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两天后, 是苏浅然的婚宴。
这场婚礼筹备得很隆重,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双方背后家族的强强联合。
不单单是请了长辈亲戚, 上流社会有点关系的都收到了请柬。
外界更是早早造势。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杨家是好几代人积累下来的根基, 这几年杨氏到了杨跖手里,好似又有了起死回生的样子。苏浅然很少在陈默面前提及她和杨跖的事, 可这不代表陈默不清楚杨启桉掌权时遗留的问题太多,杨跖这几年的压力可想而知。即便这样,这些年杨跖也没有催着和苏浅然领结婚证, 单这一点, 陈默多少觉得他还算个人。
这天陈默早早就出门了。
不过是提前去接老爷子去了。
“难得看你穿这么齐整。”一见面老人就打量他笑说。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全套的衬衣马甲、西装外套, 连袖箍都戴上了。面上一派正经, 实则心里对自己无意识有些矫枉过正的片刻无语,顿了两秒,然后才上前从佣人手里接过老人的轮椅, 开口说:“好歹是婚礼,我以浅然姐的娘家人身份出席,又是多年合作伙伴, 怎么也该正式一些。”
老爷子身体实在是不太好了。
不过今日一身红黑中山装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精气神。
他反手拍了拍陈默握在扶手上的手背,说:“五年前应你要求, 封锁了所有有关你与杨家关系的报道和新闻。这几年你也和你爸妈彻底断了来往,我看他们也有些真心悔过的意思。至于那个孩子, 据说去了国外就不愿回来了, 你爸妈也对他死了心。”
“您想劝我和好?”陈默推着老人往外走。
老爷子摇摇头:“我都多大年纪了, 活不了几天, 再说一辈人不管二辈事。我是希望你能从心底里放下这些事, 好好生活。”
陈默笑笑:“爷爷,我生活得挺好的。”
“真的好吗?”老爷子回头看他,眉毛皱了皱:“好歹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杨跖都结婚了,我怎么不见你找个人?”
感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陈默略感头疼,转移话题,“我最近工作忙得抽不开身。”
老人并不打算放过他,哼了声,“你还惦记着席家那小子吧。”
而且用的是肯定句。
“没有。”陈默也说。
老爷子:“最好是没有。当初的事不论你们两个是谁先挑起的,就当你们年少无知。我念着席家当时出事处于关键期,后来想想,对上席家,这事儿最吃亏的就是你。当时既然下决定断了,也就过去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我也没那么迂腐,不是说你非得找个女孩儿结婚,好歹也要找个贴心的人过活,你不能说家不要了,到了到了孤家寡人活得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吧,你就打算天天跟你那些实验数据一起过?”
老爷子其实很少跟陈默说起这些。
五年前和席司宴分别后回来,老人也不曾提及过半句。
今天突然说起来,也许是受了杨跖结婚这件事的影响。
陈默脸上笑意不减:“就您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一个人挥洒两三辈子都够了,哪有过不好的道理。”
“我是在跟你说这个吗?”老人有些恨铁不成钢。
过了两秒,又说:“我知道给你的那些这些年你一分没动,也知道杨家那些不争气的东西没少私底下找你要。将来等我不在了,你要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全捐了吧。这几年我看得很明白,杨跖要是有心还能勉强支撑起杨氏,至于你,其实选了条正确也最适合自己的路。过去再苦也过去了,将来能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
陈默捏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紧。
他记得上辈子老人过世前,和他说过差不多的话。
好好生活这几个字听来容易,对前世的他而言,是他到死都没有悟透的道理。
陈默握上老人干瘦的手,说:“爷爷,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老人略感欣慰的低语散在风中,从后面陈默的视角看,才深觉时间残忍。
也让这一生的这几年,每个周末都能抽出时间陪陪老人,能平心静气交谈这一场的陈默,也深怀感激。
陈默把老人送到举行婚礼酒店二楼的休息室,交给照看的人,才下楼去寻找老K他们。
新锐只有一部分中高层领导来了。
对于新锐这样只看重能力,不走人事关系那一套的公司,即便如今规模不小,中高层领导很多也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普通人。
他们单独被安排在了一桌,在中间靠下的位置。
苏浅然照顾陈默,他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陈默找过去的人,桌子上正气氛热烈。
“以前只知道苏总出身豪门,没想到这么豪啊,听说这场婚礼斥资至少八位数。”
“她夫家应该更有钱一点,杨家好歹富了那么多代。”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婚礼,感觉自己跟土包子进城一样……哎,陈总,你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陈默拉开老和销售部经理中间的椅子,顺势坐下。
“没去哪儿,出门买了身行头,平日里的衣服都太随意了。”
一桌人朝他看来。
纷纷。
“帅啊默哥。”
“陈总你都可以直接上去当伴郎了。”
“也是,你平日里的衣服都挺休闲的,离了实验室像个大学生,虽然你确实还没有从Q大毕业哈哈哈。”
“就上次,咱们去和另外几家公司开会,我指着默哥说这就是陈总,人还不信!”
……
陈默欣然接受了所有调侃。
在今天这个场合,隐在最普通的位置,当一个最寻常不过观礼的宾客。
婚礼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
苏浅然和杨跖作为主角,在大厅的入口接待来客。
杨启桉和周窈茕,以及苏家父母也都在现场,一副其乐融融,和乐美满的喜庆景象。
就这么一幅圆满画面,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爸、妈,大哥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
这声音之所以突兀,是因为故意扬高的声音。
而且来人不止一个,是七八个。
清一色职业套装,而且都是外国人,排场很大,而站在最前边的,赫然正是同样几年不曾有过消息的杨舒乐。
杨舒乐成熟不少,还是过去养尊处优的模样,只是曾经他标志性的阳光开朗好像从他脸上褪去,端上了一副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陈默同桌的人都在好奇。
“那是谁?”
“怎么身后跟着几个外国人,又管新郎官的爸妈叫爸妈,杨家还有儿子?”
这样的疑问,很快就在隔壁桌的讨论声当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杨家的小儿子吧,几年前听说就出国了。”
“看起来混得不错啊。”
“只是这大儿子结婚,哪有不通知小儿子的道理?”
“你们还不知道吗?杨家这事儿挺复杂的,好像杨家小儿子是被人调过包的,当年这事儿闹得还挺大。”
“那刚出现这个是亲儿子还是假儿子?”
“不知道啊,我倾向假儿子吧,听说找回来那个和杨家关系不睦,网上现在连照片这些基本信息都搜不到了。”
远处,杨家夫妇在众人的视线里满脸尴尬。
他们当然不可能跟人说,当初送杨舒乐出国一是因为他在国内的名声已经毁了,加上高考考砸没有什么前途,二是席家那边送走了那位席家太子,杨启桉抱着仁至义尽的想法,花钱送去同一个地方,看他自己造化的打算。
一开始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杨舒乐不断找家里要钱,理由层出不穷。
物价高、不想住学校,后来又要求家里给他在国外买房。一旦钱要不到手,就开始骂人,失控,发疯,后来杨跖找人调查,才知道他在国外过得很乱,不止私生活乱,和一些三教九流胡混,还染上赌瘾。
杨跖找人看着他,逼他戒赌。
杨舒乐却笑着说:“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大哥,你忘了吗?我身上流着赌鬼的血啊!”
至此和杨家互相折磨两年后,杨舒乐突然断了联系,只是说以后不再回国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如今他突然以这副姿态出现,最惊讶的莫过于杨家人。
夫妻俩不得不打圆场,对着他更多的是解释给周围人听:“隔着这么远,家里商量了下就不让你折腾这一趟了,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招呼?”
陈默淡定坐着,看着这出戏。
手机里收到苏浅然的消息,她百忙之中不忘和陈默吐槽:“我要吐了。”
“不是你自己选的?”陈默回她。
苏浅然:“我又不在婆家住,眼不见为净,谁知道我以为不知道死哪个角落里的人还能回来啊。杨跖完了,他要是敢再管这破事他完了。”
陈默扫了一眼从杨舒乐出现,始终面无动于衷站着,而且皱眉明显的人。
笑着回了句苏浅然:“目前看来,你调教得挺有成效的。”
他刚收起手机,就发现杨跖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眼神陈默也没看懂,像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跳出去说,杨舒乐不是亲生的,然后破坏掉他婚礼?
陈默冷冰冰直视回去,就差直接说:别看了,有病。
除了杨舒乐带人出现这一出,婚礼流程正常进行。
人群也很快就将这点插曲抛掷脑后。
同个公司的人坐在一起不怕没话说,天南海北,陈默这桌的话题就没断过。
他偶尔接两句,一直在低头看手机消息。察觉到气氛微顿的时候,陈默就感觉到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后,那种压迫一样的存在感不做其他。
条件反射回头,只看得清对方西装腰间的扣子。
一看就是很昂贵的材质。
全桌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席总?”
“席总什么时候来的?”
……
也没人敢让他坐,毕竟他的位置肯定靠近主桌。
席司宴低头看了眼自己腰前顶着一头黑发的背影,抬头笑笑:“刚来,找你们陈总说点事。”
想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的陈默无奈回头。
“干什么?席总。”
作为席家新一代代表人物,出席这场婚礼本就万众瞩目的人,一手把着他的椅子,弯腰贴耳:“结束别走,带你见个人。”起身离开时突然评价一句:“今天很有型,衣服也不错。”
后面这句话,全桌人都听见了。
“席总眼光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嘛。”
“默哥今天是挺招眼。”
……
走了几步远的席司宴手机叮一声响了。
那个置顶名叫“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的号终于在时隔很久再次闪烁发来了消息。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中指.jpg
XSY:陈总,注意素质。
第72章
婚礼很完美, 一直到流程走完,婚宴结束,陈默都以为这一天也不过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他以一个和杨家毫无关系的身份出席, 离开时也不过跟今日的婚宴主人道一声恭喜。
但是当宾客逐渐离席。
陈默没见着席司宴, 在同事的招呼下准备先离开时, 突然有人匆匆忙忙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老爷子那边出事了。”
陈默当时以为的出事, 是杨家又有什么瞎了眼的人惹老爷子生气了。
直到他跟着人过去。
看见从楼梯下摔下来,正要被紧急送医的老人。
陈默恍惚一眼,看见老人灰白的脸色, 以及后脑染红了白发的鲜血。他愣在原地, 觉得太不真实, 明明一大早, 他还在跟自己说要找个人好好生活。
出事的现场很混乱。
陈默站在外围,久久没有过去。
等到跟出酒店,陈默一眼就看见了带着人等在路边的杨舒乐。
他似乎专程在等他, 径直走到陈默面前拦住去路,笑笑开口:“我还在国内的时候你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听说这几年更是没什么来往, 陈默,这种时候, 你就不必去了吧。”
“让开。”陈默盯着他那张凑近了才显得眼下青黑的脸。
杨舒乐保持着姿势,“多年不见, 你还是这副模样。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的似的。”
陈默:“我说第二遍, 让开。”
“我不让你能拿我怎么办?”杨舒乐冷笑。
站在杨舒乐身后的类似保镖的两个人骤然上前, 可惜他们也没来得及碰到陈默片刻衣角。因为陈默先一步被人拦住了动作, 还往后扯了一把。
席司宴站在他旁边, 冷眼看着杨舒乐。
“卢纳尔许了你什么好处?”
“宴哥果然消息灵通。”杨舒乐的眼睛紧紧盯着席司宴的脸,面上的表情复杂又扭曲,看看陈默,又再看回席司宴,恢复寻常:“不过别误会,我这次回来真的只是为了参加大哥的婚礼,至于卢纳尔,他不需要许给我什么好处,他如今是我的未婚夫。”
这下连陈默都皱眉。
“我只是意外。”杨舒乐再次对着席司宴开口:“你在国外发展得那么好,没想到回国了,竟然还跟一个陈默搅和不清。”
陈默懒得再听他废话。
越过他要往前走。
“陈默。”杨舒乐叫住他,笑问:“你难道不想知道老爷子怎么好端端就从楼上摔下去了?他一天24小时可是有专人照顾的,啊,人好像还是你请的是吧?”
陈默骤然回身,一把拎揪杨舒乐的衣服,眼底冰冷:“是你。”
“还真不是。”杨舒乐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也不挣扎:“我不过是告诉他,他手里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有办法通过卢纳尔的渠道拿到手。当初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我丢到国外,我在国外时他们既然见死不救,那我就只好自己回来拿了。哪知老爷子那么大气性,说是捐出去都不会留给我,然后自己一不小心就……砰!你说他那么大年纪了,他还能活吗?”
