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时间倒退回几小时前——
下午五点整。
乌姝准时到达翡翠湖庄。
“鸟小姐, 下午好。”
工作人员早已提前候在湖庄大门,热情地将她迎进来,领到一处临湖的化妆室。
这化妆室极为宽敞豪华, 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 湖景优美。
作为那么大一只豹豹,乌姝不适应狭小的空间,这种化妆室倒是让她几分放松。
“鸟小姐请坐。”
她被按着坐在了一面化妆镜前。
豹豹有些讨厌人类施力按自己的动作。
她墨色眼眸微眯, 喉间不自觉发出大型猫科动物危险的咕隆声。
工作人员莫名脊背生凉。
她深呼吸,微笑着说:
“鸟小姐, 请看向您的右前方, 那是您今晚要穿的礼服。”
乌姝往右前方瞥了眼。
礼裙总体呈暗黑鎏金色, 精致的豹身刺绣盘缠腰间, 右臂处皮革袖箍禁欲。一眼看去有种侠客的潇洒与利落, 又不失优雅。
与黑豹周身的锐利气质相得益彰。
“对礼服可还满意?”
——毫无预兆地, 女人柔情似水的声音从门口轻盈漾来, 重重刺在乌姝的心尖。
她胸口一滞, 眸色陡暗。
“你们先出去吧, 我陪她换礼服。”
女人温声交待,工作人员很快离开。
“笃、笃……”
是高跟鞋优雅地踩在木制地板。
那声音愈来愈近,却愈发难以听清。
因为心脏正在胸腔激烈地鼓噪作响, 几乎掩盖过所有动静。
乌姝深呼吸。
垂在身侧的两手微动,指尖紧紧抠着掌心, 掐出深重的疼意。
白知晚来到她的身后。
一双含笑的明眸看向化妆镜, 恣意描摹勾勒年轻女人的面容。
“鸟妹小姐,怎么不说话?”
乌姝顺滑的墨色长发倏然无声变得蓬松, 发顶还悠悠支棱起一根呆毛。
是大猫炸毛了。
“看来对礼服不满意。”
白知晚忽地轻敛唇角笑意,几分忧郁地低叹。
乌姝心头一紧, 面色疏冷:“……满意。”
“这样么。”
白知晚抬手,指尖优哉游哉地将豹豹羞恼的呆毛抚平,“那我来为你换上吧。”
乌姝眼神幽涩。
她冷声道:“白小姐现在很闲?”
白知晚轻轻歪头,面露疑惑:“你怎知我姓白?”
豹豹:“!”
豹豹:“……猜的。”
“鸟小姐很厉害。”
白知晚再次绽放笑靥,似是被说服了。
只是,她将“鸟”字在舌尖用力拈着念出来,像是种意味深长的强调。
“我的确姓白,且今晚就是我的喜宴。”
“但喜宴的另一个主人还未就位,我有些闲得无聊。”
边说着,她边缓步走到乌姝面前,雪白的指尖缠绕上年轻女人的衣扣。
柔声继续道:“恰好经过,便顺手为你更衣了。”
听到“喜宴的另一个主人”,乌姝呼吸瞬间不稳,躁动得差点要化作兽形。
幸而及时反应过来,堪堪止住。
……应该没暴露吧?
她状若无意地抬眸看向白知晚,女人睫羽微垂,柔美出尘的面容透着认真与从容。
一如三年前的模样。
甚至比那还增添几分成熟的风情。
乌姝喉咙不由一动,轻轻吞咽了一下。
浓密睫羽掩映眸中笑意,白知晚指尖动作,很快将年轻女人的衬衣解开。
“麻烦鸟小姐站起来。”
乌姝正走神,不自觉配合地站起身。
上身衬衣褪去,只余黑色的胸衣。
年轻女人身材极好。
肌肤紧致、腰身劲瘦,肌肉线条张扬又蓬勃,具有野兽般的生命力。
意识到白知晚的目光正幽幽流转在自己的身体上,豹豹暗自吸了口气。
腹部收紧,将近日锻炼出的完美线条超经意地展示出来。
白知晚的唇角几不可察地轻勾。
不吝夸赞:“鸟小姐的身体线条特别漂亮。我可以稍微感受一下么?”
那双温柔的眼眸清澈,蕴着单纯的欣赏。
乌姝抿唇,有些高傲地仰了下脑袋。
可笑。
她这些天拼命健身游泳,岂是用来给坏女人摸摸的?
一秒后,豹豹眼眸微眯,冷哼:
“只许一下。”
白知晚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指尖慢条斯理地摸上去。
女人软白的手指带来温腻的触感,轻轻描摹肌肉线条时,乌姝的身体不自觉发颤。
腹部登时绷得更紧了。
呼吸渐促,她忽然感觉痒意沿着腹部一路蔓延到头顶,一对豹耳隐隐似要钻出来。
担心暴露,她心头倏地一急,抬手便将白知晚的手挥开。
“不许摸了!”
忽然被凶了一下。
白知晚心尖微麻,竟觉某处因此溢出潮湿。
她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唇,语气依旧从容:
“好了,该穿礼裙了。”
白知晚去取礼裙时,乌姝自己将长裤褪了。
绝不是她多听话,主要是怕坏女人还要摸她腿,这多少会令豹为难。
于是白知晚刚转过身来,便见年轻女人身高腿长,比例绝佳。
腿部的线条也紧实优美。
再配上那酷冷深邃的面容,实是视觉盛宴。
白知晚喉咙微紧了一下。
礼裙并不难穿。
白知晚动作干净克制,为乌姝拉上细链,又扣紧袖箍。
她欣赏几眼,笑颜柔婉似春水:“很合适。和我想象中一样的感觉。”
坏女人笑得实在好看。
乌姝愣神一瞬,下一秒记起自己只是白知晚婚前无聊的消遣,蓦地冷了神色。
开口赶人:“既然换好衣服,你可以走了。”
“稍等。”白知晚不急不慢地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饰品。”
“可以麻烦鸟小姐帮我打开你面前的第一层抽屉,取出里面的盒子么?”
乌姝狐疑地看了这坏女人一眼。
她静默两秒,依言取出盒子,递向白知晚。
白知晚却不接。
她就着乌姝捧盒的姿势,轻启盖子,从里面取出一样物品。
“叮叮叮。”
轻摇会有银铃的清脆晃响。
那声音实在熟悉得深刻入骨,乌姝一瞬瞳孔骤缩,头皮绷紧。
她腾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将盒子随意一搁,就要往外冲。
“我还有事,先走……”
“站住。”
女人声音仍旧如晚风柔婉,然而轻巧吐出那命令般的词,却让乌姝不自觉听话地僵愣在原地。
白知晚抬起手,指尖轻轻一推,就将乌姝推得踉跄后退两步。
继而慢条斯理地将暗黑豹纹项圈缠绕在年轻女人纤长的颈间。
“咔哒”一声,项圈牢牢扣紧。
如同某份命运。
“……豹豹,你还想去哪里?”
白知晚捏着项圈的皮革,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身高腿长的年轻女人于是被迫俯身弯腰,蓦地贴近了她。
那面色酷冷的黑豹,在这姿态中竟隐隐显出某种臣服。
“让我猜猜。”
白知晚一向温柔的眼眸此时幽邃如深海,隐隐浮动着某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有湿润的绯色渐从眼尾溢出。
她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次,你打算躲去无人的深林?”
“还是远渡重洋?”
“总之和上次一样,又要一声不吭、毫无预兆地离开,独自逍遥快活。只留下我一人,无论如何都寻不见你。”
乌姝听得呼吸发沉。
女人这一句接一句,说得仿佛当年是她豹豹狠心抛弃,简直颠倒是非。
甚至说到一半,白知晚的眼圈便彻底红了,向来从容的语气亦蕴了脆弱的颤意,像在真情实感地控诉委屈。
可分明几个小时后,她还要去和别人结婚!
怎么能、怎么能够这么坏。
乌姝气得呼吸都发抖,忽然抬手紧紧捏住白知晚的肩膀,将女人用力推倒在一旁沙发上。
下一秒,她化身黑豹,喉间发出恼怒的低吼。
巨大的豹爪毫不留情地抵在人类脆弱的喉咙,只需轻轻用力,人类就会碎在她锋利的爪尖。
面对凶猛野兽预备进攻的危险姿态,人类往往会本能地畏缩和战栗。
白知晚却仿若还嫌不够。
“你可以继续用力。”
白皙的面颊弥漫绯红,她风情万种地轻轻阖了下潮湿的睫羽,轻喘着仰头。
这般有恃无恐。
乌姝气得豹爪不自觉施力,锋锐的爪尖轻易刺入女人薄嫩的肌肤。
伤口涌出的鲜血惹眼。
那抹浓稠的红瞬间灼伤了乌姝的眼眸,她倏然回过神来。
慌忙收起爪尖,颇有些懊恼。
白知晚却朝她情意绵绵地笑。
女人白腻的颈间沾染鲜血,长裙下的小腿却还在若有似无地轻轻蹭她。
“你也可以继续弄疼我。”
乌姝呼吸一紧。
这坏女人是不是疯了!
“医药箱在哪里?”
她咬牙切齿,从沙发上跃下来。急急忙忙在房间里翻找几下,才想起要化作人形。
片刻,她忽然敏锐地往落地窗外瞥了眼,隐约捕捉到一抹黑影。
那边没有路灯。
晚风吹拂,许是树木摇曳。
豹豹脑海里都是女人颈间鲜红的血色,焦急担心之际,顾不上多想。
继续投身搜寻,最后终于从某个柜子里翻出医药箱。
她从中取出碘伏和棉签,小心地给女人脖颈伤口消毒。
“……嗯。”
刺痛间,白知晚轻轻喘了一声,湿漉漉的睫羽微颤。
“现在知道痛了?”
乌姝冷嘲热讽,动作却更小心了些。
白知晚不言。
她垂眸,安静地注视年轻女人紧张又认真的面容。
忽然莫名其妙地说:“我的豹豹真好看。”
乌姝动作一顿,冷冷睇她一眼:“白小姐,我早已经不是你的了。”
紧接着忍不住讽刺:“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白小姐还是收心好好过日子吧。”
白知晚咬了下唇,轻笑:
“没错。肯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乌姝呼吸发紧,动作倏地一重。
“嗯……轻点儿。”
白知晚低低嘤咛一声,淡淡的嗔怪语气听起来颇有些暧昧。
乌姝紧咬牙关,不再磨叽。
动作利落地处理完,关上医药箱。
“以前我受伤时,你都是舔我伤口。”
白知晚忽然眉眼温柔地说。
“白知晚!”
乌姝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她全名。
“你的结婚对象真可怜!”
“她知道你背地里还在对以前的宠物勾勾搭搭么?”
白知晚轻眨了下眼:“知道的。”
“……”
这回答出乎常理,于是乌姝到嘴的指责突然没了用武之地。
她沉默半天,憋出一句:“那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白知晚:“确实相配。”
“……”乌姝整只炸毛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傻得慌,大老远跑过来听白知晚秀恩爱。
豹豹气得眼眶泛红,还欲刻薄几句,下巴却忽被勾住。
下一秒,唇上一软。
是女人的唇瓣贴了过来。
“……”
乌姝瞳孔骤缩。她不自觉屏住呼吸,灵魂都似一瞬出了窍。
回过神时,所有感官都凝聚在了唇上——
馨香的温软正摩挲着她的唇,湿热的舌轻舔过她的唇缝。
疼痛又眷恋地念了三年的人,此刻如此柔弱可欺,又唾手可得。
猛兽天生的进攻性和占有欲在这一刻蓬勃而发。
乌姝重重呼吸一下,刹那忘记背景和身份,掐着白知晚的下巴就反客为主地亲过去。
没什么技巧,全是野兽的本能。
灼热呼吸交错间,既啃又咬,无师自通地进一步攻陷。
吮吸、搅弄,急不可耐地掠夺那唇齿间的清甜。
越吻越深,吞纳女人喉间所有承受不住的细密呜咽。
良久,唇分。
白知晚唇瓣湿润,喘息急促。
她伸出被吮得酸软的舌,轻舔了下小兽胡乱咬伤的唇瓣,感觉到刺痛。
那温柔如皎月的面容染上一丝欲-色,妩媚勾人:
“小姝,我们结婚后,你也要经常这样亲我。”
乌姝呼吸正不稳,闻言睫羽一颤:
“……什么结婚?”
“果然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错的笨蛋。”
白知晚轻叹口气,透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她伸出指尖,轻轻揩拭年轻女人唇角的湿润:
“现在还没看出来,今晚是你和我的喜宴么?”-
“豹豹——”
“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说完这话后,念秋屏息凝神,观察乌姝有没有眨眼。
只要她眨眼,小动物救援队必将顷刻出动,舍己为豹!
一秒、两秒……十几秒过去。
只见豹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坏女人,压根没舍得眨眼。
众人兽相顾无言:“……”
裴小能猫轻叹口气:“不必施救了,豹豹显然乐在其中。”
叶清羽说:“感觉她们先前有什么误会,方才已经解开了。”
罗汴思忖片刻:“也是,毕竟好人有好豹。”
前女友:“好。”
罗汴爱怜地摸摸前女友脑袋,“这次用对了。”
前女友眼眸清润,看着她,字正腔圆:“汴、汴。”
罗汴眸光一凝。
她眼疾手快地捂嘴:“乖,说好暂时不提这个字的!”
幸好大家正专注观看仪式,暂时没注意她俩。
特邀司仪笑意盈盈:“下面请新人交换戒指,并亲吻对方。”
台上柔白似温玉的女人眉目含情,垂眼看年轻女人为自己仔细戴上戒指。
正想转而给乌姝戴戒指,却倏地被扣住下巴。
下一秒,急切的小兽全然忘了流程,已经垂首朝她吻了过来。
绒竹工作室全体同时睁圆眼睛:“哇——”
这整齐的欢呼声带动全场,大家都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裴小能猫看得愣神。
台上的亲亲,好像和她与叶小树之间的亲亲有所不同。
认真学习片刻,小熊猫自信地舔舔齿尖。
下次也要这样把叶小树亲得腰酸爪软。
水逐也正认真观摩台上,若有所思。
透过现象看本质,她忽然想改站白知晚攻了。
继续欣赏了会儿新人情深意浓拥吻的画面,豚豚心中涌出许多灵感——
姐姐面上温柔,背地里却甩着鞭子,把凶猛的豹豹压在身下这样那样。
她笃定地点点头,眼神晶亮。
这次绝不会错。
……
仪式过半,叶清羽看了眼不远处的名牌,叶曌女士竟然还没到场。
不由有些担心。
发了条微信询问,很快收到消息:
【妈妈有点事耽误了,晚些再来。】
她这才放下心。收起手机,拿湿巾给小熊猫擦擦吃苹果后的湿润唇角。
擦完,又抬手摸摸小兽脑袋顺毛,柔声提醒:“今晚已经吃五块了。”
裴小能猫被摸摸得桃花眼惬意半阖,开口理直气壮:“今天匆匆前来,没带礼物。吃九块苹果,是我小熊猫的衷心祝福。”
罗汴前女友:“好。”
叶清羽:“……”
……
远处翡翠湖畔,夜色正浓郁。
萧钰几步上前,站在叶曌身后。
“姐姐,你怎么没有去观礼?”
她们和白知晚开展重要合作,这场晚宴相当于一次友谊建设。
按叶曌的性格,不可能不及时到场的。
叶曌失神地看着湖泊。
晚风中,湖面轻起的涟漪荡进了她的眼眸。
她静默片刻,答非所问:
“萧钰,你觉得这世界上,小动物可能变成人么?”
第72章
“萧钰, 你觉得这世界上,小动物可能变成人么?”
从小到大,人们大多接受着科学教育, 由此逐渐形成的观念便和呼吸一般自然地融入生活, 指引、推动却也束缚着思想。
就像在听到这句问话之前,萧钰从未怀疑过小动物可能变成人。
安静地思忖片刻,她说:
“说不定可以。姐姐怎么看?”
叶曌深呼吸了一下。
她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今晚看见的画面——
化妆室中,身姿矫健的黑豹瞬间化作了黑发女人。
而这位黑发女人就是今晚订婚宴的主角之一, 同时还是裴绒工作室的成员。
究竟是她思女心切, 产生离奇的幻觉。
还是……某个令她心颤的真相早已近在身边?
