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元棠没有遮掩:“老家是南江省蔡州市白县。”
一听地方, 田蜜妈妈本来的笑脸嗖的一下不见,意味深长的重复:“X省啊。”
她扫一眼元棠的穿着,刚才只打眼一瞅, 没有细看。还以为元棠这副长相, 以及听不出口音的普通话, 是来自于一个优秀的家庭。
现在用她挑剔的眼光细看,却发现元棠的穿着虽然不土气, 带来的日用品却很普通, 包括她手上提的热水瓶, 枕头, 都是外面卖的便宜货色。甚至她脚边放着的包,都是火车站最常见的红格子, 乡气的不得了。
她在心底切了一声,不再像刚才那样热络, 打了个哈哈, 转头挑剔女儿。
“你看你铺的床,铺的乱死了, 让你干点事都干不成,起开。”
田蜜低着头站在边上,听着她妈一边念叨一边铺床。
等到床铺好, 田蜜她妈又唠叨起女儿东西摆的不对。
“书放这里,杯子放这儿。还有你的衣裳,放柜子里。”
“哎呦, 这柜子咋没个锁啊, 不行, 我得去买个锁回来。”
田蜜小声说了句什么,她妈突然嚷嚷起来。
“不锁?行, 回头你东西丢了就知道好赖了。到时候你可别找我给你再买!”
田蜜拗不过母亲,最后还是买了一把大锁卡在柜子上。
田蜜的妈妈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临走时候又叮嘱了女儿几句。
元棠收拾好床铺,又收拾了书桌,顺带她也占了最靠里面的部分,把自己带来的杂物往书桌上放。
田蜜妈妈是站在门口说的话,她只听见零星的几个字。
“外地人”“注意”“卫生”……
元棠没管那些,做完一切,她就坐在凳子上看书,新买的热水壶刚拿去楼下的水房接了热水,苏红给的茶叶正好泡在里面,茶香氤氲,她捧着一本书倒也自得其乐。
田蜜应付走母亲,说好今晚还回去住,她今天就是先熟悉熟悉学校。
进了门,就看见元棠坐在那里看书,侧脸映着天光,格外的清丽漂亮。
田蜜抿了下嘴角,没有搭话,而是爬上床铺,靠在床上。
元棠喝完茶,伸了个懒腰,看宿舍其他两人还没到,只有一个田蜜在宿舍,这时候的田蜜正在靠着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发呆。
元棠收起书本,抬起手表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决定喊田蜜一起去吃饭。
“田蜜同学,我去食堂吃饭,你去不去?”
田蜜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哆嗦了下,然后赶紧接话:“去。”
“那就起来吧,我听说学校有四个食堂呢,离咱们最近的是二餐,就去二餐?”
得到肯定的答复,元棠和田蜜一块出了宿舍,刚开始两人还有些尴尬,好在元棠并不是扭捏的人,她递话头,田蜜接,很快就了解了各自的情况。
田蜜是沪市本地人,她爸妈都是食品厂的工人,她是本地一路读上来的。高考成绩不错,家里也希望她留在本地,所以选了交通大学。说起来她当初在本地最好的两家大学里做选择,选择交大的最突出因素就是离家近。
“我们家就在学校北门那条路,走四个路口就是。”
元棠很震惊:“那很近啊。”
关系熟悉一点,田蜜也没了刚才那股疏离。她抱怨道:“我从小就是在这边上学,从幼儿园到大学,就压根没出过区。”
学校在闵行,她爸妈工作也在闵行,从这里去一趟静安都像是出一趟远门。
田蜜很羡慕元棠:“要是跟你一样就好了,能到千里之外来读书,我妈就管不到我了。”
元棠有她可望不可即的自由,更别说她还那么漂亮。
田蜜心里酸酸的。
两人在食堂吃了一顿饭,各自花费一块八。
元棠觉得有点贵,她在白县高中食堂吃一顿也就是八毛九毛,过一块都很少。
不过想来这地方是沪市,也是情有可原了。
田蜜也觉得贵,但她看元棠没说,也就忍着不说。
两人回了宿舍,下午本来说好去逛校园,结果却下起雨来。田蜜看逛不成校园,就先回家去了,元棠一个人住在宿舍。
宿舍楼的同一层都是今年的新生,总有人陆陆续续的来。
元棠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索性收拾了东西去逛校园。
按照潘玉给的页子,她知道了交大有四个大门,还有三个小门。据说学校的东边还在扩建,等扩建完毕,学校就有十二个门。
在没有上大学之前,元棠从未想过逛校园居然也是这么累的一件事,她从上午八九点到下午三点,才将将把学校逛完。
逛完之后,元棠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买自行车。
这么大的学校,没自行车太不方便了。
到了下午五点,元棠回了宿舍,另外两位舍友也已经到了。
新来的两位舍友一个叫黄欣楠,一个叫林菲。
黄欣楠是来自于江南小城,个子不高,眉眼弯弯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柔和清新,她穿着白色的布裙子,头发长长的垂在后面,说话也轻柔。她说是她妈妈送她来的,送到地方就回去了。
黄欣楠拿出自己带来的家乡特产分给众人,是一小包的糯米糕点,里面包裹着香甜的豆沙,一咬,外面的糯米皮就软乎乎的快要掉下来,软嫩异常。
林菲吃着糕点简单两句介绍了自己。
“我也是本地的,家在黄埔,爸妈是开店的。”
林菲说的简单,田蜜却自觉找到了队伍,对她亲热很多,追问她父母开什么店。
林菲相貌平平,却有一双英气的眉眼。她随口糊弄田蜜:“卖吃的。”
田蜜还以为林菲家是开那种卖吃的小店,也就不多在意。
开学的第一个夜晚,要说不兴奋是假的,尤其宿舍里的四人都未见明显的性格缺点,因此大家聊的比较投机,一直到晚上十一点熄灯才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起床就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吃过早饭到了班级里,等到经管专业的四十多人全部到齐,两名老师和潘玉以及另一个男生进了班。
常规的流程就是各自做一遍自我介绍,四十多人,有的腼腆,有的健谈,陆陆续续说了一个多小时才说完。
林菲吐吐舌头问元棠:“你记住几个?”
元棠:“不超过五个。”
那么多人,有的记住名字,有的记个特征,人和名字都对不上,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林菲:“我也是。”
黄欣楠也点点头。
田蜜坐在元棠右边,闻言接腔道:“我是觉得别人肯定记住你们俩了。”
元棠让人记住,是因为她的长相,可以说在全班,元棠的长相毋庸置疑的第一。
林菲让人记住,纯粹是因为林菲居然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自荐要当班长!
田蜜替林菲尴尬,怎么能这样不矜持!
元棠却冲着林菲竖起大拇指,林菲身上有种舒朗开阔的坦然,她站在台上说自己要当班上,不是毫无根据说的,放在她的介绍里,一点都不尴尬。林菲细细介绍了自己上初中高中时候当班长的经历,既是介绍自己,也是侧面展示性格,最后她才说了一句。
“如果大家选我当班长,我会延续以往的风格,继续发光发热。”
元棠欣赏这样的人,现在宿舍四个人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林菲。
林菲对着元棠的夸赞毫不客气的收下,还调侃问她想不想当副班长。
“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是个执行的好苗子。”
元棠摆手:“不了不了,还是留给你吧。”
开学班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军训,交大的军训还算比较人性化,一共就只军训两周。
潘玉和另一名男生做了暂时的班代,只要没课就过来看看,有同学中暑或者身体不适,他们就帮着处理。偶尔晚上还会拉着他们去操场做点小游戏,帮助他们尽快熟悉。
军训对元棠来说并不困难,且不说她之前摆摊搬着炉子来来去去,就说她后来在运动会上勇夺长跑短跑的名次,就说明了她本身的身体素质是很过关的。
所以整个军训下来,元棠只稍稍晒黑了一点。本来还会更黑的,还是林菲说用了防晒霜就好很多,四个女生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倒了两趟公交去买了防晒霜,这才后来没有黑的太厉害。
一个宿舍四个人,元棠对军训是接受最良好的一个,不管是站军姿还是打靶,她都遥遥领先,经常被教官叫出队列当示范。
林菲虽然有点勉强,但她十分不服输,愣是靠着一股拼劲坚持下来,还拿了个内务第一。
剩下的田蜜和黄欣楠算是遭了殃。
黄欣楠第一天军训时哭着站完的,此后一周基本上每天都要掉几滴眼泪。
太苦了啊,她高中几乎都是埋在书桌前,就连跑步的六百五十米都跑不下来,一连两周的军训,可把她给为难的不行。
黄欣楠长得柔弱瘦小,哭起来更是挂着眼泪十分委屈的样子,教官罚到后来都罚不下去了。就算他铁面无私,可罚了也没用,罚多了她再晕了,天天这么耽搁,回头等阅看时候她更拉胯。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每天只要人来了就行,军姿没那么规整也就随她。
田蜜本来还能坚持下去的,可看到黄欣楠靠着哭就糊弄过去了,她也跟着学。偏偏教官脸一黑,她又不敢了。最后只能别别扭扭的混着,还老是被教官训说不认真。
田蜜委屈的不得了,她觉得自己够尽力了,就算不尽力,还有黄欣楠呢?凭啥教官不说黄欣楠?
于是等到最后一天军训阅看结束,林菲喊着说终于解脱了,四个人出去吃点好的时候,田蜜拉着脸说不去。
“我回家吃,我妈做了我爱吃的松鼠鱼。”
黄欣楠还要劝,毕竟军训结束后第一次聚餐,林菲说准备一起去校外的小餐馆吃川菜的。
她一劝,田蜜更生气了,抢白道:“说了不去就是不去,谁稀罕外面的东西,我妈说那都是垃圾,川菜都是剩菜做的。”
黄欣楠脸色也不好了,她妈就是川省的,她从里到外都是南方样子,唯独爱吃川菜这点随了妈。
田蜜刚说完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好像误伤了,可要让她解释,她是死也说不出出口的。
最终她甩手走了,黄欣楠也说自己没胃口,先回宿舍。
元棠和林菲两人面面相觑。
林菲:“那咱俩?”
元棠:“我都行。”
林菲军训这半拉月吃食堂吃的够够的,元棠一说都行,她就拍板说干脆两人去吃川菜。
她带着元棠出了学校的大门,很快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巷子口挂着“老四川菜馆”的招牌。
林菲闻到那个味就两眼放光:“就是这个!”
她那天打这里过,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元棠也被飘出窗外的鱼香味勾起了食欲,两人点了水煮肉片,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另外点了三大炮和酸辣粉。
都是正能吃的年纪,再加上饿了一下午,菜一上来,两人就吃的格外投入。
林菲吃辣一般,偏偏盯着酸辣粉不放,吃的斯哈斯哈也不肯停下,辣的满脸通红,眼睛都水汪汪的。
元棠也吃的很开心,入学这半月,吃的都是食堂的清淡菜,冷不丁来点重麻重辣的,着实是很过瘾。
两人只顾着吃,都没说几句话。一直到辣的受不了了,才停下来休息会儿,闲谈间免不了说起刚才黄欣楠和田蜜的口舌是非。
林菲很不能理解田蜜在恼什么。
“她如果是恼黄欣楠做的不够好,那她就跟黄欣楠说嘛,或者是直接跟教官说,干嘛前头不说,后来又甩脸子呢。”
元棠灌了一杯水:“大概她就是觉得不公平吧。”
林菲翻个白眼:“少来,世界上哪儿来绝对的公平。要么你就勇敢反抗不公,要么你就老实接受。”
遇到不公平,先是自己也试图去占好处,占不到又不敢揭发,最后只能把怒气随便发泄出来,这是无能的表现。
林菲喝完一杯水:“唉,我都有点怀念自己的高中了。”
元棠很好奇:“怀念什么?”
怀念做题还是怀念六点早起?
林菲:“怀念我当班长时候,这种事情我一手一个,直接按着她们头让她们两个互相道歉。”
元棠:“……”
她默默比出一个大拇指:“牛的。”
林菲:“可惜我今年估计是当不了班长了。”
元棠有点惊讶:“你不是还自荐吗?”
之前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
林菲:“还不是我爸,突然要了我课表,一看咱们一周基本上都没有晚上的课,他就让我回去。”
“端盘子。”
“端盘子?”
林菲一脸苦大仇深:“我爸说了,家里早晚要交给我和我妹,让我俩早点回去端盘子,熟悉一切将来好接手。这个专业也是他给我报的。”
“对了,我家的店就在南京路那块。”
元棠夹菜的手一顿。
“你别告诉我你家饭店叫和平饭店。”
林菲哈哈一笑:“哪儿能呢,人家东家可不姓林。”
她报出一个名字,元棠很惊讶,虽然不到和平饭店那个级别,但在沪市也是排行前十的有名老字号了。
林菲笑笑:“名气大也就是唬人的,你晓得现在人家有钱人都去哪里消费?人家都是去西餐厅,谈生意的还有去歌舞厅的好伐。”
“我家的店这两年虽然名气大,也有几样招牌菜,但我爸说了,他靠着祖宗家业吃饭就算了,我要还是拿不出点真东西来,家里早晚也是个败落。”
元棠眉眼一动:“你爸准备布局酒店行业?”
林菲手里的水差点洒出来:“你怎么知道!”