陈默捏住他衣服的手,发出恐怖的咯吱声。
内心翻江倒海。
如今这样的局面,是陈默最无法接受的一种。
老人上辈子固然离去更早,但没有受到多大的痛苦,更不知道杨氏股权落到他不想交给的人手里。
杨跖最后即便将股权转让给了杨舒乐,但至少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况。
陈默宁愿股权是自己和杨跖正大光明的商业竞争结果,而不是变成今天这样,变成了杨舒乐挥向老人的屠刀。
陈默把人扯近,一字一句:“你最好祈祷爷爷他平安无事。”
“你一个半路回来的种,装什么爷孙情深,你……啊!”
席司宴一把捏住杨舒乐的手,在对方露出痛苦表情的同时,席司宴叫来的人也拦住了杨舒乐带来的人。
席司宴转向陈默:“先去医院吧,开我的车,这里交给我。”
“谢谢。”陈默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这时候也不便再说其他。
在知道杨舒乐不知道何时和UA的卢纳尔扯上关系之后,陈默就清楚,这事儿席司宴出面更合适。
他拿着车钥匙往路边过去。
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杨舒乐的声音,他丝毫没有被席司宴钳住的可怜语气,仿佛丢掉了他过去最擅长的一面,变得有些神经质。
他说:“阿宴,我在国外给你发那么多封邮件你都不回,你是不是还觉得都是我的错。我跟了卢纳尔只是迫不得已,他都已经那么大年纪了,你……”
陈默不清楚席司宴作何感想。
但他心中的戾气因为这段话又无端加重了几分,如果可以,陈默很想回头把人从他身边撕扯开,再丢出去。
绥城市中心的医院抢救室。
那是下午。
抢救室外面的走廊挤满了人。
陈默抵靠着墙站着,看老人的四个子女包括陈默的亲生父亲杨启桉,在那里争论的不是老人的生命安全问题,而是推卸责任,以及老人手里股份的归属。
从一开始的争论,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
“够了!”最后站出来的是杨跖。
他眼底带着暴戾的红血丝:“现在是吵这些的时候吗?!”
他到底上位好几年,积威日重,在杨家人面前有几分威信。
此刻在苏浅然的陪伴下,穿过一众杨家人,走到陈默的前边,沙哑开口:“我也是刚知道爷爷为什么出事,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你不用跟我交代。”陈默面无表情,“你有你自己的处理办法,我也有我的。”
杨跖抹了一把脸,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站在他旁边的苏浅然微微皱着眉,扶着他。
陈默看在苏浅然的面子上,好心提醒一句:“杨舒乐背后是UA的老板卢纳尔,你如果不想应对得措手不及,最好早做准备。”
杨跖深深盯着陈默,看了会儿才说:“对不起。”
“什么?”陈默皱眉。
苏浅然拍了拍杨跖示意他过去坐会儿,自己停留在原地,和陈默说:“你也不要觉得他是因为杨舒乐如今这副模样才想跟你道歉,这句对不起大概在他心里憋了很久很久了。他这人死鸭子嘴硬,以前和我吵架也不知道怎么道歉。陈默,我只是想说,没有人是你,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所以不原谅才是正常的,别有心里负担。”
“确实是没有。”陈默扯了扯嘴角,“不过你再说下去,我对你倒是要觉得抱歉了。”
苏浅然笑笑。
和他并排靠在了那里。
整整四个小时,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老人年纪大了,颅内出血做了手术,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能不能醒过来,是未知数。
陈默刚松了松的那口气,又猛地吊了起来。
老人要在重症室进行24小时监测。
家属也没办法探望。
晚九点,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医院离开。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比连续加班好几天更耗精力,他把外套脱下来拎在手上,走出医院大门,在下那坡长石阶的时候,才觉有些失去知觉发麻的腿一点点开始吃痛。
也许是送医的时候撞了,也许是几个小时站立太久。
他放任自己在石阶上坐下来。
晚上的市医院门口还偶尔有两三个人进进出出,可能是三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陈默发现那辆在路边停下的车里下来的人时,并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席司宴同样还穿着白天那身正装。
反手关上车门,沿着石阶一步步上来。
“你怎么来了?”到了近前,陈默抬头问他。
席司宴在他面前反身蹲下,“来接你,不然有个人今天晚上怕不是得在这梯子上过夜。”
陈默看着蹲在自己面前那个背影。
和那年他打完球差点从石梯上滚下去,后来蹲在他面前的那个背影重合起来。
少年到青年。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这个人,走了又回来。
陈默什么话也没说,蹲起来,趴上去。
席司宴背他起来似乎毫不费力,步伐沉稳,不疾不徐。
半夜的风灌进脖子有些冷,但彼此相贴的那部分,让陈默汲取到了足够的温度。
席司宴背着他下了台阶,并没有去车上,而是沿着路边慢慢走着。
小林则开着车跟在后边。
陈默也没说什么。
医院不远处就是一所中学,到了周末的夜晚有不少出来觅食和逛街的。他们讨论着最时兴的科技,最流行的话题。在无意间发现路边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背着另一个同样的好看的青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两句,发出没什么恶意的打趣笑声。
“席司宴。”陈默一只手搭在另一只的手腕上,西装外套还吊在席司宴胸前,疑惑说:“我刚刚听见有人说咱俩是不是一对儿了。咱高中那会儿你也背过我,怎么没人说?”
席司宴:“有。”
“你听见了?”陈默好奇。
席司宴嗯了声。
陈默记得他腿伤复发那段时间,他俩的关系还称不上多亲近吧。
笑着问:“你当时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心想这到处说自己同性恋的家伙毁我名誉。”
“没有。我只是在想,这小子看着也不矮,怎么这么轻。”
陈默无语了,“就这啊?”
“不然呢。”席司宴将他往上搂了搂,“现在也很轻。陈默,刚看你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时,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又后悔了。”
席司宴道:“遇上你我好像总在后悔。后悔当初离开,觉得你一个人应该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陈默确实生活得挺好的。
不光他自己这么认为,身边的人同样这么认为。
名校毕业,事业有成,有目标,有生活,还有钱。
可偏偏席司宴这句话,让陈默的心像被抓了一把,又刺又酸,扎得他直皱眉。
实在受不了这气氛。
陈默换了话题,“下午我走后,你怎么解决的?”
“还需要怎么解决。”席司宴语气平平,“让人抓了他,丢回卢纳尔下榻的酒店房门口了。”
陈默又想起下午自己离开前听见的那番话。
眼神黑了黑。
“阿宴。”他突然凑到他耳边这样叫了一声。
能明显感觉到席司宴脚下一顿,步子更缓,语调倒是正常:“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陈默抵着他耳边,“只许别人叫,我叫叫就不行?”
语气里带着恶劣不满,报复般。
席司宴躲避,无奈:“叫可以,别贴耳朵。”
第73章
回到小区“莱茵方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席司宴第二次来,从进电梯到问他开门密码,熟门熟路比陈默这主人还自如。
陈默进门就瘫在了沙发上。
奔波一下午, 加上精神紧张, 他有些疲惫。
手机里还有老K发来询问的消息, 以及公司团队里不少待处理的事项。他简单扫了一眼,跟老K说明两句, 就将手机丢在一旁不再注意。
直到有人将他的腿抬起来,他才骤然睁眼。
席司宴脱了西装卷起袖子,不知何时从卫生间打来了热水, 坐在沙发边上示意他把裤脚卷上去。
“我自己来吧。”陈默起身伸手去拿。
席司宴躲开, “你自己敷衍了事, 明天你这腿走得了?”
“让你做这种事, 我也不好意思啊。”陈默把毛巾拿过来,“再说,你们CM如今是环尚的天, 咱们多少算合作关系,让双方的员工知道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鬼样子。”
席司宴看着陈默认真敷膝盖的侧脸。
问他:“你介意?”
“不是介意这个。”陈默很直白道:“不说你刚回国,如今还有个UA虎视眈眈。而R2D是新锐的整个研发部门的心血, 二期实验更是未来半年的核心重点项目,一直被传兴科技视为眼中钉, 这种时候,授人以柄可不是明智之举。”
陈默的膝盖骨有些凉。
温度很高的毛巾热敷时间过长, 很快就红了一片, 也有些痛。
陈默刚开始蹙眉, 毛巾就再被席司宴拿走。
他重新伸到热水里, 再拿出来拧干, 一边说:“卢纳尔掀不起风浪来。”
“怎么说?”陈默这次干脆不反抗了,靠回沙发上,任由席司宴再把膝盖抬起来搭他自己腿上。
席司宴将毛巾放在自己胳膊上试了试温度,再拿到他腿上说:“纵然他手里有传兴科技这个探眼,可他把国内市场看得太容易。卢纳尔这人相当自负,他放在国内的例如任贤森之流,手段也多上不了台面,据我得到的最新情报,UA目前的流动资金已经完全支撑不起内部运作,他拓展市场更多是为了自救,可自救,未尝不是另一种自寻死路。”
陈默稍微想想,“那杨舒乐?”
“互相利用更多。”席司宴说得淡定:“杨舒乐想要借卢纳尔的手拿到杨氏股份,而卢纳尔需要借杨氏这场风波作为国内市场的突破口。”
陈默眼底森冷,声音含着冰渣,“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第一个对着老爷子下手。”
“你要帮杨跖?”席司宴皱眉。
陈默看向他,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无所谓:“我帮的可不是他。”
他只是没想到在隔着一整个人生的距离,重蹈覆辙一般,这场杨氏的股权争夺战到底还是打响了。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立场。
因为爷爷的原因他无法袖手旁观,他熟悉杨氏的内部结构,经营理念,知道杨跖擅长什么,在什么方向又是薄弱的。无论是敌对关系还是联盟,至少这次,他不是自己的首要敌人。
席司宴没说让他别管,也没说让他怎么管。
在这件事上,他知道陈默坚持的原因。
这次陈默留他住宿了。
“我给你拿套没穿过的睡衣,客房的柜子里有被子,洗手台底下有新的毛巾和牙刷,自便。”看席司宴进门那么随意,陈默也不担心他拘谨,交代两句,去洗了澡就自顾自回房睡觉了。
他以为自己很快会睡着。
但是并没有。
他听见席司宴穿着拖鞋穿过客厅的脚步声,听见他在浴室洗漱的水流声,听见他大晚上还跟人开视频会议的流利英文一直持续了半小时。
然后才听见他去了隔壁。
不自觉让陈默想到了在一中外面租房的那段时间。
也是这样,在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那些日子,晚上他们总是各不相干,又清楚知晓对方的存在。
这让陈默产生一丝时间停滞的错觉。
直到隔壁关了灯,彻底安静下来。
可惜陈默失眠了。
也许是老爷子出事得太突然,让他在精神已经非常疲劳的时候,愣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还是丝毫没有睡意。
陈默最终打算起来吃两片安眠药。
医生在给他开的时候就嘱咐过,能少吃就尽量少吃。
他也确实不到没办法的时候,基本不吃,可自从R2D项目开始,过去半年,他的药量就从一片加到了两片。
陈默起床的动静很轻,踩着拖鞋出了客厅,也没有开灯。
借着落地窗的月光,摸黑去了开放式的隔断台,给自己烧了壶水。
等待的间隙,靠在台子上望着窗外走神。
身后传来开门动静的时候,他下意识回了下头。
看见了走出来的席司宴。
“吵醒你了?”陈默出声。
席司宴套着他那件买多大了一号的深色睡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陈默觉得他有些奇怪,不单单是因为他没有理自己,更多的是因为他此刻的眼神。太重太深了,隔着一整个客厅,陈默都能感觉那种眼神包裹的束缚感,像是被紧紧摄住了般。
陈默以为是他公司有事,彻底转过身,皱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当席司宴抬脚穿过那片阴影,好像刚刚都是陈默的错觉,他一边过来一边开口说:“我睡眠浅,听见动静就起来看看,口渴?”
席司宴在看见他烧水的时候这样问了一句。
很平常,直到他看见陈默放在了台子旁边的那个小药瓶子。
陈默不知道他今晚怎么回事。
看见个安眠药的瓶子,反应大到陈默以为,他要把捏在手里的那个塑料瓶给直接捏碎。
但他出口的时候,又像是极力克制,皱眉:“睡不着?”