叶曌睫羽微动, 缓缓睁开眼:
“你知道么?我在叶家掌权之前, 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兽医。”
萧钰注视她的背影:“含糊知道大概。”
叶曌低笑了声:“那你应该不知道, 我一共有两个宝贝女儿。”
“……”
萧钰心口一皱:“嗯, 的确不知。”
晚风从湖面泛来, 携着浓郁的潮意。
叶曌眨了下被风浸湿的眼眸, 平静地开口:
“出生时, 我被取名为宁引娣。”
“我还算聪慧,自小展现出天赋。但即便神童名声广传城镇,宁家也从不让我进祠堂、上族谱。”
“后来因为喜欢动物, 我在作为伴读留学时私自改学兽医,回来后因此和宁家决裂。”
“决裂当日, 我给自己更名为叶曌。”
说到这里, 叶曌略作停顿,笑了下:
“那天傍晚, 确是日月当空。”
“后来,我应聘进入一家大型动物园工作, 成为园内唯一的兽医……”
那个年代,人们对动物的认知匮乏。
主要只是觉得新鲜,没有多少真切的爱护。
即便是大型动物园,管理依旧混乱糟糕,对动物不甚上心。
兽医位置亦长期空缺,好不容易才招进叶曌。
工作几个月来,动物园对待动物的种种行径让叶曌逐渐失望,几度想要离开。
可一旦离开,这家动物园没了兽医,那些生病中的动物就会直接被动物园放弃了。
叶曌最终选择暂时留下,边尽己所能地救治动物,边寻找出路。
不久,由于人手不够,动物园要求她兼任饲养员,负责诊疗室旁的小熊猫园区。
成为饲养员的当天,园区里一只怀孕的小熊猫恰好分娩。
这是叶曌第一次独自给小动物接生。
她临时上阵,在简陋的环境里全力助小熊猫分娩。
一只、两只……
第三只怎么也出不来。
那天半夜,满室浓郁的血水味中,叶曌紧张得脊背都是冷汗,眼睛亦熬至通红。
整整三个小时后,才终于接到了第三只崽。
粉粉嫩嫩的,毛发短而稀疏,整只近乎透明。
软趴趴地躺在叶曌的手心里,像一只小鼠。
比起嘤嘤乱叫的前两只,这只明显生来羸弱,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动静亦细微,随时要夭折的模样。
两只爪爪却勉强抱住了叶曌的指尖。
手指被抱住的那一瞬,叶曌心尖倏地发颤,不自觉轻弯了一下唇。
三只小熊猫崽崽窝在怀里,虚弱的妈妈逐一舔过。
爱怜地舔完大崽,又仔细舔二崽,等舔到那只弱小的幺女时,她倏地一顿。
竟像整只受惊一般,后爪一蹬,把幺女猛地踹开了。
小熊猫崽崽被这般一踹,差点滚摔在地,幸而叶曌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了。
事发太过突然,她定睛一看,却见羸弱的小熊猫幼崽身上溢出鲜血,已经没了动静。
这是努力了大半夜才接出的小生命。
她一时忘记要眨干涩的眼,低头静默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崽,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
“以当时的卫生和医疗条件,这只小熊猫崽极大概率活不下去。动物园不愿承担治疗成本,让我直接把她拿去埋了。”
“是我舍不得放弃,申请自费治疗她。”
“我直接在诊疗室支着小床住下,彻夜照顾她。她在小窝里状态时好时坏,几度濒临夭折。”
“有一次,我甚至都以为她死了,捧着她哭了好久,却忽然被她颤巍巍地抱住了手指。”
“……二十天后,她第一次发出微弱的‘嘤嘤’叫声,那是我学兽医以来最高兴的时刻。”
小熊猫崽崽竟在生死边缘坚强地挺过来了。
她渐渐长出一些柔软的毛毛,整只灰乎乎的,爪心却是粉色。
平日最喜欢抱着叶曌的手指,在女人手心惬意地蹭来动去。一会儿不见人就嘤嘤哭,颇为黏饲养员。
可惜好景不长。
动物园经营不善,游客流量越来越少,急于寻找卖点。
某天,园长忽然想起那只小熊猫幼崽,遂派人去诊疗室检查。得知幼崽存活,他决定大肆宣扬这只小熊猫的顽强生命力,作为吸引游客的噱头。
园长要求立即将幼崽放回小熊猫园区进行展示。
叶曌的强烈反对遭到拒绝和打压。
作为领单薄工资的兽医,那是叶曌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没有权力的无力。
迫不得已,可怜的小熊猫崽崽尚未完全恢复,便走出诊疗室,回到户外园区生活。
就如出生第一天,被妈妈嫌弃地一爪踹开那般——
园区里的所有同类都莫名排斥她,对她表现出不低的警惕和攻击性。
叶曌心头担忧,大部分时间眼不错珠地仔细看顾她,不让她受到欺负。
然而作为兽医,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那天被紧急召去别的园区治疗,叶曌将小熊猫崽崽单独放在透明展示柜里,又递进玩具,才仔细锁上门。
完成治疗后,她立即匆匆忙忙赶回小熊猫园区。
却见透明展示柜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而小熊猫崽崽正趴在户外草丛里。
应是被同类胡乱咬伤,身体四处都渗着鲜红的血。
园长看得“啧”了声:
“怎么这么脆弱。赶紧把这小东西拿走!”
“明天上面来咱们动物园视察,那大领导还是六十岁大寿生日,可千万别出岔子,冲撞了老人家!”
叶曌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将小熊猫崽崽小心地抱起来。
小崽嗅到熟悉的味道,受伤浴血的爪爪抱着她的手指,脆弱地嘤嘤叫。
叶曌回过头,朝园长微微笑,眸色幽深。
“好。”
第二天,诊疗所里。
叶曌在前来视察的大领导面前,一手抱着浑身暗红血迹的小熊猫崽,一手指着旁边栏中还未治疗的小动物,也是那般对园长微微笑:
“园长,这只、这只、这只都有治疗成本。是全部像以前那样处理,干脆直接拖去后山埋掉么?”
大领导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烁矍的老妪。
闻言,她眯起了眼:“什么情况?”
……
黑心动物园长期经营不善,恶劣行径颇多。
被彻查之后,直接强制关停了。
动物们暂时滞留在园内,等待归置。
据说关园当日,园长不甘心地在园里转悠,被突然闯出的大黑熊一点一点撕咬着吃掉,场面凄惨,无人施援。
而叶曌听到这个消息时,正身陷奔波。
彼时小熊猫只算是野生动物,濒危等级尚未评估,也还未纳入保护动物范畴。
作为拥有兽医从业资格证的人,叶曌有一定可能成功办理小熊猫崽的饲养许可证。
叶曌携着兽医从业资格证,以及一系列办理饲养许可证需要的资料,前往当地林业局。
被反复问话、考察,饱受工作人员的刁难。
那些人摆明了想拿好处。
情况陷入僵滞之际,先前去动物园视察的大领导恰巧经过。
她是林业局局长。
局长舒展花白的眉,笑得慈祥:“小医生,我记得你。是个心善的。”
那是叶曌第二次感受到权力的重要性。
因为局长一挥手,年轻的叶曌就合法抱着她的小熊猫崽崽回家了。
“我给她取名为‘绒’。”
“她在动物园被欺负啃咬得浑身是伤,毛毛都秃了。而‘绒’是旺盛的毛发,也意味着蓬勃的生命力。我希望她能早日恢复成一只健康活泼、毛绒绒的小熊猫。”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平静而温馨。
叶曌开了家小型宠物医院。
每当她工作,绒宝就窝在旁边,自己乖乖地抱着毛茸大尾巴玩。
等她忙完了,绒宝才整只黏人地趴在她怀里蹭蹭,嘤声撒娇,不肯下去。
“绒宝特别聪明,能听懂人话,乖巧懂事。”
“可能自小在园区被孤立,她对别的小动物都很护食。但即便是吃自己最爱的苹果,她都会剩下最大的那块,想留给我吃。”
“甚至作为天性胆小的小熊猫,在顾客暴躁时,她会整只直立在我面前、高举两爪试图朝对方扑过去,只为保护我。”
想起艰辛岁月里,那些和绒宝互相陪伴的过往,叶曌眉眼温柔,唇角轻轻勾起弧度。
“不过,她莫名生长得极为缓慢,比普通小熊猫慢很多。一岁半的时候,她身上毛发都还是灰黄色,整只小小的。”
叶曌医术了得,名声渐渐传开。
当时城镇上养得起宠物的大多是有钱人,出手亦阔绰。
于是,家里生活虽算不上多么优渥,但至少进入安稳的温饱阶段了。
有了房子,有了存款。
“在她两岁半时,我生了小羽。”
“这一人一兽从小几乎形影不离。”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一家三口住在并不宽敞但十足温馨的房子里,其乐融融。
人类幼崽迅速成长,从襁褓中嗷嗷待哺、到跟着小熊猫满地乱爬,后来跌跌撞撞地追着小熊猫跑。
与此同时,小熊猫也终于逐渐上色,变成一团红棕色的毛茸茸。
小短腿走路一颠一颠的,看起来猫猫祟祟,可爱极了。
只是,爪爪渐渐锋锐,绒宝开始拆家了。
不仅自己拆得欢快,还带着刚摆脱纸尿裤的羽宝一起拆。
两只半夜三更窸窸窣窣,不得消停。
叶曌时常半夜在客厅抓现行。
她一只手拎着羽师傅的睡衣领口,一只手揪住绒师傅的毛茸后颈,将两只一起提溜在空中,让她们好好欣赏自己的拆家杰作。
“虽然不得不教育,但我其实并不生气。”
“她们活蹦乱跳、满身旺盛的生命力,让我感到很安心和满足。”
“那时候,我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养着两个可爱的宝贝女儿。感觉幸福不过如此,没什么可追求的了。”
说到这里,叶曌轻轻笑了起来。
“我们仨就这样亲昵地一起生活了十五年。”
话音散落在风中,她停顿下来,似沉浸在回忆里。
过了片刻,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在小羽十五岁的时候,绒绒离开了。”-
热烈的掌声中,订婚仪式圆满结束。
裴绒对着视频通话挥手,“你们好好休息吧。”
金璨在线观看了豹豹订婚的大半程,心满意足地挥爪:“好,拜拜。”
仪式落幕,宴席便开始热热闹闹地上菜。
绒竹工作室这桌较为特别。除了人类食谱里的菜,还摆了几大盘高级生肉、生海鲜和蔬菜。
小海獭从包里取出宝贝石头,仔细放在桌上。随即迫不及待地拿了一枚牡蛎,往石头上敲敲。
“咚咚咚——”
觥筹交错的晚宴上,这声响并不会引人注意。
但林菘耳尖敏锐地微动,不自觉偏头看去,随即眸光一凝。
只见小姑娘两手使力,砸破了牡蛎壳。随即取出其中软肉,迫不及待一口吃掉了。
“……”
林警官面色依旧冷肃淡然,心里却生出揉揉脸的冲动。
她抬手,慢条斯理地正了下衣领。
眸光上移,隐隐看见那小姑娘的侧脸,莫名觉得眼熟。
……
“豹豹来了!”
叶清羽抬眼,便见那边乌姝和白知晚相携而来,画面赏心悦目。
某只豹方才在台上肆意亲吻未婚妻,现在面对目光炯炯的娘家人,倒是后知后觉地感到窘迫起来了。
她之前在小动物们面前豪言壮语,表达对坏女人的不屑一顾。
结果转头就被女人吃得死死的,乖乖地半步踏入婚姻殿堂。
简直是一豹还一报。
幸而大家虽然在微信群里打满问号,现在却并没有出言调侃,只眼眸晶亮地送上祝福。
白知晚指尖捏着红酒杯,朝众人兽笑得温柔:
“由衷感谢大家这些年对小姝的接纳和照顾。”
她出于真挚的谢意,心甘情愿地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在豹豹如此重要的日子,作为在场的姐姐兽,裴小能猫岂有不站出来的道理。
“酒在哪里?”她歪了下脑袋。
叶清羽心脏漏跳一拍,莫名涌上某种预感。
“可以么?”她轻轻捏了下小熊猫的手。
裴小能猫红唇轻勾,豪情万丈:“当然。”
白知晚递来半杯葡萄酒。
裴小能猫潇洒地一饮而尽,在场小兽们都一起鼓掌欢呼。
叶清羽弯起眼眸,也跟着鼓掌。
无妨,小熊猫高兴就好。
更何况裴小能猫喝完后,头顶都没有冒出毛茸大耳朵。
似乎酒量见长。
对此,裴小能猫也颇为自得。
她脸颊漫上绮丽的绯红,轻扬起下巴:“下次这种事,也……也让我小熊猫来。”
大家围坐圆桌,畅吃欢谈尽兴。
心中颇有些感怀,古月突然站起来,掌心朝下地伸出手:
“希望我们工作室的全体人兽都能幸福!”
“好!”
“一定!”
“啪。”
“嘭。”
大家都跟着站起来,亲昵地围聚成一圈,纷纷将手清脆地拍上去,叠在一起……
“啪。”
最顶端搭上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猫爪。
叶清羽瞳孔骤缩。
她连忙偏头看去,便见漂亮老板已经俨然化作了一整只软绵绵的小熊猫。
众兽皆惊:“绒姐怎么化兽形了!”
裴小能猫毛茸大耳朵微缩,舔了下犬齿尖尖,颇为无辜地歪脑袋:
“唔?”
幸而今晚是订婚宴,一对新人引全场瞩目,没人注意她们这边。
叶清羽眼疾手快地拿起身后的外套,展开盖在毛茸老板身上,将醉醺醺的小熊猫整只掩着抱起。
“你们吃,我先带裴总走了。”
叶清羽小心地抱着可疑的、鼓鼓囊囊的外套,穿过热闹的宴席往外走。
中途,外套奇妙地轻动,缝隙中倏地探出了半个可爱的毛茸脑袋。
“嘤。”
叶清羽眉心一跳,在引起宾客注意前,手忙脚乱地将毛茸脑袋重新按回去。
小兽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在衣服里啃了一口人类指尖。
“乖,马上就好了。”
叶清羽低低地哄。
这自言自语鬼鬼祟祟的模样,惹来保安姐姐警惕的注视。
叶清羽朝她礼貌微笑。
出了大厅,步入苍翠的夜色,叶清羽终于松了口气。
大家都在宴席,外面似乎没有人。
叶清羽又往停车场方向走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抬起外套,将毛茸老板露出脑袋来。
醉酒的小熊猫方才被闷半天,一时蠢蠢欲动。
“叶小树。”她含糊地喊,随意舒展了下毛茸大尾巴。
轻甩间,身上盖着的外套被扫下去了。
“在呢。”
叶清羽单手搂着小熊猫,俯身拾起外套,却感觉怀里猝不及防地一空,是小兽一咕噜跃了出去。
“裴总!”
她心头一惊,再抬头看时,便见她家小熊猫已经扒在一旁树干上了。
艰难抬起毛茸爪爪往上爬,裴小能猫高高扬起大尾巴,声音绵软地嘀咕:
“叶小树……那是什么果?我要摘给你吃。”
叶清羽抬头望去,便见树上结满了青黄色的李子。
一旁挂着告示牌:请科学摘果。
是正常能吃的果,她心头微松。
“爪下小心一点。”
这小熊猫正兀自醉着,叶清羽担心她爪滑,会从树上掉下来。
可又不愿打扰小熊猫兴致,她便在下面紧紧盯着,随时准备伸手接住小兽。
反正树并不高,她有把握。
眼见小熊猫已经摇摇晃晃地爬到了一根有果的树枝上,整只在风中一悠一荡,像随时要栽倒,叶清羽的心高高悬起。
全神贯注之际,忽然听耳畔传来声音:
“宝贝。”
叶清羽浑身一颤,偏头便对上叶女士的眼睛。
叶曌随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晚宴结束了么。”
叶清羽呼吸发紧:“我……”
此时此刻,叶曌的正上方。
醉眼迷蒙的小熊猫已经抬爪摸到了李子。
好心的小熊猫决定先替叶小树尝尝这果甜不甜,她迫不及待张嘴,一口咬住饱满的李子——
一股浓郁的酸涩在舌尖顷刻迸开,刺激得醉酒的小熊猫浑身发麻。
爪爪一软,整只就直直往下坠去。
树上倏然发出“窸窣”响动,叶曌抬起头。
路灯光线被葳蕤的枝叶遮挡,她只隐约看见一团黑影掉下来。
叶曌瞳孔骤缩,下意识伸手接住。
“嘤。”
接了满怀的毛茸茸。
第73章
“嘤。”
怀中倏然落下一团暖热、软糯的毛茸茸, 伴随熟悉的小熊猫嘤声。
叶曌似有所觉,脊背刹那间蹿出一道宿命般的麻意。
她脖颈僵涩,缓缓低头。
借着幽暗的光线, 看到一只小熊猫的毛茸小脸。
那极致可爱又漂亮的花纹, 和绒宝一模一样。
“唔?”