她又是惊喜又是错愕:“看来我真没看走眼,姑娘你很有前途,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元棠被她逗笑:“还没毕业你就想着捞人了?再说吧。”
林菲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nonono,这叫提前入股,静待时机。”
她将来要接班家里的事业,并不是全然的顺利的。她爸妈只有她和妹妹两个女儿,家里的叔伯们可有不少儿子,这两年就托着关系进了饭店里,说是打杂兼着学厨艺。厨艺没见学多少,总是往她爸跟前献殷勤。
林菲来读大学,除了学本事,最重要的也是要处好关系,将来毕业最好能拉起自己的人脉。
让她惊喜的是,一个宿舍的元棠就很符合她的预期。这也是她为什么独独对元棠说了自家情况的原因。
外地人,脑子又清楚,到时候毕业面临分配回家乡,她完全可以以高薪留下对方给自己做事。
元棠无情打断林菲的畅想:“我户口没在老家,开学前我就把户口挪到浦东了。”
林菲还来不及惋惜,就听元棠说自己在浦东买了两套房。
林菲嘴巴张成了O字,她结结巴巴道:“姐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羡慕的泪水从嘴巴里流出来,她现在虽说是个预备役的少东家,家里也就是给她点小金库,至于房产什么的,她爸攥在手里说等见见她的成色再说给。
哪儿像元棠,刚开学就是有两套房的人了。
元棠笑笑:“普通人罢了,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很对。”
自从来到沪市,她手里的四千块就很尴尬,说多,这笔钱几乎是足够她紧巴巴度过大学四年。说少,这笔钱完全不够她开始自己的事业。
元棠在开学这半月里也观察过学校周围的营商,她发现现在虽说也能摆小摊做生意,收入也比在白县会高一倍出来。也就是她如果重操旧业卖茶叶蛋和土豆泥,一天的收入大概在二百左右。
这个金额虽说相比较于按部就班的工作很高,但也有很大的问题。
一个是占据时间很长,元棠现在是大学生,她的学业压力固然少了很多,但在大学期间,学习最看重课余时间的自我成长。她不可能把全部的课余时间都压在摆地摊这种毫无技术壁垒的低端产业里。
二个是元棠在翻看自己的专业书籍后,她发现摆地摊和小生意是不能将所学应用进去的。
大学的专业学科,基本都是关于会计,税务、人力和运营管理,采购供应统计等相关的知识。
元棠想要从某个行业开始,却苦于没有投资。她徒有两套房子,却无法变现。
只是刚才林菲无意的一句话,元棠却想到了一个重要的节点。
她主动结了账,林菲倒是也没多不好意思,在确认元棠比她表面上更加有钱之后,林菲大方的表示下次她来请客。
“请你来我们店里吃,我太叔的儿子是大厨,一手响油鳝糊,冠绝本帮菜。”
元棠没有推辞:“好啊。”
不过在此之前,她确定了自己的目标,马上就要着手。
开学一个月,元棠几乎是有时间就去盯自己的户口是否落定,等到终于拿到自己的户口本,她加急去办了身份证。
现在的身份证还不普及,也就是燕京沪市这样的大城市才比较顺利能拿到。
元棠拿到了身份证,她先是去找了一位熟人。
宋律师时隔两个月再次看到元棠,元棠已经是交大的大一学生了。不得不说名校学生的身份着实好用,最起码宋律师看元棠的眼神更认真了三分。
元棠这次来也是带着目的的,她开口就是问宋律师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牵线开公司。
宋律师抖了一下,上次找他是买房,这次是开公司。果然自己的终点就是人家大小姐的起点吗?
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味答道:“有的。就是不知道元小姐你想开什么公司?”
元棠:“暂时没想好。”
宋律师:“……”
元棠解释道:“只是家里给了一笔小钱,让我做点小买卖。我想着先注册了,毕竟现在沪市有很多针对小企业的政策扶持,先占了位置,方便后面行动。”
宋律师表示理解:“那行,我让对方联系你?”
元棠:“不了,我课业比较紧张,还是见面聊。”
宋律师点点头,很快就打了电话找来一人。
找来的这人是他原本的同事,只是两人下海做了不一样的方向,他是干了律师行业,那人则是什么都干,开了一家商务咨询公司,类似于掮客的角色。
找来的人长着一张圆脸,个子很矮,还没有元棠高。不过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到元棠是个小姑娘也没一点轻视,只问清楚了元棠的需求,就说两个月内能办下来。
“要有注册地点。”
元棠:“就我浦东那两套房子。”
“手续费。”
元棠:“大概需要多少?”
那人比了个二。
“两千块就能差不多办下来。”
元棠眼也不眨,直接给出两千块。
那人收了钱,更殷勤了:“我办好之后把东西送过来,这是我的名片。”
元棠接过来,上面写的名字是“史毅拓商务咨询公司”。
“……”
家长起名自己不念一下是吧?
史毅拓本人似乎也知道这个名字让人叫不出来,还好元棠忍着笑叫了一声史经理。
“那就麻烦你了。”
史毅拓连连点头,这几年沪市大发展,不光是沪市,就连申市也是这样,不少人注册个空壳公司,吃完了政策补助再撤,请那小猫三两只的在公司应个景,说出去也是个老板。
他办多了这种手续,自然是样样都清楚。
元棠没砍价,在他这里已经留下了好印象,于是接了活很快就去加急办理了。
元棠这次没给宋律师钱,倒是约好了等公司办下来,她想找宋律师做顾问。
宋律师当然愿意,比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案源,当顾问不仅能积攒人脉,还是稳定长久的收入。
更别提元棠隐隐约约流露出自己来自北方。
宋律师越想越心惊肉跳,觉得元棠来历必然显贵。
元棠面不改色装了一下午的大尾巴狼,回到学校又变成了好学生。
开学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波澜,除了宿舍黄欣楠和田蜜偶尔的冷战拌嘴,她全部时间都花在学习和图书馆上。
林菲说自己不当班长,最后还是忍不住竞了一个副班长。正式开学之后就成了宿舍里最大的忙人,不是回家去帮忙,就是上课和处理班级事务。
黄欣楠没有竞选任何班干部,只是额外加了几个社团。其中有音乐,摄影,出乎人意料的是,她居然还加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羽毛球社团。
田蜜参加了学习委员的竞选,没有选上,社团她加了两个,后来学业一忙,她也顾不上去了。
黄欣楠倒是每周的活动都不落下,积极参与。就连她最不擅长的羽毛球,也从不缺席每次的训练。
田蜜在背后小声嘀咕:“她那是冲着学去的吗?不要脸的人就想着歪门邪道。”
开学几个月,元棠没有参加任何社团和班干部,她的时间几乎全砸在图书馆。林菲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宿舍,反倒是黄欣楠和田蜜经常在宿舍见面。
只不过两人谁都看不上谁。
黄欣楠觉得田蜜小心眼,田蜜看不惯黄欣楠总是混在男生堆里。
“谁不知道咱们学校理科强?她这是来上学的吗?是来找对象的吧!”
田蜜愤愤不平:“占据着这么好的学习资源,她却只想着谈恋爱,这不是辜负了学校的栽培吗?”
田蜜气恼,偏偏除了她没有人在意,她每次想找元棠和林菲说,这俩人都不接茬。
田蜜现在是对整个宿舍都有意见了。
觉得元棠和林菲冷漠,黄欣楠就是个装样子的。
大一的上学期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过去,很快进入了十二月。
一到这个时候,就意味着马上要考试了。
元棠不是泡在图书馆,她几乎是住在图书馆。中间除了有几天神神秘秘的出去,后面她就一直在认真准备考试。
经管的考试结束的早,元旦刚过没几天就考完了。
期末考试过去,一个宿舍的人都像是脱了半层皮。
林菲有气无力的问元棠寒假什么打算。
元棠:“我租了一间房。”
林菲张开双臂:“干嘛租啊,来我家,正好端盘子,回头给你算寒假工。”
元棠:“我有事。”
什么事呢?
一个月前,元棠拿到了自己的公司资质。
她马不停蹄托史毅拓帮自己找关系。
“两套位于浦东的房产,再加上公司资质,这次可以贷出十万块吧?”
史毅拓表示不现实:“十万块根本不行,最多六万。”
浦东的房子这半年也升值了,尤其是元棠买的那两套房子附近来了一家外资厂,厂子修了一条路,眼看着就要在元棠的两套房门口过去。
原本价值三万的房子,现在确实有了翻倍的资本。
元棠想了想,六万的贷款额度也算够用。她催着史毅拓去把钱贷出来。
史毅拓很不解:“你贷这么多钱干什么?”
银行的利息虽然不高,但一般人谁有这个胆量啊,一口气背上六万的债。
元棠没有回答。
等到钱终于下来,学校的事情也结束了。元棠挑了个晴好的天气,揣着自己上月特意弄来的股票预约券,从租屋来到了位于浦东的股票交易所。
望着熙熙攘攘的大厅,元棠笑了。
亏得林菲那句话,才让她抓住一闪而过的机遇。
“提前入股,静待时机。”
在一九九二的开年,还有什么比炒股更能挣钱呢?
第082章
沪市的股票交易所成立于一九九零年的年末, 到现在也不过是只有一个年头。
可这一年里,股票交易所上市的股票都表现出强劲的实力。从九零年年底交易所开业至今,老八股和新上的股票几乎每天都在涨。
元棠走进交易所, 还听到有人在嘀咕。
“都涨翻倍了, 还能再涨吗?按我说的意思, 还是少点。”
此时的交易所虽然人多,但元棠细看下, 发现很多人还是束手束脚。
人们最热衷的不是炒股, 而是从夜里就开始排队, 买购股券。
所谓的购股券, 就是预约券,不要钱, 每周限量发放。沪市三家本地券商申银、万国、海通都采取先发预约券,再抽签摇号, 最后付款的方式。也就是各家的股票是哪家券商承销, 这家就发专门的预约券。
所以每次逢发行,这几家券商都是人山人海。
元棠之前去看了好几次购股券的排队现场, 有人甚至从前一晚就开始排。她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就从打桩模子手里弄到了两张购股券。
所谓的打桩模子就是专门的票贩子,元棠买了两张, 花了五块钱。
看着手里小小的购股券,听着旁边人们或是犹豫或是焦躁的讨论。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样的市场已经算是“疯狂”。
计划经济了太久, 自由市场的门只是打开了一个缝隙, 很多人就眼界大开。
而元棠知道, 这还只是个开始。
今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
元棠把自己的六万块分成两份,史毅拓给她做的抵押贷款是一年期, 元棠只有一年时间来完成自己的原始积累。
她思前想后,考虑到上辈子的记忆可能出差错,以及这辈子或许会在时间点上有些微的偏移,她没有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过去的那个学期,元棠主动去蹭了金融专业的课程,虽然交大这个专业设立的不算久,但元棠还是基本了解了股票市场的基础知识。
她断断续续的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开始购入股票。
沪市的股票交易所在去年年底才取消了人工叫价的模式,改用机器。而且这时候所谓的自由市场,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开。元棠断断续续的买,一周也才花了一万块。
不过元棠并不着急,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她靠着上辈子的记忆知道的时机。
九二九三年的股票热,是热了整个沪市,有人辞了职专门炒股,有人买房买车□□一切。元棠所在的玩具厂也不例外,不少工人都参与了进去。
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借钱之后消失无踪。
元棠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厂子里一个工友来借她的身份证,要的还非常着急。
“快点,小元,你身份证借给我,我用几天就还给你!”
元棠没有身份证,那工友急的火上房子,赶紧去借别人。
后来元棠知道了,那是申市股票认购证的第一天发售。
那位工友不止一次说起自己错过的机会。
沪市的认购证是先于申市的,只是那时候人们都没有认识到认购证的重要性。
在股票认购证发售的前几十天,人们都认为三十块一张的认购证是个笑话。毕竟谁能想到后来的交易所居然真的取消了购股券,只认认购证了呢?
一张认购证,前面的半个多月里完全卖不掉,甚至各单位都在摊派购买,一人至少两张。
后来,一张认购证炒到了几千块,有着急的人甚至花过上万来收购。
借身份证的那位工友曾经被人送了一张,偏偏她觉得这东西没用,又给转送了出去。后来认购证涨价,她气的几乎要仰倒。也因此在申市也开始发售认购证的时候,她借遍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身份证,只为这次不再错过机会。
托赖于上辈子的这段记忆,元棠死死盯着时间,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一月十号。
这天元棠早早赶到地方,就看见工作人员已经摆出了桌子,前面是大大的通知。
元棠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直到看到窗口处挂上了股票认购证通知的标识,她才由衷的松开紧握着书包带子的手。
属于她元棠的时刻,终于来了。
人们聚集在窗口处,看完之后摇摇头。
“三十块,做白日梦呢吧!”
“老子一个月工资才一百五,就值五张白纸?”
“不买不买,骗人的。”
……
也有人跃跃欲试。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呗,谁知道后面有啥呢。”
元棠没有第一天就下手,她等了一周,在各个发售认购证的网点查看情况。
大多数的网点都是观望的人,真下手购买的,寥寥无几。有网点还去外面开讲座,工作人员喊着“今年买股票只认认购证”。可即便这样,购买认购证的人也并不多。
元棠甚至看到有穿着中山装的领导屡次过来视察,眉头一次比一次皱的紧。
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元棠背着书包进了一家网店。
她放下书包,在工作人员瞠目结舌的眼光里掏出一沓又一沓的钱。
“我买一千张认购证。”
一千张认购证,一共是三万块。
元棠拿出钱的时候,窗口人员的眼神都复杂了。
在股票市场里,疯子是很多的,但疯到元棠这样的,仍旧是少数。
元棠豪掷千金,用一套或者说几套房子的价格,换回了一千张盖着红戳的认购证。
她十分小心的用塑料袋把认购证全包了起来,离开之后还能听见那窗口的人员拉着自己的同事在背后窃窃私语。
元棠走在回去的路上,唯一庆幸的就是现在因为卖不出去认购证,所以还没有采取一张身份证只能买一张的限购政策。要真是采取了申市的卖法,她是万万拿不到这么多的。也幸好她有一家公司在名下,可以顺利购买不用记名的白板票。
元棠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的报纸被风吹落,摊开的正页上是正版的新闻。
【南方讲话: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点,敢于实验,要大胆的闯。】
*****
买下认购证之后的日子里,元棠突然按兵不动起来。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在各个网点和交易大厅晃荡,而是也有了闲心去吃吃沪市的菜馆,看看外滩的风景。
这天她刚走进一家饭店,就听见林菲惊喜的声音。
“小棠!”