“嗯。”陈默承认,“有点失眠,想着明天公司还有事处理,还得去躺医院,就这么熬一晚上不现实。”
然后席司宴就上手替他关了水,走过来,牵住陈默的手。
陈默被他一路带回卧室。
一把推上床,震惊中还没来得及反抗,席司宴就扯过被子裹了他,然后自己躺上来,抬腿压住。
“睡。”席司宴说:“我现在看着你睡。”
陈默被压得动弹不得,看着旁边的人,“席总,别告诉我你认真的?”
“嗯。”
陈默无语:“换我压着你,你看看能不能睡得着?”
席司宴稍稍松了力道,示意:“那你试试?”
陈默:“……你厉害。”
他放弃了。
就那种爱怎么着怎么着的那种心态。
席司宴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练的,穿上衣服不觉得,如今只穿了件薄睡袍,胸前和大腿的肌肉隐隐浮现,压制力度更是大得陈默喘息都觉得有些困难。
哪怕隔着被子,也无法忽略两人隔得很近的事实。
陈默闻到他身上染了自己买的那瓶沐浴露的气息,后知后觉的尴尬隐隐浮上来,稍微侧头转向另一边提醒:“我记得我只是好心收留,你这叫恩将仇报。”
“是吗?”席司宴的声音在他的耳际上方,似乎低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可以报复回来。”
“怎么报?”陈默转回头。
席司宴和他在只余月光的深夜的床上对视,声音嘶哑克制:“跟我复合。”
这短短四个字出口。
对彼此而言,意外好像也不意外。
陈默愣了几秒钟,才冷笑了声说:“这算哪门子报复?给你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天天这么压着我?”
“陈默。”席司宴好像一下子泄了气,趴在他脖子边闷笑两声,然后才抵到他耳边,“你要是真答应,你觉得我还真能天天就这么压着你,什么也不做?”
陈默被臊得脸一热,一手拐捶过去,咬牙:“闭嘴吧,不复合。”
“真绝情啊。”席司宴捆着他感慨,却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拍拍他:“睡。明天把你那药给我丢了,再让我看见一次,就换个方式让你睡。”
陈默:“……”
他指尖都跟着麻了麻,更见鬼的原因,是因为他竟然听懂了那句威胁的话。
说实话,陈默已经分不清自己席司宴目前这关系算怎么回事了。
求和的不像求和,拒绝的也不像拒绝。
一想到他俩目前这关系要是被放上新闻,大概就是:前任狗男男无媒苟合,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陈默被自己的设想无语得不轻。
后来就着这自认难受得姿势竟然睡过去了,所以他也没发现,睡着后 ,席司宴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越来越觉得,那不是什么预知梦了。预知梦或许能预知结局,却不会预判过去,对吗?”
安眠药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今夜浅眠,梦里死去的陈默生前就是个药罐子。
止痛的,安眠的,甚至有精神方面的药物。
当警察在带着手套查处那套房子时,一边将所有东西带走用作证据,一边说:“根据他弟弟杨舒乐提供的信息,陈默暴躁易怒,任职杨氏总经理期间,要求也极为严苛不合理,不排除他在职场得罪人遭人暗杀的可能……”
实际上陈默早早就和杨家断了关系。
如今的新锐,不仅是智能科技领域的翘楚,席司宴最不会质疑的,就是这个领域的未来也一定是从他这样的人手里诞生。
他从未任职过杨氏集团。
席司宴也见过他和下属相处,严格是准则,苛刻则完全是无稽之谈。
所以,他梦见的是什么?
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导致他每次醒来,对现实里任何重叠的细枝末节,都觉得无法忍受。
陈默并不了解席司宴反应那么大的动机。
甚至在第二天一早醒来,才发现自己的闹钟被他按掉了,离上班时间仅剩不到半小时。
“我很难相信你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竟然能忍受自己不遵守时间观念。”陈默快速去卫生间进行洗漱,对着在厨房倒牛奶的人平静吐槽:“我记得你高中最不喜欢不守时的人,补习期间我敢晚来十分钟,一定有十张加训的卷子在等着我。”
席司宴端了早餐放到桌子,“我也记得,你那会儿格外喜欢睡懒觉,你如今时间观念这么重,也很让我意外。”
陈默口里含着牙刷,探出卫生间,冷笑一声:“因为你现在是个资本家,而我更多的时候只愿当自己是个普通领导者,甚至说,我还没毕业,是个学生。”
席司宴示意他,“好吧,你说了算,可以吃早饭了。”
十分钟后,陈默提了公文包,一身正装出了门。
刚打开门。
“嗬!”
“啊!”
陈默皱眉看着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袁浩,惊讶:“你怎么来了?”
“师父。”袁浩手里还拿着手机在接听电话,一见着他,笑了笑提起手里的文件袋子:“我听说你昨天请假,今天一早老板就让我把这几样需要签字的文件给你送来。”
开了公放的手机里老K的声音大声传来。
“袁浩,你见着陈默了是吧?今天也给你批半天假,你就在那儿看着你师父。他个不省心的,肯定失眠熬夜了,每次这样,第二天铁定低烧。”
袁浩刚回:“知道……”
后面的话生生给噎了回去。
因为他师父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高大且貌似很眼熟的男人。
男人无视掉他,从背后皱眉摸上陈默的额头:“低烧了?”
“没有。”他师父有点没好气,拍掉那只手,“我昨夜睡得好得很。”
老K还在手机里喊:“袁浩?袁浩?!什么情况?刚刚谁在说话?”
袁浩抬头对上CM老板的目光,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冷飕飕的。
他有预感,这事儿他要是敢透露出去半句,别说他和他师父的师徒情没了,他可能工作都得没了……
第74章
席司宴开车, 将陈默和袁浩一起送到新锐公司楼下。
袁浩一个人缩在后车坐,抱着文件袋子也不敢四处乱看,车刚停, 对着陈默小声说了句:“师父, 我下去等你。”
然后打开车门, 快速蹿下车。
陈默坐在副驾驶,无语看旁边的人:“你吓唬他干嘛?”
“我什么时候吓唬他了?”某人平静看来, “我不是一句话没说。”
“你没说话也够吓人的。”陈默实事求是,“袁浩是我和苏浅然好不容易从一堆面试的人里面挖出来的,很有潜力。他一大学刚毕业的小孩子, 心态本就还有得练, 你好意思?”
席司宴扶额失笑, “陈默同学, 你确定他是个小孩子?”
“至少在我看来算。”陈默伸手拂了拂席司宴的肩头,“还有,公司门口请叫我陈总, 谢谢席总。”
陈默打开车门,“谢谢你跑这一趟。”
下了车,正要关车门的时候, 想起什么,转身撑着车顶弯腰探头问:“对了, 昨天一直没想起来问你,婚礼的时候你说带我见个人, 见谁啊?”
席司宴看过来。
两秒后, “朱正涛。”
“朱总?”陈默一愣, “他没事了?”
席司宴:“针对他的调查还在继续, 不过总公司那边应该问题不大。这次是秘密回国, 他之前在环尚一直负责风险控制和评估这块,这次为了UA的事我特地让他回来的。我想你应该比较想知道他的消息,原本打算让你见见。”
陈默想了想,说:“既然是秘密回国,我就当不知道吧,你替我和他说声谢谢。”
“谢谢?”席司宴扬眉。
陈默沉默两秒,“好吧,应该跟你说谢谢,我知道三年前朱总之所以愿意选择和新锐合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席司宴突然从座位上靠过来。
认真:“陈默,我也承认牵了线,但最终结果我从不曾插手。因为我相信你。”
隔得近了,气氛微顿。
陈默先反应过来,退后,“好吧,知道了。”
“等会儿。”席司宴叫住他。
陈默回头,“怎么?”
“容我提醒一句,你口中的小朋友应该是喜欢你。”席司宴往十米开外等待的人那边看了一眼,收回来,扬眉:“职场很忌讳这个,不用我提醒你吧陈总?人还是你下属,做人领导要有领导的样子,离他远点。”
陈默朝天给了个无语的眼神。
干脆利落关了门。
他朝公司里走。
袁浩从侧面追上来。
“师父,等等我。”袁浩喊他。
陈默等了几秒钟,等人上来了,才继续往前。
袁浩恢复惯常在陈默面前的样子,话痨且忐忑,“师父,CM的那位席总昨天晚上是借住在你家吗?我怎么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杀气啊,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陈默推开玻璃旋转门,“别想太多,他是对我有意见。”
“啊?”袁浩一脸懵逼:“你俩不是老同学吗?他为什么对你有意见?”
陈默进到里面,脚步停顿。
回头看着袁浩。
袁浩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师父。”
“不单单是同学。”陈默突然开口:“是前男友。”
“是……???!!!”
袁浩像被雷劈了般,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他视线当中的师父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不进实验室或者出去应酬,他很少穿正装。所以即便知道他是自己的上司,袁浩也一直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
他想过陈默是个同性恋。
席司宴出现的时候,也想过那位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对自己师父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
前男友?那就意味着他们以前谈过,自己师父那样的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袁浩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发散思维。
而且师父为什么突然告诉自己这件事?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袁浩一大早就惴惴不安。
可一个上午过去,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师父除了进公司大门的时候叮嘱他一句别告诉其他人之后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骂他的时候毫不留情。
该指导的时候也从不含糊。
整个办公室井然有序,这让自觉怀揣着有关师父大秘密的袁浩,坚定了是陈默信任自己的缘故,而他绝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陈默完全不知道,他随口一句话,对自己的“小徒弟”影响这么大。
更重要的,是他也没那个精力去关注。
爷爷陷入长时间的昏迷,能否清醒是个未知数。
午休的时候,陈默的办公室门在没有关上之前,有人听见他在跟人打电话。对话中,隐约听见他称呼对方的名字,好像是杨跖。
只要有心的人一查,就会发现,杨跖不正是杨氏集团的老总,和他们苏总结婚的那位吗?
还有人想再听,就会发现办公室的门被人关上了。
两天后。
杨氏集团陷进“股权内斗”纷争的事,就上了新闻报道,事态很快就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先是不少人发现,“社会资本控制”的原因之下,杨氏不少旁支领导被驱逐出董事会,有人猜测说这是杨跖进行内部清洗的手段。
可是没过两天,杨氏老爷子危在旦夕的消息传出,杨氏再次出现股权委托代理权之争。
杨家养子杨舒乐就这么走到了台前。
他带领杨氏反杨跖党的部分股东,以债务理由抢夺股权控制权。
还有人挖出,UA集团回购了杨氏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如果加上杨舒乐一旦拿到手的百分之二十,这场博弈,导致杨氏易姓也不是不可能。
各种分析全方面上线,都在说杨跖要输。
在业内闹得更是沸沸扬扬。
而那些不懂行的人,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和专业无关,可热度却一点不比这场战斗要低。
“只能说牛逼,那个杨舒乐什么角色?有人给分析分析不?”
“不是说是杨家养子吗?”
“豪门内斗不稀奇,稀奇的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抢夺财产也能这么嚣张。”
“得到一点内幕,这个杨家养子和UA卢纳尔关系匪浅,有人说他在国外留学期间,被卢纳尔的前妻频繁抓到出入对方的别墅,而且你们翻墙去看对方的社交平台,那女的在上面破口大骂,骂得特别难听。”
“这瓜怎么越吃越难吃了。”
“我只是心疼现在的杨总,这是被自己弟弟反咬了一口?联合外人想要搞死他?”
“杨家和苏家刚联姻,搞他没那么容易吧?”
“楼上不懂,苏家在这场战斗里几乎插不上手,我敢断定,如果不是天降奇迹,杨氏这下要完。”
“要完+1。”
杨氏集团内部,这些天来也一直人心惶惶。
下面的人压根不清楚上层都在内斗些什么,但是最近都在传要换老板,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前途饭碗,怕工作不保。
而那个最近常在每个人耳边出现的名字,杨舒乐,老板的弟弟,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反而是这天,公司前台来了一人。
对方提着公文包,只身一人,很好看,清俊瘦高,平静且随意。
前台问:“先生,请问你找谁?”
“杨跖。”对方直呼杨总大名,还说:“没有预约,麻烦通报一声,说我叫陈默。”
前台也没有多想,一个电话通到秘书室,再传达到总裁办公室。
最后转回来一句话。
“让他上来。还有,这是杨总弟弟,以后都不用通报了。”
前台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把人都送走了,还在疑惑。
杨总的那个弟弟不是叫杨舒乐吗?这人叫陈默啊。
又转念一想,杨家当初好像有个抱错的真少爷吧,难道就是这位?
不是关系不好吗?不是早就和杨家没有联系了?
到底什么情况?