裴小熊猫醉乎乎地歪了下脑袋,伸爪贴了贴叶女士的脸颊。
爪心柔软的绒毛扫过脸颊,带来轻微的痒意。
却在叶曌心中顷刻掀起汹涌的狂潮。
她眼眶热烫, 强自按捺欲将沸腾的喜意,抖着手将小熊猫往上托起。
只见那毛茸肚子上有一团爱心形状的雪白绒毛。
——真、真的是绒宝。
整颗心脏刹那间陷入抖颤。
叶曌深重喘息, 浓烈的情绪从脊椎骨一路沸腾地蹿涌上来, 冲击得她鼻尖陡酸。
“绒……”
喉头瞬间哽塞得发不出声, 她将小熊猫重新紧紧抱进怀里。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
她曾经如珍似宝地抱了整整十八年。
十年过去, 所有这些细节仍不息地游走在血液中, 清晰地镌刻在骨子里, 变成暗流般的深沉痛意。
却于此时此刻化作漫长岁月的回甘。
醉醺醺的小熊猫携着满身葡萄酒的香味, 软趴趴地窝在女人肩头。
熟悉的怀抱带来一种无边的心安, 就像在风雨中流浪飘泊已久的小船终于归港。
她一瞬记忆迷蒙, 忍不住舔舔被李子酸得发软的齿尖,毛茸脑袋蹭蹭女人肩窝,委委屈屈地告状:
“妈妈, 那果不甜……”
——妈妈。
叶曌头脑空白一瞬,视野顷刻被水雾遮掩得朦胧一片。
当年绒宝下落不明, 羽宝失忆, 一家三口只余她独守过往。
整整十年,她被困束在挣不脱的深渊。那里翻滚着思念与自责, 怅惘与绝望,遗憾与痛恨, 浓黑不见天日。
却似乎在这一瞬间的狂喜中得以窥见天光。
“妈……妈妈在呢。”
她哽咽着说。
话音在喉间一瞬扭曲得变了形,下一秒实在承受不住,她倏地蹲下来。
湖畔夜色浓郁,晚风习习。
几近只手遮天的叶总此时只是一位再平凡不过的母亲,抱着失而复得的小熊猫崽颤抖着啜泣,后来甚至嚎啕大哭得像个孩子。
哭得快要缺氧,胸口窒涩、肺腑俱痛。
嗓子亦几近失音,声嘶力竭。
那泣声携着浓烈的情绪传递进叶清羽的心头,亦悲亦痛。
她迷惘地看着妈妈紧抱小熊猫垂泪涕泣的画面,只觉头脑忽起尖锐的刺痛,伴随着耳畔阵阵嗡鸣。
隐约似有什么内容正重重冲击愈渐松动的枷锁,即将突破最后的桎梏。
她咬牙忍耐痛意,缓缓蹲下,展臂用力环抱住了小熊猫和妈妈。
泪水不自觉流了满面。
她抬起手,反复轻抚妈妈纤瘦的背,像抚慰自己不曾触及的深长伤疤。
……
远处,萧钰站在树下遥望,下巴尖聚集着晶莹的水珠。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笑起来-
叶清羽缓缓驱动SUV。
副驾驶上,醉酒的裴小熊猫安稳地在叶曌女士怀里睡着了。
显然,她对这份怀抱十足放松——
躺着睡得四仰八叉,大方露出毛茸肚肚,粉舌伸出半截,偶尔舔舔齿尖。
叶曌垂头,目光爱怜地落在那可爱的毛茸小脸上,眉眼温柔。
她伸手,熟练地揉揉小熊猫脑袋,揉得小熊猫舒服地发出“嘤”声,抬爪抱住了她的手。
叶曌呼吸陡滞。
绒宝还只有巴掌大时,最喜欢两爪抱她的手指。后来长大了,便喜欢两爪抱她整只手。
出离十年,倒是始终未变。
她鼻尖一瞬泛酸,又有些想哭。
前方遇上漫长红灯,叶清羽将车停稳。
握着方向盘的手忽被毛茸大尾巴轻轻挠过,触感软糯。
她忍不住往副驾驶看了一眼。
便见叶女士正揉裴小熊猫揉得不亦乐乎,而裴小熊猫亦享受极了,睡梦中主动蹭蹭叶女士的手心。
“……”
叶清羽眼眸清幽。
太阳穴突突跳动,刺痛感又跃动在脑海。茫茫记忆于薄壁后兴奋地翻涌,似还差最后一分击撞。
她不是傻瓜。
浴缸里洗小熊猫、院落中玩躲能能游戏……
曾经在脑海中突兀出现、却得不到归置,于是被她当做既视感忽略掉的童年画面,此刻似隐隐有了归宿。
叶清羽抿了下唇:
“妈妈,你方才是说……你以前养过一只小熊猫么?”
叶曌动作微顿。
当年绒宝被抢走时,她恰巧不在现场,是年少的羽宝独自经历了那般场面。
失忆带走心头创伤,其实算是种解脱。
她不忍在轻描淡写间让女儿再度回顾痛楚。
于是叶曌选择暂不多言:“对,养过一只。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细说。”
稍作停顿,她温柔地说:“所以妈妈对照顾小熊猫有些心得,你安稳开车,不用担心裴总。”
叶清羽乖巧应了:“嗯,谢谢妈妈。”
叶曌觉得自己应该平静从容一些,按捺住痒意,不要让小羽起疑。
浸淫权力场多年,她分明非常擅长暗敛情绪。
可这是丢失了十年的女儿。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戳戳裴小熊猫爪心,捏捏毛茸大耳朵,挠挠软糯的肚子,无声感叹: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熊猫?谁家的呢?”
睡梦中的裴小熊猫似有所觉,配合地骄傲仰头,爪爪抱她的手:
“嘤。”
叶曌眼睛一瞬再度潮湿,轻勾起唇:
“乖宝。”
叶清羽认真开车,眸中翻覆着某份逐渐清晰的答案-
SUV停在了叶家的别墅院落。
叶女士内心强大,始终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
今晚却忽然抱着小熊猫大哭,流露出叶清羽未曾见过的脆弱。
因此她决定今晚带小熊猫跟妈妈住。
“你们快去洗个澡,早点休息睡觉吧。”
叶曌将怀中熟睡的小熊猫小心地递给叶清羽,嘴里催促着快去洗澡,指尖却还捏着小熊猫爪爪不放。
叶清羽轻轻笑起来,眸光温柔地笼罩着妈妈,伸臂揽揽她的肩膀:
“嗯,我先带她去洗澡。你也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待会儿再见。”
毕竟是从小带到大的女儿,叶曌轻易从叶清羽的眼神和动作中觉察出某份意味。
羽宝向来聪明敏锐。
她喉咙微动,抬手轻柔地摸摸叶清羽的脑袋。
“去吧。”
叶曌站在原地目送一人一能,看她们进了卧房。
她忍不住微微弯眸笑起来。
从小到大,绒宝和羽宝一直都是住一间房。即便分离十年,关系仍然这么要好。
笑容却后知后觉地凝在唇角。
现在的确仍然住一间房。
可是意味似乎已经变了——
如今,绒宝不仅是羽宝的姐姐、老板和朋友。
更是包养羽宝的金主。
换而言之……
她一手拉扯长大的两个宝贝女儿正在谈恋爱,并且以一种很潮的方式。
叶曌女士眸光抖颤,整个人站在原地陷入凝固-
虽然不常回来住,但叶女士一直有安排卧房的定期清洁。
叶清羽推开房门,嗅到扑面而来的清新香味。
她寻了浴巾,在浴缸里放了水,轻车熟路地给毛茸小熊猫洗澡。
许是喝酒后睡得正沉,今天洗澡的裴小熊猫很乖,软乎乎地任由摆弄。
叶清羽手心揉出绵白泡泡,往毛茸小脸上仔细涂抹:“能宝,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认识?”
又往下,揉搓她的毛茸爪爪:“让你化形的那个人,会不会其实是我或者妈妈?”
有人可曾为此吃了无数闷醋。
手心揉搓到毛茸肚肚,她忽地停顿须臾,声音渐渐低下来:“……你又是怎么离开的,去了哪里呢?”
这些问题,都没有小熊猫回答。
洗完澡,叶清羽用浴巾将湿漉漉的小熊猫抱起,仔细擦拭毛毛。
随后暂时放在沙发上,寻来吹风机。
正准备打开吹风机,却听房门被轻轻叩响。
门外隐约传来细微的声音:“宝贝。”
叶清羽起身过去开门。
便见叶女士已经洗过澡,腿边蹲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机器箱子。箱子有一面透明小门,可以看见里面放着一只小苹果玩偶。
这是……
“小动物烘干箱。”叶曌说,“干净的,并且我方才又擦拭了一遍。”
“用吹风机有些慢,小熊猫也容易受凉。你把绒……裴总放进烘干箱,关门后按启动按钮就好了。”
原来家里一直备着干净的小动物烘干箱。
叶清羽一怔,心头瞬间泛滥潮意。
她将烘干箱推进卧房,对叶曌说:“妈妈也进来吧。”
“嗯?”叶曌正准备走,闻言一顿,“怎么啦。”
“我想去洗澡了,而且也不太会使用烘干机。妈妈能先帮我照顾一下裴总么?”
叶清羽眨着一双清润柔和的眼眸。
叶曌与自己的女儿对视,一瞬明白了她体贴又真挚的心意。
母女之间默契地心照不宣。
她抿了下唇:“好。”
……
叶曌将烘干过后的香喷喷小熊猫放在床上。
小熊猫毛毛被烘干机吹得蓬乱,叶曌又拿来小熊猫的梳子,从上至下将绒毛仔细梳顺。
久违地被梳毛,裴小熊猫惬意得爪爪舒展成兰花,睡梦中呓语:
“妈妈……”
在她成为一只流浪小熊猫前,妈妈总是以这样的力度温柔地给她梳毛毛。
如今即便暂时忘记了,刻在骨子里的眷恋犹深。
“嗯。”叶曌轻弯起唇。
以前绒宝不会说话,是不是在心里无数次唤过她“妈妈”?
所以今晚醉酒和睡梦之际,才呼唤得如此自然。
叶清羽从浴室出来,往床边看去,眼睛微圆。
学到了。
她之前怎么没想过要给小熊猫梳毛。
果然在养小熊猫这件事上,她还有很多需要向叶女士讨教的地方。
梳完毛,叶曌伸手不舍地揉揉小熊猫脑袋。
又将毛茸大尾巴拿起,盖在小熊猫的肚脐位置。
她偏头看向叶清羽:“你也要早些休息。”
叶曌起身正要离开,却倏然被裴小熊猫嘤声抱住了手,缠着不肯放。
卧房静默一瞬。
叶清羽莞尔:“妈妈今晚就抱着小熊猫睡吧。”
……
时隔十年,一家三口再度睡在一起。
叶曌将裴小熊猫抱紧,以免她半夜变成功夫小熊猫。
空气陷入一种安稳的宁静,空调将温度调至凉爽适宜。
叶曌盯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以前的事——
酷暑之际,小区经常夜里断电。
小熊猫绒毛浓密,极为不耐热,她便总是在冰箱里备着大冰块。
一旦夜里断电,她就搬出大冰块,让绒宝趴在上面。
再放个垫子,让羽宝躺在旁边纳凉。
她则支着脑袋,拿大蒲扇给两个女儿扇风,直到后半夜来电。
这些时刻,当时只道是寻常,却是后来十年间辗转怀念的幸福。
叶曌的眼角又潮湿起来。
她闭上眼,不小心将滚烫的眼泪擦在了怀里的小熊猫毛巾上。
身旁叶清羽逐渐呼吸均匀,许是睡着了。
叶曌轻探出手,小心握住女儿的手腕,却被女儿反手安抚地牵住。
心中一瞬充盈久违的圆满。
安心间,睡意渐浓。
她贴着两个宝贝女儿睡去。
……
夜半。
有一对小熊猫耳朵猫猫祟祟地支棱了起来。
片刻后,卧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门被打开。
……
“绒宝!”
叶曌蓦地惊醒,喘息急促。
回过神来,发觉怀中空空。
她心头一颤,猛地弹坐起来。
偏头看去,只见床铺上月光清白寂静,叶清羽竟也不在。
“绒……绒宝?”
“羽宝?!”
叶曌声音发颤,溢出焦急的哽咽。
难不成昨晚又只是一场幻梦,醒来万事皆空。
甚至,羽宝也离开她了么?
叶曌跌跌撞撞地下床,连拖鞋都忘了穿。先惊慌失措地在卧房寻了个遍,又赤足踏出房间。
“窸窣。”
客厅方向传来细微的声响。
叶曌怔了一瞬,心头顿生某种预感。
她脚下放缓,轻慢地往客厅走去——
月色皎洁,清辉洒入客厅。
皮质沙发上,裴小熊猫正抬着爪爪挠得起劲,轻车熟路地拆家。
叶清羽蹲在她旁边,疑似助能为虐。
猝不及防地,二十多年前的场景在眼前重现。
叶曌鼻尖骤酸。她停在原地,倏地抬手捂住了唇。
身躯不住的战栗承纳了细碎克制的呜咽。
良久。
她胡乱揩拭脸颊,深呼吸了一下,径直走过去。
左手揪住叶清羽的睡衣后领,一时拽扯不动。右手拧住小熊猫的毛茸后颈,整只轻松提溜到空中。
“嘤。”
半梦半醒的小熊猫被揪住命运的后颈,四只作恶的爪爪无助地在空中扒拉。
“绒师傅,羽师傅。”
“二位拆得可还高兴?”
叶女士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入叶清羽的耳朵里——
“铛。”
一瞬如碎冰碰壁。
原来并不需要多么惊心动魄的击撞。
只是这般简单、朴实,却又温厚的生活细节。
它如细纹游走在肌肤,深刻地烙在时光里。
曾经触手可得,后来却遥不可及。
此时跨越数十年,在叶清羽耳畔荡起恢宏而悠长的嗡鸣。
她神思恍然,脑海中一瞬记忆如潮涌。
第74章
家里有一只小熊猫是什么体验?
对于这个问题, 叶清羽自出生起便拥有了回答权。
……
五个月。
小小一只叶清羽穿着尿不湿,睡醒后躺在摇篮里啃手手,大眼睛懵懂盯着天花板。
摇篮旁, 有一只小熊猫好奇地伸出爪爪, 扒着围栏探索。
恰好造成一小阵有节奏的轻微晃动。
于是,幼崽版叶清羽被晃得打起哈欠,刚醒来便再度陷入酣眠。
在发现这件事前, 叶女士一度觉得羽宝是一只过于贪睡的宝宝。
十个月。
小叶清羽已经熟练学会翻身和爬行,整只精力旺盛。
一条有着漂亮环纹的尾巴在前方摇来晃去, 她被吸引得眼睛溜圆晶亮, 跟着小熊猫满地乱爬。
小熊猫还处于幼年期, 四爪短短, 爬起来像一条毛茸茸的猫猫虫。
小叶清羽不自觉效仿, 小短胳膊短腿并用, 也爬得猫猫祟祟, 姿势和小熊猫如出一辙。
拆家亦学得有模有样。
叶女士有些苦恼, 因为她有时分不清哪一只才是小熊猫。
一岁。
抓周会上。
小叶清羽对众多抓周物品不屑一顾, 而快速往前爬去,坚定地抓住了毛茸小熊猫。
叶曌将两只崽揽进怀中,摸摸羽宝的小脑袋, 笑意盈盈:
“看起来,你未来的追求是绒宝。”
“不错, 姐妹俩要永远相亲相爱。”
彼时她未曾设想, 将来姐妹俩会在哪种关系里相亲相爱。
三岁。
小叶清羽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的小熊猫, 清澈的眼睛里涌出晶莹的泪花来。
“妈妈……”
她可怜地揪叶曌的袖子。
叶曌说:“爬树是小熊猫的本能,她有时也需要在树上待一会儿的。”
“你努力吃饭长大, 成为一棵高高的、挺拔的叶小树,绒宝就喜欢爬你了。”
叶曌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谁知从那天起,羽宝每天吃饭都变得更积极起来。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棵叶小树?”
她经常问。
叶曌会认认真真测量一下她的身高,随即遗憾地宣布:
“宝宝,你现在还只是一颗小芽。”
“要多喝水,给自己灌溉一下。”
叶小芽:“嗯!”