她快步跑上来:“还真是你啊,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元棠也乐了:“还真是巧,我就是随便找家店吃饭,这就遇上了。”
林菲拍着胸脯:“早就让你来的,之前一直因为上学没有时间,今天巧了,等着,我让师傅给你做响油鳝糊。你再看看吃点什么?我们家的红烧肉也不错。”
元棠也不客气:“那行,就来这两个吧,不要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林菲挤了下眼睛:“没问题!”
林菲走了,元棠这才打量起眼前这家老字号的饭店。
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楼上有七八层,正是吃饭的时候,客人上座了五六成,也算是很不错了。
元棠想起林菲说的,这样的店,他们家是开了两个的,还有一个分店在静安那边。
规模不算小了,尤其这里还是寸土寸金的核心地区。
林菲很快端着菜上来,响油鳝糊上桌时候还有噼啪响声,林菲把盘子放下,一脸自豪。
“我们店的招牌菜,你尝尝。”
元棠夹起一筷子鳝鱼,鳝鱼段裹上一层亮晶晶的油膜,鲜香扑鼻。入口就是鳝鱼鲜嫩浓润,浓油赤酱却不显得过于肥腻。
元棠比了个大拇指,林菲嘿嘿一笑。
元棠:“你也坐下吃吧,这俩菜怎么看我一个人都吃不下吧。”
尤其还有一道红烧肉,她最高记录也就是吃两块。
林菲穿着端菜上桌的衣服,闻言一把扯下身上的围裙就坐下。
林菲拿着筷子吃的漫不经心,元棠倒是好好享用了一顿美食。
吃完她放下筷子:“说吧,有什么事?”
林菲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
“小棠,你有没有兴趣炒股?”
元棠还来不及做表情,林菲就已经神神秘秘的拉着她说开。
“我爸不让我去,说这玩意儿都是骗人的。可我觉得不是,不瞒你说,股票我已经盯了很久了,我觉得还能再涨。”
林菲十分敏锐的拿出一张报纸,这张报纸显然是放在口袋里很久了,上面的折痕都把周围的字给模糊的不能看。
但林菲还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跟元棠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看,这是近期南方讲话的内容,我看了很多遍。我爸说股市已经高到差不多了,后面大概会横盘很久,可我觉得,既然上面都给了这样积极的信号,这说明市场的自由度还会进一步放宽。”
林菲的眼神里是急切的热烈:“小棠,我没有别的人可以说,所以想问问你,你……你觉得呢?”
林菲一眼不错的盯着元棠,仿佛元棠说的话会深刻影响到她的决策。
“小棠,我知道你也盯了股市很久了,之前我看你经常去蹭课。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觉得股市还有很大的发展机会?”
林菲说完又赶紧找补:“当然了,我不是故意要你来承担选择的责任,我只是好奇你的看法。”
她苦笑道:“或许你不知道,我爸之所以反对我炒股,最大的原因是我们的老店曾经就是被太爷爷炒股给炒没的。”
“那时候还是兵荒马乱的,沪市的交易所大大小小居然有一百四十家,我太爷爷那时候卖了祖产去炒期货,刚开始赚了,后来他不满足,就去银行贷款,翘杠杆。结果没多久银行收缩银根。”
林菲神色凝重:“血本无归。”
林菲很难说清命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爷爷把家里搞到了赤贫,在后来的年月里家人失散。一直到爷爷那辈,才费心巴力的把曾经的老店买回来,买回来之后经营若干年,刚有起色一家人又背井离乡去了港岛。等到改革开放才扶老携幼的回来,找回曾经的菜谱和传人,把店面从公家那里又接了回来。
林菲深知家人对于股票期货投机产品的憎恶,可她学习这半年,她也看到了时代洪流的不讲道理。
老店靠着名气能存在,但不去争抢机会,就没有发展。
她站在选择的路口,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向何方。
元棠听完沉默良久,林菲说的,也是她考虑良久的。
她曾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上辈子的报纸上就曾经报道过这么一则消息。
有一个人在沪市交易所发行认购证时买入了一百张,一百张认购证让他一夜暴富,迅速成为一个富翁。后来他投资股市,赶在股市牛市的那几年,把自己的资产翻了好几倍,但在零五年,他突然宣布沪市的房产已经触顶,以后只会狂跌。
他卖掉了自己的几套房子,变现之后等着房价跌落。
结果等了几年,等到了房价的一飞冲天,他甚至后来再也买不起一套沪市的房子。
元棠叩问自己,投机的事情做过一次,她是否也会像那人一样,在此后自己不知道的人生里频繁的“赌运气”。
她能理解林菲父亲的那种抗拒,既然不知道是否会赢,那就不要上桌。
可林菲的话也在她心中砸下一片涟漪。
在飞速发展的列车上,你什么都不做,就是一种落后。
想明白这点,元棠彻底抛弃了那点犹豫不安,她指着报纸上的一行字。
“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元棠神色平静:“你可以再看看,但我觉得,这个市场的潜力,或许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
林菲沉默片刻,最后咬牙道:“不管了,我要自己开始。”
她这些年的小金库足有两三万,既然父亲不愿意,她就自己来!
元棠装作无意的提醒:“你可以去买点认购证,我听人说后面是靠着认购证买卖股票的,一个认购证能买三十股。”
林菲连连点头。
元棠告别了林菲,回到租屋时候又想起一件事。
她骑着自行车到了学校,问门卫有没有自己的信。
门卫见怪不怪的进去找了一圈,最后拿出好几封。
“元棠是吧,过来签个字。”
临近过年,元棠今年不打算回白县,但开学之后她跟很多人还有信件往来。
胡燕,赵霞,马兰,还有几个高中同学也是。
这次的信依旧是胡燕写的最多,元棠带着笑展开信纸。
却在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候僵住了嘴角。
胡燕写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元芹嫁人了,元柳跑了。
第083章
元棠放下信纸, 心中思绪万千。
上辈子,元芹和元柳总是高高在上,看她如同看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那时候她不是没怨过, 她怨这两个人明明占了她的好处, 最后却弃她如敝履。
她就是家里的肥料, 拼尽力气堆出来几朵璀璨的花,却被这些花朵们指责她太过污秽, 不配站在她们身边。
元棠想起上辈子她跟元芹最后一次见面。
那一年她还摆着一个小的臭豆腐摊, 小县城就那么点大, 她去买食材的时候碰上了元芹。元芹那会儿正巧在跟一个学生家长说话, 她也就识趣的没有上去打招呼。
可绕了一圈,等到她买了菜回来, 元芹还在那儿。对面的显然是一位凑巧遇上的家长,元芹跟那位家长聊的火热。
元棠听到元芹跟家长说道:“现在的孩子就是太矫情, 哪儿像我们那时候, 那日子别提有多苦了。尤其我们家孩子还多,爹妈累的要死要活。那时候我放了假就去卖西瓜, 夜里还要看瓜地。有时候那瓜都要熟烂了,不吃就得坏,所以一家人就得拿西瓜当饭吃。”
“后来上学更辛苦了, 要勤工俭学,还要帮家里做事。你们家云云老说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现在的家长都是供着孩子念书。哪儿像我, 完全是靠自己读出来的。”
元棠难以形容自己那时候的诧异, 犹如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她在那人走后跟元芹打了照面,元芹脸上的心虚只是一瞬, 转眼间又是一副正常无比的样子。
现在回过头来看,元棠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何其可笑。
她居然质问元芹为什么要那样说。
元芹先是和稀泥:“姐,那就是场面话。我随口说说的,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可叛逆了,人家家长找我聊天,想听的不就是这些吗?你别那么计较。”
她以为自己的说法完全可以让大姐接受,谁知道一向好说话的大姐这次忽然不依不饶了起来。
到后来话赶话已经说的很难听。
元芹一脸埋怨:“姐,你有完没完?不就是你没上成学吗?你至于这么嫉妒我跟元柳吗?那谁叫你学习不好没考上一中,你就是想读,不也没有条件吗?”
“还有你说你供了我们四个,我拜托你。哥那边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我跟元柳完全是爹妈供的吧?我们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爹妈手里拿的,关你什么事。”
“你说那钱是你给的,可你给钱是给爹妈了,你给爹妈了,就是他们的钱。”
“我老早就想说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一副讨债的嘴脸啊。是,再怎么说,我跟元柳都用了一点你打工的钱,我们欠你的。可这么多年,我们每个月回去带的东西给的钱,不是都攥在你手里吗?爹妈死了之后我们几个都说好了,这笔钱就不跟你计较了,毕竟是你给爹妈伺候到老了。你要是争这个,咱们就得说说,爹妈动手术花的钱是不是我们四个兑的?你掏过一分吗?还有后来丧葬费,找的锣鼓队,待亲戚的酒席……这一样样的,你一分没掏过。”
“之前我不想说的,一家人要算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可今天你这样实在是伤了我的心,大姐,你光想着你打工没上成学,可我们几个谁家又容易了,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元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完完全全的不理解。
她不理解大姐为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更不理解为什么大姐在听到她这些话之后突然疯了一样的上来打她。
她自持是优秀教师,不愿意跟大姐在街上厮打的难看,于是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走了。
只留下元棠留在身后。
元棠想,也许悔恨就是在那一刻产生的。
她悔恨于自己为什么用血肉喂大了这样一群白眼狼。
重生之后,她痛恨元家的一切,因为是元芹那一席不留情面的心里话,告诉她一个道理。
大恩如仇。
元芹和元柳,乃至元栋,赵换娣,元德发,元梁,谁不知道她的付出?
甚至这些人都心知肚明她不是没考上一中,而是被父母藏起了通知书。
可这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因为不装,他们就无法接受自己担了她的恩义却不想偿还的卑下心理。
元棠看清了这一切,所以在她离开家之后,她没有把心思放在元家任何一个人身上。
在她看来,不管是眼高手低的元栋,还是既得利益者的两个妹妹,以及没有任何长处的元梁,重男轻女的父母,这辈子都跟她没了关系。
她把上辈子肥沃别人的时间全用在自己身上,只为了让自己开出一朵花来。
就算不大,也装点了她重来一次的人生。
而元柳和元芹,自以为自己是吃大姐的那个,殊不知在父母眼里,她只不过是她这个大姐的备选。
“大姐”可以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只不过连父母都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厚道,所以他们伪装了各种各样的说辞来掩盖。甚至他们不惜把自己作为一个桥梁,好让“挖女儿贴儿子”这件事显得没那么难看。
然而他们的算盘落了空,不是人人都像她那样傻。
元棠并不意外两个妹妹的逃脱。
兴许是自己这个老大太好用,所以父母忽视了对另外两个女儿的精神洗脑。
元柳和元芹在过去的时间里,生活条件上再苛刻,但在心理上从未建立起要为全家人奉献的概念。她们是被忽视的幸运儿,现在成了元德发夫妻的不幸。
在元栋落榜之后,被要求扛起家里大旗的元柳和元芹撂挑子很正常。她们可以要求元棠这个大姐无私奉献,但等到了自己,她们就说起了凭什么。
胡燕在信中还写了两人出逃的后续。
家中的女儿们彻底走完,元栋的学业就无人支撑岌岌可危起来,父母都不能承担农活,元家也没有任何可以产出的东西。
元柳还算厚道,跑出去打工还晓得回了一封信,说不愿意供大哥读书,但父母还是会养的,等到站稳脚跟就每年往家寄一百块钱。
只不过她既没有说清自己去了哪里,也没有说什么时候才会站稳脚跟。这封信更像是一种为了心理安慰写出来的“大饼”,什么时候实现成了皇帝的新衣。
至于元芹的做法就狠多了。
她嫁的这个人是城西的,要知道小河村是在县城的东边,元芹嫁的是最西面的一个山村。
几乎横跨了整个白县。
光是骑自行车都要快两个小时,更别说山路崎岖难走,要花更多的时间。
胡燕在信里一笔带过了赵换娣的崩溃,只说元德发进了医院,元栋复读的学费学校减免了一点,剩下的钱都是借的,可他现在连生活费都没了,只是还没辍学,依旧坚持钉在学校里。
元梁的学费本就没交,赵焕娣本来是等着元芹这个月的工资下来再给学校的。可元芹跑了,这笔钱也没了开路。元梁已经辍学在家。
赵换娣嗷嗷着要去找元芹算账。
因为元芹要了六百彩礼,她一分没给家里,甚至她走时候还带走了家里的两床最新的被子,拿走了家里最好的一个木箱子。
赵换娣气的在村口打滚,自己一个人走了一天才走到元芹的婆家。
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元芹像是摸准了她会来,早辞了地毯厂的工作,跟着男人一起出去打工了。
两个女儿,一个嫁人出去打工,一个自己偷跑出去打工。
赵换娣整个人都灰了,整日找人借钱,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可怎么活啊”。
胡燕在信里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她怕赵换娣走投无路,会来找元棠。
毕竟现在她唯一知道下落的,就只有元棠一个女儿了。
元棠把拆开的信又装回去,提笔开始给胡燕写回信。
信中她花了大量的笔墨介绍沪市的一切,介绍自己的大学,写了满满的三页。通篇并没有提起元柳和元芹,也没有焦虑赵换娣真的来了沪市怎么办。
从白县到沪市,她早已不是那个面对赵换娣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
且不说赵换娣要如何从白县千里迢迢的赶来沪市,就说她来了,自己就会按照她的意思做吗?
不可能的。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旅程。
她知道,元栋应该也知道。
***
股票认购证的发售在低迷了将近半月之后,卡着最后限期的五六天,突然不知道有谁传出了风声。
说今年的股票市场来真的了,之前的预约券在认购证启用之后彻底作废。往后只认一证不是说说而已。
最重要的是,相当一部分眼光长远的人一算账,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数额。
他们之前认为认购证搞不起来,是觉得这个市场承载不起来认购证的三十块成本。
在这个刚刚起步的自由市场里,三十块不是什么大钱,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小钱。
三十块的认购证,还不一定能确保真的中签,那不就是骗人吗?