杨总的亲弟弟来了,是有血缘上的那个亲弟弟。这则消息因为没有隐瞒,很快在杨氏内部流传开。
可惜除了前台,没人见到真人。
因为陈默被人引着从VIP通道直接去了顶楼。
杨氏顶楼办公室。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这儿。”杨跖给他倒了杯水。
陈默站在窗边,看着周围并不陌生的设施环境,心情说不上复杂还是什么,开口:“如果不是因为要对细节,我也不愿来。”
陈默想起自己和杨跖争的那几年。
那会儿他觉得站在这个位置,象征着到手的权力,能尽在掌控的人生。
如今他站在这里,只觉得高处的空寂,还有斗争的厌烦。
后来杨跖把股权转给杨舒乐后,陈默实施了自己的倾覆计划。当时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得到手的,他们又凭什么得到。
如今他却要反手救他,救杨氏。意外的是心里没有不甘愿,也没有甘愿。
陈默转身拿过杨跖手里的水杯,说:“别浪费时间了,晚上我还要回去加班,开始吧。”
杨跖也没有废话。
走回桌子那边,放下墙体的幕布,打开投影仪。
镜头里最先出现的,是一张会议长桌。
桌上基本都是西装革履的西方面孔。
正位上的人对杨跖来说也并不陌生。
“席总。”杨跖点点头,像是席杨两家没有过任何私交一般。
“昨天我临时回CM总部处理点事,抱歉,会议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了。”席司宴的目光锁定住了屏幕里坐在沙发上的人,像是确定什么,又很快移开,“目前的局势的确是按照我们预计的那样在进行,不过接下来CM一旦上台……”
会议上中英文夹杂着,让陈默有种身在过去的感觉。
他精神集中,偶尔提出意见或者质疑。
目前情况复杂,对方来势汹汹,作为表面上的守方,捋清优劣势,确定方向计划,以及下场时机是重中之重。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
会议宣告结束,席司宴那边的人陆续散场。
挂断前,墙体幕布的里的人起身,对着杨跖说了一句:“大哥,我不在国内的这几天,陈默不止是杨氏股权的合法继承者,他也是CM的代表,如果遇紧急情况联系不上,在这次的事情他可以替CM发布一切指令。”
杨跖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看向沙发上翻着资料无动于衷的人。
苦笑:“你俩以为我什么人。”
“总不见得是好人。”陈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杨跖差点绷不住的脸色里,陈默也关上资料从沙发上起身。
“走了。”他说。
走了两步顿住,看向屏幕,“我什么时候成CM的代表了?”
屏幕里席司宴解开袖口挽袖子,顿了顿,抬眼,“你想什么时候成为都可以,随时,凭你自愿。”
杨跖在一旁扶额。
“咱们正规合作,有三方合同的,你俩这对话要被我手底下的人听见,可能更会怀疑自己要丢饭碗了。还有席总,你这语气不像是给他代表权,倒像是在跟他求婚。”
陈默难以置信看着杨跖:“……你脑子有包吧?”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前世隐约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之后,杨跖的反应除了嘲讽就是不满。
“找个男的,你还能指望杨家更看得上你?”
“逃离了结婚生子的命运,这就是你肆无忌惮不背负责任,肆意妄为的理由?”
陈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婚姻不幸,故意给他找茬。
这天。
杨总的亲弟弟突然现身公司传遍杨氏。
而且有人透露,亲眼看见杨总把人送下楼的,也没有传说中的关系不好,只是听见那位陈总貌似忍无可忍说了一句:“他没对我怎么样,要说几遍?!问这种事你老婆知道吗?”
一群人听得云里雾里。
“杨总到底在问什么?”
“有什么问题是苏总不方便知道的吗?”
有人举手,“根据我多年混迹的经验,需要躲着老婆打听的,又有一个他/她字为前提,要么精神出轨,要么就是已经睡过了不敢说。”
刚送走人回来的杨跖:“……”
和老板面对面的几个员工:“……”
心想完了,杨总脸色一言难尽,看来杨氏要破产是真的了。
第75章
之后几天, 杨氏一直处在风口浪尖,外界的关注度居高不下。
与此同时有人悄然发现,短时间内杨氏和同类型两家企业进行了并购, 而杨氏面上虽然岌岌可危, 可与并购企业相比, 依旧占据主导位置,从而获得实际性控制权, 增加了竞争筹码。
UA不得已,重新被拉回谈判桌,开始进入漫长的拉锯和谈判阶段。
“你最近很忙吗?”好不容易脱下一身白大褂的苟益阳, 约着陈默吃晚饭。
一家生意火爆的海鲜自助店里, 老苟一边徒手拆螃蟹, 一边皱眉问他:“你看看你自己那脸色, 一看就没休息好,比我这需要时常上夜班的人都不如。”
最近两周的确忙得脚不沾地的陈默,夹起汤底里的一截玉米, 隔着腾腾热气说:“还好,事情基本告一段落,能休息休息。”
“我就知道杨家这段时间的事你肯定参与了。”老苟用笃定的语气道:“而且我看一些专业论坛的爆料, 推动杨氏和企业并购案背后的资本,就是CM吧?”
陈默抬眸扫老苟一眼, 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关注起这种财经新闻了?”
“我那是关注财经新闻吗?我那是关注你!”老苟比高中那会儿胖了一些,整个人朝着陈默上辈子熟悉的模样在发展, 也显得稳重不少, 偶尔神经, 说:“我关注你, 就难免关注他, 关注他,自然就能注意到这些动向。”
他说着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陈默。
“哎,你俩目前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陈默语气淡定:“他最近一直在国外。”
“靠。”老苟默默吐槽,“我以为他特地回来追你的,这才多久又出去了?这次要几年?”
陈默稍稍无语无语:“收收你那些无聊的想法。这次出去好像是处理工作,下周回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你都这么清楚。”老苟怀疑,“还说没情况?”
陈默说:“有合作,知道他回国时间不是很正常。”
老苟旁敲侧击半天,也没得出半点有用信息,只好放弃,同时无聊摆头说:“我发现你这个人越活越难搞了,你手底下的人真的受得了你?”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陈默和老苟这些年相处还是和以前一样。
即便各自忙碌很久没见,见面了也没什么生疏的感觉。
陈默也知道老苟为什么约自己。
老爷子就是在他所在的医院住院的,陈默前一天接到医院通知,老人情况有恶化的趋势,苏醒概率不足百分之十。
老苟一整晚一句话也没提这事儿,陈默也没提,东拉西扯些无关紧要的话。
后来又在高中那会儿建的那个群里摇人。
问谁有时间,这周末一起约饭。
那个群陈默也在,时不时还有人在里面发言,分享现在的生活。只不过陈默很少说话了,除了话痨老苟每次聊天都带他,所以他的存在感一直不低。
就像江序问老苟说:“我这周刚好要回来一趟,除了你还有谁?”
老苟举起手机对着陈默拍了一张,下一秒直接扔群里了。
不少人就被炸了出来。
“默哥这大忙人也在?”
“陈总,周末聚会走一波?”
“老苟,你看看你每次发的默总的照片,高糊都能看出的那种帅。再看看你自己,一年比一年宽,你怎么好意思的?”
高中那会儿的人,能聚一次不容易。
群里渐渐有了热火朝天的架势。
这时候有个熟悉的账号突然出现,艾特了老苟,说:“海鲜凉性的,让他少吃点,”
群里安静了那么几秒钟。
“老席?”
“靠,班长你诈尸了。”
“这两年你都没怎么在群里说话了吧,默总也神出鬼没的很少发言,我都要以为你换号了。”
席司宴又发一句:“没换,群消息都看了。”
这个群里的人如今也不止江序和齐临他们那几个,这几年还陆续拉进来不少高中毕业后,关系反而走得近了的老同学,老同学又带老同学。
他们和席司宴的关系就远不如当初寝室那几个了。
所以席司宴一出现,各种话题开始绕着他走。
“理解理解,CM进驻国内的消息大家都看见了,我一个码农如今都忙得脚不沾地。”
“席总,鹤林那项目听说CM有兴趣是不是真的?”
“席班长,聚会你来吗?”
……
问题太多了。
反而一开始说话的江序他们都不再发言。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也充斥着现实。
老苟一边吃一边看着手机皱眉,说:“白呈去年拉进来的这人什么玩意儿,开口就打听人项目,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呢。”
“正常。”陈默跟着捞起来一只螃蟹,“大家资源互换本来是好事,是因为席司宴在有些人的眼里位置太高了,所以和这种事情显得不适配。”
这也是陈默后来基本不发言的主要原因。
人情这个东西是最不好处理的,他实在是嫌麻烦。
结果陈默的螃蟹刚落到碗里就被老苟捞走了,他说:“老席刚在群里说了,不让你吃。”
陈默一脑门黑线:“不让吃你把地点定在这儿?”
“带你来就说了这家店又不止海鲜,而且双人能打折。还有是我不让你吃吗?请听清我刚刚的话。”老苟一边熟练拆解着第二只螃蟹,一边续上刚刚的话题,“要我说也是群里有些人太没有眼力见,席司宴出现明明是提的你,一个个上赶着自来熟,也不觉得尴尬。”
陈默懒得搭理他。
也没拿起手机看群消息。
老苟越想越觉得,正主儿之一就坐自己对面,怎么也轮不着有些人蹦跶,放下螃蟹就在群里敲了一句替席司宴回答:“默总说了啊,班长人在国外呢,聚会他肯定是来不了了。”
果然,这消息一发出去,迎来不少可惜声。
老苟看了会儿放下手机,对陈默说:“老席没说话了,显然是赞成我的观点。”
下一秒陈默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海外的号,陈默一眼就猜出对面是谁。
“喂。”
“怎么去吃海鲜了?”
店内的各种背景音很嘈杂,越发显得手机的另一端格外安静,陈默放下筷子靠着椅子说:“老苟想占打折的便宜,求我来的。”
老苟顿时抬头瞪向他,小声:“你是什么告状精吗?”
手机另一端也传来声轻笑。
“你那边顺利吗?”陈默问。
席司宴嗯了声,“顺利。”
此时国外的一家高级公寓内,韩乾看着刚被医生包扎完胳膊,挂了电话靠在床头的某人,冷笑嘲讽:“我还真没想到你走隐忍路线的,这种时候我还以为你要告诉那谁,你被人在胳膊上划了一刀,缝了十三针,让陈默好好心疼心疼。”
席司宴没有理会韩乾的阴阳怪气。
“人抓到没有?”他只问。
韩乾眸光微寒,“你应该清楚抓到了也没用,你故意露出机会,卢纳尔知道你坏了他好事,奔着不打算让你回国的想法来的,你觉得他会留下把柄?”
“我知道。”席司宴赤膊从床上起身,步伐平稳如常,一边扣上上衣扣子一边说:“我要的也不是把柄,心知肚明的事,总得给对方回个礼。”
韩乾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有点阴也有点狠。
点点头:“明白了。”
等到席司宴将所有扣子扣好,韩乾才继续调侃道:“你真不告诉他啊?多好的机会,卖卖惨,说不定人一心软就直接答应重新跟你在一起了。”
席司宴径直走到饮水机那里,给自己接了杯水。
喝了一口,说:“我没你那么卑鄙。”
韩乾突然被攻击,指着自己,难以置信,“你把话再说一遍?谁卑鄙??”
席司宴已经转身离开了。
徒留韩乾停在原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蓄谋已久用自己挨了一刀为代价,整得UA总部瘫痪整整两天,损失直接逼近破产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卑鄙的!
陈默那边虽然能时不时接到有关席司宴的消息,可基本都是一些工作安排,席司宴受伤的事儿半个字都没有跟他透露过。
三天后,老苟拽着他去了临时攒起来同学会。
说是同学会,一带一,一拖二的情况都有。
去了现场熟人没见着几个,倒是有不少一中的校友。
“不是给江序接风吗?”陈默看着饭店包厢里能坐几十人的大圆桌,“这都哪儿凑来的人。”
老苟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说:“本来是想就叫那么几个人的,但江序女朋友你知道吧?家里挺有钱的,性子也有点傲,江序家庭你清楚,不算差也不算多好,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不少人嘲的。这次女生叫了不少咱们压根不熟的人说是非要让这些人看看自己男朋友有多优秀,作为兄弟,你说咱能拒绝吗?”
这时江序看见了他俩。
在另一头举手招呼:“老苟、陈默,这儿!”
原本三三两两围坐着桌子,交头接耳各自闲聊的人,全部倏然抬头。
老苟头皮一麻,和陈默吐槽:“靠,江序这逼叫那么大声干嘛?!”