从此喝水的事情再也不用叶女士操心。
……
转眼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
叶小芽无论如何都不肯去,缠抱着妈妈的腿,奶声奶气、有理有据地给出无数个理由。
叶曌轻易将这些理由概括成一句话:幼儿园没有小熊猫。
羽宝撒两回娇,叶曌便心软了。
作为还算读过不少书的人,她决定亲自在家里教幼儿园的内容。
于是每天早上,叶曌对着黑板上课,下面两只端正地排排坐。
她主要教拼音、汉字、算术,有时会上绘画、音乐和体育课。
小熊猫支棱着一对雪白的毛茸大耳朵,听得晕头转向。
叶女士敲敲黑板:“下面请绒宝说出这道算术题的答案。”
恰有柳絮飘进屋内。
小熊猫鼻尖翕动,浑身绒毛随之颤抖,连打了两个喷嚏:
“嘤、嘤!”
她顺势软绵绵地倒下去,躺在叶小芽身上秒睡得酣甜,梦中惬意地舔舔齿尖。
“绒宝回答正确!”
叶女士满意地在题目空处写上“2”。
叶小芽眼睛睁圆:“……”
下午,叶小芽会拿铅笔认真练习写字。
小熊猫便蹲在旁边吃苹果块,吃得“咔嚓咔嚓”响,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有时,会用毛茸爪爪握着啃了一个缺的苹果块,大方分享至叶小芽的唇边。
到了夜里,在叶女士的带领下,叶小芽会给小熊猫刷牙、洗澡、吹毛、梳毛、修剪爪爪等。
俨然成为一名小小的、可靠的小熊猫饲养员。
晚上睡觉,更是要紧紧抱住小熊猫。
——妈妈很早便交待过,这只小熊猫睡床时若没被紧抱,会平等地爪踹所有人。
……
一家三口平静而温馨的生活里,叶小芽生长得极快。
起初,她和小熊猫搂抱在一起时,两只看起来体型差不多。
彼此都是对方睡觉时的大型抱枕。
后来,小熊猫身体逐渐发育完全,还是那样小小一只。
叶小芽却越窜越高,胳膊腿细长,晚上睡觉时将小熊猫整只抱在怀里。
六岁生日那天,叶女士正式宣布:
“你已经是一棵小苗苗了。”
离成为叶小树更近一步,叶小苗高兴极了。
只不过与此同时,她该去上小学了。
这次无论如何撒娇,叶女士都不为所动。
现在小学的教学内容丰富,是她当年受的教育无法比拟的。不能再一味宠溺,该让羽宝出去增长见识了。
“能宝不能和我一起去上学嘛?”
去上学那天,叶小苗紧紧抱着小熊猫,哭得鼻涕和眼泪都擦在了怀里的小熊猫毛巾上。
小熊猫毛巾动了动。
她一向爱洁,每天认认真真给自己舔毛,也不喜欢毛毛被弄脏。
此时却抬起被鼻涕眼泪沾染得湿漉漉的毛茸脑袋,温柔地舔舔叶小苗的脸颊。
“嘤……”看起来也颇为不舍。
叶曌爱怜地摸摸两个崽的脑袋:
“学校不收小动物,小熊猫出门在外也不太安全。”
“羽宝要好好学习,晚上回来把学到的知识手把爪地教给绒宝。”
于是叶小苗还是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绒宝则每天蔫耷着耳朵,两爪抱紧自己的毛茸大尾巴,趴在窗前等她放学回来。
下午四点半。
远远看见叶小苗穿着天蓝色的小学校服出现在拐角,她的耳朵会瞬间高高支棱起来。
却绝不会表现出一副苦等了一天的样子。
转过身去,骄傲地开始给自己舔爪爪,只等着叶小苗急急忙忙冲过来揉揉抱抱自己。
叶女士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莞尔。
绒宝怎么有点像在驯小狗。
——这个念头有时会出现在她脑海中。
几个月后。
叶小苗在手工课上给小熊猫做了个项圈,不知怎地,那项圈最后却戴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
项圈中央吊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晃响,逗得小熊猫忍不住伸爪爪玩。
叶曌路过,叹了口气。
这小狗是彻底驯成了。
……
春赏百花秋望月,夏纳凉风冬踏雪。
一家三口就这般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好多年。
在叶小苗五年级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小事。
正值寒冬,难免贪眠。
清晨闹钟响了三遍,叶小苗才迷迷糊糊醒来。
将怀里暖热的小熊猫抱紧了些,不舍地揉揉脑袋,又珍惜地“啾”了一口毛茸耳朵,嘴里嘀咕着含糊的话:
“能宝,我今天带你去上学好不好……”
她方才做了场美梦,梦见自己和能宝一起去上学,成为同桌。
大早上又冷又困,叶小苗晕乎乎的,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妈妈做的早饭也忘了吃,只将小熊猫整只放进书包里,就背着出门去学校了。
深冬,天总是亮得晚,让人意识昏沉。
等走到了校门口,叶小苗才堪堪清醒过来。站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和书包里的小熊猫面面相觑。
“完了。”
妈妈交待过不能独自带能宝外出的,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叶小苗心头一惊,急忙转身,想将小熊猫送回家。
“嘤。”
小熊猫从书包里探出一颗毛茸脑袋。
她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学校,抬爪戳戳叶小苗的肩膀。
从小一起长到大,哪怕不能直接交流,叶小苗也瞬间领会了小熊猫的意思。
她稍作犹豫,年幼的心最后还是经不住带能宝上学的诱惑:
“那你在书包里藏好,不能发出声音哦。”
小熊猫骄傲仰头。
于是一人一能猫猫祟祟地去上学了。
早上起得晚,路上又有所耽搁,叶小苗堪堪踩着点进教室。
老师在台上讲课,她便悄悄将手伸进抽屉,摸摸小熊猫的毛茸肚肚。
指尖被小熊猫回应性地轻啃。
欢快极了。
然而这节毛茸茸的课刚上到一半,叶曌便出现在了教室外面。
叶小苗无意间偏头看去,心头陡颤。
那天早上,妈妈眼眶泛着红,紧抱住了书包里的小熊猫。
没有说任何责备的话。
只是将热腾腾的早餐递过来,轻声说好好上课,便带着小熊猫离开了。
却让叶小苗彻底长了记性,自责不已。
当晚睡觉前,叶曌过来给她们盖被子。
看着小女儿愧疚的眸光,她轻摸摸羽宝的脑袋:
“宝贝,妈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今天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家里这只小熊猫从小被娇惯长大,事事都被细致入微地妥帖照顾着。
百般的宠爱下,她极为爱干净,很是贪嘴挑食,天性胆小,有点娇纵,偶尔会闹小脾气。
本质却非常细腻柔软,没有任何攻击性。
这样一只小熊猫一旦丢失,沦落到外面独自流浪,忍饥挨饿,饱受欺负,可怜地找不到家……叶曌不敢深想。
因此今早起床后,发现小熊猫竟不在家,她瞬间头脑空白,心慌得神魂俱颤。
幸而只是一场有惊无险。
经此一遭,母女俩对小熊猫都看顾得更周全起来-
转眼,叶清羽初中毕业,收到了理想高中的通知书。
十五岁的少女身形抽了条,纤韧柔美,亭亭玉立。
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棵小熊猫爱爬的叶小树。
红棕色的毛茸茸总爱懒洋洋地窝在她身上,脑袋枕着肩头,柔软的绒毛轻蹭她的耳朵。
大尾巴慢条斯理地挠她手背,命令:
“嘤。”
这是想要玩荡秋千游戏。
叶小树于是听话地抱着她轻荡。
小熊猫身后的大尾巴也跟着节奏在空中晃悠,漂亮的环纹格外分明……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午后,阳光温腻、惬意,让人四肢酥软。
和过去无数个日子没有任何不同。
玩完荡秋千,叶清羽抱着小熊猫回到店里吹空调纳凉。
“宝贝,我回去把排骨汤煲上,你们帮妈妈守一下店。”
“好。”
“嘤。”
叶曌看着两个女儿,勾唇笑了一下。
她记得羽宝当时靠坐在沙发,微微仰头,笑颜温润。
绒宝两爪扒拉在羽宝肩头,玩闹间在少女下巴轻轻啃咬了一口,大尾巴蓬松柔软,悠来荡去。
她没想过那会是最后一眼。
因此只匆匆瞥了几秒,没有细看,转身利落离去。
于是,这个不甚清晰的画面在后来十年里无数次回味间,成为了一部失帧的旧电影-
闲竹赋整理
时隔十年,叶清羽对那天后来的事情记得并不那么清晰了。
亦或是,不愿记得清晰。
她从翻涌的画面中堪堪回过神来,呼吸微促。
视线聚焦在身旁——
半夜拆家的裴小熊猫正被妈妈揪住后颈,提溜到空中。
四只爪爪胡乱扒拉着空气,可怜、无助,却又分明有种被爱的有恃无恐。
果然。
下一秒,妈妈就将拆家小熊猫抱进怀里,毫无办法地、疼爱地亲了亲毛茸脑袋。
叶清羽眸光恍惚,一瞬又回到十年前那天。
小熊猫被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胡乱揪着皮毛拎起来,痛得嘤嘤叫。
“你们要干什么!”年少的叶清羽心疼得大喊。
“干什么?”
黑衣人胸口处绿鸟标志狰狞惹眼,面上哂笑着,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眼前。
只见照片上各种兽皮、兽爪整整齐齐堆叠,血腥一片。
从小在温室呵护中长大,叶清羽哪里看过这种画面。
那照片将她冲击得一瞬心脏刺痛,头晕目眩。
决、决不能让能宝落得那种下场。
她浑身发抖。
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猛地将小熊猫抢夺回来,牢牢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面跑,嘴里大喊救命。
出口却早已经被堵住。
一群凶恶的大人轻易将她推搡回去,对小熊猫势在必得。
叶清羽被推得摔坐在地,脑袋磕撞在桌腿,一瞬晕眩。
她抱紧小熊猫,倔强地抬头看向那些可憎的面目。
只觉眼前渐渐全是重影,最后仅剩一片狰狞的绿鸟标志。
于是,那绿鸟成为了一枚凶残的符号、一种邪恶的图腾,挤塞她的大脑,最后凝结成一块深痛的暗疮。
后来,她抱着小熊猫转过身,不惜用自己的背部承受那群坏人的击打,以此拖延时间。
痛感在骨肉里蔓延,她被打得东倒西歪,仍不肯放手。
直至伤痕累累,力气尽失,连怀里的小熊猫都抱不稳了。
最后狼狈倒在地上,怀抱空荡。
而小熊猫被坏人抓走,可可怜怜地晃在空中,无助地嘤嘤哭着:
“羽——”
那是小熊猫第一次说话-
叶曌抱着重新在怀里睡得香甜的裴小熊猫,指尖轻轻摩挲软糯的毛茸耳朵。
察觉叶清羽忽然呼吸略沉,她不由偏头看来,“宝贝,你怎么了?”
叶曌在叶清羽身旁蹲下。
抬手,摸摸小女儿的脑袋,温柔道:
“怎么这副神情。妈妈没有真的怪你们拆家……”
话却滞在嘴边。
——她那向来机敏、镇定而从容的小女儿突然扎进自己怀里,喉间溢出颤抖的呜咽。
第75章
清晨。
醉后一夜睡得平稳酣甜, 裴小熊猫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
怀抱熟悉至极,令能安心不已。
她闭着眼睛,本能地交替抬起和按下两只毛茸爪爪, 在女人左右肩窝处慢吞吞地踩奶。
叶曌被扰得睫羽翕动, 缓缓睁开眼眸。
低头看向身上的小熊猫,发现这只绒宝竟在踩奶。
她唇角轻勾,有种久违的、醒来便心头溢满幸福的感觉。
抬手, 轻车熟路地将绒宝从头到尾巴顺毛,母女俩宁静地享受这份惬意。
裴小熊猫被顺毛摸摸得舒服极了, 忍不住轻嘤一声。
伸爪舒展懒腰, 又继续踩奶了好几分钟。
直到意识渐渐回笼, 某只小熊猫才后知后觉。
这是谁的怀抱……?
踩奶暂停。
裴小熊猫倏地睁眼抬起头, 对上女人温柔似水的眸光。
“……”
裴小熊猫身后的毛茸大尾巴不自觉翘了一下。
短暂滞愣片刻, 心情一瞬五味杂陈。
迷茫、失落、怅惘, 与放松、愉悦和柔软的感受交织在一起, 催生出一个颇为莫名其妙的念头:
如果, 叶女士同时也是我小熊猫的妈妈就好了……
不行, 不对,不可以。
还是那句话,好兽不抢妈。
按照互联网的说法, 这位分明是岳母。
裴小熊猫伸出粉舌,舔了舔皓白的犬齿尖尖。
她决定向叶女士展示小熊猫的成熟礼貌与得体, 想要说声“叶总早”。
但是酣眠后尚不太清醒的脑瓜使然, 她抬起毛茸爪爪,出口便说成:
“岳母早。”
“……”
叶曌瞳孔震颤。
“……”
一旁早已醒来, 正心情柔软地看妈妈和能宝互动的叶清羽呼吸一抖。
“……”
裴小熊猫眨眼,无辜地微敛蝴蝶结耳朵。
三个字, 把一家三口都静音了。
但是小熊猫并没有坏心思,她只是最近又在互联网胡乱新学了个词。
叶女士回过神来,深呼吸,微笑应道:
“早。”
叶清羽忍俊不禁。
她伸手,将裴小熊猫从妈妈身上接进怀里。
抬手揉揉无辜的小兽,低头在那软糯的可爱脑袋上轻轻吸了几口。
香喷喷毛茸茸的裴小熊猫,谁吸谁知道。
裴小熊猫的脑袋绒毛都被吸塌了一小片。
直到她轻嘤一声,人类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想起什么,叶清羽拿来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
“今天带薪休假。”
裴小熊猫豪气地一挥爪。
想要拿手机发休假通知,她心念一动,在叶清羽怀里化作人形。
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叶女士知道小兽身份了。
没关系,叶女士是自家人。
裴小熊猫心宽体茸,惬意地窝在叶小树上,点进工作室微信群发消息:
【今天带薪休假一天,大家好好休息吧。】
与此同时,旁边叶女士平复心情,也拿起许久未看的手机。
【萧钰:恭喜姐姐,重拾一家三口的圆满。】
指尖摩挲手机侧框,她轻勾起唇。
敲字编辑,话里意味深长:【也说不定可以是一家四口。】
对面很快回复。
【口:嗯。】
叶曌睫羽轻颤。
她没有给萧钰设置备注,所以对话框上方的字就是那人的微信名。
真是……
叶曌咬了下唇-
叶女士率先起床,回自己的房间洗漱了。
整张大床上于是只剩一人一能。
微信群里消息快速跳动,聊得火热。
裴小熊猫低头对着屏幕敲字,忽然感觉揽在腰间的手臂收紧。
她微愣,手机不小心从指尖滑下去,跌在床铺。
紧接着,脖颈传来了柔软的摩挲触感,是年轻女人的指尖在轻轻抚摸她的肌肤。
裴绒呼吸一促。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叶清羽复杂的眸光。
是爱怜、疼痛、珍重,潮湿又柔软。
经过漫长时光的发酵,有种难言的浓郁与厚重。
裴绒看得心脏漏跳一拍。
一时唇瓣微张,短暂失语。
对视片刻,她才缓过神来,轻轻说:
“……怎么这样看我?”
叶清羽抿唇。
以前被百般娇惯,一度果来伸爪、笋来张口的小熊猫,这十年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一步步变成今天的绒竹工作室老板、成为一只悉心庇护大家的姐姐兽?
她轻轻呼吸一下,心潮翻涌间,开口嗓音微哑:
“裴总之前……过得怎么样?”
裴小熊猫眨了眨桃花眼。
随即愉悦地勾了下唇,原来人类是在心疼她小熊猫。
“……还好。”
她慵懒地趴在叶清羽身上,指尖娇气地胡乱挤进年轻女人的指缝,是想要牵的动作。
“反正,我们会化形的小动物,都是这么过来的。”
语气轻松自若,对过去轻描淡写。
可是,这只小熊猫分明本可以不用受一丝苦。
“要牵。”她懒洋洋地催促。
叶清羽指尖轻动,和女人的手紧紧十指相扣,被小熊猫心满意足地蹭蹭脑袋。
可怀里小兽越是容易满足,她呼吸便越深郁。
当年那个组织、那些人,一个都不可以有好下场。
死得不够凄惨,都不足以消解心头之恨。
……-
洗漱完,一家三口共用早餐。
裴小熊猫面前的盘子上摆着六根嫩笋尖、六片新竹叶、半个切块的甜苹果、一颗剥好的饱满山竹。
非常令小熊猫满意的搭配。
一顿早餐的时间,窗外原本清明朗阔的天空已经变得阴沉沉的,浓厚黑云压城,如置黑夜。
叶曌将灯打开,状若无意地问:
“看起来要下大暴雨了,你们今天打算回去么?”
