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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云消雾散

    温宁安生气归生气, 上了秦昭序的车,还是选择和伊布坐后排,方便照顾它。

    路虎沿主干道直行, 大约二十分钟车程,眼前出现绿树掩映的围墙和铁门, 里头是一栋全然独立的白色双层别墅。

    汽车开到门口, 铁门自动循轨道滑向两侧, 温宁安望窗外, 庭院路灯的暖光熨贴温馨,诺大的房子, 却不见管家或保姆。

    别墅全屋智能灯控,路虎滑入车库, 主厅水晶吊灯自动点亮,明净的落地窗倒映庭前山茶花树, 咔哒一声, 半透明纱帘徐徐降下。

    “先吃点东西,等会儿带你参观。”秦昭序下车,没牵温宁安。初到他的地盘,怕她没安全感。

    伊布跳下车,脑袋东张西望, 它跟随温宁安奔波近一年,换过数次出租房, 都快忘记在私家花园奔跑撒欢的畅快自由。

    别墅一层, 哑光深灰色的开放式厨房,连通客厅。流理台面的油盐酱醋瓶罐, 有明显使用痕迹。

    温宁安见秦昭序脱外套卷袖子,诧异问:“你下厨?”

    秦昭序从冰箱取食材, 转身放在岛台,掀起眼皮撩一眼,笑着调侃,“或者你来?”

    温宁安认真思考了下,“我只能保证把食物弄熟。”

    秦昭序闻言勾嘴角,“在旁边陪我就好。”他洗过手,握刀切牛肉,动作娴熟,叠码腌制的肉片厚薄均匀。

    “要做生滚粥?”温宁安看他把砂锅端在支架,猜测道。

    “是。”

    “我喜欢广东菜,”温宁安自顾自点一下头,扫眼备料,“能多加鱼片吗?”

    “还真把我当厨师啊。”秦昭序抬手臂,使唤她,“帮我手表摘下来。”

    手表是AP的皇家橡树系列,蓝宝石水晶玻璃表镜,白色陶瓷表带。表盘全镂空设计,搭载天文显示和打簧报时功能,入眼皆是繁琐复杂的机芯结构。

    温咏广从前也爱买表,温宁安耳濡目染略知一二。秦昭序手上这只,应该是定制款,价格能抵寻常人家一套房。不难看出,秦昭序对于小年夜聚餐十分重视。

    折叠表扣被解开,与此同时,秦昭序的声音,从头顶飘到她耳朵,“在想什么?”

    温宁安抬头,岛台吊灯的光落入她眼睛,眸光细碎朦胧,像拢住漫天星芒的夜晚海面,漂亮得不像话。

    “在想,你晚上是和谁聚餐?”

    “陈家。”

    秦昭序的回答,太过坦荡太过平静,温宁安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哦。”

    大理石餐桌台中央,白瓷条纹花瓶,插了束新鲜桔梗。秦昭序端来生滚粥,放到温宁安面前。

    温宁安问:“你的那份呢?不是也说饿。”

    “骗你的,只是为了带你来这里。”秦昭序坐她对面,“要帮伊布准备什么吗?”

    温宁安摇头,“它不能再吃,该减肥了。”

    秦昭序按遥控,落地窗纱帘复又升起,萨摩耶正在庭前花园攀茶花树。他收回目光,专注地看温宁安喝粥。

    温宁安披着头发,夹在耳后,一低头便垂下几缕。实在影响就餐体验,她不抱期望地向秦昭序求助,“你家有头绳或夹子吗?”

    “没有,下次给你准备。”

    温宁安不语,埋头喝粥,心中有个声音叫嚣:撩拨话术张口就来,花花公子!

    秦昭序食指松弛地扣两下台面,无奈又好笑地望着温宁安,“你又在想什么?不要过度脑补分析我的话,我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温宁安舀起一块鱼片,“没想什么。”

    “是吗?我还以为你心里在骂我。”

    温宁安噎了一下,岔开话题,“你平时一个人住?”

