得,折煞我了!快起来!”
司巧也笑着拉那妻子起来,递给妻子一张包裹的方巾。
打开方巾,里面正是九节菖蒲。
夫妻俩又是千恩万谢。
宛芍站在角落里,将这画面看在眼里。那夫妻二人宛如绝处逢生的兴奋和感激,那郎中舒了口气的笑容,还有周围其他人向司巧投去的赞赏眼光……此刻的司巧,就像是能照亮黑暗的一团光、一盏明灯。
那么耀眼,那么美丽。
宛芍心中涌上一阵强烈的明悟。
她好像明白,花神大人让她们来杭城的真正用意了……
可突然的,一种看不见的危险好似出现在周围,由远及近,迅速就逼到宛芍近处。
空气被劈砍产生的冰冷气流,一下子就冲击进整个医馆。
宛芍电光火石间甩出软鞭!而这一刻,她分明听见周围好些人发出的跌倒声和痛呼!这其中就有那中暑小女孩的声音!
一股怒气冲上宛芍头顶。
谁?!
这是冲着她来的,可冲着她就能随便把无辜人卷进来吗?!
能对她这般大恨意的……暮江天!!
软鞭在身前盘卷成盾牌模样,死死挡住袭向自己的东西。
那东西受阻,却犹带着破风的势头和一股巨力,试图突破宛芍的防御。
宛芍被这股巨力掼得后退,趔趄几步,又死命地站稳。
她不能退,必须要扛住,不然这一个医馆的人就都完了!
“宛芍!”司巧本也跌在地上,这会儿她稳住自己,迅速起身,扑到宛芍身侧。
司巧扬起绢扇,以扇为盾,立刻分担了一部分宛芍的压力。
宛芍见状,手腕一翻,软鞭立刻变换形状,似有力的藤蔓般,一下子缠住那东西!
宛芍再催动法力,接下来,全场惊呼。因所有人都惊讶地看见,那被鞭子缠住的东西,渐渐从虚空中现形、凝实,竟是一把半人多长的银色剪刀!
剪刀在软鞭的束缚下,还在挣扎,却被宛芍和司巧一起用法力压制住,只能不甘地被从虚空中拖出来,露出它冰冷而张牙舞爪的杀人模样。
司巧震惊地瞪大眼,不用想也知道,这剪刀是极具杀伤力的法器。
刚刚它要是剪到宛芍身上……!
而宛芍胸中的怒气,也在一瞬间爆发至顶点。
暮江天!!
若不是自己和司巧挡住银剪,这银剪掀起的厉风和法力,便能将整个医馆的人震得魂魄升天!
就为了暗算她,不顾一屋子凡人性命。
“你如今都开始滥杀无辜了吗?!”宛芍不禁控诉出声,“暮江天,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暮雨城背得动你这么大的杀业吗?!”
银剪的攻势顿时停滞了一下,更证实了在背后操纵银剪之人,果真就是暮江天!
他显然因为宛芍的话,一时动摇。
然而到底是家底雄厚的暮雨城的法器,暮江天又是神二代,修为远高于宛芍和司巧。
司巧忽的就撑不住,一口血喷出,身子踉跄着歪倒。
五脏六腑犹如被风刃一刀刀砍着,终于因失血过多,司巧只觉得脏腑像是被碾碎、掏空。她无力再对抗银剪,失去血色的唇畔是不断从口中流出的鲜血。
“宛芍……”司巧咬牙,倔强地还想撑起绢扇,然而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所有的压力又都回到宛芍这里,暮江天在短暂的迟滞后,仍旧继续动手,霎时,仿佛这把银剪无形中化成无数把看不见的剪子,全都钻进宛芍的骨头、血脉和五脏六腑,一下下疯狂地剪着,血肉横飞。
一股血味冲到宛芍的口中,握着软鞭的手已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快撑不住了。
可她不能退,否则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她和司巧在内,都会……!
忽然,一缕陌生的花香,出现在宛芍鼻端。
她在花香出现的一刻,尚未意识到周遭发生了什么变化,然而仅仅是下一瞬,她就感到承受的压力在一个刹那被卸去。
明明眼前还是张牙舞爪的银剪,可却好像没了攻击力,只彷如一张唬人的纸剪刀。
宛芍陡然明白什么:花香、莫名到来的助力……
是花神大人!
花神大人在解救她!
宛芍心一定,眼中华光亮起,如陈黯许久的越女剑刹那间得见月光,澄澈与坚定写满瞳底。
她使出全身法力,灌注在软鞭上,合着花神的法力一起,狠狠绞向银剪!
咔的一声!石破天惊!
在所有人如释重负的目光下,银剪整个被绞碎!化作一团尘埃,灰飞烟灭。
宛芍也几乎拼光所有的力气,一头长发在银剪的余风中凌乱飞舞,她气喘吁吁,像一丛刚经历过风雨拍打、花瓣跌落满地的芍药。
萦绕在鼻尖的那股陌生的花香,转瞬散去,是花神大人收招。
宛芍还来不及向她道谢,眼前,暮江天大步从医馆外冲进来!