暖黄灯光下,她眉眼间的挽留被晕染了一层温柔的色泽。
叶清羽看向裴小熊猫:“路上危险,今天我们不如就待在这里?”
裴小熊猫早晨趴在叶女士身上踩奶、被顺毛,丝毫不觉抗拒。
现在被提议待在叶女士家,自然没有意见,甚至桃花眼浮起愉悦:“好。”
叶曌轻轻笑起来。
“那你们去沙发上坐,妈妈给你们放电视看。”
她从电视柜里取出有些古早的动画片光盘,打开DVD,熟练地捣鼓电视。
叶清羽牵着漂亮老板去沙发上坐,却见小熊猫脚下倏地一顿。
女人指着爪痕明显的沙发,语气颇为正直:
“咦?这么漂亮的沙发,怎么被挠花了半边。”
叶清羽偏头:“……”
调电视的叶女士回头:“……”
同时被两个人类似笑非笑地瞧着,裴小熊猫不明所以地眨了下桃花眼。
怎么都看她。
她可不是那种小熊猫。
裴小熊猫傲气地轻舔齿尖。
叶清羽:“妈妈,指甲刀在哪里?”
叶曌心领神会:“你面前的抽屉。”
一顿“咔嚓咔嚓”过后,裴小熊猫又变成了裴小能猫,整只老实了。
一人一能在没被挠花的剩下半边沙发坐下,前方大屏电视机上出现了《猫捉老鼠》的画面。
这是她们小时候最爱看的动画片。
当年的电视机远比现在窄小,画面也并不高清。
到了夜里,叶小芽便躺在儿童摇椅上,小熊猫则在旁边骑摇摇木马。
一人一能以同种频率前后惬意地摇晃,聚精会神地看《猫捉老鼠》。
电视上你追我逃的画面愈发激烈,她们便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幅度摇得愈大。
激动之际,更是把摇椅和木马晃成了海盗船。
有一次,叶女士经过客厅,恰好看到人仰能翻、泪眼汪汪的场面。
她叹口气,一只接一只地从地上拎起,拍拍两崽屁股上的灰。
……
叶清羽从记忆中回过神,便见客厅里竟出现了一只颇为眼熟的老款木马。
除了漆色略微斑驳,整体看起来并不旧,像被细致养护了多年的老物。
叶曌在木马旁抬起头,朝叶清羽轻笑:
“你的摇椅也还在,不过你已经坐不下了。”
叶清羽看着她,心口一瞬酸胀。
裴小能猫歪了下脑袋:“这是拿给我玩的么?”
“对。”叶曌温柔地问,“你愿意试试看吗?”
裴小能猫点头。
她化作一只小熊猫,轻松地坐了上去。
两爪握着把柄,前后懒洋洋地摇晃,晃得弹软的毛茸耳朵尖尖一悠一悠的,可爱极了。
前方《猫和老鼠》正热烈上演着猫似狂风刮过、对老鼠穷追不舍的场面,裴小能猫骑着木马,逐渐看得入迷。
紧张间,不自觉将木马摇得更快起来,幅度亦愈来愈大。
沉醉之际,一时都忘了自己是谁、正身处何处。
窗外遮天蔽日的黑云让她置身于过去某个遥远的夏夜,前方熟悉的动画片画面、身下质朴的摇摇木马则让她一瞬成为一只毛茸幼崽。
她无忧无虑、饱受疼爱,正和亲昵的人类幼崽一起看电视……
“嘤——”
倏地,能仰马翻。
近处的叶曌眼疾手快,熟练地将裴小能猫拎起来,下意识拍拍屁股绒毛上并不存在的灰。
裴小能猫在空中悠悠荡了个圈,和叶女士对视上,一时眼神迷蒙。
屁股微麻,她无助地抱紧毛茸大尾巴。
叶曌忽地反应过来。
孩子大了,已经不能这样拎了,更何况是拍屁股。
让向来骄傲的小熊猫把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趁小熊猫回神前,叶曌将她的尾巴轻轻从四爪里扒拉出来,重新摆回身后,随即整只塞进叶清羽怀里。
叶清羽将小熊猫抱紧,迅速喂了块苹果。
母女俩一系列动作配合得行云流水,顺畅丝滑。
“咔嚓。”
裴小能猫刚刚忽然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如梦似幻的场景和体验里,回神时发现自己在咀嚼清甜的苹果,于是没意识到方才又是翻车又是被拍屁股,丢了一系列脸。
她咽下苹果,愉悦地评价:
“甜。”
人类母女俩同时松了口气。
第76章
天际阴云翻涌, 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吃过午饭后,裴小能猫兽性大发——
躺回床上睡大觉了。
人类母女俩尚无睡意。
她们亮起幽微的小灯,守在酣眠的小熊猫旁边, 低声交流。
“沈忍冬, ‘碧鸟’组织的第三把手。”
叶曌滑动平板,将女人的照片给叶清羽看。
许是匆匆拍摄,画面不算清晰。但依旧能轻易看出这人眉目秀致, 身姿挺直。
外形这般柔和清正,却是极恶组织的高层领导者之一。
叶清羽仔细打量, 眉梢微敛。
“同……”
叶曌正要继续说话, 倏然似有所觉地停顿。
她头也未回, 只右手快速往斜后方熟练而精准地一捉——
功夫小熊猫飞踹而来的毛茸爪爪被当场捕获, 整只束爪就擒。
叶女士回身, 将恢复老实的小熊猫重新摆成绵软的毛茸饼, 盖好尾巴。
这才继续低声和叶清羽说道:
“同我们合作的林菘警官, 曾经进入‘碧鸟’组织两次。”
“第一次是意外。她在受伤时被组织成员抓走, 关进了大型仓库的笼子里……”
说到这里, 叶曌心念一动。
她先前还有些困惑,这是非法盗猎偷猎、专抓动物的组织,怎么会无缘无故抓走还未成为警察的林菘, 并关在仓库兽笼。
如今得知小动物能化人,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叶清羽忍不住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叶曌接着道:
“有一次, ‘碧鸟’用于走私野生动物的大船深夜航行, 为了躲避搜查而临时改道,不慎陷入了海上风暴圈。生死存亡之际, 全船的人都在惊慌失措地疾呼奔走。”
“有黑衣人趁乱独自来到仓库,解开大笼的层层枷锁, 将船上的所有海生动物放归大海了。”
“那黑衣人是沈忍冬。”叶曌说。
林菘就是由此逃脱的。
“后来,林菘警官第二次进入‘碧鸟’组织。”
“这次是故意而为。她孤身入内,打探了不少消息。”
“譬如,‘碧鸟’属于S市的李家,起初只由李深和李渊俩亲兄弟共同执掌。”
“沈忍冬是他们异母同父的妹妹,随母姓。她在家中原本没有地位,但凭自己的能力,从‘碧鸟’底层一步一步坐稳了‘碧鸟’的第三把交椅。”
“我们目前正在联络沈忍冬,争取里应外合……”
“轰隆——”
蓦地,一道闪电倏地撕裂天际,窗外雷声骤响。
卧室窗帘未拉完全,于是电光从缝隙乍闪,整个室内霎时亮得晃眼。
“嘤——”
一旁熟睡的裴小能猫随之浑身一抖,骨子里顷刻涌出惊惧。
她立即睁眼,迷糊间跌跌撞撞地在床上整只直立起来,两只毛茸爪爪本能地高举过耳朵,快速作出一副“投降”的模样。
叶清羽心头一颤。
连忙倾身伸出双臂,将受惊的小熊猫抱进怀里。
“轰隆隆——”
天际紧接着炸开更猛烈的震响,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重重击砸在窗户上,水花四绽。
“嘤……”
裴小能猫浑身发抖,两只爪爪反复扒拉缠抱着叶清羽,毛茸脑袋使劲往熟悉温软的怀里挤蹭。
“没事的,能宝别害怕……”
叶清羽抱紧小熊猫,小心捂住她的两只耳朵。
低下头,脑袋贴住毛茸脑袋,柔声反复轻哄。
叶曌看得胸口闷窒。
她起身,快速将窗帘彻底拉上,不留一丝缝隙。
又打开大灯,让室内洒落一片温暖的明亮。
随即坐在两个女儿旁边,眸光渐渐失焦。
绒宝虽天性胆小,但以前并不害怕雷电的。
甚至于,两个女儿都有些喜欢雷雨天。
窗外雷雨轰鸣,总能将家里衬得愈发干燥和暖、安稳温馨。
一人一能会一起帮她将阳台衣服收了,随后钻进卧室,惬意地搂抱着酣眠。
……
窗外雷声息止,只余急遽的雨声。
怀里受惊的小熊猫重新安睡过去,毛茸小脸上还有湿润的泪痕。
叶清羽轻抚着她的背部顺毛,抬起头,对上叶曌的眸光。
母女在相视的瞬间确认一切。
冲击着窗户的疾风骤雨仿佛一同打湿了她们的心绪。
叶曌呼吸发涩。
她一言不发地拿来纸巾,仔细地给绒宝擦拭被泪水浸湿的脸颊绒毛。
随即低声说:“可以给妈妈抱一下吗?”
“嗯。”叶清羽把裴小能猫小心送到叶曌怀里。
叶曌抱紧大女儿,胸口起伏,一时抿唇静默。
抬手,将绒宝睡梦中垂敛成飞机耳的毛茸耳朵轻柔拨弄,摆成舒展的形态。
深重地呼吸了好几次,才低声开口,轻描淡写地说:
“那些人,绝不能只是简单地被关进牢里。”
他们理应自相残杀,用那些凶恶歹毒的心思,残忍地虐待彼此-
疾雨渐消。
窗外阴云散去,彩彻区明。
裴小能猫被来电振动声吵醒。她化作人形,抬手接了电话。
是涂山月和她确认《小动物生存指南》第二期的发行事宜。
《小动物生存指南》第一期售出份量虽并不算多,但收获颇丰。
成功帮助了小海獭,救了璨璨的主人,还让豹豹喜获爱情……
对此,小熊猫非常骄傲满足。
创办杂志是一笔不菲的花销,但能让哪怕一只小动物免于苦难,就不算白费。
她对涂山月说:“第二期免费赠送五千本吧。”
“……”涂山月倒吸一口凉气,“小能,你是真的财大气粗。小金库还承受得住么?”
裴小能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她桃花眼微圆,忽然改口:
“——等等。”
向来花钱大爪大爪、万年不查看小金库的小熊猫莫名感到心虚。
她迅速检查小金库。
片刻,小熊猫重新回到通话中,细白指尖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酷炫墨镜。
红唇轻勾,气定神闲地说:
“这次免费送八千本。”-
裴·富婆·小能猫睡饱出山,离开卧房。
充足的午觉令能神清气爽,雨后清新凉快的空气也令能心情愉悦。
面容柔美可口的人类朝她抬头看来,邀请:
“裴总睡好了么?快来吃水果。”
小熊猫整只更幸福了。
这就是生活。
她边吃剥好的清甜葡萄,边想。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至晚上洗完澡,准备睡前。
直到叶女士无意间说了句:
“明天就是立夏了呢。难道最近天气有些阴晴不定。”
“立夏?”裴小能猫耳尖微动。
“嗯。”叶曌含笑,“所以今夜是春夏之交,也算别有意义。”
“噢。”
裴小能猫陷入沉思。
秀美的眉毛渐渐微凝,桃花眼也凛然失了笑意。
像是忽然意识到一个令能揪心的事实。
春天,竟转眼只剩最后一天了……
她颇为忧郁地咬了下唇。
十几分钟后。
叶清羽收拾完从浴室出来,抬眼便见床上的漂亮青梅睫羽轻扇,意味不明地朝她勾勾手指。
“嗯?”叶清羽喉咙微动。
“关灯。”裴小能猫命令-
熄了灯,窗外明净的月光入户。
被单布料窸窣作响,床垫有节奏地起伏,投落在白墙的淡影前后轻晃。
好几天没放烟花,小熊猫蹭树都有些不太熟练。
今年春天马上要过去了。
许是心里太着急,她无论怎么调整都寻不准,自然也始终没能得到预想的感觉。
她伏在叶清羽肩头,急得胡乱用小兽锐利的齿尖轻轻啃咬人类脖颈。
“叶清羽。”
喉间溢出可怜的请求。
叶清羽被小熊猫咬得心头发痒。
她垂下睫羽,分明被女人勾得呼吸急促,面上却仍旧正直如一棵树。
好整以暇地哑声提醒这只小熊猫:
“裴总,我们上次说好了的——你放烟花时,我必须乖乖地一动都不许动。”
“小熊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是么?”
年轻女人嗓音温柔,尾音却隐隐蕴着几分幽深。
裴小能猫湿漉漉的桃花眼微圆,欲言又止。
空气短暂静默一瞬。
不动就不动,她小熊猫、从来都、自食其力!
裴小能猫倔强地咬唇。
慢慢地,她终于上手,寻回了以前蹭树的感觉,些许满足地蹭了树片刻。
可是,轻微的充盈只会逐渐掀起更汹涌的空。久等不到放烟花,最为难受。
蹭树蹭得失去力气,她开始有些蹭不下去,整只绵绵地伏在年轻女人颈窝。
漂亮的桃花眼泪水迷蒙,终是承受不住地开口。失落、可怜又颇为理直气壮地索求:“叶清羽。”
她小熊猫一言既出,就出了一言。
关驷马什么事。
女人委屈而汹涌的泪直滴在叶清羽的心尖,烫得她脊背一瞬发麻。
叶清羽抿唇。
她倏然抬手,扶住女人腰肢,使力翻转,一瞬将人压住。
终是过于年轻,又隐忍克制太久,她心绪些许急切。
吻过女人无助张合的红唇,梨花带雨的脸颊,随即侍弄娇花。
裴小能猫霎时睁大了眼睛,泪眼婆娑地抿紧唇瓣。
她腿落在肩头,只能无助地胡乱伸出手,指尖探入年轻女人柔顺的发间。
有时承受不来,便使劲揪紧发丝。
不知不觉间,时钟指向零点。
倏地,窗外有阵阵绚烂烟花绽放,前所未有地盛大和热烈,伴随漫天甘霖。
叶清羽浓密的睫羽顷刻沾染雨珠。
她眨了下眼,倾身向前,将可怜的小熊猫整只紧抱进怀里,爱怜地拍拍后背。
夜半,皎月高悬。
时节更替,已然入夏。
良久。裴小能猫稍微缓过神来,眨了下漂亮的桃花眼,两手搂住叶清羽的背。
满足、慵懒又娇纵地要求:“下一个春天,你也只许和我郊佩好不好。”
第77章
“下一个春天, 你也只许和我郊佩好不好。”
叶清羽心跳一颤,慢半拍地眨了下眼,“为什么要是下一个春天?”
还没彻底确定关系, 就要先床死三个季节了?
裴小能猫餍足地舔了下齿尖, 自信且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春天是小动物们郊佩的季节。”
这可是从动物世界里学到的知识,绝不会错。
叶清羽眸光微动。
她暂未作答,只指尖轻抚女人的后颈肌肤:“能宝休息好了么?”
裴小能猫不明所以:“唔?”