    “嗯,我不喜欢家里有别人。”秦昭序说,“保洁和园丁白天上门,管家每周采购两次。”

    温宁安原以为秦昭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没想到厨艺水平相当不错,她喝完了一整碗。

    “我能借用盥洗室吗?”温宁安的生活习惯,吃完饭必漱口,否则浑身难受。

    “前走左拐。”秦昭序下巴微扬。

    温宁安处理完,回客厅,秦昭序正背对她,躬身将锅碗筷勺放入洗碗机。青筋微显的小臂,长裤包裹的腰腿线条,勾勒出一副极有吸引力的身材。

    如此居家温馨的场景,叫温宁安一时有些恍惚。

    秦昭序注意到身后走神的温宁安,问想不想参观别墅,她点点头,莫名乖巧。

    别墅内饰大同小异,参观独居男性的住所,多少有些冒犯,因此温宁安提议,去别墅外边逛一逛。

    “竟然还有个网球场?”

    别墅后院,绿地和球网跳入眼帘,还有一台炭素黑手推车造型的网球发球机。

    温宁安走累了,坐在长条椅休息,对着球场感叹:“怪不得你技术那么好。”

    “你也不赖。”秦昭序立在她面前,隔大衣衣袖,小心珍重地托起当日受伤的手腕,“还疼吗?”

    明明在谈论手腕,却都不看手腕,浓稠夜色里,秦昭序与温宁安不甘落下风般彼此对视。

    温宁安率先打破僵持。她一歪头,天真无邪,又带点懵懂不自知的魅惑,“如果说疼,好像在暗示你来安慰我。”

    秦昭序笑笑,煞有其事道:“想要我的安慰,大可以明示,难道我会不给?”

    “也许呢。”温宁安收回手腕,放在身体两侧,垂下头,脚尖来回蹭石板路面。

    氛围很好,适合花前月下亲昵暧昧,可是与秦昭序纠缠的代价太大,温宁安本能想躲避。

    “秦昭序,我们聊聊吧。”

    秦昭序似有所感,俯身捧起她的脸,“进屋聊?”

    “不要,就在这里说。”温宁安在他暖热的掌心里摇头,眼神清澈,不带任何伪装,“你肯定能看出来,我是对你有一点好感,否则你也不会有恃无恐地来和我牵手。”

    “温宁安”

    “等一下,听我说完。”被他打乱一瞬思绪,在脑海稍作整理,温宁安继续道,“你说过,以后会和陈家孙女订婚结婚,可对我的那些举动算什么意思呢?只是想上床吗?还是在寻找告别单身前最后的刺激?”

    秦昭序:

    告别单身前最后的刺激,她哪里学会这些乱七八糟玩意儿?

    温宁安依照自己的逻辑分析,通篇大论,论证两人的关系应当及时喊停,并且越想越困惑,问:“秦昭序,你对每一个想上床对象,都那么有耐心?”

    秦昭序唇角平直,恢复成不好亲近的秦总模样。庭院太安静了,围墙树影幽幽,清淡月光像一层白霜,铺在网球场草地。

    半晌,秦昭序开口问:“说完没有。”

    “没有,”温宁安实话实说,“但你的表情,让我不太敢继续。”

    秦昭序忽然笑了,“温宁安,你才应该是有恃无恐的那个人。如果只想上床,我有的是办法达成目的,但不巧,我还有点喜欢你,想让你心甘情愿陪我一段时间。”

    “所谓心甘情愿”秦昭序眼眸向下,锁住温宁安的唇瓣,身体凑近到能分享彼此呼吸的距离,他说,“我现在要吻你,如果你推开,我会立即停下。如果你不推开,那就是,心甘情愿。”

    说完,不给她太多反应时间,亲上她的柔软唇瓣,带着些许薄怒。

    秦昭序的吻来势汹汹,令人头脑发昏失去理智,温宁安招架不住,身体不断向后仰。

    秦昭序察觉,手摁住她后脑勺,逼她更深入地接吻。

    唇舌交缠的水声,无端溢满欲色,温宁安故意在秦昭序最沉浸难忍的时刻,手臂攀上他肩膀,轻轻一推,示意喊停。

    下一秒,秦昭序舌头离开她口腔。

    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意犹未尽,因欲求不满而沙哑的喘息声,干涩粗粝,周围空气升腾脸红心跳的热度。

    “温宁安,这种时候叫停,是在考验我?”秦昭序说话间,热气喷在温宁安细白脖颈,“那我合格了吗?”