股民不认,等于白发。
谁知道在快结束的时候,他们一算市场的份额,才发现发行两百万张的认购证就算是成本高昂,也依旧能拉起这个市场。平摊在收入上,这笔钱大部分人都承担的起。
现在的问题是,你不买,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大户入场。
三千五千张的认购证,他们眼睛眨也不眨的买。
很快,这样疯狂的行为就被人知道了。
散户和票贩子们都蜂拥而上。
甚至有嗅觉敏锐的票贩子察觉到,投资股票不如倒认购证。
网点外,多少人争先恐后的举着钱要买认购证。
前些天还卖不出去的认购证,一时间竟然成了香饽饽。
元棠和林菲站在黄浦区的网点外,那些疯狂的人站在举着,有些人甚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前扑。网点外的树上都是人,人人眼睛通红。
林菲喃喃自语:“疯了,疯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个疯子,她小金库的三万块,她花了三千买了一百张认购证。当她小心翼翼告诉元棠时候,元棠甚至暗示她可以再多买一点。
林菲觉得元棠是个比自己还疯的疯子。
现在她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一张认购证三十块,而在现场,仿佛钱都成了废纸,多少人举着一沓子钱,嘴里嚷着要买认购证。
林菲和元棠对视一眼,元棠眼里平静无波。
已经囤了二百张认购证的林菲终于意识到,股票的战场虽然她还未踏入,但她似乎已经领先了一局。
“小棠。”
“嗯?”
林菲咽了下口水:“之前说让你给我打工草率了,那啥,苟富贵,勿相忘啊。”
第084章
股票市场的热火并没有随着春节的到来有些许降温。
甚至在腊月二十八这天, 认购证的热潮推上了最高的一个高峰。
各个网点人满为患,所有人都想在结束之前买到,网点的门被人扒着不许关。很多人声嘶力竭, 双眼通红。人群推搡中, 不少人都差点被踩踏进脚底。
随着网点的关门, 认购证的购买时间终于结束了。
此时,有票贩子仍旧穿梭在人群中, 追问别人愿不愿意出手上的认购证。
“一张我给你这个数!”
手指摊开比个三。
前脚买三十, 后脚卖三百。
但是很少人会选择这时候出手, 就像是涨停的股票, 看涨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愿意抛售。因为后面还有更高的价格等着。只有极少数人犹豫片刻之后选择卖出, 当然,这些人在第二天就开始后悔了。
认购证结束购买的第二天, 票贩子收认购证的价格就变成了四百。很快, 这个价格一路走高,变成了五百。
然后是六百, 七百……
在元棠即将要开学的时候,认购证的价格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千块。
元棠退掉租来的房子,揣着一千张认购证回了学校。
林菲是宿舍第一个到的, 她正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原本她的床铺是在田蜜的上面。但在上学期离校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想跟黄欣楠换床铺。
黄欣楠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只是略微一思考就答应了。
然后田蜜就用看叛徒的眼神看了林菲好久。
林菲才不管那些, 她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元棠再走的近一点。
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个先到, 林菲整理好床铺, 把一瓶秃黄油递给元棠。
“这是我爸亲手做的,你尝尝。”
元棠抬起眼皮:“你爸爸同意了?”
林菲傲娇的表示:“当然了, 我说我拿自己的私房钱买了五百八十九张认购证,他吓得差点把手伸进油锅里呢。”
在见识了认购证的抢购热潮之后,林菲紧急行动,赶在结束之前又买进了三百张认购证,剩下十九张认购证是她在结束之后仍然不甘心,从票贩子手里弄来的。
票贩子开价高,价格还在节节攀升,最后不是她不收了,是票贩子坚决不卖了。
眼看着手里的东西日渐升值,票贩子有消息灵透的都捂着不肯出票。这下更推高了本来就紧缺的票证,市面上的价格现在十分混乱,给的高的甚至能收到两千块一张。
当林菲意识到自己拥有了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后,她思虑再三决定跟父亲商量一下。
五百八十九张认购证,这笔财富虽然不足以让她一跃超过家里祖辈的积累,但肉眼可见,未来也会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林菲想要获得父亲放她自由的权利。
在店里帮忙固然能学到东西,但林菲已经揣着一腔热血准备另起炉灶做一份自己的事业。
林菲:“我跟我爸说了,老店就交给妹妹来吧,我打算做酒店,本来是想着学习几年,让家里出钱我来布局。但现在我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我打算从今年就开始。学校这边的事务我也准备全部辞掉,副班长也不做了。”
林菲说完自己的安排,感叹了一句:“现在我才发现,时机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东西。”
她没耐性去等到毕业了,现在是九二年,等到她毕业就九五年了,那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对手已经站稳了脚跟。
她得抓住时机。
好在父亲在沉默了一天,抽掉一包香烟之后,终于点了头。不但放林菲自由,还给了她五万块资金,算作他这个父亲的一点小支持。
林菲终于可以展开手脚大干一场。
她踌躇满志,就想抓住时间和机遇。
元棠也是这样想的。
这是个正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她不敢放松一步。
已经走到了沪市,她想再往前看看,才不枉这一世。
两人交谈的热烈,田蜜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元棠和林菲笑着说什么。但等到发现她进来,两人就只打了声招呼就不再说了。
没多久,元棠和林菲一起出门去吃饭,临走时候还问田蜜去不去。
田蜜硬邦邦撂下一句不去,元棠和林菲就自己去了。
两人走后,田蜜气呼呼的把自己摔在凳子上。
她胸口起伏上下,林菲和元棠为什么看到自己就不说了?
肯定是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还有刚才,假惺惺的叫自己去吃饭,生怕谁不知道她们两个好似的。
一个宿舍,有一个天天假扮柔弱的假小姐就算了,这两个装的道貌岸然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田蜜的抱怨气愤,元棠和林菲都没有感受到,或者说是感受到了,她们却并不在意。
林菲舒展了一个懒腰:“现在想想,我以前老觉得自己能在大学挣个一万块就很厉害了,现在突然挣到这么多,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一样的吃饭睡觉上课。”
她手里的五百多张证,就按照一张一千块,现在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了。
六位数的收入,她之前哪里敢想。
只不过真的拿到手了,也没有多大的实感,只觉得不过如此。怪不得人家说“庐山烟雨浙江潮”,真看到了,也不过就是那样。
元棠提醒她:“没有落袋为安呢,等到真正拿到钱那一刻,纸面上的钱才是你的钱。”
在没有落袋离场的时候,再多的增值也只是个数字。
元棠是知道认购证最后炒到了过万的高价的,但她也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国家不会放任这样的疯狂一直持续。
毕竟在沪市过于疯狂的认购证之后,申市的认购证就没有再像这样疯狂过。
她要抓紧时机离场,这个点就很重要。
林菲被元棠提醒之后也开始关注消息,她认识了几个票贩子,又让父亲时刻关注着消息。
开学一周,价格已经攀升到了三千。
林菲坐立不安,连上学期考到第三名,拿了一笔奖学金也不在意。她没有追问元棠该不该抛售,毕竟从她真正的决定开始踏入这资本市场,她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别人的意见她只能参考,同理,贸然追问别人要一个答案,也是很冒失的行为。
不管是挣钱还是赔钱,她都应该自己做决定。
因此她不问元棠,只是日渐消瘦。在学业之余,她多次去往网点和大厅,看别人的疯狂,仿佛自己就不是孤身一人。
随着认购证的持续走高,股票市场却罕见的开始下跌。
元棠花钱买下的一万块股票,很快就亏掉了上涨的部分,开始下跌。
元棠不清楚上辈子有没有这一遭,她买股票之前也犹豫过,她并不记得有那只股票是什么黑马,也不知道哪个企业是如何的一路凯歌。她只知道上辈子随着认购证发行之后,股市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持续走高。
元棠不知道现在的下跌是不是在为后面的暴涨做准备,她只按捺住心态,强迫自己沉浸在学习中。她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在全班第六,拿了一个最低的奖学金。
元棠在翻看成绩单之后,发现自己的问题出在英语和数学上,因此她这学期加大了这两科的学习时间。
不过在宿舍里,她的成绩还是第二,黄欣楠和田蜜的成绩都是中等,不好不坏那种。只是元棠发现这两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在意成绩。
在经过一个学期的熟悉之后,大学生活也发生了很多小小的变化。高中那种唯成绩论的风气消失不见,有些同学开始了逃课,也开始追求起不挂科即可的结果。
随着春天的临近,元棠所在的班级出现了好几对情侣。
虽然不像后来那样,谈恋爱的情侣们会在朋友圈官宣一下公之于众。但现在的校园情侣们也有自己的“官宣方式”,那就是男生给女生打水,两人一起逛操场。
女生宿舍楼下,操场上,都多了不少新鲜出炉的小情侣。
晚上四人难得都回来的早,元棠到了宿舍就打开了收音机,她现在每天学习英语都成了习惯。有时候甚至不是很特意的去听,就放着在那儿,她做点自己的事,一心二用也算是培养语境了。
林菲精神不太好,她最近总是睡不着,这会儿也是,挂着黑眼圈在那儿刷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元棠说两句话。
田蜜则是去对门串宿舍去了,欢声笑语隔着门板都能听见。
黄欣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田蜜也回来了。
黄欣楠拎着一瓶热水,跟元棠说道:“小棠,你热水不够就用我的。我下午要洗头水不够,用了你一点哈。”
这也是常有的事,黄欣楠用了之后还给元棠留了字条,所以元棠也没在意,随口答应了一句好。
黄欣楠给自己倒了热水洗脚:“我刚才从社团回来,你们猜我在楼下见到谁了?”
第085章
“谁啊?”
黄欣楠:“江沛啊。”
元棠除了图书馆就是上课, 乍一听到黄欣楠说人名,一头雾水的问这是谁。
黄欣楠秀气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解:“江沛你们都不知道?”
她擦了脚穿上拖鞋,认认真真给宿舍几个人介绍起江沛。
元棠听了一耳朵, 大致清楚了。
江沛是本院大三的学生, 据说出身不凡, 成绩名列前茅,最重要的是, 长得好。
黄欣楠作为宿舍社交圈最丰富的一个人, 说起江沛头头是道, 只说在某个圈子里很有名。
元棠:“哪个圈子?”
黄欣楠比了个手势:“我们接触不到的那个圈子。”
元棠哦了一声, 林菲倒是笑了:“得了,听你说的, 这人这好那好的,合着接触不到, 接触不到还说他干嘛。”
田蜜头一次看到林菲怼黄欣楠, 立刻就帮腔挤兑。
“就是,我说有些人别太势利眼, 眼皮子净是往上翻。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凤凰呢,不是真龙配不上是吧。”
黄欣楠脸色涨红,林菲的话不轻不重, 倒是点的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田蜜她凭什么在这里指桑骂槐的?她算老几啊,自己又没跟她说话!
田蜜洋洋得意, 还觉得自己好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扳回一城。
谁知道黄欣楠反而平静下来, 只是说的话比她更刻薄。
“我是没想着飞上枝头, 但有些人要什么没什么,整天挥斥方遒的, 不知道还以为你家住在长江边呢,管得宽!”
田蜜腾一下站起来:“你说谁呢!”
“谁应就是说谁!你心里没鬼你着什么急。”
“你!”田蜜气的失去理智:“你一个外地人,不就是想要留在沪市吗?整天穿的花红柳绿的,我都不稀得说你。你这跟耍流氓什么区别?女流氓!”
黄欣楠:“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就说,女流氓!”
……
等元棠关了收音机,赶紧要上去劝和的时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田蜜仗着身体比黄欣楠好,死死压着黄欣楠,黄欣楠不甘示弱,揪着她的头发。两人打架打的雷声大雨点小,很快被元棠和林菲拉开。
田蜜挂着眼泪骂人:“黄欣楠,你就是不要脸!”
黄欣楠一点眼泪没掉:“女流氓怎么了?好过你,一天到晚嫉妒别人,眼睛都红到出血了吧?”
两人还要吵,林菲已经拽着黄欣楠出去了。
元棠把田蜜按在凳子上,给她倒了热水,又把她的毛巾在热水里浸湿了递给田蜜。
田蜜眼泪啪嗒啪嗒掉:“我就没受过这种欺负,你看她的样子。”
元棠看着她擦了脸,还好两人都是往身上招呼,所以脸上都没有痕迹。
田蜜想到刚才的委屈,刚擦掉的眼泪更是一连串的掉。
“她凭什么那么说我,是,我知道我没有你们脑子转的快,也知道没你漂亮,没有林菲有能力……可我哪里像她说的那样坏。之前你们两个都不怎么回来宿舍那会儿,我刚开始是好心好意劝她的,我劝她不要老是在男生里面混,跟这个谈又跟那个谈,我妈说了,女孩子谈多了恋爱不值钱。我明明是为她好的……”
田蜜:“她为什么这样说我,我哪里有那么坏。”
元棠默默听着田蜜哭诉。
田蜜哭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熄灯了,她才上床翻个身睡了。
元棠出门去找林菲和黄欣楠,都熄灯了,这两人别是出了宿舍进不来了吧。
她没找几个地方就见到了林菲和黄欣楠,两人在楼梯拐弯处的窗口那站着呢。
元棠拿着个手电:“都熄灯了,快回来吧。”、
黄欣楠还有心情给元棠道谢:“刚才亏了你们了。”
要不是元棠眼疾手快先拉住田蜜,她怕是真打不过。
林菲:“你知道打不过还打啊?”
黄欣楠细声细气道:“生气了嘛,我就算一句两句话不合适,她至于每天都翻我白眼吗?”