片刻, 她双腿再度落在年轻女人肩头。
难耐之际,圆润的脚趾绷紧蜷缩, 整只向后想要逃跑。
却被人类两手牢牢圈紧, 无处可逃。
春天分明已经过去, 小熊猫却忤逆本能, 在初夏迎来又一场热烈盛放的烟花。
叶清羽重新爬上来, 将泪眼朦胧的小熊猫抱进怀里。
喉咙微动, 慢条斯理地咽一下。
她轻轻呼吸, 嗓音含笑:“是因为小熊猫吃很多水果么?哪里都是清甜的。”
战栗间的裴小能猫说不出话, 只手指胡乱揪紧她的领口。
后来呼吸缓过来些许, 才可怜地喊她:“叶清羽。”
“嗯。”
叶清羽低低应声,小心地拭去她眼尾的热泪,语气轻柔又郑重地说:
“不是下一个春天。”
“是每一个春夏秋冬。”-
《小动物生存指南》第二期发售在即。
休息了一整天, 一人一能今天该去工作室上班了。
听说小动物杂志要出新一期,叶曌颇为欣悦, 笑道:
“我会买来多多分享给身边人看的。”
尤其是林警官。
虽然暂且不知道她是哪一种海洋动物, 但想来会喜欢这本杂志。
吃完早餐后,一人一能和妈妈道别。
母女各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一周基本只见一面。
这次终于团圆,还忆起了从前, 分别之际多有不舍。
“下次再见。”
叶曌抬手,温柔地轻抚了抚叶清羽的头发。指尖微动,最终还是克制地没有落在小熊猫脑袋上。
绒宝毕竟还没想起她。
裴小能猫窝在叶小树上,直勾勾地看着叶女士,莫名也有些想要她摸摸。
小熊猫向来心思敞亮,于是舔了下齿尖,大方地扬起毛茸脑袋:
“叶总,你也可以摸我一下。”
叶曌心头一颤。
继而莞尔,抬手揉揉讨摸的小熊猫崽。
一家三口亲昵完,叶曌将两个女儿送到门口,看着她们坐上SUV。
她挥手,目送红棕色的车身消失在视野,眼睛里的不舍和怜爱终于放肆流露出来。
就这般遥望女儿们离去的方向,静立原地良久。
直到口袋手机振响,她才回神,接起电话。
“姐姐,沈忍冬有回复了。她约我们明晚见面……”
“好。”-
休假一天,小动物们大部分都精神饱满。
尤其某只豹豹,订婚归来颇为春风得意,脖颈间还有一枚暗红的咬痕。
小动物们起哄:“哎呀呀,鸟妹你……”
“不是鸟妹!”
豹豹立即反驳,喉间不满地咕隆一声。
她扬起下巴,傲气地宣布:“我已经去更名了,新的身份证这周就会到。”
天知道订婚当晚彻夜缠-绵过后,她本想拥着未婚妻惬意地睡一个懒觉。
结果刚睡半小时,大早上七点整,白知晚就把她摇醒。
“唔?”她睡意正浓,紧紧缠抱女人,眷恋地轻蹭对方颈窝。
白知晚开口嗓音都哑了,指尖无力地揪她耳朵:
“和我去派出所更名,就现在。”
一想到那两枚滑稽的错字还大剌剌地躺在某豹身份证上,她连觉都睡不着。
于是豹豹迫不得己地离开被窝,乖乖去派出所改了名。
从派出所大门出来时,乌姝才后知后觉,为何工作人员先前反复提醒她带户口本和身份证。
原来坏女人早有预谋!
……
工作区热闹的起哄氛围里,有一只兴致不高的鹈鹕显得尤为蔫耷。
叶清羽偏头看去,发现古月正在重温豚豚巨作《和白天鹅上司先做后爱了》。
“霸道鹅总爱上我”的欢乐剧情,竟把鹈鹕看得泪眼朦胧。
叶清羽不由问:“古月,你怎么了?”
鹈鹕摇头。
她放下杂志,忧郁望向窗外,颇具诗意地说:
“春天已逝。”
念秋:“说人话。”
念秋:“哦不,说鸟话。”
鹈鹕趴在桌上,叹气:
“……我的天鹅姐姐不会要我了。”
众人兽一怔。
“什么情况!”
鹈鹕低头:“都是我太花心了,见一个爱一个。”
绒竹工作室兽均纯爱,闻言不由愕然:“什么意思,你辜负了天鹅姐姐?”
水逐抖抖耳朵,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她的cp要塌房了?
不行、不可以be!
一向佛系的豚豚瞬间从座位上弹射出来,和大家一起围簇到鹈鹕身边。
人兽们的灼灼目光中,古月又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老实交待:
“还记得上次送错的喜帖么?前天晚上豹豹的订婚宴,天鹅姐姐也参加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人形。”
当时,醉乎乎的绒姐突然化作兽形,叶清羽抱着小熊猫急匆匆离开,她们的座位因此空了出来。
片刻后,古月忽然感觉空位方向有人正注视着自己。
她下意识偏头,猝不及防地与相邻两桌的云倾对上视线。
“那时,我还来不及反应她是谁。只是那样简单看一眼,就觉得心脏开始疯狂地扑通扑通跳动,连我是谁、我在哪里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女人指尖优雅拈着高脚杯,许是喝了点酒,清冷如玉的面容透着几分潋滟的薄红。
修长的玉颈秀美似天鹅,看她的眼神氤氲着朦胧雾气。
古月一瞬间就丢了魂。
等她堪堪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坐在了女人的旁边。
“哎呀,云倾,这位就是你的鹈鹕妹妹?”
桌上应该都是云倾的好朋友。
姐姐们皆笑眯眯的,十足亲切,眉眼间却分明带着几分来自娘家人的审视。
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始盘问。
“妹妹长得水灵灵的,倒是挺漂亮可爱。”
“这么年轻,以前谈过恋爱么?”
问话内容猝不及防地传进耳里,让古月一个激灵,顿时整只如坐针毡。
完了。
一头扎进爱河数月,她竟忘记了一个重要问题。
古月喉咙微涩,正欲老老实实地交待,却见云倾漫不经心地轻抬下巴:
“好了,别吓到她。”
大家都开始揶揄她护短,于是这些问题就被轻飘飘地带过了。
后来酒兴正浓,开始互揭过去的事:
“我们云倾年少时怀情,总说向往一生一世一双鸟呢。”
古月听得心头一空,脊背缓缓攀上一阵麻意。
订婚宴散场后,工作室的小兽们都坐上了白知晚安排的车。
而古月则搭乘了接送云倾的便车。
许是酒后些许头晕,女人一路都在闭目小憩。
车身快速行驶,路灯朦胧的光影勾勒她的侧脸,时明时灭,清冷的容颜美若谪仙。
这样美好的天鹅,应该拥有怎样完美的爱意?
一生一世一双鸟……理所应当。
古月收回视线,心尖隐隐刺痛。
等到了院落门口,古月小心地扶云倾下车。
女人冷调的香味盈来,身体却是温热绵软的。
古月愈发心乱如麻,纠结一晚的问题终是膈得难耐。
最后咬了下唇,忍不住坦然地开口交待:
“其、其实,我以前谈过十次恋爱。虽然都是网恋,而且每一段都很短……”
……
听到紧要关头,念秋不由着急:“然后呢然后呢?天鹅姐姐当时什么反应?”
古月低落地敛眉。
“她当时只是笑了一下,说‘知道了’,让我回去好好休息。”
“第二天晚上,她约我去隔壁赏月,应该是要当面拒绝我。”
“我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会在她面前丢脸地哭鼻子,就找理由推掉了。”
众兽唏嘘。
古月以前和同类雌性谈过多次恋爱,并且总是很快被分手,这些大家都知道的。
“你虽然谈的次数有点多,但又没渣过谁,这并没有错。”
“她憧憬一生只有一双鸟彼此相守,也没有错。”
古月诚实地说:“我以前的确很花心。每次被分手后,很轻易就会喜欢上一只新的雌性……这样的心性,完全不贴合她的憧憬。”
“——等等。”
叶清羽若有所思,“你方才说,你以前都是网恋?”
古月点头:“昂。”
叶清羽感到些许奇怪。
虽然她怕鸟,但古月显然是一只好鹈鹕。
直爽热心、为朋友们大喙插刀,也常有细腻体贴之处。
认识了天鹅姐姐后更是满心满眼地喜欢着人家。精心准备可爱礼物、每晚都往隔壁院子跑,连续几个月乐此不疲,颇为专情的模样。
她不由问:“你以前怎么认识网恋对象的呢?”
古月说:“在一个交友软件上。”
“我起初只是觉得好玩,随手注册账号,分享鹈鹕生活照三两张。结果两天后,竟然有位白鹤姐姐私聊了我。”
“我对她的自拍头像一见钟情。”
“后来甜甜的恋爱没谈两天,她突然利落地向我提出分手。”
顿了顿,她继续说:“随后几任基本都是这种情况,只不过是我主动找上对方。”
“大鹅、鹈鹕、白鹭、白鹤、白天鹅……这些种类都有谈过。”
她颇为惭愧:“几天前刚分手,几天后看见新鸟的照片就会开始感到心动,我的喜欢真的很浅薄吧。”
“稍等。”
叶清羽:“你之前是不是一度把隔壁天鹅认成大鹅?”
鹈鹕眨眼:“昂。”
叶清羽思忖:“你谈过的前女友们,照片还在吗?”
鹈鹕摇头:“分手后我会把照片删干净,绝不回头看。”
叶清羽说:“网盘自动备份呢?”
鹈鹕:“咦。”
众兽目光灼灼:“快翻。”
几分钟后。
“翻到了。”
古月指尖划过屏幕,“嘶,我都分不清哪一只是哪一任了。这只应该是初恋白鹤……不对,这只是前任白鹭吧……”
“完了,翻看这些照片,我竟然对每一只都还特别心动……我果然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大渣鸟呜呜呜……”
鹈鹕痛哭流涕。
念秋凑过来看了片刻,随即惊叫一声:
“可是,这些不全都是你的天鹅姐姐吗?”
鹈鹕一怔。
抽噎间泪眼迷蒙地抬起头来:“你、你说什么?”
众人兽纷纷传阅手机照片,定睛细看。
“对啊,这不全是同一只天鹅吗?只是不同角度、不同背景的照片罢了。”
“我之前路过隔壁,见过你的天鹅姐姐,就长这样啊。”
鹈鹕一颤:“哈?”
鹈鹕震惊……
鹈鹕灌顶。
第78章
失恋第二天, 古月被正式确诊为鸟盲症。
准确来说,是大型水鸟盲症。
念秋感到颇为新奇:“大型水鸟分明都长得各不相同。尤其你们鹈鹕是粉色大喙,应该很容易和其他大型水鸟作出区分吧。”
古月心念一动, 化作鹈鹕, 来到工作区的全身镜前。
左看右看,随即迷茫地抬起翅膀尖挠挠脑袋,“视觉上分明一模一样, 根本分不清嘛。”
思忖片刻,她恍然大悟:
“可能和我的雏鸟时期有关。”
鹈鹕是群居动物, 古月却在破壳而出时就被同族抛弃, 只能独自在湖边挣扎着流浪。
偶尔有好心雌鸟飞过, 随便扔给她一条小鱼。
她便张着毛还没长齐的小翅膀, 胡乱扑棱着追逐, 赶上前认对方当妈妈。
但就像同族莫名抛弃她那般, 别的鸟也都不爱带她, 顶多养两天便扔了。
于是, 幼鸟时期, 她辗转换了无数只白毛鸟妈。
众人兽叹息:“原来如此。”
鸟盲症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存疑——
“古月虽然鸟盲,但还是本能地反复爱上和追逐同一只白天鹅。”
“那白天鹅姐姐是闲着无聊,反复逗弄我们家纯情又痴情的鹈鹕么?竟然每次接受告白, 然后很快提出分手。”
“……”
工作区一时落入静默。
先前被坏女人骗得团团转的豹豹摇头:“古月,你不能继续这样被天鹅骗得团团转了。”
鹈鹕倔强:“她没有骗我, 我只是自己天生喜欢团团转。”
众人兽:“哦。”
鹈鹕蔫头耷喙。
无论如何, 这座城市终究多了一只可怜的伤心鹈鹕。
大家合谋:“这样,你今晚把天鹅姐姐邀请到我们院子里来。池畔赏月, 吟诗作赋……”
鹈鹕:“可我们那是游泳池。”
大家:“你别管。”
大家:“接着,趁她雅兴正浓, 你突然质问她为何玩弄你,让她毫无防备地被揭开真面目!”
念秋紧接着追加好主意:“如果她真是只坏天鹅,你就当场用力夹她!情感上受骗,身体上一定要猛猛夺回来!”
水逐眼睛倏地亮了。
拿出小本子记下:猛夺身体。
而鹈鹕一向嚣张的大喙动了动,不那么有底气地应道:“喔。”
……-
午休时间。
叶清羽来到小楼三层的房间,简单冲洗后换上睡衣。
暂时没有睡意,她随手打开卧房电视,观看午间新闻。
“近日,公安部重要职位调换频繁。对此,公安部部长周仁表示……”
“咚咚。”
房门忽被敲响。
叶清羽心头微动。
她快速下床,打开门,果然看见漂亮老板站在门外。
“叶清羽。”
裴小能猫轻眨桃花眼,理直气壮地宣布:
“夏天好热,我以后不睡槐树,中午都带着枕头跟你睡了。”
叶清羽的目光略过女人空空的两手,轻笑着问道:
“嗯,你的枕头呢?”
下一秒,裴绒化作小熊猫,爬上了叶小树。
她惬意躺在年轻女人怀中,两只爪爪慢条斯理地捧起自己心爱的大尾巴,懒洋洋地示意:
“这里。”
叶清羽的目光描摹过小熊猫的可爱小脸,又流转到那有着九节环纹的漂亮尾巴上。
连捧着尾巴、如软糯糕点的毛茸爪爪都那么可口。
喉咙轻动。
她从善如流地关上门,抱着小熊猫回到床上。
为了配合怕热的小兽,还将空调再调低好几度。
裴小能猫已经心满意足地滚进人类怀里。
自带的枕头懒洋洋地缀在身后,一时忘了要用。
两只爪爪胡乱缠抱着人类脖颈,毛茸脑袋不安分地钻来拱去的。
总觉得抱得不够紧,还想和对方贴近一些、更贴近一些,直到彻底浸润在对方的气息里。
——这是什么心情?
裴绒琢磨了片刻,暂时放弃思索。
闭上眼睛,惬意地命令:“叶清羽,抱紧我一点。”
叶清羽放下空调遥控器,听话地紧紧抱住小熊猫。
抬手轻车熟路地揉揉毛茸脑袋,又爱怜地捏捏蝴蝶结耳朵。
裴小能猫被抱得几分满足。
她轻蹭人类脖颈,牙齿熟练地啃咬人类幽香细腻的肌肤,像处于口-欲期的小兽一般。
渐渐啃得昏昏欲睡。
午间新闻作为催眠的背景音响起:“公安部门向来是公平公正……”
什么公平?
困意浓郁间,裴小能猫耳尖微动。
她边继续啃咬着人类的肌肤,边公平公正地递出一只毛茸爪爪,含糊道:
“也给你咬。”
柔软的毛绒糕点送到唇边,不吃白不吃。
叶清羽启唇,含住一部分小熊猫爪,在齿尖克制地轻咬。
尝到满嘴细腻的绒毛,绵软得不像话。
“嘤”
肆意品尝片刻,怀里小兽倏地轻颤了一下,忍不住化作人形。
于是唇间的毛茸爪爪忽然变成了女人纤白的手指。
叶清羽胸口微涩。
她垂下睫羽,不轻不重地追着舔了一下裴绒的无名指根。
裴小能猫呼吸一抖,喉间溢出脆弱的嘤咛。
她下意识收回些许湿润的手,作乱的齿尖也安分下来。
从叶清羽颈窝间抬起头,露出一张绝艳的面容,如浸润细雨的春樱。
“叶清羽。”女人声音有些不稳,有点可怜。
“嗯。”
叶清羽目不转睛地看她,低头,在那半张的红唇上吮吻了一下。
如愿尝到了小熊猫唇齿间的清甜。
却倏地一顿。
唇瓣轻抿,似在仔细回味着什么。
裴小能猫睫羽微扇,直勾勾盯着年轻女人的唇,等待继续被亲亲。
却见人类抬眸,好整以暇地问:
“能宝。说好今天戒糖,你中午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葡萄了?还有西瓜。”
裴小能猫桃花眼睁圆:“”
糟糕。
裴小能猫舔舔齿尖,下一秒化作小熊猫,在人类怀中整只背过身去。
抱紧自己的大尾巴枕头,蜷成无辜的一团毛茸茸。
“睡着了,勿扰。”
小熊猫的声音闷在蓬松大尾巴里,含糊地传出来。
叶清羽:“”-
入夜。
天空疏净,明月高悬。
绒竹工作室有新兽登门拜访。
云倾指尖提着一个精致的礼袋,跟随古月迈入大门。
两天未见,古月的眼睛总忍不住看向身旁女人,清了清嗓子:“这个沉么?我来帮你提。”
云倾偏头和她对视,轻声说:“不沉。”
女人容色清冷,似也没有笑的习惯。
但古月总觉得她眸中隐含笑意,看得鹈鹕心脏扑通扑通的。
“”
路边草丛里,作为前侦兵暗中观察的小圆蜜蜂恨铁不成钢。
竟还担心那坏天鹅提袋子沉呢?