“废话那么多。”陈默推他一把,示意他往前走。
两人围着圆桌往江序那边绕过去。
走到一半,陈默突然听见自己左手边坐着的某个位置,突然传来一声:“二哥,如今见面了连招呼都不愿意和我打了吗?”
陈默停住,侧头看过去。
老苟瞬间发火,“你怎么在这儿?!谁请你来的?”
陈默拦住老苟,看向穿着全身名牌,一如从前富二代少爷打扮的杨舒乐。想到老苟说的,江序女朋友家庭不俗的事,猜他出现在这儿倒是不奇怪。
陈默意外的,是他如今和杨氏内斗得如火如荼,还会主动和自己扯上话题。
在座的,基本都是一中的同学。
就算有的结婚了,有的发福了,只要有心打听,不难知道陈默这个名字和杨舒乐的关系。
有知道点内情的打圆场。
“陈总,过来坐过来坐,我上次因为一项目正想联系你呢。”
“想当初默哥可是咱一中的校霸啊,谁知现在竟然是咱们当中混得最好的。”
“就是就是,江序,搬个凳子啊。”
陈默没动。
他知道杨舒乐会来,目的绝对不简单。
果然,杨舒乐干脆站了起来,笑笑说:“本来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来了。陈默,他在国外遇袭的事你知道吗?”
陈默的手悄然攥紧,皱眉:“你说什么?”
“看来你不知道啊。”杨舒乐嘴角抽动,语气放轻,像是轻蔑又像是自得,“我还以为他什么都告诉你呢,结果也不过如此。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卢纳尔出手了,奔着要他命去的,你知道三年前他就遇到过这种事对吧?”
现场的人没人听清杨舒乐后一句说了什么。
只看见陈默拿出手机走了出去。
陈默出门靠着墙,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继续拨打。
长时间的占线,让陈默的眉心越皱越紧。
“我没想到你这么不重要,果然是我对你期待太高了。”杨舒乐再次追了出来,面露嘲讽。
陈默反手揪了杨舒乐的领子,把人怼上墙,“那你也记得告诉卢纳尔,第二次了,我好好记着呢。”
杨舒乐憋红了脸,“你……”
“还有,你。”陈默盯着对方:“席司宴是死是活,轮不着你打听。我这人不爱假装大方,少惦记他,我现在很不喜欢。”
第76章
始终不通的电话在陈默心里埋下疑影, 让他没有过多的心思和杨舒乐周旋和掰扯。在杨舒乐因为他一句话青白交加的脸色当中,陈默松开他,转头给朱正涛朱总去了电话。
得到的消息是, 从昨天下午开始, 他和CM总部那边的联系也断了。
陈默回到席间的时候, 聚餐已经到了中途。
陈默走到老苟和江序那边打了声招呼,说:“我有事要先走, 你们继续。”
“出什么事了?”老苟看他脸色就知道不对。
江序也凑过来,“默哥,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陈默面上镇定。
他其实不相信卢纳尔真能把席司宴怎么样。
可这个概率不是百分百, 他在拿包的同时, 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最快的办法, 就是他连夜飞一趟国外。
桌子上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
也发现杨舒乐从外边进来了,看着陈默要走,眼神阴沉。
有好事者在陈默和杨舒乐脸上分别看了看, 突然笑着说:“陈总,这么急着要走?舒乐高中的时候其实和大家关系也不错的,也就是后来才慢慢远了。更别说你俩之间名义上的关系比我们近多了吧, 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说开的。”
江序一下子站起来。
腿把凳子推出去好远。
他知道今天是因为自己,这个局才变成这样的。
没好气对着刚刚开口的人开炮道:“秦宇你丫什么也不知道, 一天瞎逼逼什么呢!”
“江序!”男生也一下子站起来,“今天在座的大多数要不是看你女朋友的面子, 你以为谁乐意来啊!”
江序的女朋友在旁边, 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陈默拉住江序, 转向说话的男生, “秦宇?”
“就是我。”男生露了个轻蔑的笑, 说:“秦凯是我堂哥。”
陈默不解:“秦凯是谁?”
男生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而旁边则有人嗤嗤笑,笑得秦宇的脸色越发涨红,对着陈默厉声说:“你装什么失忆!我哥当年和女朋友廖婷婷的订婚宴告吹,就有你一份功劳吧?”
陈默确实分神想了那么几秒钟,才勉强从记忆当中搜索出五年前被孙晓雅坑去参加的那场她朋友的聚会,以及廖婷婷那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男朋友。
闹得不愉快是真的。
可这联姻失败,都算了一笔在自己头上,多少有些无厘头。
陈默开口:“别说我不是装失忆,就秦凯那人还真没什么值得我记住的。你们秦家当家秦舒华这几年我倒是常见,也没见她提起自己有两个弟弟,时常打着家族名义在外边耀武扬威看来是你们秦家男性的传统?”
“陈默你……”
陈默拍了拍江序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自己则绕过桌子直接朝门口走了,把话还没说完的秦宇无视在了身后。
陈默出门,才发现外边在下大雨。
夜晚的酒店门口,人不多。
远处的路上车来车往,红色的尾灯在雨幕里穿梭,有种雨夜特有的匆忙。
陈默不过在门口等待门卫给他拿把伞的功夫,就发现刚刚包厢里的不少人都追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陈默回头意外问走在前边的江序和老苟他们。
老苟往后侧头,“以为你生气了,非来送送。”
有人就说:“默哥别介意啊,今天这聚会本来就是我们后来的。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秦宇那人就是那德行,别搭理他。”
陈默看过去笑笑:“这点事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有缘才能聚在一起。我有工作上的事要忙,所以只能先走。”
“好吧。”
“那你开车了没有?这个天气怕是不好打车。”
陈默:“没事,我叫车了,一会儿就到。”
“那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再约一次,默哥你可不能拒绝。”
“肯定的,一定到。”陈默点头。
能追出来的,证明都是不愿意和陈默交恶的。
陈默如今的职场准则相较过去要圆滑很多,哪怕是在这样打着“老同学”名义的社交场,能保持体面的,他一般不会直接拒绝。
至于到底有没有下一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时候有人突然说:“杨舒乐,你也现在要走?”
众人才发现杨舒乐也出来了。
他穿过人堆,走到前边和陈默并排,插着兜和他一起等在那里开口:“我未婚夫派了人来接我,不好意思了各位。”
未婚夫三个字的冲击力不在于身份,而在于那个夫字。
陈默高中出柜整个年级都有耳闻。
可杨舒乐不一样,连和“青梅竹马”关系不一般,都只是一小部分人自己臆想。如今他主动承认有未婚夫,可算不上小事。
陈默都能听见身后的嘀咕声。
“靠,未婚夫?谁啊?”
“当初学校好像是有传,他出国是为了追着那谁出去的。”
“天,不会吧……”
“这新闻大了。”
迎着这些话,远处一辆眼熟的迈巴赫穿破黑夜缓缓驶来。
陈默心跳失衡了些许,在看清那个从车上下来的人的那瞬间,从电话不通那一刻开始就悬着的心彻底落回了原地。
他不自觉松了口气。
那个撑着伞的长腿人影,大衣及膝,反手关上车门朝这边过来。
陈默能明显感觉耳边的声音越发大了。
刻意压低都掩饰不住的兴奋。
“卧槽,席司宴,真是他。”
“他就是那个校友说要去他公司扫厕所的人。”
“重点难道不是,他真的是杨舒乐未婚夫??”
众人的目光除了放在逐渐走近的席司宴身上,也悄悄注意着杨舒乐。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杨舒乐的脸色苍白又僵硬。
众人表示很不解。
很快,众人就知道原因了。
因为席司宴的目标压根不是杨舒乐,众人甚至都怀疑他没看见对方,径直走向了杨舒乐旁边的人。新锐科技的,如今也是不少人巴结的陈默陈总。
“怎么都站在外面?”席司宴上了台阶收伞,扫视一圈,看向陈默:“还是说这么快就结束,我来晚了?”
陈默还没开口,旁白的人热情回应。
“不晚不晚,陈总是有工作要忙,要先走。”
“要走啊。”席司宴语气轻淡,无视了那些热忱的目光,再次看向陈默,“走吧,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旁人直接傻眼。
心想他难道不是来参加聚会的?想要挽留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时候有脑子短路的,直接来了一句:“席总,杨舒乐还在这儿呢。”
席司宴的目光扫向脸色难堪的杨舒乐,又看回说这话的人,“哦,所以呢?”
“啊,这……”对方注意到席司宴像是揽在陈默身后的手,也是一脸尴尬,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件蠢事。
刚好饭店门口又开来一辆黑色轿车。
个子不高的司机弯着腰冲进雨里,跑到台阶这儿,对着杨舒乐说:“杨先生,卢纳尔先生让我来接您。”
司机也是个老实巴交的,都不知道站上来,就这么任由雨淋着。
导致场面更加微妙起来。
杨舒乐气得脸色发青,来了一句:“你伞都没带吗?”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杨先生,我出门的时候太急了,没想起来。”
杨舒乐瞪了他一眼,“蠢货!”
这出欺压底层打工人的闹剧,看得不少人皱眉。
毕竟高中时候以好脾气闻名的富家公子,俨然暴露了他极为刻薄的一面,让人吃惊。
等到所有人把注意力转回来的时候,才发现现场的另外两个人已经走了。
陈默拽着他,席司宴撑着伞尽力往另一边倾斜,说话的语气颇为不解:“慢点,走这么快干什么?”
“闭嘴吧。”陈默这句话从不远处传来,足够让门口的人听清。
完全看不懂这一出的人,只觉不愧是新锐的技术核心,有才又有能力的人脾气如传闻中一样,的确不好惹。
尤其是到了车门边,是陈默反手先把席司宴推上车的。
几乎坐实了那点刻板印象。
上了车,席司宴把滴水的伞放在脚下,侧身:“在生气?”
“没有。”陈默仰靠在位置上,手搭着额头。
席司宴的目光滑过陈默的侧脸以及拉长的脖颈,又回到他脸上,猜测:“这聚会谁找来的人?”
陈默终于放下手,看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小时前下的飞机。”席司宴说:“上机前就知道你们约在这儿,直接过来了。”
陈默说:“那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吗?”
“……应该是没开来电提示。”席司宴说着要去摸手机。
结果陈默一把按住他的动作,直接起身,没有任何预兆倾身吻上去。
一直悄悄注意着车后动静的小林像被吓住了一样,立马移开目光,并升起了隔音挡板。
越发逼仄安静的空间里,席司宴也被他的突袭给弄得愣了几秒。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回吻。
暧昧的动静很快在方寸空间中明显起来。
陈默占据了主导,像是一直克制的情绪到了失控的边缘,又或是他需要确认什么。直接翻身跨坐在了席司宴的大腿上,从上往下,缓慢的,呼吸急促的噬咬拉扯,缠绵又磨人。
席司宴不得已,掐住他的腰,仰头躲开喘息:“陈默,你最好给我个理由。”
“理由啊。”陈默缓缓低语,唇沿着席司宴的唇角滑到他脖颈,又贴回耳际,听起来像是无惧威胁下的自我妥协,“复合吧,席司宴,我承认,你他妈赢了。”
第77章
司机小林一路将车开回了小区楼底, 自觉下车消失了。
后车座里温度还在不断往上攀升。
从陈默那句话说出口后,席司宴就彻底反客为主,即便处在下位侵略感也在不断加强。好好的一个吻, 温情没感觉出来, 反而有几分彼此都隐隐失控的粗暴。陈默的嘴唇被碾红了, 扣子也崩坏两颗,直到被一个反转摁倒在下, 陈默才在失控的边缘找回理智。
“等会儿。”陈默撑着上方的人的胸膛喘息阻止。
席司宴垂眸,声音沙哑且危险:“后悔了?”