黄欣楠觉得很无奈:“我觉得她对我有偏见,之前她找我说什么让我洁身自好,又是说什么我这样谈男朋友会被人嫌弃……拜托,建国都四十多年了,没通知到她吗?”
林菲被她的话逗笑。
她觉得黄欣楠这人蛮有意思,瞅着是个多愁多病的,结果居然打起架来也不含糊。
黄欣楠:“算了,我也懒得说了,这次打了一架,估计她得有一两年都不理我了。”
不理正好,她实在是受够了田蜜看她的眼神。
这场宿舍里的小风波过去后,田蜜理所应当的跟宿舍几个人都疏远了,平日只跟对面宿舍的人来往。
倒是黄欣楠和林菲多了些交流。
当然,元棠和林菲也从黄欣楠那里得到了很多学校和班级的八卦。
比如,上学期带他们的班代潘玉,跟生物系的一个姓姜的男生在一起了。
再比如,班上有情侣已经从学校搬出去住了,据说是在外面租了房子。
还比如,那位作为她跟田蜜打架导火索的江沛学长,据说办了一年的休学。
林菲:“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消息啊?”
横跨了好几个年级,甭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能说上一二三。
黄欣楠:“谁都像你们两个,一个不是泡图书馆就是上课,一个总是不见人影。”
她没说的是,这学期开学,光是托她介绍元棠的男生都不下一个手掌了。
她不说,不是看不得元棠好,而是早看出来这是个真圣人,人家怕是不会在学校里找。
想到这里,黄欣楠羡慕的看了一眼元棠。
元棠自从来到沪市后,头发留了半年,留到了肩膀靠下,她穿的衣服并不刻意赶时髦,但就是很大方得体。就像现在,她穿着白色的绒线衣,下身是微喇牛仔裤,外面套一个中长的浅黄色大衣。
浅黄色衬得她皮肤又白又嫩,如果说元棠的长相有八九分,那她那点沉静的气质就能把她拉高到十分。
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自己要是有元棠这样的长相,只怕不说主动去融入社交圈子了,多少人追着自己跑都不稀奇。
四月份很快到来,元棠所在的班级终于决定了第一次班级行动。
“去山里远足,顺带野炊。”
班长扶了扶眼镜:“大家准备好东西,以宿舍为单位,咱们这周末出发!”
经管班就四十多个人,按照宿舍也就是十来组。当初分宿舍时候学校就尽量在每个宿舍都留的有本地学生。这次远足,就是本地的学生带个小锅,然后大家准备点吃的喝的,到地方了直接生活做饭。
林菲这段时间被认购证搞的焦头烂额,股票市场持续低迷,但认购证还在走高,她都不知道要不要抛。整天都在纠结。
恰好班级说要远足,那就远足吧,正好也能岔开思路。
元棠虽然没有关注过认购证的热潮,但她托了史毅拓,只说等到认购证涨到五千一张,她就准备出手。
史毅拓对她有渠道弄到认购证并不奇怪,只问元棠有几张,元棠说八百,史毅拓比元棠都激动。
“八百张!?”
“小姐你知道现在八百张拿出来是多少钱吗?”
元棠当然知道。
她手里的一千张,如果一张按照五千块来算,那就是五百万。可以说如果她现在就此收手不干,光是买房,往后的人生都是肉眼可见的坦途。
元棠不是不知道后来的认购证有人卖到一万块,但一万块已经是疯狂的高价,并且还是要遇到合适的人才能卖出这个价的。市场上正常的价格高峰就在五千上下,元棠表示自己手里的票放出来已经足够显眼,没必要追求一定要卡在最高峰,五千块,一锤子买卖,卖完她就能落袋四百万。
至于另外的二百张,元棠选择不卖出。
她可还记得随着认购证到来的大牛市呢。
认购证这么抢手,归根究底还是要回归到市场上来。买认购证的人不傻,肯定是买了还有的赚才买。
也就是说,她还可以在低位时候抄底一波股票。
元棠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又跟林菲黄欣楠商量春游带什么。
田蜜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天,她很快就凑到对门宿舍去了,一副不打算为宿舍提供锅的架势。
林菲说她来带,元棠却说不用。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带锅了,背着太难受了。咱们去做烧烤吧。”
就地取材,垒一下就能用。
黄欣楠也不想背锅,三个人干脆弄了一堆烧烤食材,准备到时候去烧烤。
很快,这天就来了。
第086章
毕竟还是学生, 所以交通大学经管专业九一级班这次的出行,没有选择更远的地方,而是挑了佘山。
正值春暖花开, 学校也不光是他们一个班去踏青, 正巧这天本学院也有另外两个班级也去踏青。
所以大家理所应当的凑在了一处, 学校大部分的学生都有自行车,一个带一个的, 就跟一群小鸟一样飞出了校园。
“哎呀, 你们骑的慢一点呀!”
“谁的锅掉了!赶紧回来捡啊!”
“啦啦啦啦啦……”
……
从闵行到松江, 骑自行车要好几个小时, 好在旅途中随处可见农田和春花,大家也都乐在其中。
元棠和林菲骑着自行车, 元棠车后座放着三个人带来的食材,林菲驮着黄欣楠。
春天的风从身上拂过, 驱散了冬日的阴寒。
这么一串学生集体出行, 所过之处无不引人侧目。
元棠和林菲不紧不慢的压在队伍的中后段,一路上遇到漂亮的地方就骑慢点, 快掉队的时候就赶紧跟上。不远处的稻田像是一块毛绒绒的毯子,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元棠也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和林菲黄欣楠聊着天。
经过一处农家, 那户人家种的月季开了一大片,粉色的一团,不少同学都在这里停下, 有几个带了相机的, 更是在那儿拍了几张照片。
元棠刚要过去, 就被一辆骑的飞快的自行车差点刮到,她皱眉一看, 那骑着自行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田蜜。
林菲:“你还好吧?碰到没有?”
元棠摇摇头:“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明明是田蜜自己先拿出一个不愿意跟宿舍几人来往的态度,现在又这样甩脸子。刚才她车子骑的飞快,听到声音倒是回头看了,却什么话都没说就又骑车走了。
黄欣楠讥诮道:“谁知道呢,我看她也是一个人,估计是觉得咱们今天走时候没喊她一起,不高兴了吧。”
该说不说,黄欣楠确实猜到了点上。
田蜜本来在宿舍处不好关系,所以干脆跟对面宿舍走的很近,但随着春游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越后悔自己话说的太满。
对面宿舍什么都好,人也好相处,但就有一点,对面的几个人家庭条件都不怎么样。轮到这种春游要带东西的事,田蜜总觉得吃亏。不像是自己的宿舍,林菲家庭条件是肉眼可见的好,元棠也不像是普通的外地学生那样简朴,最主要是两人都不是计较的性子。
田蜜后悔了,她还想跟宿舍人一块,但让她主动低头,她是万万不肯的。
今天她在路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办法说出口。又看见元棠和林菲跟黄欣楠越走越近,她就更不爽了。
刚才说是意外也行,说是蓄意也有点,总之她手脚快于脑子了,等到元棠皱眉看她的时候,她才后怕起来。
于是什么话都不敢说的走了。
三个人都很无语,田蜜这人你说她坏,她倒是也不坏。但就是总会做出很多不合时宜的事,往小了说不成熟,往大了说就是脑子缺根弦。
跟这样的人相处,太累。
等到了地方,大家爬了一会儿山,春季的山上多的是各种花草树木,这时候就是农村出身的学生占优势了,元棠还辨认出了几样野菜,她本不想挖,但林菲一听是野菜,就十分踊跃的表示要挖出来。
“等会儿看看怎么吃。”
爬山爬了一会儿,大家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个挨着水潭的平坦河边。
班长一锤定音:“就地扎营!”
众人欢呼一声,各自掏出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好好露一手。
林菲和黄欣楠自告奋勇去捡柴火,元棠就用石头垒灶台。周围的同学也大多如此。
很快灶台垒起来了,元棠顺利的生起火。
她这边很顺利,其他人就没有那么顺了。
有些人甚至被火燎到了头发,一个劲的喊着不行。
“这种柴不好,根本就生不起来火!”
又是埋怨柴,又是埋怨地,被人一把拉开。
“得了吧,你看人家元棠都弄起来了,你就是技术不行。”
有人羞涩的过来找元棠帮忙,元棠自然没有理由不同意,帮了好几个宿舍生起火,大家就夸赞元棠厉害。
只有田蜜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干的多了吗。”农村人,会这个有什么稀奇。
元棠像是没听到田蜜那句话,开开心心的跟林菲一起串串,黄欣楠果然长袖善舞,她串了几个宿舍的火堆,带出去几串自己宿舍的,收回来一些五花八门的食物。
正好都饿了,也就随便垫吧垫吧。
田蜜谁也没跟着,她不想跟对面宿舍人搭伙,她这次出来带的是前些日子亲戚带来的糕点,还有她妈给她准备的牛肉片,和一个烧饼。
临走时候看冰箱里还有一块她爸前天生日留下来的蛋糕,她就也把蛋糕带了来。
田蜜自己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吃东西,边吃边觉得心里难受。
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突然一个清脆的男声传来。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这里有人……”
田蜜抬眼一看,是班上的同学刘明。
刘明表情尴尬:“我本来想着是这边没人的……”
田蜜刚掉了眼泪,这会儿喉头还哽着:“没事,这地方也不是我的。”
刘明挠挠头:“那你介意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吗?等会儿我就走。”
田蜜嗯了一声。
别处的热闹声更显得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田蜜没话找话。
“你怎么不去吃饭?大家都在吃饭呢。”
刘明苦笑:“我什么都没带,吃人家的不好意思,还不如不凑这个热闹。”
田蜜:“你……”
刘明:“家里穷。”
他神情太坦然了,坦然的叫田蜜一时之间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问的太冒昧。
刘明大度一笑:“别误会,我们宿舍的人都对我挺好的,我本来说不来的,他们非让我来。一路上一点钱都不让我花,只是我自己不好意思罢了。”
田蜜哦了一声,自己手里的饼也吃不下去了。
刘明:“你呢?大家都在吃饭,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田蜜闷闷的说了一句:“我们宿舍的人都不喜欢我。”
刘明语气里带着惊讶:“为什么啊?”
“不喜欢还要什么理由?总归就是人家抱团,把我一个排挤出来。”
刘明思索片刻,皱着眉:“我记得你一个宿舍的是元棠,林菲……还有……”
田蜜:“黄欣楠。”
刘明:“对,她们排挤你了吗?”
田蜜一脸没好气的说道:“排挤了,你可别说这几个人面上看起来不是那种人。”
什么不是那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是看对方好看就觉得一定有美好的品格,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以貌取人。
刘明:“我没那么想,我只是觉得……人不可貌相啊。”
这句话极大的取悦了田蜜,田蜜第一次正眼看刘明。
刘明方脸阔耳,眼睛有点小,但他个子高,有一米八,看上去就十分壮实。
田蜜扭过脸,耳朵上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一点粉色。
“我还以为你会说一定是我的原因呢。”
刘明眉头聚起一个山峰:“我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如果说因为一个人长得好看,会说话,我就毫无根由的偏向她,那不就是糊涂蛋吗?”
田蜜的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她递出自己带来的蛋糕:“喏,你一直饿着也不行吧,我的蛋糕分给你。”
刘明赶紧推辞:“这哪儿行,我本来就是不想占人便宜才来这边的。”
“你吃吧,别来假模假样那套,不然我要不高兴了。”
刘明推了几次,最后还是被田蜜不由分说的塞手里。
“你不吃就扔了,我送出去的东西才不会要回来。”
刘明一脸无奈的收下:“好吧,那等回到学校,我给你打水,你也别拒绝,有来有往才算是朋友么。”
吃过饭,刘明也没回去,而是帮田蜜收拾东西。没多久两人就熟悉起来,田蜜再不复之前的垂头丧气,而是一脸的明媚,跟刘明聊的火热。
元棠和林菲几个中午做了烤串吃,因为怕不熟,肉烤过头了,吃起来硬邦邦的。倒是路上摘的野菜拿来烤了吃,再刷一层酱料,味道很是不错。
吃完饭,班长让人聚在一起拍照,拍完照就要返程了。
临走时候,黄欣楠瞥见田蜜和刘明聊的格外起劲,刘明说他没车子,田蜜就干脆让刘明带着她。两人一马当先的骑着自行车先走了。
黄欣楠一脸见了鬼。
她憋着一肚子话,一直到路上才敢跟元棠和林菲说。
“你们说她是怎么想的啊,之前还劝我不要谈男朋友,我当初解释了,我没谈。她不信,现在她自己倒是来这么一手。谈就谈了吧,怎么不挑呢?”
刘明这人,虽然没接触过,但一眼看过去眼珠子总在滴溜溜的转,黄欣楠完全想不通田蜜怎么要挑个这样的。
当然了,她不否认田蜜之前指责自己来大学就是要找个好对象,可她是真的在挑啊。不光是挑家境,也挑人品。
她还没挑明白呢,田蜜就已经这么快敲定了?