“宛芍,你……!”
暮江天怒不可遏。
他和伊落闹了不愉快,虽踢了瑰儿一脚,也没发泄多少郁闷。
等听到伊落让他教训宛芍,他忽然就想,对啊,让他这么憋屈的罪魁祸首,不就是宛芍吗?
不报复宛芍,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是,他的确不能在杭城轻易对宛芍动手,就因为宛芍先前在千秋台弄的那一出,但凡她在杭城有个三长两短,他和暮雨城都要第一个被怀疑。
可他不能平白受这么多委屈啊!
所以暮江天又告诉自己,他就试试对宛芍动手,看又能怎样!
他要用银剪把宛芍打成半死,让她退出神侍选拔,就此灰着脸回她的椒花小筑去。
他又没要宛芍的命,就算到时候惹得暮雨城被攻讦,就说银剪是自己失控,不小心伤着宛芍的,这不就行了吗?
凭他爹的神位,他还不信其他的正神会咬着他家不放。
可这该死的宛芍什么时候有这等修为,竟把暮雨城的至宝“阴风剪”给毁了?!
这下暮江天本来十分的憋屈变成了百分,一时间怒火焚心,朝着宛芍大步过来,扬手就要劈她巴掌,不出这口气不罢休。
然而“啪”的一声,声音不是响在宛芍脸上,而是自己脸上……
“啊!”暮江天痛呼一声,捂着火辣辣的脸,趔趄两步,不能置信地瞪着宛芍。
“你……你怎么敢……!”
怎么敢在他动手打她之前,先一巴掌抽过来?
暮江天的脸顿时肿起,一阵耳鸣。
不等他反应过来,宛芍就喝道:“你心里盘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想伤了她后,找个“法宝失灵”的借口,想都别想!
“兰台史官已经来到杭城,她现在就在看着你!暮江天,你觉得你做的这些被呈到天帝和各位帝君的面前,暮雨城会怎么样?”
暮江天一怔,蓦地如同被冬日的冰水淋了个透心凉,心里霎时冲上浓重的后怕情绪。
他就说,刚刚宛芍怎么忽然那么强,都能毁了阴风剪……原来是兰台史官在暗中襄助!
兰台那帮人是最执着于真相的,什么事要是他们卷进来,那可就不好了!
一时间暮江天懵了,不知该做什么,可脸上的疼痛,提醒他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女人打,他的尊严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他扬起手还想打宛芍。
宛芍一鞭子抽暮江天手上。
“哇!”这下暮江天捂着手,又趔趄出去,被打的手臂上,一道血痕。
“宛芍,你……你反了!”
“兰台史官就在医馆外!只要我一句话,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你敢不敢让她身败名裂?!”
暮江天哽住。
宛芍语调中含了凌厉的怒意,和讽刺的鄙屑:“暮江天,你更该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吗?德不配位至此,真是好笑。刚刚你还为了伤我,无视这里这么多人的性命,你考虑过他们承受不住阴风剪吗?还是说在你眼里,他们都是蝼蚁杂草,你根本看不见他们的性命?”
“我……”暮江天一时大脑发空,竟找不出言语回击。
宛芍握紧软鞭,大声喊道:“楚姑娘,你都看见暮少城主做了什么吧,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暮少城主那个百般袒护的心上人,她是——”
“你不许说!”暮江天急了,矢口打断宛芍的话。
宛芍冷笑一声:“那你就滚!再敢对我动手,你就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身败名裂。我会拜托兰台史官,尽管将你们的一切公开。”
“你……”暮江天憋屈得,几乎要当场呕出水。他呼哧呼哧喘气,像个漏风的风箱。而在场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那种愤怒、憎恨和鄙视的眼神,更让他觉得从没有这样屈辱过。
连一群凡人,都能这样看他,看他一个高贵的神灵!
这一切都是拜宛芍所赐。
可宛芍……宛芍的威胁,他不敢、不敢再挑衅。
他得保护住伊落啊!
更何况那声“楚姑娘”……是楚娴那贱人!?
从前那贱人就曾贬损暮雨城,害得他和他爹被人戳了几十年的脊梁骨。
他们父子和那贱人也结仇了。
若让那贱人知道他和伊落的事,她肯定把他们往死里报复啊!
“我走!我这就走!”暮江天只能不甘地吼道。
宛芍却截住他:“站住!”
“你……”暮江天气得几乎失去说话的力气,“你还想怎么样?”
“你差点害死医馆里的所有人,对他们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和恐吓,还能毫无廉耻地直接走吗?”看着暮江天气扭曲的肿脸,宛芍掷地有声,“给他们留下赔偿!可别说你身为暮雨城少城主,连钱都没有。”
“你……!”暮江天几乎要气晕过去,最终只能丢出一大把银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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