“后悔个屁。”陈默把人掀开,坐起来扣扣子, 一边说:“这小区除了爱做媒的阿姨, 更多的是科技园区的同行, 见过面的不在少数。我脸皮再厚, 也没有被人围观车震的癖好。”
席司宴靠着车门。
按按额头,缓缓笑了笑。
好像当年那个,在南山山顶, 面无表情对着指责他是同性恋的同学胡说八道的人又回来了。
从回国见到彼此的第一面开始,陈默是得体的,平静的。
即便他会因为自己跟人动手, 能心安理得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可不曾捅破的那层窗户纸, 就像包裹这空白五年的透明薄膜,那种隔阂说不清楚也无从刺透。
现在, 是陈默上手彻底撕扯掉了那层无形的东西,
他说, 和好吧。
席司宴心里酸软得厉害。
这一年的陈默头发剪短了, 身上的少年气几乎消失干净, 他不再是席司宴最熟悉的那个样子,却还是那个让他随时随地无比动容的人。不自我纠结,永远遵从内心活着的他。
此刻见陈默指甲修剪得干净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扣子崩掉的衬衣边缘,皱着眉在周围找了找。
席司宴轻轻开口:“陈默。”
陈默发出疑惑的音节,同时抬头。
四目相对的间隙,车窗外雨水劈里啪啦砸在窗户的声响,越发显得车内的气氛浓度再次加强。
陈默果断放弃寻找扣子的举动,打开车窗,一把拽着席司宴的手下了车。
“伞。”席司宴回头去拿。
陈默拽着没放手,直直盯着他,“你走不走?”
席司宴深深看了他两秒,然后直接上手大力抓着的胳膊,带着他往那栋楼走去。他走得快且力气不小,就显得陈默的步子凌乱跌撞。
短短的路程让两人几乎湿透了。
因为下雨,不论是小区还是电梯里都没什么人。
谁也没有说话,电梯数字不断往上升,看着镜面反射出来的彼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间撕裂猛蹿出来。
叮!电梯到了。
从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陈默眼前的画面一转,就被提到了席司宴胸前。
唇舌全部被掠夺,从电梯门口到门前,陈默只恍惚听见席司宴在按密码的声音。内心只来得及吐槽一句他进门越来越熟练,就被按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两个大男人撞上去的力度,有种沉闷的声响,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换个地方脱。”陈默抓住前开的衬衣,勉强挣扎说出这句。
席司宴的目光刮过他被雨淋湿,紧贴身体半透明的衬衣,眼里风起云涌,出口的声音却残忍无情:“问我走不走的时候不是挺硬气?淋成这样不脱等着感冒?”
陈默就真当他不懂,后腰抵在柜子上,以一个难受的姿势后仰:“去没灯的地方。”
席司宴却一手搂主他,挨近耳朵,舔舐轻咬也不容反抗,低沉:“就在这儿。”
陈默的反抗,最终消失在席司宴一边深吻,一边解开他皮带的动作里。
十分钟后,玄关处徒留一地散乱着,湿哒哒贴在地板上的衣服。
四散崩脱的扣子,诉说着某人彻底难以克制的粗暴。
而从浴室哗啦的水声中,传来新的动静。
陈默的声音含糊震惊:“席司宴,你他妈手怎么回事?!”
氤氲的热气当中。
席司宴充耳不闻,反手将人翻趴在瓷砖上,整个人覆上去。
陈默看着撑在自己耳边那条左胳膊上,被雨淋湿彻底掉落的纱布底下即便缝针也显得狰狞的伤口。现在头顶的莲蓬头喷洒的水珠,正不断从那条没有好全的伤疤上滑落。
“疯子!”陈默咬牙骂。
席司宴另一只手从腰间穿过果断伸到前面,在陈默变脸的同时,回他,“我要是疯子,刚刚在门口就应该不会怕你冷,直接干你。”
“操。”陈默潮红着脸,头抵在瓷砖上,都懒得继续骂他,又不能真由着这么胡来,撑着逐渐涣散的思绪,催促:“先出去。”
席司宴故意低声:“我又没进去,让我出哪儿?”
陈默就此发现,席司宴这人一旦撕破那层君子假面,露出的真相底下,是一头不知餍足的恶狼。
恶劣且凶狠。
从浴室到床上,陈默彻底放弃停下来的想法。
因为某人压根没这个打算。
所以在这个昏暗的夜晚,陈默卧室里的灯彻夜通明,他偶尔恍惚的思绪里记起席司宴胳膊上的伤,就会发现那条胳膊就撑在自己耳边,或者掌在床头,或控在自己胸前。
无论在什么样的角度,眼前颠倒摇晃,陈默看不清伤口有没有崩裂,只看得见胳膊上浸出的汗珠覆盖在隆起的肌肉和青筋上,晃得他口干舌燥。
他偶尔会埋首在枕头里,用牙去咬枕巾,手抓床单,试图让那种动静停顿下来,或者慢一点。
结果就是被人提翻过来。
他会被一只手掐覆住喉咙,被迫张嘴迎来一场甘霖,可紧跟而来的,是更炙热的贴紧,也更快被带走蒸发的水汽。
当头发一缕缕被湿透的时候,陈默感觉席司宴将他扶起来喝了一杯水。
他还记得自己含糊骂了人一句:“你牲口?”
换来低笑,以及一句:“是你身体素质太低。”
之后的记忆他就彻底没有了。
陈默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
不再是灯光那种明晃晃的亮度,是窗外的自然天光,但明显天气不好,昨夜一场大雨过后,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到了今天。
陈默试着动了动。
一股酸软的感受从四肢百骸侵入感官,让他忍不住闷哼了声,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除了某个部位令人尴尬的不适,身体有种熟悉的高烧过后的软弱无力。
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搭上额头。
温度还好。
陈默还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睡衣,清爽干净。
这时咔哒一声,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席司宴端着一碗粥从门外进来。
他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衬衣西裤,腕表加身,得体得像是刚从某工作场合回来。好像那个顶着胳膊那么大条没有痊愈的口子,并且几乎没怎么休息的人不是他。
“醒了?”席司宴见他睁眼,快速过来将粥放在床头,扶起他:“感觉怎么样?”
陈默不客气靠在他手上,实话实说:“非常不好。”“当然,我不是说昨晚。”陈默紧跟着来了一句:“我是说现在。”
席司宴倒是没在乎他这话的意思,皱了皱眉说:“昨晚不该让你淋那场雨。”
“席总。”陈默稍稍仰头,真心求教:“你真觉得是那场雨的错?”
席司宴挑眉,“好吧,我承认,昨晚过分了点。”
陈默冷笑了声。
按了按太阳穴。
席司宴将粥端过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一边道:“不过你这体力确实有待加强,我听说你带头做R2D项目时,成天十几个小时待在实验室,照这样下去,我倒宁愿你像高中那会儿,作业都懒得写。”
陈默把碗接过来,自己勉强吃了两口,“我更喜欢现在。”
席司宴看着他:“不喜欢那会儿的自己?”
“怎么可能。”陈默笑笑:“都喜欢,不同阶段吧。”
那会儿的陈默,自我放逐的感觉更强。
他无所畏惧,也毫不在乎。
如今的陈默自我认同感更高。
他有得心应手的事业,有自己的交际生活圈,甚至,有一个明确且已经明朗的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陈默转头问:“你手怎么样?”
“没事。”席司宴动了动,确认给他看,“本来就已经在结痂了。”
陈默又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是疯了,也不怕感染。”
说完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话。
毕竟受伤后生龙活虎的人是他,反而病了的人变成了自己。
陈默从他已经受伤的既定事实里抽出思绪,皱眉问他:“这次还是任贤森找的人?”
“还不清楚。”席司宴示意他稍安勿躁,“人已经交给韩乾在处理了,查到谁是中间人不难,知道真正背后的人是谁就可以了。”
陈默眼里戾气一闪而过,“卢纳尔。”
刚提到这个人,陈默就接到了杨跖电话。
他说:“今早刚得到的消息,杨舒乐以股东大会分置不合规的原由要求换届。我猜是卢纳尔那边等不及了,他不敢拖,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陈默沉吟两秒,“明天吧,通知那几个股东开会。”
杨跖:“明天?我得到消息CM那边应该出席不了,你要替代席司宴投票吗?”
陈默本来还因为刚刚提及卢纳尔戾气难消,加上上辈子他怼杨跖怼惯了,当即冷声来了一句:“我全权代表,怎么?有问题?”
杨跖那边愣了两秒钟。
莫名且有点疑惑:“没问题啊,就问问。不过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感冒了?心情不好?”
陈默:“……没怎么。”
然后通话就这么凝固住了。
旁边的人伸手拿走了陈默手里的手机。
放到耳边开口:“是我。对,刚回国……能,时间就按他说的来。”
彼时的席司宴正站在床边。
迎着下午四点淅淅沙沙的雨天,脑子里回荡着昨晚某人难耐不断的声音辗转回荡,因为持续太久,是他刚刚无法回答杨跖的根本原因。
这个理由,让陈默倍觉尴尬,而席司宴愉悦指数悄然攀升。
手机里杨跖还在问:“对了,这个时间你怎么和陈默在一起?”
席司宴伸手轻划过陈默的耳朵,语气平静:“哦,约陈总聊点工作。”
至于聊了什么,怎么聊。
就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杨跖只在电话被挂断前,隐约听见一句颇为温柔的:“还难受?替你检查检查,早上看肿了点。”
一阵短暂拉扯的窸沙声。
以及一句气喘吁吁的,“我自己来……席司宴!妈的你别伸进去!”
第78章
陈默收到苏浅然询问的消息的时候, 正坐在沙发上喝热水。
厨房的气灶上,砂锅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整个房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这道当归党参鸽子汤的熬煮过程, 浓香里还混杂着丝淡淡的中药味儿。
这套房子, 是陈默工作最忙那段时间定下的。
一是为了方便, 二是采光极好。
他在客厅跟人开过会,熬夜写过学术报告, 也曾在疲惫至极的时候懒得回房,直接在沙发上睡过觉。
这是第一次,陈默在自己家感受到这么朴实的生活气息。
让他困倦得分分钟都能睡过去。
所以在苏浅然问了之后。
陈默敲字回她:“是, 没错, 又在一起了。”
苏浅然秒回:“所以你俩真睡了?!还是说你们同居了?”
陈默:“你这个所以是怎么得出来的?”
苏浅然:“你不懂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在你旁边翻来覆去两个小时不闭眼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我问了, 他说他怀疑姓席的趁人之危。”
陈默:“……他有病?”
陈默这怀疑不是毫无根据。
他都不知道杨跖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竟然会觉得,自己会为了杨氏集团和席司宴进行不正当交易。或者在他的认知当中, 是席司宴趁火打劫,在这个关口胁迫他答应了什么不平等条约。
苏浅然:“这事儿我倒是理解。当年席司宴出国,多少有席家横插一手的原因在, 虽然不是主因,却是杨家不够强大的事实。杨跖亲口跟我说过, 你正式宣布接手新锐研发中心那天,爷爷交代过他。说席家的人认定的东西或者人, 不会轻易罢手的, 如果将来某一天你不得已违背自己心意, 他不可能袖手旁观。这不单单是爷爷的嘱托, 是我知道在他心里, 你其实一直都是他弟弟,虽然他从不说出口。”
陈默拿在手里的杯子,迟迟没有喝。
他的心情不可避免的沉重两分。
因为那个偷偷背着他,替他谋划后路的老人,此刻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而上辈子他视为仇敌的人,这辈子却有人告诉他,对方一直拿他当弟弟。
那些水火不容的交锋,每一次用最狠的话恶语相向都还历历在目,陈默相信这辈子的杨跖变了不少,可他对他把自己当弟弟这句话却始终存疑。
因为记得那句——在我杨跖的认知里,我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弟弟,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你。
他不清楚自己死后,杨氏破产那天杨跖的表情如何精彩。
他无从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只不过这辈子杨跖既然答应了爷爷的承诺。
这一次,陈默也就愿意,为了杨氏再倾尽全力一回。
席司宴提着两大袋子从门外进来时,陈默还坐在沙发上敲计划书。
“买了什么?”陈默抬头问他。
席司宴:“都是些用得着的日用品。”
陈默目光追着,看他在门口换完鞋,提着袋子去了厨房,又拿了一个装了热水的暖水袋出来,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温热的暖意浸进骨头,也贴暖了他放在键盘上,显得有些凉意的手腕。
陈默看着弯腰头发扫过自己额头的人,恍然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新锐最近研究出了什么智能型家政机器人,俗称田螺公子?”
席司宴给他搭好毯子,扫他一眼,“难道不是全能型?”