元棠和林菲没怎么接茬,她们不了解刘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也无从谈起评论田蜜的择偶观。再说了,不过是同骑一辆车,不算交往。
黄欣楠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我打赌,田蜜连一个月都撑不到。”
很快,黄欣楠就知道她错了。
田蜜连三天都没撑到。
踏青回校第三天,田蜜正式宣布自己有了男朋友。
对于田蜜有男朋友这件事,元棠和林菲都没太在意,黄欣楠就更不在意了。
她只是时不时会扎田蜜一句。
诸如“不会吧,你男朋友不会花你的钱吧”“你之前说我的话可别忘了”“倒贴可是大罪”。
阴阳怪气,黄欣楠完全在宿舍里外是两种人,把田蜜气的要死。
元棠和林菲在这个档口顾不上别的了,她们两个终于来到了认购证的高峰处。
从进入四月开始,股市就在一路走低,对应的认购证却已经出到五千的高价。
元棠抓住机会清盘,八百张认购证全部售出,她落袋了四百万。
林菲考虑再三,出掉了其中的五百张,自己留了八十九张。
两人一夜之间跃升成了有钱人,林菲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元棠也恍惚了,四百万。
这钱来的太轻松了。
她想了想,从四百万里拿出一百万,之前投进去的一万块已经跌的不能看了,但元棠还是选择投入股市。
林菲的打算她没问,元棠只是把自己的一百万全部投入进股市。
钱是人的胆,有了保底的三百万,元棠甚至觉得这一百万就是亏了也没什么。
走在回校的路上,她猛然警觉自己的思维变化。
放在以前,她每一步都是计算再计算的,就怕是亏了不知道怎么办。但现在她已经想开了,钱多了,投资自然要多项,全部压在一样事情上,就容易出问题。
元棠放出去一百万股票投资,剩下的三百万她也有了初步的想法。
林菲这次变现了二百八十多万,她有父亲的渠道在,自然比元棠卖的价格更高一些。
拿了钱的林菲兴致勃勃来邀请元棠一块去看地。
“我看好了一块地,准备买回来做酒店。”
元棠一拍手:“巧了,我也看好了一片地方,回头你跟我一块去看看?”
林菲有点惊讶:“你也打算开酒店?”
元棠摇摇头:“不打算,我就是想买个厂。”
投机只是过程,实业才是结果啊。
第087章
元棠准备收购一家工厂, 这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现在是九零年初,虽然不是八十年代那种百废待兴的时候,但也仍然存在着无数的商机。
最开始, 元棠没有想好要涉足什么产业。
她让史毅拓帮她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厂子, 不拘什么产业, 只要价格合适,她都愿意去看看。
史毅拓算是服了, 他私底下和宋律师一起喝酒, 感叹着人和人的差距有人和猪的差距那么大。
元棠才多少岁啊, 二十不到吧, 居然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准备盘下一个厂子了!
史毅拓喝大了感觉心里全是泪:“要是我有个好老子, 哪儿至于现在这样。”
宋律师也灌了一口,今天的酒喝的他心里难受。前段时间的认购证他没买, 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史毅拓倒是买了, 可出手太早,拿着那十来张认购证, 他总心惊肉跳,夜里都会惊醒。所以最后在两千多块就成交,少赚了一半钱, 他最近更睡不着了,总觉得自己赔了。
哥俩对着酒,都是一腔子的心事。
史毅拓陪着元棠跑遍了沪市, 这些时日和元棠的交际, 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每次他觉得差不多的厂子, 元棠总能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分析的头头是道。史毅拓自己开了个小公司, 员工带亲戚也就不超过一个手掌的数,平时走的是野蛮生长的路线。
在他这样的野路子面前,元棠说的那种地皮未来升值,交通预测走向,市场定位,内部股权……他就跟听天书一样。
连着这么几天下来,史毅拓自觉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就是帮着元棠联系厂子的,至于厂子要不要,要看对方的意思。
一连半个月,元棠每天骑着自行车跟他一起去看厂,也借着史毅拓的关系去见了一些国营厂子的负责人,最后在两个差不多的厂子中间犹豫。
一个厂子是位于浦东的被服厂,占地面积有六千多平米,主要生产的是各种衣物制品。原本是做海外贸易的,但是随着去年年底国家外部局势的变化,外贸迎来了一段时间的遇冷。被服厂在八几年就已经成了私人厂子,现在的老板投资不顺,多方原因一叠加,他就想把厂子卖了。
史毅拓极力推荐元棠收购这家被服厂。
“现在羊城那边的市场正兴盛,从出口转做内销并不复杂,机器人工都是现成的,你接下来直接就能开工。”
元棠手里的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真用来收购的钱,只能在二百万以内,毕竟开了厂子之后还要有现金流,更要应对各种意外。二百万的选择要买下一个大厂子必然是不现实的,只能选择中型厂子。
这家被服厂,六千多平的厂房带地皮,现成的机器,对方开了个二百万的价格,还能再杀下去个十来万,在史毅拓看来,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元棠却更倾向于第二家。
这家厂子是一个老牌的国营食品厂,位置在闵行区和徐汇交界的地方。跟上一家的经营不善相比,这家占地面积四千平米的食品厂目前并没有遇到什么经营困境。
相反,元棠去看的两次,这家厂子进进出出的货车就没停过。
刚开始元棠还问史毅拓是不是拿到了假消息,这样还算红火的食品厂,为什么会遇到生存危机呢?
史毅拓给的答案是,这家厂子全名叫东方食品厂三厂。
“本来东方食品厂就只有一个大厂,后来才开的二厂三厂。你没去过一厂,一厂要比三厂多出三倍来,占地面积非常大。二厂也有两个三厂那么大。”
“但问题是,这两家厂子的位置都太好了。”
“一厂二厂的位置在徐汇,现在那地方要拆迁。两家厂子直接就地解散,就这种情况下,三厂怎么留?”
元棠理解了:“那边要开发了对吧,卖地的价钱远远超出了开厂的收益。”
曾经的国营厂子辉煌不在,与其经营下去,不如直接卖地皮得到一笔大钱。
元棠拿着一本地图册研究三厂的地理位置,满眼都是精光。
史毅拓:“你该不会是真的看上三厂了吧?你可要想好,这地方可难杀下来价,里面的人也不好安置。”
这说的也是实情,这种老牌国营厂子最后走向倒闭的原因很多,外部和内部都有。有时候在承认外部力量的同时,内部的问题同样不可小觑。
工人不好安置,待遇难以界定,厂子盘根错节的旧关系,各种没有暴露出来的问题……
史毅拓还提醒元棠多看看来往的车辆。
跟被服厂不同的是,这家食品厂的销货虽然看上去光鲜,但实际上只是靠着供销社。没看到进进出出的车子大多不是本地牌照的吗?
说句那个点的话,没了供销社,这家厂子还活不活都不一定。而现在供销社的日暮西山大家都看在眼里,史毅拓非常不看好这地方的发展。
元棠没有贸贸然就下决定,她再三考察了两家工厂。
东方食品三厂纵然有一万个不好,但元棠知道它有一个绝对的好处。
这家厂子的主打产品是一款方便面。在她的了解下,她知道三厂在去年更是进了一批最新款的机器,可以说他们在产品质量上是没有问题的。
天知道元棠在发现那家的方便面时候脑子闪过了多少个念头,她心里想的是,自己在服装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天赋。上辈子她就一直在跟吃的打交道,然后就是经常在学校门口摆摊,见多了学生们一到下课就疯狂奔向小卖部的盛景。
她想的是,现在她能抓住的风向并不多,也许上辈子那风靡全国的某某熊卡牌,能在她手里提前若干年出现呢?
元棠承认自己在这个时候感性大于理性了,但她确实更希望亲手做起一家零食工厂。
史毅拓没办法劝,他眼睁睁看着元棠眼睛发光,就知道元棠内心已经有了抉择。钱在人家手里,人家大小姐就愿意这么花,他也没奈何。
史毅拓牵线了元棠和这家厂子的领导,两边约定了时间见面。
元棠回到学校,在门卫处又收到了胡燕寄给她的信。
她带着信去食堂打饭,带着饭回到宿舍。
今天林菲不在,黄欣楠也不在,整个宿舍只有一个田蜜在。
元棠打了声招呼,田蜜今天心情好,也回了她一句。
元棠一边吃饭一边打开信封。
胡燕这次在信里先说了些自家的事。
概括来说,就是胡燕家里现在闹起来了。
胡燕的大哥胡青在跑大车路上出了点意外,晚上疲劳架势,压死了个一个人。
事情发生之后,胡青在的公司自然是要赔偿,胡青自己也出了五千块。这笔钱胡青自己拿了两千五,剩下的一半实在是没有。胡明最后出了一千五,胡燕也拿出一千来给大哥消灾。
钱出了,胡青这下也没工作了。他的驾驶证被吊销,往后再难从事这一行。
胡燕在信里写,意外刚发生那会儿,她大嫂就哭的要厥过去。现在事情过去了,大哥大嫂都没了工作,两人在家几乎天天吵。她妈放心不下大儿子,再加上二儿子那边的小孙女已经满了周岁,她就干脆收拾包袱回小河村去了。
胡青没了工作之后,刚开始说要跟老二胡明一起干装修队,但没干几天,范娟不乐意了。不是说胡明给胡青安排的活重,就是说老二给的钱少。明明是亲戚,怎么能跟别人一个工价。
胡青大概也受不了跟在二弟身边干活,也就顺势不干了。现在他决定到南方去打工了,毕竟家里老婆孩子还有个老娘,等米下锅的。
这些事本来跟胡燕是没有太大关系,但范娟不知道是看出来她在蔡州挣钱了还是怎么的,就说自己要去跟着胡燕干。她觉得自己比胡燕不差什么,儿子就丢给婆婆照顾,她去市里跟着小姑子给人家打个工。自己两口子都挣钱,好赶紧把钱还上。
胡燕万万想不到大哥家的火还能这么烧到自己身上,她出的一千块让范娟疑上了她,范娟似乎存心试试她这个小姑子的深浅,咬死了非要跟。口口声声都是家里不能只靠胡青一个人养家,欠的债要还,谁要拦着她出去工作,那就是拦着她还钱。
胡燕的笔迹写到这里时候骤然下力,显然是气的不轻。
她在信里写道:“近来店里的生意不错,在你走后,我又攒下不少钱,买了两间门面房。大嫂一闹,我也觉得没意思。索性准备关掉店铺,去南方闯荡一番。近期我处理好蔡州的一切,第一站应该会到沪市。”
元棠的眼睛弯弯,太好了,胡燕要来沪市了!
接下来胡燕又写了几句元家。
“元栋仍未退学,家中困顿,但他几乎求遍了村里的人家,借下不少。”
这句之后,胡燕仿佛是犹豫了很久,才在最后加了一句。
“元父病亡于四月十八日。”
第088章
元德发的死亡并不是突如其来。
早在元芹和元柳离家之后, 元德发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女儿们都飞了,家里只有他和赵换娣两个病人,下面元栋是最要紧的一年, 元梁还小, 只知道到处疯跑疯玩。
元德发像是一棵陈年的老树, 内里枯朽,被外力那么轻轻一推, 人就彻底撑不住了。
去年下半年, 他强撑着病体支撑起家业。
元栋之前提过的种菜卖菜的生意, 原本他是嫌太丢人不愿意干的。可到了现在, 哪儿还顾得上脸面?
家里已经是精穷了,外面还欠着不少债。
元德发连唉声叹气的功夫都没了, 他只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了多久。
可对他来说,与其现在让元栋退学, 挣那么一点钱来求一点生机意义不大。何必让儿子为了自己这个糟老头子搭上一辈子呢?
元德发攒着一股劲, 他乞求老天给他多一点时间,让他看到元栋拿到通知书, 家里有好转的希望的那一天。
为了这个执念,元德发硬是撑了半年多。
家里的地他种不了,大部分包给别人, 自己就种点菜,每天挑着担子去城里卖菜。
赵换娣身子骨不好,但也能跟着自己算算账搭把手。
两口子没了女儿挡事, 只能苦哈哈承担起家庭的重任。
饶是如此, 元德发挣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县城今年在城东起了个农贸市场, 县城的人都去那边买菜了,路上的小贩逐渐减少, 还要时不时的被人赶走。
元德发辛辛苦苦每天按时按点,最后也只能挣下几毛钱。
钱一分一毛的挣,元栋那边几块十几块的要。
元德发无数次被生活压弯了腰,想放弃,但看着儿子每次低垂着脑袋,脚尖扣着,不知道多惶恐的样子,他又忍不下心说。
他知道栋子是想要读书的。那是他唯一跳出农门的机会。
罢了,家里是一滩烂泥,能跳出一个就跳出一个吧。
元德发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奉献了自己的全副身心。
但是不够。
远远不够。
元栋就算是拿到了学校的补助,但还是不够。
于是元德发出面去借钱,但现在显然没那么好借了。
都知道救急不救穷,元家现在三个女儿,甭管上没上成学,都跑光了。元德发就算是瞒着自己的病情,但他那副样子瞒不了人。
两个病秧子,一个还不知道事的老小。
就算是元栋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呢?
除非他跟他姐一样,拿个县状元回来。
那些支支吾吾不愿借钱的村民,都心知肚明不可能。
满县城才多久出一个元棠呢,元栋上次考试连大专都没够上,这次能不能考上还另说。就算考上了,他的爹妈弟弟,哪个不是他的负累?
借出去的钱眼瞧着是还不上,这谁敢借他啊。
元德发求了一圈,最后也没求来多少。
元栋看着那些毛票,突然发了狠,他近乎是道德绑架一样,去跟自家有点关系的人家里借钱。
家庭的连番变故彻底击碎了他的脊梁,元栋进门就先跪,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吓了别人一跳。
多少人都碍于情面,不得不掏出五块十块。
有些脾气不大好的,给了钱难免要说两句难听话。
“栋子,不是婶不帮你,实在是各家都难。你们家现在这样子,你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个学就非上不可吗?当然了,婶不是说不让你上,可就是……你得好好考虑。”
考虑什么?元栋冷笑。
他还有回头路吗?
为了读书,爹妈拿了大姐的通知书,让大姐跟家里离了心。为了复读,他的两个妹妹不愿意再承担他的学费,所以双双逃出这个家。为了读书,他连父亲的最后一段时间都没办法陪伴……
他失去的太多了。
所以他无法接受自己在这时候放弃,如果放弃,那不就是承认了现在这个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家庭,全都是因为他而分崩离析的吗?