她用蜂蜂量身定制的迷你对讲机给大家传递消息。
随即翅膀嗡嗡,继续回到花圃中,照顾自己唯一的花。
这才几天,便已长出小小两片绿芽
后院。
槐树枝叶葳蕤,泳池波纹粼粼。
清白月光悠荡,别有一番意境。
鹈鹕偏头看了眼白天鹅在月色下优美的轮廓,小心收回视线。
踌躇几秒,终于开口:“其实……我今晚邀请你过来,是有事情想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白天鹅说,“你先说吧。”
鹈鹕顿觉紧张。
她深呼吸一下,一鼓作气,将酝酿半天的话说出来:
“是、是这样的。我最近突然发现自己有鸟盲症,在视觉上完全分不清鹈鹕、白天鹅、白鹭等大型水鸟。”
“由此,我进一步发现自己之前谈过的十任女朋友,原来都是同一只白天鹅。”
“最令我震惊的发现是,那只白天鹅,好像和你一模一样……”
说着,鹈鹕感到有些委屈起来。
虽然先前每一段恋爱皆短暂,但她始终全情投入,热烈地喜欢对方,掏心掏肺地付出。
分手后自然也都伤心欲绝,总哭得稀里哗啦的。
如今突然得知前女友们都是云倾,她感到一种世界观崩塌的惊愕和被天鹅玩弄于蹼掌之间的心酸。
鹈鹕闭了闭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知道,那十任白天鹅……的确全都是你么?”
白天鹅供认不讳:“嗯,都是我。”
早便知道的语气。
鹈鹕心头骤痛。
她强忍鼻尖颤抖的酸涩,继续问:“那,你也早就知道过去全都是我,是同一只鹈鹕么?”
白天鹅依旧立即回答:“知道。”
那清冷如玉的音色,以前听着只觉悦耳。现在敲击在心头,却生出满腔冰寒。
所以——
从始至终,只有古月一只迷糊的傻瓜鸟,沦陷在虚假的爱情中,反复经历心动和心碎。
鹈鹕身体晃了晃,感觉自己的身心顷刻凝结成冰,随即被夜风吹得噼里啪啦碎散一地。
她倔强地抬起翅膀尖擦了擦眼泪。
“……好,我知道了。”
鹈鹕固然痴情,却也是一只自尊心极强的鸟。
被这般肆意玩弄践踏真心,绝不会再赶着上前。
这次是真的封心锁爱了。
深吸了口气,鹈鹕强忍胸口闷痛,哽咽着说:
“我以后绝不会纠缠你,也不会再往你的院子里跑了。”
空气陷入寂静,只余树叶偶尔簌簌婆娑。
片刻,白天鹅清冷的嗓音终于响起,是轻如晚风的叹息:
“过去几年,我一度认为自己是被反复渣了十次,却还舍不得彻底放手,陷在爱情中毫无傲骨和尊严的傻瓜。”
鹈鹕心跳一顿。
泪眼朦胧间,猛地抬起头。
便见骄傲的白天鹅微微垂下纤长脆弱的天鹅颈。
“不要不来找我。”
“你若生气……可以夹我。”
哪怕对天鹅和鹈鹕而言,咬颈都是交-配过程中亲昵而潮热的动作。
第79章
“你若生气……可以夹我。”
泪眼迷蒙间, 鹈鹕看见向来冷傲优雅的白天鹅垂颈,邀她做意味晦涩而暧昧的动作。
那妄图夹遍世间万物的粉色大喙却克制地收敛了冲动。
“……什、什么叫你被反复渣了十次?”
她紧紧盯着白天鹅,语气都溢出颤抖。
白天鹅静默地回视她。
片刻, 眼里流淌出几分柔软的无可奈何。
轻轻呼吸一下, 清冷的嗓音浸满了月色:
“天鹅本性忠贞。一旦认定一位伴侣,便会与其共度一生、不离不弃。”
“我也的确自小憧憬,未来会和唯一的伴侣终生彼此相守。”
“所以, 虽然我们以遥远的网恋为开端……但我确是怀着与你相守一生的心情,郑重接受你的告白。”
当时, 云倾出于工作需要下载和使用交友软件, 不曾想过会遇见一只熟悉的鹈鹕——
登录新账号, 自动跳转至推荐页面后, 有三张朝气可爱的鹈鹕照片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
云倾下意识点开, 随即看得失神。
脑海里顷刻回想起年少受伤时, 那只将自己护在身后, 对坏兽张开粉色大喙、狠狠夹住对方的可爱小鹈鹕。
坏兽被驱赶走, 小鹈鹕得意地抖抖还没完全丰满的羽翼, 然后一头扎进湖里给她捉鱼吃。
叼起来一条大鱼。
随即骄傲地将大鱼送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示意她吃。
“……”
云倾为难。
天鹅的喙很小, 根本吃不了这么大的鱼。
好片刻,小鹈鹕才终于反应过来, 讪讪地自己将鱼一口吞掉。
随后认认真真地给她捉了好多只小鱼。
那时, 她们都是无端被同类厌弃的小动物,挣扎在湖边, 互相汲取暖意。
……
这样可爱、正义又勇敢的一只小鹈鹕,一直鲜明而深刻地跃动在云倾的记忆里。
因此即便时隔多年, 她仍然一瞬便认出了对方。
踌躇须臾,她最终含蓄地将头像改成自己的生活照片,前去留言,期待对方或许还记得自己。
可惜的是,小鹈鹕似乎完全忘记了她。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鹈鹕对她一见钟情了。
多年过去,这只鹈鹕一如年少时那般可爱、率真和热情,天性之下的憨萌亦不曾褪色。
连续几个月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付出、直接又热切的表达里,云倾难以抵抗心动,欣然接受了告白。
至此,一切都如童话般梦幻和甜蜜。
谁知,所有浪漫黯败在恋爱几天后。
“那晚,你发了条朋友圈。”
从那热情洋溢、饱含欢喜的分享中,任谁都能看出这只鹈鹕正身陷怎样的爱恋,她是如何衷心地恋慕对方。
也谁都能看出来,被她爱的那只鸟会有多么幸福。
唯一不太完美的是,这条朋友圈的主角是一只“白鹭姐姐”。
对于没有鸟盲症的鸟而言,白天鹅和白鹭迥然不同,无论外形或是习性皆天差地别,所以理应能轻易作出区分。
云倾也不曾知道世界上有鸟盲症,自然无法联想这点。
更何况,几分钟后,那条朋友圈便心虚地被删除了。
听到这里,古月急急解释:
“不是心虚删除!我本想写仅自己可见的恋爱日记,但不小心公开发送了,反应过来后立即转了私密。”
云倾轻叹口气:“可我当时不知道。”
总之看见朋友圈后,她彻夜未眠。
既难以置信,又无法自我欺骗。
熬得半夜胸口闷疼,云倾睁开干涩泛红的眼,拿出手机。
颤抖着手,点进大多数人兽都在使用的某个社交平台,搜索“古月”。
这只傻鹈鹕,所有账号昵称都填写自己的本名。
云倾得以顺利找到她的账号——
个性签名是“与鹭”。
主页最新一条动态是转发《白鹭的108种习性》,配文“朗读并背诵”。
更新于她们确定关系的前夜。
“……”
云倾呼吸陡窒。
这一切,自然而然地构成了一场“劈爪”。
骄傲又专情的白天鹅初尝爱情,竟遇上这般残忍的多情。
她没有撕破脸皮,不愿把场面闹得难堪。只果断利落地提出了分手,将古月的账号拉黑了。
却不想这只鹈鹕花心至极,甚至刚分手便转头忘了她——
断联的第三周,古月对她更换了头像和昵称的账号重新展开热烈追求。
字里行间,俨然把她当作一只新认识的陌生鸟。
还在失恋戒断期里挣扎的云倾感到不可理喻。
鹈鹕分明也是一种天性忠贞、一生与伴侣相守的鸟类,为何这只鹈鹕滥情至此?
甚至于,古月鱼塘里养的鸟过多,她云倾都没能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白天鹅气性高,本不愿与负心鸟纠缠。
无论对方再如何说可爱的话,说喜欢她,她都爱答不理……至少起初几天是这样的。
可到底是太年轻。
作为曾在爱情中充满天真幻想的天鹅,云倾偶尔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一生一世一双鸟”的期许。
古月曾被她虔诚地认定为终生伴侣,对她而言终究是特殊的存在,难以彻底从心里剥除干净。
再加上戒断期的情绪作祟……
云倾竟开始觉得,先前种种可能都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如果、如果再给一个机会呢?
这次终究不如上次勇敢。她没有告知真名和身份,重新用了个名字。
在被热烈追求一个月后,再度忍不住接受了古月的告白。
但事实证明,劈爪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再次恋爱的第三天晚上,古月突然叫她“鹈鹕宝贝”。
她饱含爱意地夸赞:“姐姐,你就是这世界上最最可爱的鹈鹕”。
——显然,不小心把列表里的女朋友们叫串了。
原来上回不是误会,这只鹈鹕真的已经花心到无可救药。
云倾气极,第二次甩了古月。
吃一堑长一智,她绝不会再犯傻回头了!
……
二十天后,这只花心鹈鹕又来追她了。
向来冷静自持的云倾在手机屏幕前差点咬碎贝齿。
她反复深呼吸,思来想去,干脆直接答应了鹈鹕。
——她决定假意同意恋爱,实则是为了寻找并联系被蒙骗的受害鸟们,让大家都得知这位渣鸟的真面目。
谁知鹈鹕是专业海王。
一方面,她的确偶露破绽——
那天古月换了新的微信号,后缀数字为0327。被问到时,只含糊其辞地说是一个重要节日。
云倾上网一搜,原来是世界白鹤日。
另一方面,她却天衣无缝。
竟让云倾完全揪不出其它受害鸟的具体联系方式。
那年世界白鹤日的前一天,云倾又提出了分手。
这次分手,她发现鹈鹕竟会真情实感地为失去她而难过。
看着社交平台上,小鹈鹕那些痛哭流涕的话语,云倾失了神,莫名眼眶也泛热起来。
直到目光浏览至最后一行字:
“……太痛了呜呜呜,此生再也不谈白鹤姐姐!”
云倾:“……”
噢,原来古月连失恋都是一次失好几份,暂时还轮不上怀念她。
显然,这只鹈鹕的心同时碎成了很多片,每片都在不断爱上不同的姐姐鸟。
天鹅认为,肆意践踏真心的渣鹈鹕理应付出代价。
于是后来的几次恋爱,更多是一种蓄意报复。
第四次、五次……第八九十次。
但云倾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潇洒。
古月虽然把心分成了很多片,但分给她的那片总是炽烈真挚,形成一种满心满眼爱她一只鸟的错觉。
让云倾总是不自觉想起年少时,那只努力护着自己,用粉色大喙狠狠夹住坏兽的可爱小鸟……
骄傲的天鹅本只是想肆意惩罚对方。
却竟不知不觉间彻底沉沦在伤鸟伤己的游戏里,和一只渣透了的鹈鹕纠缠数年,拿不起放不下。
答应告白、提出分手、暗自等待古月的下一次追求,如此循环往复。
有时,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报复,还是在借着报复的名义蒙骗自己,只为了不伤尊严地和对方继续联系。
后来,公司迁址,云倾也搬家了。
从南方搬到北方,住在了鹈鹕所在公司的隔壁院落。
七分巧合,三分蓄意。
而这只鹈鹕竟从线上渣到了线下。
那天夜里,月黑风高,路灯也坏了。
她们在大门口相遇,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脸。
作为新邻居,友好地打了招呼。
“你的名字叫云倾?”
鹈鹕抬起翅膀尖挠了挠脑袋,似在思考什么。
“嗯。”
云倾面上云淡风轻、冷傲疏离,实则暗自敛紧了呼吸。
后面所有扭曲的恋爱中,她都是随意捏造了个名字。
但第一段恋爱关系,她有认真告知自己的姓名。
却见古月想了半天,最后只是笑了下:“唔,有些耳熟。”
云倾心间一刺,开口语气冷漠至极:“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噢噢。”
古月分明就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口,还是乖巧地答应了一声。
她磨磨蹭蹭,“其实我是想问,请问我可以夹你吗?”
天性使然,无论周围出现新人还是新兽,古月都会想要夹一夹对方。
无关风月,仅仅是为了丈量对方的体型和身形,这样鹈鹕会获得安全感。
邻居姐姐鸟静默片刻,嗓音似乎愈发冷清:“夹哪里?”
鹈鹕眼睛一亮,真以为云倾是只愿意被陌生鹈鹕夹的姐姐鸟。
想了想,她挑了个方便、且以前不曾夹过的位置,高兴又体贴地提议:
“夹脖颈。”
云倾:“……”
咬颈可是交-配缠绵间的动作。
对一只陌生的鸟便能轻易提出这种轻浮的请求,果然是一只荒唐至极的惯犯渣鸟!
于是,古月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那只新来的姐姐鸟叨了一下。
她可可怜怜地给自己打上了绷带。
转头在网络上向亲亲女朋友诉苦:
“她分明答应了我,下一秒却叨我,出尔反尔!”
第一次气得叨鸟的云倾冷淡回复:
“是么?可我觉得她是只好鸟。”
顿了顿,她继续敲字:
“所以你为什么要提出夹脖颈?以前到底咬过多少只鸟的脖颈?”
向来情绪内敛,连生气都仔细收着怒意的天鹅第一次连续发出这么多诘问。
没等古月回答,她便冷着脸分手拉黑一条龙,动作娴熟得堪称炉火纯青。
这便是她们的第十次分手。
而笨蛋鹈鹕摸不着头脑,看着对面那句“我觉得她是只好鸟”,伤心得整夜痛哭流涕。
她心爱的白鹭姐姐,竟然觉得一只素未谋面的、叨了她的鸟好,并且为此果断甩了她。
到底哪里好了?
她倒要亲自看看!
半个月后,古月终于以送饼干的名义,憋着一股气按响了隔壁的门。
“叮咚。”
等待片刻后,门被打开,一只大型水鸟出现在视野里。
古月目光灼灼,“唰”地投去视线,闷闷不乐地想弄明白这只鸟到底哪里好。
定睛细看,她整只愣住。
嘶。
这蓬勃如春的、疯狂心动的感觉……
古月又对隔壁大鹅姐姐一见钟情,整只陷入单方面热恋了。
在为新的姐姐鸟心脏扑通的日子里,古月也有那么一些瞬间,倏然觉得哪里有些奇妙。
交往的每一任,虽然长相和种类迥乎不同,但性格、说话语气和方式都很像,总是直直戳在她心动的坎坎上。
为什么她一直如此幸运?
……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不管了。
真的好喜欢大鹅姐姐呜-
不同于以往线上聊天,这次是线下追求。
可恶的花心鹈鹕,线下竟比线上还可爱。
每天顶着那张漂亮靓丽的、青春昂扬的脸,跑过来给她送吃送喝送礼物,嘘寒问暖。
一双明亮的眼睛藏着炽烈、真挚、满满当当的爱意,灼得云倾心头发热。
越可爱得心痒,云倾便越难受。
她有时实在承受不住,会忍不住故意作势要叨鹈鹕,想赶她走。
谁知鹈鹕第二天就给双翅打上碰瓷的绷带,可可怜怜地过来说痛,摆明了要讹鸟。
云倾竟然再次心软了。
虽然她压根没真叨,但万一小鹈鹕确实痛呢?
直到那天,古月所在公司出了本杂志,《小动物生存指南》。
朋友们都在看,赞不绝口。
云倾便也买来一本翻阅,没想到竟在杂志中看见古月和大鹅的爱情纪实。
【鹈鹕被捆绑在院落的柏树干上动弹不得,分明已是满身痕迹,却颤抖着对叨她的大鹅道:“还不够……”】
云倾心尖发颤。
所以,古月表面追求她,背地里正和别的鸟体验着这样刺激的爱情游戏。
所以,古月翅膀上的绷带也是真的,那是在外面被别的大鹅叨伤了。
而她云倾竟尚在傻傻地暗自反思和后悔。
那天晚上,云倾反复翻阅杂志,彻夜未眠。
数年以来,情思浑噩。
蓦然回首,才发现她这只自认骄傲的白天鹅,竟不自觉间被缠覆在自己幻想中“一生一世一双鸟”的虚假爱情里,尊严和傲骨早已零落成泥。
……
云倾准备搬家,彻底挥别过去了。
账号注销,软件卸载,着爪看新房子,对邻居鹈鹕愈渐冷淡。
搬家的前一天晚上,她放鹈鹕进了院子,算是一场单方面的告别。
却见鹈鹕可可爱爱地看着她,说:“就算不让夹,你也是我心中最好的鹅,是大鹅中的大鹅!”