“你要做全能型吗?”陈默说:“很累的。”
席司宴嘴角微勾,“乐意效劳,不过我更倾向于提供情绪价值与感官服务,只要你有需要,随时。”
陈默懂了他的潜台词。
白眼:“那我觉得你的程序可能出现了某种错误,听不懂主人指令。”
“是吗?”席司宴抬起陈默的下巴,倾身在他唇上吻了吻,辗转研磨了会儿,哑声说:“那你可能没研究透彻,多试几次就好了。”
说完了的人,主动起身。
在陈默神思被牵引,还不曾回神反驳时,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在办公室或者任何应酬场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人,系着围裙站在那里,仅仅是一个背影,让陈默产生了一种时间不如就此停止的感觉。
就这一刻,恒久的,自私的将一个人据为己有。
这个周二,在杨氏股份不断被稀释的整个过程当中,一次秘密股东大会之后,CM突然宣布持股杨氏股份百分之三十七点六,超过了黄金底线控制权的一个水平线,对集团内部重大事项也拥有一票否决权。
集团内部争斗,再往小了说,一开始在外界看来的不过是家族财产斗争引发的股权斗争,彻底变成了资本界的博弈。
这天的杨氏,在一系列白热化的变动中,迎来了空前的热度。
阵营一分为二。
明面上以杨跖和杨舒乐为首的派系,变成了彼此背后资本运作的CM和UA的站队。
外界沸腾了。
再一次掀起的讨论热潮居高不下。
【杨氏这是终究走不掉被外资控股的命运了?】
【想多了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虽然看起来UA抢先一步,但别忘了,三年前那场震惊华尔街的金融案,UA输得有多惨。】
【CM横插一脚属实是让人意外。】
【我证明,本质上席家和杨家就是旧交情了,这时候一致对外没毛病。有病的是那个私生子吧,为夺权不惜把整个家族企业拱手让人。】
【什么私生子,人是养子。】
【以前这圈子完全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他不会是那种手拿复仇剧本,年少时被找回亲儿子的家族虐待或者边缘化,出国几年回来抢夺财产报仇的吧?】
【不能吧,我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过,说是亲生的那个和杨家关系不好啊。】
【这次的事闹这么大,那位是真的从头到尾没现过身。】
【可能没兴趣参与?】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这起一开始好像是由兄弟之争引发的争夺战中,还有一个人也在合法的继承人之列。
而被外界说出和杨家关系不好,或者没兴趣参与之后。
有人眼尖发现,周三的多方谈判会议,有个人的出席存在感过于强了。
首先是大早上。
有媒体记者拍到的CM代表出席的韩乾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他和韩乾一起从车上下来,并肩走着。
穿一身黑色西装,既不像助理也不像下属,偶尔韩乾侧头和他交流,他微微点头致意,气质不凡。
到了大门口,撞上杨氏总裁杨跖,更奇怪。
因为杨跖没有第一时间和CM的代表搭话,而是先问了韩乾旁边的人,举止没什么问题,可有种天然的熟稔和刻意靠近以示亲近的感觉。
按理说,杨跖这边的派系应该以CM为首。
可惜当天所有流出的图片,中心位的位置上,只有一个不知姓名身份的年轻人。
而且因为安保严格,照片基本都是侧脸,没有完整的正面。
媒体一开始也很懵,但为了抢头版,直接略过了有关他的一切介绍,这就免不了被人猜测,还有人怀疑他就是CM的老板。
【我记得CM总裁不长这样啊,我看过他在国外的一个独家专访,气质也很不一样。】
【总觉得此人身份不一般。】
【这些媒体都是吃屎的吧?连出席的人员身份都没确定,就到处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投票权绝对在韩乾之上。】
这些猜测,在谈判开始二十分钟后,有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媒体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标题名称——神秘青年或将成为博弈关键,疑是杨家亲生子首度现身
这篇报道不比其他分析资本运作或者走势的报道。
开头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在媒体摄影机底下出现,引发不少关注的年轻人。
撰稿的人声称,自己从别处得到的小道消息。
此人名叫陈默。
对,他不姓杨。
和杨家关系不佳是真,在乡下长大,此次现身出席谈判,很可能跟杨家老爷子出事的事情有关。
这个报道显然发得很匆忙。
并没有深挖到有关陈默的多余信息,而是偏向于杨老爷子出事的始末。
最后得出结论。
杨家老爷子出事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和豪门夺权相关,一整个阴谋论,并且暗指老人中意的继承人并非长孙杨跖,而是当年被杨家找回的陈默。
【???所以这其实是各自为营,三方争夺战?】
【韩乾和他一起出现,证明CM站的不是杨家,而是这位陈默?】
【能说动CM,到底何方神圣啊,比那个养子还让人好奇。】
【所以这位才是手拿复仇剧本的本尊?】
有了明确的名字,大致的长相。
一个个好奇的网友开始深扒,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
【高考全省第二……】
【Q大硕博连读的在读优秀生……】
【新锐科技创始投资人之一…………】
【研发中心核心负责人………………】
【手握不下十几项世界专利,国家专利的科技大佬……………………】
【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怎么就忘了呢,我们医院今年新引进的R2D产品研发团队的名单首位,就叫陈默啊!】
【大佬不仅是大佬,还出身豪门。】
【到底是谁给了我错觉,让我竟然觉得他是那种不屑豪门争斗,愿意泯然于众人的普通人啊!】
并不知道自己的履历就这么被爆了个彻底的陈默,此时就坐在偌大会议室的谈判桌上。
仿佛前生他和无数竞争者博弈的谈判场。
面对巨大的长桌对面,脸色因为气愤隐隐发红的外国佬。
卢纳尔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不过他半秃的黄色卷发,浓密发白的胡子,比实际年龄还显得苍老的面皮和阴翳的眼睛。
他快速和旁边的翻译说着什么,配合着手上夸张的动作,看起来愤怒又无可奈何。
陈默听得懂也直接无视了,起身,一本接一本的资料丢砸在长桌中间。
第一本,“这是股东最终投票选决的结果。”
第二本,“这是你未婚夫杨舒乐继承无效的官方证明。”
第三本,“这是四方联名……”
……
想到就是这个人,三番两次想要席司宴的命,陈默眼底冰冷,双手撑上长桌。
一字一句:“卢纳尔。”
在对方转头看来时,陈默说:“你赢不了。带着你空空如也的口袋和狼子野心,早点滚吧。”
第79章
当天谈判桌上的细节内容外界无从知道, 只知道UA最终在这场角逐当中败下阵来,被迫退步。而卢纳尔那张看起来像是被保镖提撑上车的图片,被媒体戏称为“火刑架上的Drowning Dog。”
事实上, 陈默从不认为, 卢纳尔会就此灰溜溜回国。
果然此后两天, 以传兴科技为首引进外资的联名企业,打着科技共享, 优势互补的名义,开启了一场有关整个国内科技市场的所谓技术革新的研讨会,以此鼓动新兴小型企业与创投人之间的合作。
CM在国内的办公大厦顶楼。
韩乾将手机里调出来的画面推到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人面前, 开口说:“这是传回的卢纳尔和任贤森在机场碰头的照片, 你看看。”
席司宴随意瞥了一眼, “拿到证据没有?”
“还没, 卢纳尔这次格外小心。”韩乾弯腰把手机拿回来,皱眉开口:“不过卢纳尔打着大捞一笔退回老巢的目的基本是板上钉钉了,就是可怜了那些小企业, 有的甚至是刚大学创业出来的,卢纳尔要真这么搞,市场的平衡一下子就会被打破。”
席司宴转动椅子看向外面。
说:“牵扯太多了, 不会袖手旁边的大有人在。”
“比如说陈默就是之一是吧?”韩乾带了点笑:“卢纳尔这次在他手里栽了一大跟头,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听说被气得住了两天医院。陈默偏偏又还是任贤森的死对头,一个圈子的生死存亡战, 我早就说过, 你俩挑对家的眼光是真的一致。”
席司宴手里的钢笔取出又盖上。
“订一班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飞华京。”
韩乾惊讶:“你要亲自去?”
“嗯。”
“没必要吧。”韩乾说:“杨氏对谈那天你都没露面, 这次咱们的人盯着就可以了。”
说着说着, 韩乾懵逼了一下, 震惊:“你别告诉我你想假公济私啊,眼看前男友去了,你忍不了这三天两夜的相思之苦,非要跟着去?”
席司宴手里的钢笔丢过去,“让你订就订。”
“恼羞成怒。”韩乾一把接住了笔,一边让秘书订机票,一边絮絮叨叨:“虽说我很理解,对吧?这位陈总一点不比你这工作狂得闲,学校公司医院几头跑不说,刚忙完杨氏的事情,马不停蹄就又出了差。可咱也不能逼得太紧,你知道这越上赶着就越掉价的道理……”
韩乾的话,最终在席司宴响起的手机铃声中被打断。
他还以为自己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到呢。
结果席司宴接起来一声妈,韩乾才知道是席家上一辈顶出名的那位大儿媳。
姜静在韩乾这种外人眼中,一生也算传奇。
婚姻美满,儿子出息,自己在外也是女强人性格,老公当年说脱离席家自主创业,她二话没说就跟着他出走了,并动用自己的人脉能力将夫妻事业经营得有声有色。
席司宴就算不继承席家。
啃他父母的老,怕也是几辈子都啃不完的。
可现在一家子精英,谁也不攀着谁。
如今电话里,姜女士的声音在面对自己儿子时,少见的柔和两分,开口问说:“没开会吧?有没有打扰到你?”
席司宴手机就放在办公桌上,还一边忙碌着手上的事。
“没有。”他说。
姜静:“那就行,你回来也这么长时间了,好歹抽空回家吃吃饭。”
“好。”席司宴并没有拒绝:“我看看时间。”
对话简单,三两句就没了话说。
过了几秒钟,还是姜静先开口:“对了,我听人说你在找擅长内调的名医?”
席司宴手上一顿,“你认识?”
“人我倒是知道一个,推荐给你也没什么问题。”姜静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这么千方百计到处打听,是不是为了那谁?”
“是。”席司宴很干脆,沉着:“还有,他有名字,不是那谁。”
“你别一提起他就浑身带刺一样。”姜静似乎有点无奈,“当初的事时机使然,老太爷也无非是顺水推舟,想着你俩能断最好。如今席家管不着你,也没那个能力管你,可扪心自问,家里人真想阻止,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这是软化求和并表明态度,席司宴不是没有听出来。
说到这里,姜静把话题刚回刚刚,问说:“我是听说那孩子腿不好,高中你不就让庞老给他治疗过,如今怎么找起内调的医生来了?”
提起这个,席司宴皱了皱眉。
“低烧。”他说:“持续性的。”
姜静:“什么引发的?”
席司宴捏了捏眉心,半晌突出俩字:“房事。你确定要听?”
姜静:“……”
一直等在旁边没走的韩乾:“……”
席司宴压根不在乎听见这事儿的两人是什么表情,或者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提起陈默这毛病,就不自觉拧眉。
关于那一夜已经过去好几天。
他早上发过一场烧之后,退下来了,可之后就一直持续性低烧,反复不好。
连杨氏谈判那天,他的温度都一直维持在三十七点八度左右。
席司宴找了不少医生咨询,也给他开了药。
得到的结论都差不多,他这次持续性低烧除了一场激烈的情事透支体力之外,跟他连轴转的忙碌有着很大的关系。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从幼年种下的。
早产,肠胃不好。
又几乎错过了整个能好好调理的成长期,别说调理,他最初那十几年,相当于在一张本就薄弱的纸上,反复拿刀划破粘合再划破,最后留下破破烂烂满是疮疤的本体。
席司宴在这件事上从不找自辩的理由。
因为他同样缺席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陈默一面很好地养着自己,一面却又在不断透支。
幼年埋下的隐患,如今以这种方式反馈在了他的身体上,也犹如回旋镖一般,五年前就狠狠扎在了席司宴的胸口,一直没有拔出,时隔越久,扎得也就越深,生锈难愈。
只要提及这事儿,就隐隐作痛。
席司宴不再婉转,直接对着姜静开口说:“有合适的人选发给我,我找人联系。”
姜静隔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开口说:“那什么,儿子,虽然说妈知道你从小骄傲惯了,如今更是身在高位,权力金钱什么都不缺。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使劲儿欺负人,我听说那陈默如今也是年轻轻轻事业有成,席家人可不干侮辱人那套,你……”
席司宴叹气:“你想多了。”
“真的?”姜静明显不信。
可能在她眼中,天之骄子一样的儿子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打击,五年前和喜欢的人错开,如今回来,但凡对方有点不愿意或者别的原因,她都不怀疑自己这儿子干出点不做人的事情来。
被自己亲妈这么怀疑,席司宴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安抚两句话后挂了。
韩乾这会儿才找到机会开口:“真复合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需要跟你报备吗?”席司宴将签好的文件夹关上,递过去,“这次出差,你一起去。”
韩乾指了指自己:“我去干嘛?你千里追夫还得配个提包的小厮?你俩晚上睡一张床上我总不能也在旁边观摩吧?”