元栋不能接受。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考上学,这一切才值得。
姐姐那句“靠人如上九重天”,两个妹妹看死他没有出路,还有周围这些不肯借钱的人眼里的轻视……
元栋攥着拳头,他只能考上。
他必须考上。
元栋在学校刻苦的吓人,他日夜不停地刷着题目,背书背到嘴巴开合成了肌肉记忆。
曾经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被他毫不留情的锁进心底,他的所有都贡献给了学校。
直到元德发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元德发像是往常一样去地里收菜。
刚到地里没多久,他就一头栽下去,好在发现的早,赵换娣哭天抹泪的找人来把元德发送进医院。
村里人纵然因为元栋借钱而生气,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就用板车把元德发送进了县医院,又让人去通知元栋。
等到元栋气喘吁吁的赶到医院,医生已经下了诊断。
“就是这两天的功夫了,再用药的意义不大了。你们家属商量一下,是要住院上药,还是接回家里去。”
“住院上药的话,病人能熬过今天。回家的话,你们今天得赶紧了。”
元栋还没说话,躺在病床上已经弥留之际的元德发已经断断续续的开口了。
“……回……回……”
赵换娣掉着眼泪:“回去吧。”
住院也没钱啊。再说了,她是老思想,觉得人就得死在老屋里才叫善终。
村里人干脆送佛送到西,把元德发又拉上回了村。
四月的天气,春风不凉不热,吹在脸上柔和温暖。
元德发躺在板车上,精神居然好了点,眼睛也睁开了。
赵换娣还抱有一点希望,嘴里说着让元德发等一等,要坚持。
帮着送人的晓得不好,催着走:“这是快到时候了,赶紧的吧。”
元德发的回光返照持续到进了家门,跑出去玩的元梁被人叫了回来,元栋也守在床边,赵换娣扶着床沿哭的站不住,喊着“你走了我怎么办”。
元德发浑浊的眼睛中,泪水顺着枯皱的脸庞往下,蜿蜒出一串亮晶晶的颜色。
“女……女……”
赵换娣嚎啕出声:“哪儿有女啊,那三个白眼狼,都找不回来了!”
元德发还在抻着脖子叫女,旁边有人喊着去端水。
“喂两口,看能不能撑撑。”
水里放了点糖,元德发喝了一点,洒了快一碗。
后面他塌着眼皮,声音微弱,但好歹能听清了。
“……棠……别……别找……”
赵换娣泣不成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个白眼狼!”
元德发十分坚持,赵换娣没给准话,他就一个劲的说这三个字。
元栋扶住哭到不能自已的赵换娣,应了父亲的话。
“不找,不找她。你放心。”
元德发像是终于安了心,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元德发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三个字。
元栋不知道,这三个字,是对他说的,还是对大姐说的。
但不管对谁说也好,此时此刻,元栋还是发自内心的痛哭出声。
元德发走在四月十八号,赵换娣说看好了日子在四月二十一号埋。
元栋跪在灵前,只说再等等。
好在四月气温不高,放个几天也没太大问题。
元栋披麻戴孝,足足跪了三天。
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他等来了人。
大着肚子的元芹和元柳都回来了。
时隔大半年,元柳和元芹都变了样子。
两人进门就扑在棺椁上,哭的十分伤心。
赵换娣本在灵前烧纸,看到她们回来就抄着棍子要来打。
“你们现在知道哭了?滚!不准进我家门!都死出去!”
赵换娣骂的吐沫横飞,一边哭一边骂,最后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叫。
“我赵换娣前世做下冤孽,这辈子还了你们几个孽债!你们不是跑吗?还回来干什么?都滚!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女儿!”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不把我带走,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劲!”
赵换娣嚎叫着,声音里是无尽的痛苦。
她死死瞪着眼睛:“不准你们戴孝!”
如果说去年她闹,是不甘心两个女儿离开。现在她闹,就完全是恨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村里重男轻女的多了,远有王美腰,村里都知道她在外头是干那个的,王美腰干了这么些年,给家里两个兄弟都盖了房子起了院子。她怨过吗?
陈珠出去打工好多年,王盼儿又比自己强到哪里去了?她比自己还不如!家里三个女孩,她哪个都不让上学,就等着到年纪出去打工,然后就嫁出去换彩礼。可陈珠现在还每月往家里寄钱,她说过一个不字吗?
包括那些指责她,笑话她把大学生闺女撵出去的人,谁敢说自己就不重男轻女?
凭什么!
凭什么叫她摊上这三个讨债鬼!
赵换娣深深的怨恨起老天爷,何其不公!
她不过是农村妇女中最普通的一个,她既没有叫女儿卖身,也没有把女儿当猪狗。凭什么她要遭受最为激烈的反抗。
她不服!
元柳任由赵换娣打骂,元芹则是抹着眼泪躲在跟她一块回来的男人背后。
两人都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离家之前,元柳只想着等一年再回,毕竟哥哥复读就一年,等他考不上,父母就歇了心。
那会儿家里三个都打工,日子就没有那么紧巴了。
可谁承想父亲居然连一年都没熬过呢?
元芹则是扶着肚子,小声哭着。
她在南方站稳脚跟之后,就跟村里玩得好的小姐妹寄了信。
跟元柳不一样,嫁了人的元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从农村嫁到山村,并不意味着什么自由,反而是从一个确定的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未知的火坑里。
尤其怀孕之后,虽然生活变化不大,但元芹还是深深认识到了娘家的重要性。
所以她也和元柳一样,存着一个等到哥哥考完高考再联系家里的心思。
只是谁能知道,先来的消息居然是父亲去世呢?
元芹得到消息之后就赶紧联系了元柳,两人紧赶慢赶的往回跑,路上都是懊悔。
可懊悔之中,也有对元栋深深的怨。
如果不是他要念书,家里原本可以不用这样!
两人跪在赵换娣面前结结实实的磕了头。
赵换娣还要再闹,元栋已经拿着孝衣过来了。
“妈,先办事吧。”
明天就是元德发下葬的日子,总要让人安安生生的走。
元栋拦住了赵换娣,元芹和元柳也换了衣服烧了纸,两人跪在棺材边,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下葬。元芹的男人没跪,但也帮着跑前跑后。
元德发葬了,元栋再次回到学校。
兄妹三个都默契的没有提钱的事。
办丧事的花费都是欠的,元柳元芹都不提。收来的礼钱,元栋收着了,姐妹两个也不问。
元柳元芹一回来,赵换娣本来失去的主心骨又仿佛回到她身上。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两个女儿要钱,在她看来,这就是她们该花钱购买的赎罪券。
元栋拦住了她。
“妈,算了吧。”
元栋说完这三个字,突然一阵恍惚。
上辈子大姐最后经常说的三个字,就是算了吧。
他以前不能理解,觉得大姐太过软和。
现在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那是挣扎之后的余烬。
算了吧,后两个月的学费已经凑够,无谓和两个妹妹吵那些没有根由的架。
她们不是大姐,不会为自己全心的奉献。
元栋重新回到了校园。
元柳回了南方去打工,临走时候给赵换娣留了三十块。
元芹则是留在了婆家养胎,就是没有父亲的事,她也是要回来的。
这一场过程跌宕的出走戏码,最后却沦为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
元芹出了元家,又回来了一半,卡在婆家娘家之间。元柳去打工,漂泊的她需要一个港湾,即便这个港湾没有那么舒适,她也得时不时的回来。
而彻底走出小河村的元棠,在接到胡燕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八号。
距离元德发下葬过去了一周。
沪市的雨来的毫无预兆,春雨淅淅沥沥,元棠在这场春雨里难得起了一次烧。
林菲担心的问她:“真的不要紧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元棠窝在被窝里:“不了,你帮我请假就好,我想睡一睡。”
林菲应了一声,宿舍的人都走光了,元棠把脑袋缩进被窝里。
她昏昏沉沉的睡去,做着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
元棠醒来的时候,那些梦只留下一点光影。
只模糊记得梦中她似乎成了林菲,父亲掂着锅勺,乐呵呵问她吃什么。
画面一转,她又似乎成了赵霞,王立群和赵芸给她举行盛大的升学宴。
再一转眼,她成了黄欣楠,田蜜……
明明她没见过黄欣楠和田蜜的父亲,但她就像是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旁观了她们的幸福,然后偷来一点细细咀嚼。
最后的最后,元棠终于做起关于自己的梦。
那是她十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小学四年级,很羡慕班上同学有的羊拐。
她攒了好久,也只有三个。
那天元德发从镇上回家,掏出买的东西之后,又笑着递给她一把羊拐。
“今天公社杀羊,我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你拿着跟你妹妹们分分。”
时隔多少年,她已经不记得很多事情,但那天元德发递给她的那把羊拐,她倒是记得非常清楚。
父亲的大掌摸着她的头,声音里是难得的温和。
“不想分也行,你自己要藏好,别被她们俩偷了。”
……
那是属于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也是她最接近幸福的错觉时刻。
元棠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想,明天等到退烧之后,她还照样是元棠。
明天也会是新的一天。
第089章
病愈之后没几天, 史毅拓送来了一个消息。
东方食品三厂已经卖出去了。
史毅拓赶来学校找元棠,头上还挂着汗。
“我得到消息已经晚了,据说是一个港城的商人买下的。现在合同都走完了。”
史毅拓小心觑着元棠的脸色:“要我说, 这次也不怪咱们动作慢, 主要是三厂那边的厂长不厚道。他前脚收了我的东西, 说回头会开会定,我都准备好材料了, 谁知道这老小子偷着就卖掉, 连个招呼都没打。”
元棠知道这是史毅拓在为他自己开脱, 她让史毅拓给自己跑关系时候是提前给了五千块的, 为的就是好打通上下的关系,尤其食品厂这种国营性质的厂子, 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不花点钱根本打听不出来有用的。
可没想到那厂子的人够心狠手黑, 拿了钱也不办事。
元棠没跟史毅拓计较, 只问他送出去多少。
提到这个,史毅拓就肉疼, 骂起那收了钱不办事的王八犊子:“送了一千块现金,夹在茅台里给出去的。”
前前后后,他还请那老家伙喝酒吃饭, 花了至少三四千了。
他憋着一股气,事没办成,送出去的东西十有八九也要不回来, 那东方食品三厂的厂长打的好算盘。他怕是早就跟港城那边的人说好了, 偏偏瞒着消息, 收了一波礼。那人头精头能的,放在面上的钱和大哥大都不要, 非要别人安排的妥妥帖帖才肯收。
史毅拓本来是觉得他谨慎,没想到这老狐狸打的是这个主意。偷偷收的礼,旁人反正看不着,他回头死不承认谁也没办法他。
史毅拓舔了下嘴唇,他去打听消息时候可听说了,跟自己竞争的有两家,那姓薛的只怕是每家都收了。
这钱要是最后落在他自己身上,他是真的要憋出病来。
“我在沪市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妈的,这王八蛋以后别犯我手里!”
史毅拓终于还是忍不住骂了两句,心里转着八百个主意想着怎么讨回来。
元棠有点失望,但很快又调整好情绪。
“行了,那就接着看吧。没买下来也没事。”
元棠没跟史毅拓计较那点送礼的钱,只说这次她目标更明确了,就买食品厂。
国营的厂子里面弯弯绕太多,她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很难摸清底细。经过东方三厂被截一事,元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帮我找找这方面的厂子,最好有现成的方便面生产线。”
史毅拓响亮的应了一声,刚出了个篓子,他也感谢元棠没再计较。心里巴不得像元棠这样的客户多来几个。
目的明确,又不会计较的厉害,给钱更是大方厚道。
“我这两天把市区里的厂子都梳理一下,尽快给你寻摸个消息。”
史毅拓动作很快,马上就给元棠找到了两家合适的。
都是私人厂子,相较于东方食品三厂的规模小了不少,一个在浦东,占地面积四千多平,一个在闵行,占地三千多平。
史毅拓把自己找来的资料拿给元棠:“这两家厂子规模都不大,收购价格一个在一百五十万,一个在一百八十万。我建议你多看看闵行那家,机器更新一些……”
史毅拓不理解元棠为什么执着于非要开方便面厂,要知道光是今年,就有日本、香港、新加坡以及两个强劲的台资方便面品牌宣布进军中国市场。
他去看厂子的时候,那两个小厂的老板都觉得不可思议。
八十年代里,国产的方便面品牌有十好几个,各地都有自己独特的品牌。但随着九零年拉开帷幕后,无数外资品牌都涌入了国内。
远的不说,现在每天晚上沪市的电视台放的广告里就有不少外资的影子。
那些外来的方便面虽然还没把市场吃完,但也给这些小厂带来了可以眼睛看到的灭顶的危机。
闵行那家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出货了,工人们都走的差不多,几乎等于一个空壳。
浦东那家也差不多,只有十几个工人在那儿支应,两个月的工资都没开出来。
史毅拓在了解之后,更弄不明白为什么元棠非要扑腾进这个行业。
元棠去看了两家厂子之后,她点名要了闵行那家厂子。
“价格杀到一百二十万。”
史毅拓:“应该没问题。”
那家老板现在巴不得脱手呢,能来个接盘的,他还有什么不乐意呢?
一百二十万的价格付出去,这家名为美味家的方便面厂,三千多平的厂房带地皮,还有价值十多万的机器,都交接给元棠。
厂子里剩下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是门卫,还有一个女工。
车间主任是个上岁数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瞧着却是还算忠厚。
元棠接手之后,每次元棠到了厂里,他都在。原来的老板没说到位的细节,他都讲的清清楚楚。
“咱们厂子是三栋楼,这边就是车间,这是和面的车间,这边是轧片机。”
“切条之后上蒸机,然后切段进模具。”
“这边是热风车间和冷却车间。”
“最后是封装。”
元棠买厂之前就看过,当时她还提出要求让打开机器试过。
车间主任说道:“之前都是半自动,像是进模具,之前都是女工们辅助的。现在的新机器基本不用那么多的人了,只需要有人盯着就好。”
“封装也是,之前是人来干,现在都有自动封装的机器。”
车间主任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咱们的机器就算是再先进,也是需要人来盯着的,没人不行。”
元棠点点头,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工衣的女工正局促的坐在流水线边上,眼神里全是忐忑不安。
元棠对着她微微点了下头,对方却不敢看她,站在那儿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车间主任上前介绍:“这是厂里最后一名女工,叫郑小芸。”
郑小芸趔趄了一下,脸色涨红,结结巴巴的跟元棠打招呼:“厂、厂长好!”