云倾冷漠而熟练地将鹈鹕驱走。
随即,后知后觉方才发生了什么,整只愣在原地。
月明星灿,清光朗阔。
她们面对面、那般清楚地看着对方。
古月是如何笃定地把她唤作大鹅?
甚至在她说自己是天鹅后,露出那样恍然大悟的神色。
灵光乍闪间,云倾蓦地意识到某个颇具戏剧性、简直难以置信的可能——
XZF
白鹤、白鹭、鹈鹕、大鹅等所有出现在古月口中,却从未被她抓到现形的“劈爪对象”……
该不会都是她一只白天鹅本鹅吧?
那一夜,云倾心跳狂乱。
她循着这个荒诞的可能性,呼吸颤抖间搜集整理过去的种种证据,发现竟事事吻合。
在接下来与古月的相处中,她旁敲侧击,更是逐渐确认了猜测。
——这只鹈鹕好像从始至终都只在与她热恋。
被迫忘记她、本能恋上她、又认真追逐她。
“后来,你又把我的白鹭朋友认作鹈鹕。但其实在那之前,我便已经彻底明白了。”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心路历程。”
冷傲的白天鹅抛下所有包袱,眼眸在清白月光下氤氲着脆弱的薄雾: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琢磨着告诉你这些。”
“但又担心,你若知道我远不是表面那样优雅骄傲,背地里会在爱情里如此浑浑噩噩、毫无尊严,对你没有十足的信任,对自己也不曾予以潇洒的解脱,甚至一度生出报复的恶劣心思……”
“可能你再也不会想看我一眼。”
“你……嗯……”
云倾的话倏地断在嘴边,化作一声急促的喘息。
——她纤长的颈被鹈鹕轻轻咬住了。
第80章
古月对于春天的事所知甚少。
但当她轻咬住白天鹅那纤长脆弱的颈, 心头便本能地泛起一股原始而晦涩的战栗,关于渴望,关于占有。
她情不自禁地微微用力, 沿着白天鹅优美的脖颈弧度一路往下, 青涩地含咬。
白天鹅轻轻颤抖,喉间忍不住溢出细碎的呜咽,水中的身子亦不自觉下沉了些。
恰好方便鹈鹕整只攀覆在她的背后, 形成鸟类缠绵的亲昵姿态。
情深意浓之间,云倾意识浮沉, 隐隐想要从中挣脱出来。
不行不能在这般陌生又空阔的环境里。
甚至都不知是否有其他鸟兽
“扑通!”
忽有一道水声惊溅。
岸边, 一只天竺鼠优雅地迎着月色左右行礼, 随即一个完美跳跃入水。
她灵活地翻过身来, 挺着小圆肚皮惬意地仰泳, 四只爪爪哗啦哗啦地拨动水面。
仰着脑袋, 喉间哼着畅快的小歌, 溜圆的黑眼睛四处瞧随即和两只姿势奇妙的大型水鸟对上视线。
六眼相对, 面面相觑。
天竺鼠眨眨眼,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哗啦哗啦……”
她爪爪动作没停,于是不小心畅快地游走了。
“……”
泳池中央暂时落入静默,只余僵成两座雕塑的水鸟。
鹈鹕率先松开白天鹅的颈, 轻轻从她身上下来,游到身旁。
脑袋凑过去贴了贴脸皮太薄、已经整只凝结成冰的白天鹅, 小心地哄道:“没事的, 那鼠是只傻的。”
远处蜂蜂敏锐觉察动静,对着对讲机紧急播报:“急报, 泳池疑似有恶兽闯入!”
裴小能猫气定神闲地回复:“已派出支援。”
数秒后,念秋振翅赶来, 在池畔化作人形。
伸手一捞,将还在惬意仰泳的鼠鼠整只捞走。
“干哈?我才刚下水呢——”
手里湿漉漉的毛茸鼠鼠咕咕咕发电报一般叫唤着
泳池再度清场,旖旎氛围已经散尽了。
云倾轻轻呼吸一下,胸腔心跳极快。
虽然窘迫,但幸好有小鼠这一遭打断。
时隔多年解开心结、情-潮正浓,方才差点意乱情迷地发生什么。
但她向来性子内敛,亦总是心含浪漫幻想,期待她们之间的初次交融不是一场草率的冲动,而足够从容、细腻和甜美,可供漫长一生回味
其实也不必担心。
她偏头看向身旁憨萌的鹈鹕,这只鸟显然不知道“意乱情迷”时真正该做些什么。
古月眨着一双纯真的眼眸回视,青涩得暂时都不敢看向天鹅的脖颈,关心道:“姐姐,你好些了吗?”
云倾眸光赧意浮动,轻“嗯”了一声。
两鸟上岸,化作人形。
古月送云倾回隔壁。
夜色清幽宁静。
路程分明很短,但不知为何,她们一起走出了漫长的距离。
手自然垂落身侧,并肩行走间,肌肤会偶尔轻轻挨过。
似有若无地,掀起绵密的痒意。
古月不自觉屏住呼吸,耳尖愈渐烫红。
某份渴望随着热烈搏动的心跳逐渐蓬勃,她的指尖微蜷,右手终是一鼓作气地贴覆过去,牵住了女人柔软的左手。
一瞬紧张得头顶都要冒烟。
云倾微顿,偏头朝她看来。
“你、你的手太冰了,我帮忙捂一下。”
古月磕磕绊绊地解释。
云倾咬了下唇,开口嗓音清泠悦耳:
“原来只是因为好心么?”
语气几分失落。
古月听得睁大眼睛。
随即深吸口气,急急忙忙地诚实交待:
“不是!其实是因为特别特别喜欢你,所以忍不住想要牵你的手”
云倾步下一顿。
她抬眼,看见月色下年轻女人的面容如玉,神情却惊慌失措得颇为可爱。
那双眼眸中跃动着真挚而炽烈的爱意,数年如一日。
喉咙微动,她指尖缓缓探入古月的指缝,十指相扣。
轻轻问:
“那,要和我谈第十一次恋爱吗?”
古月神魂颠倒地回到小楼客厅时,大家尚聚在一起热聊。
罗汴最懂亲昵被打断的痛,因此代替正义询问鼠鼠:
“说好今晚后院禁兽,你怎么跑去游泳啦?”
天竺鼠趴在小动物烘干机里,被吹得毛毛乱飞:“我看见泳池里隐约有兽,就以为解禁了。”
“而且,我用对讲机问可不可以去游泳,听到你们说‘可’才去的。”
大家满头雾水:“谁说‘可’了?”
“……”
罗汴前女友无辜地眨着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
罗汴心头一颤。
她牵紧前女友的手,笑呵呵地对大家说:“她最近刚学会说‘可’,正在勤加练习中,见谅。”
就在这时,有一只不明大型水鸟迈着醉步般绵软无序的步子从客厅旁边飘过,喉间时不时溢出痴痴的笑声。
大家叫住她:“古月,你和天鹅姐姐情况怎么样了?”
古月步下一顿,向来大大咧咧的小兽难得面露羞涩:
“已经是女朋友姐姐了!”
“哇——”
在大家热闹的起哄和道贺声里,她笑容愈渐灿烂,欢天喜地地溜去和亲亲女朋友聊天了-
夜已深,小动物夜谈会散场。
叶清羽开车带漂亮老板回家,等待漫长红灯的间隙偏头看了一眼女人。
戒糖日的小兽整只闷闷不乐,气得脸颊鼓鼓的,像一只失去梦想的小熊猫。
分明今天破戒了半日,怎么还这么不开心呢?
叶清羽心里泛疼,抬手轻抚了抚裴绒气鼓鼓的脸颊。纠结须臾,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让步哄道:
“裴总,你面前储物箱里有糖果,要不要吃一颗?”
“唔。”裴小能猫仍然蔫耷地一动不动,浓密的睫羽却忽闪了下。
叶清羽微顿。
她下意识再轻捏了捏女人“气鼓鼓”的脸颊,忽然发现端倪——
原来那根本不是生闷气鼓起来的。
是含了颗圆滚滚的糖果!
“”
叶清羽睫羽一颤。
她若有所思地打开副驾驶的储物箱,发现自己为哄小熊猫而放的六颗备用糖果竟全都离奇失踪了。
裴小能猫眨了下桃花眼,舌头轻动,亡羊补牢地将糖果抵到离人类更远的右侧脸颊处含着。
红灯切换绿灯,叶清羽边启动车子,边意味深长地问:
“能宝,我车上六颗糖怎么没看见了。”
裴小能猫负隅顽抗,含着糖果气定神闲地提议:
“你想想,最近有没有放小老鼠进过车里?它们也爱吃甜食。”
叶清羽仔细回想:“好像是有一只。”
裴小能猫愉悦:“是吧。”
叶清羽紧接着说:“放进了你这只裴小能鼠。”
裴小能鼠桃花眼睁圆:“”-
到了家,叶清羽熟练地拿出裴小能猫要穿的干净睡衣和内裤。
眼看漂亮青梅捧着衣服走进浴室,叶清羽转头给妈妈发消息,求一份小熊猫控糖攻略。
叶女士很快自信回复:【这件事我特别有心得,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下次给你示范。】
叶清羽松了口气。
看来还是有办法的。
她转身去洗澡吹头,收拾好自己,回卧室等裴小能猫洗完澡。
片刻后,女人终于慢吞吞从浴室出来。
这只小熊猫喜欢舒舒服服地泡澡,每次洗完澡后,肌肤都被热气氤氲出粉意,浑身浸着清幽花香。
“裴总,过来吹头发。”
叶清羽拿着插电的吹风机,拍拍大床的边沿。
裴绒依言侧坐,懒洋洋地闭眼仰头,对自己的人类完全信任放松。
柔软的手指穿梭她的头发,暖烘烘的风带走潮意。
叶清羽专注地给漂亮老板吹头发。
俯视之际,视野里有饱满白腻的弧线偶尔跃动。
她分明正直地目不斜视,却还是逐渐红了耳朵,伸手替女人拉好衣领。
一切收拾完,裴小能猫舒舒服服地窝进被子里。
叶清羽掀被子上床,将小熊猫整只捞出来,抱坐在怀中。
温声问:“能宝,你每天刷几次牙?”
裴小能猫耳尖微动:“三次。”
她可是爱干净的小熊猫。
“我可以看看你的牙齿么?”
叶清羽进一步请求。
小熊猫的牙齿和肠胃都很脆弱,这是她们不能吃太多甜食的原因。
车里那六颗糖被裴小能鼠神不知鬼不觉地蛀光,叶清羽不免有些担心。
最近没有肚子疼,不知牙齿怎么样了。
“可以看。”裴小能猫大方地同意。
“啊——”
叶清羽轻捏女人下巴,拇指按住唇角,哄她张开嘴。
裴小能猫配合地启唇。
借着床头灯明亮的光线,叶清羽得以清晰看见小熊猫一口整洁白皙的贝齿。
其间,小兽四颗锐利的犬齿尖尖颇为惹眼,但并不显得危险,只特别可爱。
叶清羽心头微松。
看起来牙齿状况挺好的,下次让专业的叶女士再检查检查。
夜色正浓。正经的担忧散去,某些幽深的心思便开始浮动了。
刚刷过牙,女人唇齿间都是清凉的花香。
湿润殷红的软舌抵在整齐的白齿后,颇为诱人。
叶清羽喉咙微动,眸光不自觉晦涩几分。
她们亲了这么多次,一直都只是纯洁地贴贴唇瓣。
本来已经颇觉满足,却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生出更多贪欲。
“……叶清羽。”
裴小能猫脊背忽地微麻,小熊猫本能使然,忍不住伸出粉舌感知危险。
却只是将心思晦暗的年轻女人勾得呼吸愈沉。
“裴总,你知道亲亲的其他方式么?”
叶清羽开口嗓音泛哑,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女人。
裴小能猫睫羽轻扇。
忽然想起那天订婚宴上,豹豹抱着未婚妻唇舌纠缠,把人类亲得身子发软,差点滑下去
裴小能猫舔了下齿尖,倏然蠢蠢欲动。
她的目光往下,细细描摹过年轻女人柔美可口的面容,心头泛痒。
是时候把叶清羽亲得腰酸爪软了
同为猛猛的野兽,豹豹能做到的,她小熊猫显然也可以。
“我知道怎么亲,让我来。”
小熊猫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角,自信提议。
叶清羽微顿,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
落在小熊猫耳中,便是实力被质疑了。
下一秒,裴小能猫就跨坐在叶清羽身上,趾高气扬地命令:
“抬头。”
人类喉咙微动,乖顺地仰起了头。
裴小能猫颇为满意这份驯从。
两只纤柔的手臂圈住叶清羽的后颈,她桃花眼半阖,俯身低头,唇瓣缓缓地贴上人类温软馨香的唇瓣。
叶清羽的心跳瞬间鼓噪得浑身发热,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她将所有感官集中在这个吻上——
吻从来都不只关于唇瓣相贴本身。
还关于呼吸交缠的灼烫、浓密睫羽尖扫过脸颊肌肤的绵痒、彼此心跳狂乱躁动的喧嚣……
还关于此时此刻,小兽反复舔舐她的唇瓣,留下的清甜水泽。
人类的唇柔软似云,尝起来满是馨香。
裴小能猫不自觉沉迷其中,差点忘了要进行下一步。
腰酸爪软。
——这四个字忽然如执念一般出现在脑海里。
她呼吸一紧,柔软的舌尖开始匆匆忙忙往人类唇缝里抵,却怎么都抵不开。
急得用小兽齿尖啃咬了一下人类唇瓣。
叶清羽纵容地主动启唇,任由小熊猫探索。
下一秒,她感觉齿间有香甜的湿软探进来。
这份青涩的入侵毫无章法,横冲直撞。
却因为是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着的女人,所以仅舌尖简单的探-弄,都会掀起心头无边的战栗和麻意。
本就不稳的呼吸愈发急促深重起来,唇舌交缠溢出的轻微水泽声暧昧四溢。
叶清羽闭上眼,搂紧女人纤柔的腰肢,费力压制心底的渴求和贪欲。
任由小熊猫完全主导这场亲吻,纵容她在她的唇齿间肆意作乱。
轻软探索之际,裴小能猫呼吸愈来愈急,圈着人类的手臂也渐渐收紧,似终于要发力了。
叶清羽睫羽轻颤,心跳在期待中怦然加速,等待一场更炽烈的情深意浓。
却听“啾”的一声,唇瓣潮湿地分离了——
才刚亲一小会儿,裴小能猫便倏地撤开唇舌,软趴趴地伏在人类肩头休息,累得整只腰酸爪软。
“你腰、腰酸爪软么?”
她急喘着,很是在意地问人类。
叶清羽:“……”
什么酸软?分明还没开始便草草结束了。
年轻女人眸色清幽,轻轻舔了下湿润的唇角,食髓知味的贪念正在胸口暗然翻涌。
“叶清羽……”
在小熊猫急促喘息着,第三次呢喃她的名字时,叶清羽心中某根绷紧的弦倏地裂断。
她手臂使劲,用力抱紧掌间腰肢,轻而易举地的翻转姿势,将女人压在枕上。
随即不等小兽反应,抚着对方的下巴便低头亲上去。
“……”
裴小能猫湿漉漉的桃花眼一瞬睁大,下意识要溢出嘤咛,却被叶清羽的吻瞬间吞没了。
年轻女人应是隐忍已久,难再克制,含-吮两下便径直攻城略地。
唇舌灼烫,潮湿深-入地占有,连绵不止地勾缠。
裴绒猝不及防地沦陷在热烈的亲吻中,眼尾沁出的粉色如被揉碎的春樱,薄雾弥漫的桃花眼娇艳欲滴。
麻意在四肢百骸里游走,她无措地勾住叶清羽的脖颈,酥软无力地沉溺于人类给予的浓郁情意。
渐渐承受不住这般绵长的占有,她喉间急急呜咽,泪眼迷蒙地举起泛粉的双手,本能地想要作出小熊猫的投降姿势。
却在下一秒被年轻女人十指相扣,将两只手都紧紧压在了床铺上,动弹不得。
唇舌正被潮热地纠缠,投降本能亦被牢牢压制,裴小能猫急喘不过,忽然整只可怜地颤抖起来……
“嘤……”
放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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