席司宴手上的文件从递改成了拍。
附赠一句面无表情的,“滚。”
韩乾调侃够了,拿了文件麻溜就出去了。
出了办公室,秘书室的总秘凑上来,悄悄往办公室瞄了两眼,打探:“韩助,席总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我给泡杯咖啡进去?”
韩乾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劝你别去,某人今晚还要独守空房,心情差到爆炸。”
总秘傻眼。
“席总结婚了???”
韩乾高深莫测,“那倒没有,有人了是真的。”
总秘一脸吃到大瓜又不敢说出口的兴奋,“是谁啊?”
“这你就别打听了。”韩乾恢复正经,“去准备资料吧,有的人工作只是顺便,只有咱们,天生的驴命呐。”
CM在华驻地不久,公司引进的也大多都是从各方挖来的。对这位有着传奇色彩一样的年轻总裁,总是怀着那么几分好奇。
能力是见着了,毕竟刚回国注资环尚手段果决,又作为杨氏内斗操盘手之一,更是可见沉稳心性。
而且他洁癖严重。
办公室平常连保洁阿姨都很少进,同事身上的香水味儿重了都能明显看出他不喜。
就这么一位似乎只适合无性恋的老板,竟然疑是恋爱了。
哪怕是从秘书室传出,也有人持怀疑态度。
“假的吧,我很难想象平常说得最多的就是“请进”“继续”“重做”这种惜字如金的席总,是怎么跟人谈恋爱的。”
“所以肯定不是咱们公司的啊。”
“就是,说不定席总私底下开口就叫人宝宝呢。”
“都别说了,我承认,宝宝就是我。”
“梦挺美吧,醒醒!所有老板只会在开会的时候对你说:“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宝贝儿,你被开除了。””
……
收到韩乾发来的截图信息,陈默刚下飞机。
华京迎来降温期,温度有些低。
袁浩和老K以及另外两个销售部同事走在他边上,见他拿手机,就主动帮他提过行李。
韩乾在手机里问:“我也好奇,他私底下真这样叫你?”
陈默觉得对方估计无聊透顶,一边挑挑眉,回复:“你嫉妒?”
韩乾回了个作呕的表情。
“千万别,我会做噩梦,谢谢。”
陈默想了想,这么久,确实他和席司宴称呼对方名字更多。
会做噩梦啊,好像比听某人抱怨一个人睡来得有意思。
他打开和席司宴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就两小时之前,他问他上飞机没有。
此刻陈默一个人走在队伍的后边。
想也没想敲下俩字。
“宝宝。”
点击发送。
对面秒回:“?”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随便叫叫。”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谈恋爱不都这样,我不能叫?”
配合上他这名字,陈默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手机都给看笑了。
结果手机下一秒直接显示了来电提示。
陈默迟疑接起:“喂?”
席司宴:“叫吧,我听着。”
人在机场,面对几个同事询问的目光,陈默:“……我错了,别搞,年纪大了要脸。”
第80章
“陈总, 咱们是先自己去酒店还是?”销售部的其中一个同事回头问刚挂了电话的陈默。然后就发现这位年轻的领导脸有点发红,笑问:“刚刚不会是女朋友的电话吧?”
陈默拿回行李,“先去酒店。”
又干咳了声, 解释:“不是女朋友。”
袁浩在旁边愣了愣, 继而面上的表情多了点难以捉摸。
毕竟这次出差的人里, 恐怕只有他知道真实情况。
确实不是女朋友,男朋友而已。
而那个男人, 每每让袁浩想起来,都一阵胆战心惊。如果说当初他对陈默有好感,还有那么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么在得知那个人的身份之后, 那点旖旎就彻底消失了。
陈总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那个人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个对陈默心怀不轨的人在他身边工作, 袁浩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也难得有点小聪明。
所以连忙上前,打断了还想继续打听的同事,说:“快走吧, 我订的车马上到了。”
陈默确实觉得最近这徒弟眼力见儿见长。
不过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深究原因。
一行人下榻的是一所全国连锁的星级酒店,距离这次研讨会的地址不到两公里的距离。
办理完入住已经是晚上了。
陈默身体还没好,和老K他们打过招呼说不去吃饭了, 就留在酒店休息。
他先给医院去了电话。
得知爷爷的情况还是那个样子,就和照顾他的人的嘱咐了几句, 挂掉了。
然后洗澡,出来整理资料, 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
睡梦中恍惚觉得是谁给自己盖了个毯子。
他迷糊喊了一声:“阿宴?”
“阿宴是谁?”这句问话一出来, 陈默就清醒了。
借着套房里昏暗暖黄的光, 看清是老K, 遂从沙发上坐起来, 揉了揉额头问“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老K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倒好的水递来,说:“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这次是怎么回事,病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我刚刚摸你额头,温度又有点高。”
陈默接过来喝了两口,“没事,我吃药了。”
“药也得管用才行啊。”老K这几年和他早已经相当熟悉了,他拿起桌子上那全是英文的小药瓶,问说:“还有你这次的药我怎么没见过,阿宴?叫这么亲密,这药不会就是那什么阿宴给你开的吧?”
陈默看老K皱着眉研究药瓶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
老K是见过席司宴的,也知道两人是旧时,只不过应该没有深想。陈默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阿宴就是席司宴,会是什么表情。
而且陈默也不常这样叫他。
上次还是杨跖婚礼那回,他背着他回去,陈默故意挖苦一样叫过一次。
刚刚也是迷糊了。
老K这人,把新锐看得太重,如今新锐和CM又是合作关系。陈默没打算和老K坦白,毕竟除了平白增添老K心理压力,没有任何好处。
老K也没在这事儿上揪着不放,放下瓶子皱眉说:“据我所知这次研讨会光是绥城那几家公司,全都来了。大家心知肚明,官方口头名义再好,也掩盖不了传兴是这次的利益主体。反正你的演讲放在最后一天,要不前两天你就别参加了,好好休息。”
陈默笑了声,笑声底下有两分冷:“真不去岂不是如了对方的意,目前任贤森手里起码垄断了百分之四十的待发产品,这次研讨针对的又全是小投入大产出的快销项目,你说他想干什么?”
老K:“可事儿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陈默细细摩挲着杯底,“市场就这么大,这蛋糕只要动到自己头上,谁都得急眼。”
陈默这辈子主攻智能科技技术研究。
他自己喜欢且擅长这块是主要原因,但他在很多事情上的眼界和敏锐度高得吓人,所以大多数时候,老K即便作为老板,也很少对他的意见持反对态度。
第二天一大早,组织方派了车来接。
R2D刚上市不久,新锐如今风头正盛,自然是整个研讨组的焦点。
第一天主要安排注册和欢迎环节,进行签到,并获得相关材料。为了营造积极的氛围,主办方的欢迎词写得格外有感染力,陈默甚至注意到好几组和袁浩差不多年纪的团队,积极参与讨论,对那套官方的“科技引领未来,创新驱动发展”的说词表现出了极高的向往和热忱。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天参与的人就会发现,有个人太显眼了。
不是说他高调,或者讲话声音大。
而是他在一派只讲“经济增长的基本动力一直都是技术创新”这类谁都懂的东西时,偶然跟人探讨起智能信息处理,机器感知这块,一个个专业名词从他口里说出来自然随意得像在跟人讨论天气,这就导致那些真正向往和深耕此领域的,不自觉被吸引朝他周围靠拢。
尤其是那几组带着自主研发产品来参加的团队,一个个都眼睛冒光。
因为是第一天,每个人的身份名牌还没确认。
所以都在好奇他是谁。
“这么年轻,哪个小公司的?没听过啊。”
“说不定也是刚毕业,按道理这种程度的人物,全国最出名的那几所高校圈子,不会不被认识吧?”
很快,这些人就知道了。
因为传兴科技的任总任贤森走了过来,一脸官方实则假惺惺伸手笑说:“陈总,好久不见。”
“任总,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只是刚好够姓任的脸上的伤好得看不出痕迹。
任贤森的笑容越见僵硬,问:“陈总不愧是Q大高材生,新锐如今发展得如此之好,难道对这些小项目还有兴趣?”
这话出来后,之前讨论的人就恍然震惊了。
喃喃,“他竟然就是陈默?”
“难怪我觉得他对智能感知的理解这么超前,我看过他本科时期的一篇论文,专讲这个的。”
“要去试试吗?咱们这次的目标不就奔着新锐来的,本就是不得已才答应接触的传兴。”
“等会儿吧,传兴和新锐可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我看这任总挺不满的,都快要懒得掩饰了。”
……
陈默没听见这些嘀咕声。
不怪同圈子都对他这张脸陌生,在学校时期他很少参与一些专业活动,同时兼顾着新锐的事,而新锐对外一直是老K和苏浅然负责,他很少露脸。
此次过来,本质上还真不是奔着学术探讨来的。
陈默看着眼前任贤森那张快要挂不住的脸,连场面上的笑都懒得给一个,平静说:“任总说笑了,任何靠自己努力的人都值得被尊重,只有习惯不劳而获,截取他人成果的,才该自我审视能不能承担后果,任总说是吗?”
任贤森嘴角抽动。
随即又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盯了陈默两眼说:“是啊,结果如何,谁知道呢。”
这小小的机锋,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大多数人选择观望,没有横插一手的意思。
上午结束出来。
主办方组织的食堂,陈默带着袁浩找到老K他们占的那张桌子。
坐下后,袁浩戳了戳面前的餐盘,压低声音说:“我怎么觉得周围人都在看咱们?”
“吃你的。”陈默淡定吃了口盘子里的青菜。
老K在周围看了看,没好气,“我就知道,咱们这是被针对了。主办方本就是联合企业,得了UA授意,和传兴一个鼻孔出气,等着给咱们难堪呢。”
陈默笑了笑:“这就受不了了?我猜接下来的两天,应该没有哪家公司再敢跟咱们谈合作。”
袁浩到底年轻,一听这话气得就要站起来。
陈默抬眼冷声:“坐下。”
“师父?”袁浩气不过。
陈默:“这还只是个小小的警告,搞不好你现在吃的饭里说不定就有泻药什么的。”
“啊?”袁浩傻眼,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竞争手段这么脏的吗?”
陈默挑眉:“我就说说而已。”
销售部其中一个见袁浩被陈默逗得饭都不敢吃了,还往热锅里倒油,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毕业那年实习的那个公司,半夜撬过对家保险箱。还有U盘里面放病毒,给竞争对手的家里泼油漆,小朋友,这个世界很吓人的,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见其他人都开始嗤嗤笑。
袁浩知道自己被耍了,愤恨坐下,端起盘子猛往嘴里塞了两口。
虽然开玩笑,但传兴背地里耍了点阴招也是真的。
陈默胃口本来就不怎么样。
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一边靠在凳子上等其他人吃完,一边在手机里发消息。
很快,他陆续收到回复。
“陈总放心,你既然和传兴斗了这么久,这个机会大家都想抓住。”
“任贤森的三件套已经在路上了。”
“装不和而已嘛,懂,你还不放心我?”
陈默一派随意地靠着。
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也是在这个时候,食堂里的嘈杂声一下子大了起了。
陈默起先没注意。
直到旁边的老K用手肘推了推他。
对面的袁浩也用脚尖踢他鞋子。
陈默莫名抬头:“怎么了?”
“看那边。”老K示意他。
陈默这才回头看过去,这一看才发现,食堂入口处进来好大一拨人。
不是任何联名企业,而是联名企业之上,此次研讨会经过的科研审批主管单位的人。这些人中间有一个格外显眼的人。
席司宴一边跟旁边的西装中年男人交谈着,一边从外面进来。
逐渐离他们这位置近了,更近了。
还能听见主管单位的人在说:“咱们也没想到会突然有外宾,外事处的审核能这么快下来,多亏了席总帮忙。”
席司宴说:“哪里,客气了,应该的。”
然后目不斜视从他们这位置走了过去。
老K推着陈默的胳膊:“他怎么来了?!你要不上去攀攀交情?搞不好轻易搞定主管单位的人,保管任贤森脸都能气绿。”
陈默看了一眼席司宴的背影,低下头来。
继续捣鼓着手机:“我俩交情没到这地步。”
“那到哪步?”老K问。
陈默:“嗯,不清楚,没问过。”
对面的袁浩脸都要埋盘子里去了。
这哪步也不兴问呐。
毕竟也就是可以躺一张床上,这样平平无奇的交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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