她觉得不可思议,新厂长居然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一样。
元棠视线下移,眉眼间浮起一丝困惑。
“你的腿……”
郑小芸不好意思的往后挡了挡:“我、我就是走起来有点跛,不影响上班的。”
像是怕元棠不信,她咬着下唇,又把那条不正常的腿伸出来。
“真的,厂长你可以过来敲一敲,根本不影响。箱子什么的我都能搬动!”
车间主任别过头:“她说的倒是没错,往常厂里搬货抬货她都做的,后来厂子走的人多了,她一个也能当两个用……”
“胡闹!”
元棠扔出两个字,差点把郑小芸给吓哭。
她曲着腿,原本极力挺直的脊梁都佝偻了几分,透着几分难堪和萧瑟。
元棠指着足有四五十米的堆货区:“这么远的地方,让她搬什么?我的厂子,不需要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郑小芸是吧,最近这段时间你先停下手头的工作,我在门口贴了招工的通知,你把那边办公楼的一楼腾出来,你去那边招人。”
“对了,你学历是什么?”
郑小芸呆滞到不会说话,车间主任推了她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
车间主任只能自己答:“她上过高中的,腿出事之后就没上了。”
元棠没细问对方是怎么出的事,一拍台面。
“上过高中就行,暂时你先当个文员用,回头等到生产线开起来再安排你。”
郑小芸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的她都擦不及。
“谢谢谢谢……”
她谢了半天,连厂长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元棠没再说什么鼓励人的场面话,她只是详细交代了几点招人要注意的事项。
“按照两条生产线的人数来招,五条线等到都开起来,再补充人。女工可以多招点,咱们的宿舍能住下,男工主要是搬运。招人要问清楚来历,尽量不要招抱团的一个地方的人……”
郑小芸慌了一下,话说的磕磕巴巴:“厂、厂长,我能、能行吗?”
这么大的事,厂长全交给了自己,自己真的能完成吗?
元棠拍拍她的肩膀:“多大点事呢,咱们自己的厂,你还怕丢人丢到外面去啊?放心的招,拿不准的等我来了就问。”
“或者问问你叔也行。”
车间主任的脊背瞬间僵硬,一丝冷汗划过他的额头。
郑小芸还没想那么多,欢快道:“好!”
新厂长给了自己这样重要的任务,她一定会认真努力的去干好!
元棠当场定下两人的工资:“小芸你从明天开始算,一个月工资在你原本的基础上加十块。郑松,你的工资还是每个月一百,但是我给你加个奖金,奖金能拿到多少,全看你的效率和本事。”
元棠摸了摸身边的机器:“我要你去找人,不管是你找哪里的技术工人都好,尽快做出我想要的东西。”
元棠详细描述自己要的干脆面。
郑松:“这个不难,主要就是调味之后再过油。”
元棠:“是不难,但我要三个口味。”
郑松迟疑了一下,很快答应。
元棠:“好了,今天就算作咱们干脆面厂的第一次会议。”
转念她又安排郑松:“门口的门卫换掉。”
她还记得自己之前没有买下厂子那几次来,门卫不是上上下下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就是在她背后议论她跟史毅拓的关系。
郑松还要再等元棠细说,元棠却不说了。
郑松这才意识到,刚才元棠说的那句话就是结束。
她既不打算说明门卫是怎么得罪她,也懒得管他怎么把门卫开除。
她要一个结果。
就跟她安排郑小芸和自己一样,她给了他们极大的自主权,但划下的道道也说明了她要什么样的结果。
郑松没再说任何废话,只是更加认真的对待元棠说的每句话。甚至他还分出一点心思,去揣摩元棠话里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元棠看完所有地方,郑松的后背已经湿透。
元棠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写了点东西,厂子很规整,一栋车间,一栋办公楼带宿舍,一栋是货物存储。食堂非常简陋,就在车间外头一个棚子里。
元棠在本上写下“食堂改造”“增建厕所”“更换招牌”……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元棠临走时候告诉郑小芸:“先招一个秘书来,高中学历就行,人灵活点。”
这么多的杂事,她要一样样管到什么时候?
元棠打算放权。
郑小芸心里想着自己也要去买个笔记本记东西,嘴上爽快答应。
元棠走后,郑小芸一脸欢欣雀跃。
“小叔!我看新厂长真是个好人!”
“咱们之前还担心她要把人都撵走呢,你看她人多好,还让我当文员呢!”
郑松可不像是侄女那样单纯,他眉间揪起一个小丘,为侄女的迟钝忧心。
“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
郑小芸虽然脚有问题,但小叔对她好,她在小叔面前十分的放松。
“哪里不对?我觉得挺好的呀。”
郑松恨铁不成钢:“我之前说过吧,咱俩的关系不能说。”
郑小芸后知后觉:“是哦!”
小叔说怕新厂长多心,两个人的关系最好瞒着点。
“那她怎么知道的呀?”
郑松心说鬼知道。
这位新厂长笑的温柔,却没一句废话。
一边给自己放权,一边又敲打自己。
郑小芸嘟着嘴:“厂长哪里会那样,她是个好人。”
郑松看了一眼不忿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侄女,哦,新厂长还顺手把侄女给收服了。
“你怎么就知道她是好人?”
郑小芸嘟哝着:“就是知道。”
别人看到她的腿,要么嫌弃,要么同情,有时候走在路上,她都能听见别人背过脸悄悄议论她有多可怜。
郑小芸听多了这种话,心里烦躁。
可元棠既不问她怎么出的事,也不评价,这已经让郑小芸感激万分。
郑松还是有些忧心,他没见过元棠这样年龄和气场完全不般配的人,心中涌现了无数的猜测。
郑小芸看着小叔,发出灵魂一问:“小叔,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啊,咱们有什么值得人家图谋的?”
一句话扎进郑松的心里,是啊,人家都是厂长了,肯用你都是烧高香了,有什么好图谋的?
郑松泄了气:“好了,厂长交代的你记住了吗?”
郑小芸吐了吐舌头:“我当然记住了。”
郑松心一横,管她呢,只要开工资,他才不管新厂长是哪里来的。比起之前抠门小气的厂长,至少元棠表现的十分正常。
他捏着手里的帽子,决心大干一场。
另一边元棠刚到学校门口,就看见了蹲在门口一侧的人。
五月天气渐热,那姑娘却穿着长袖的针织衫和牛仔裤,用手里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报纸扇风。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周围的人看。
元棠惊喜的声音都变了调。
“燕子!”
第090章
时隔大半年, 胡燕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就是比起以前瘦了些。
胡燕给了元棠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眼中都有一丝晶莹。
“你怎么不提前说,我去接你!”
胡燕只带了随身的一个包, 元棠拎起包就问她怎么来的, 路上顺利不顺利。
胡燕大大咧咧的说道:“没事, 我现在一个人出门妥妥的。去年我还一个人去了广州呢。”
只不过她刚从广州回去,大哥家就出了事, 前前后后几个月, 她陪着崩溃的母亲, 安抚着哇哇大哭的侄子, 所以才瘦了许多。
元棠不由分说提起胡燕的行李,要带她去外滩边上的酒店住。
胡燕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 我都看好了,你们学校外面就有招待所, 我就住这里。”
她来是找元棠的, 住那么远干什么。
元棠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想看看外滩的夜景?”
胡燕有些迟疑。
元棠一把拉过她:“走吧,我给你订一个能看到夜景的酒店。”
两人打了车, 去了元棠上次住过的那家酒店。刚走进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胡燕就紧张起来。
这家酒店的大堂气派无比,擦到反光的地板, 水晶的吊灯,门口放着两个奔马的雕塑……
看着元棠眼睛眨也不眨的直接付了三天费用,她强忍住心里的好奇, 努力绷着脸上的表情, 跟元棠一起走进电梯。
她秉着呼吸, 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走廊里洒过香氛,有一种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每个房间的门边都有一个小小的精致壁灯, 抬头一看,走廊正上方是彩色的壁画。
胡燕一直到房间里才松下提起的肩膀。
再一看屋子里的陈设,两张大床的正对面就是一个大大的阳台,雕花的栏杆上面还有绿植。屋子里有水台,台面上放着饮用水。一台小电视就挨着水台不远。
胡燕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小棠,你发财了吗?”
这么贵的房间,她刚才在楼下只听了一耳朵就觉得贵。
一晚上几百,乖乖,老家多少人一个月都挣不到呢。她羡慕的看着元棠,从元棠考上大学之后她就知道元棠肯定会有一番大的成就,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小棠居然这么厉害。
刚才两人见面时候她就发现了,比起在白县的时候,现在的小棠浑身都带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沉稳和平和,也比原来更漂亮自如。
这就是上大学的好处吗?
元棠没回答自己是不是发财了,而是把胡燕带到窗边。
白天的外滩没有夜晚那么有冲击力,但那开阔的景色仍旧让从来没见过这样场景的胡燕眼前一震。
元棠:“值吧,我第一次来沪市就住的这家酒店。”
大城市的高楼华灯,总会给人一种无尽的动力,让她发自内心的想要在这里扎下根。
“燕子,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这样大的城市,只要肯干,这里就会是她们新的家园。
晚上元棠也没回校,而是和胡燕一起住酒店。
胡燕好奇宝宝一样的把浴室里所有的东西试了一遍,泡了个澡,洗的香喷喷的裹着睡袍和元棠一起在床边看夜景。
夜色繁华,霓虹灯闪烁,江面上能看到船只一闪一闪的红灯。
她感叹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在做梦。”
几个月前为了家事糟心的时候,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能享受到这样的景色。
提起家事,元棠这会儿总算是有空问胡燕关于她家的一切。
胡燕一口喝干手里的饮料。
“我算是明白了,我付出再多,在我妈那里也是白费。”
“自从我大哥出事之后,就被拘了一段时间。我大嫂就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我妈哭晕过去好几次。后来我看家里实在是太闹,就把她带去我那里住。”
“现在想起来,我这边担心她身体,她倒好,扭头就拿着我的消息去给我大嫂卖好。”
元棠:“你妈……”
胡燕现在想起来都是气的:“我之前想着是家里出了那么多的事,大哥出来之后十有八九也干不成司机了,他们往后少不了要为生活奔波。我那边你也知道,又盘了旁边的门面,两间门面连起来,平时也是忙的够呛。我想着让我妈跟着我好了,给我看个店,她也不用像是在老家一样的每天忙里忙外。我也能就近照顾她。”
胡燕冷笑道:“结果我妈在我那里住了一个多月,一听我大哥出来了,死活就不住了。临走时候我还千交代万交代,说我房子是租的,门店还欠着钱,她回去别跟人说。”
“我妈可好,回去没多久就跟我大嫂卖好,说我在市里挣到钱了。我大嫂先是旁敲侧击的问我,我都不承认。后来你知道我妈跟我说什么吗?”
“说了什么?”
胡燕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凉:“我妈说我既然在市里扎住跟脚了,就应该让大哥一家都过去。到时候大嫂跟我一块看店,大哥也能在市里找个事做。她还能就近照顾我,也能照顾孙子。”
“我不同意,我妈就说她见过我的房产证,知道那房子就是我买的,我既然都能买起那么好的房子,为什么不能照顾大哥一家呢?”
胡燕现在想起母亲鼓着眼睛跟自己吵架的一幕都觉得可笑,她自以为把亲妈待在身边是安慰照顾,谁知道自己的亲妈居然趁着自己不在家翻她东西。
胡燕自嘲道:“现在想起来,我也是够傻了。之前我就知道我妈心里只有大哥二哥,但是我总觉得她这两年改了。去年她查出来糖尿病,我心疼她。她在家里什么都干,平时要吃点药还要战战兢兢的让大哥带。”
“有一次我回去,大哥忘记给她买药了,她都不敢说。只敢悄悄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去,给她带一点。”
胡燕承认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但她知道那是因为母亲的病。
她辛苦了几十年,寡妇带大几个孩子,好日子拢共也没过多久,现在儿媳妇一进门,她反倒像是家里的客人了。
吃不敢多吃,喝不敢多喝,平时看着儿媳脸色过日子。
胡燕心疼母亲,带去市里那两个月,她带母亲去下馆子吃好吃的,又带她去公园玩,家里有洗衣机有冰箱,她妈跟着她,可以说每天都是自在的生活。
胡燕:“刚开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回去,后来我算是知道了。”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在我那里的日子好。所以她回去,就是为了把大哥一家绑在我身上,最好是我的一切都转给大哥一家。这样她既能在城里过好日子,还能让大哥一家跟着享福。”
“多可笑啊,我就算是再有钱,好像也比不过大哥二哥。我妈不光是自己奉献一辈子,还要拉着我奉献。”
“我凭什么!”
元棠久久的沉默。
胡燕抹掉眼角的泪珠,发狠道:“所以我走了,我妈不是想让我把店给范娟干吗?我转手把店面租出去了。我的房子也卖了。”
元棠吃惊道:“卖了?”
胡燕重重点头:“卖了,我妈不是心心念念指望她儿媳吗?后面我就不回去了。”
她那点孝顺,在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偏心中消失殆尽。
她又不是木头,心软几次也知道疼了。母亲要给大哥一家奉献,可以。但是别想着踩着她去奉献!
胡燕卖掉房子,带着自己的积蓄走了出来。
临走时候她谁也没告诉。跟上次离开白县去蔡州不一样,这次的她已经不再对家人抱有任何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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