    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杂念丛生。

    温宁安嘴唇糜艳绯红,才二十一岁,就一副会勾人的无辜表情,“合格吧,就当你有点喜欢我。”

    秦昭序搞不懂年轻女孩的想法,因喜欢而上床,和单纯想上床,区别很大吗。

    “既然合格,我可不可以继续。”

    “不行。”

    秦昭序这回没理,抄起温宁安双腿,把人打横抱起。调换位置,他坐在长椅,而温宁安整个人坐他怀里,被抱着搂着亲吻。

    “秦昭序”温宁安头微微偏开,“继续这样相处,万一我陷进去了,对你的感情,从好感变成喜欢,或变成爱,那怎么办?”

    秦昭序微顿,继而咬她精致小巧的耳垂,“别喜欢上我,我只希望你对我有所求。”

    温宁安多聪明,稍一琢磨,就明白秦昭序的意思,他希望两人关系停留在某种可以量化的“交易”位置。

    她想,这个男人,真是温柔又残忍。

    虚无缥缈的希冀全然熄灭。

    自打游轮那晚,温宁安仿佛落入迷雾遍布的孤岛,跌跌撞撞周旋久,漫无目的寻找出口。

    她一个人,路过荒野密林,路过静默村庄,不知寻了多久,在听见秦昭序那句“我只希望你对我有所求”后,停下脚步。

    浓雾湿漉,蓦地,儿时熟悉的货轮汽笛,穿破层层雾障来到耳畔。

    是来接我的船吗?

    她驻足原地,等啊,等啊,终于等到跃出地平线的熹微天光驱散迷雾。视线逐渐清明,原来货轮并未靠近岛屿,而是如同她最爱的过往岁月,正呜咽着奔向天边一去不返。

    温宁安及时收回所有情感悸动。

    她将自己抽离到一定高度,思考秦昭序的提议。若单纯是交易,无论哪方面,对她都是利大于弊。

    只是,人真的能永远控制自己的情感吗?

    “秦昭序,给我时间,我想一想。”

    “要多久?”

    “我也不确定,等我完全想清楚。”

    秦昭序喉结滚动,忍耐欲望的声音很性感,“你确实有恃无恐,自己发现了吗?”

    温宁安主动伏在他身上,吻他喉结,挑眼看他。既像安抚讨好,又像在勾引。秦昭序搂她腰的手臂猛然收紧。

    茶花树下的伊布,在旁边灌木丛扒见一只网球,衔在嘴里,摇摇尾巴去找温宁安。当年小宁安上网球课,它几乎每节陪同,帮忙捡过不少球。

    咦,刚才两人还在屋里呢。

    伊布绕别墅一圈,走走停停,终于在后院的网球场找到温宁安,她被秦昭序圈抱在怀里。那个男人搂抱的姿势,占有欲和保护欲十足,仿佛怀中藏着世界上最好的珍宝,谁也不准碰。

    伊布悄悄后退到墙角,低下头,嘴里衔的网球放在空地。又望一眼不远处相拥的身影,心情很好地转身离开。

    第17章 有恃无恐

    明市外环内, 全区域禁燃,缺少爆竹声的除夕夜,总觉不够热闹。

    长喜街道12号楼顶层, 玄关两盆轮生冬青的陶瓷盆正面,贴了红底金字的倒“福”。温宁安和伊布背靠沙发, 挨坐在羊毛地毯守岁。

    温宁安抱住屈起的双腿, 下巴磕膝盖, 捧手机发呆。身旁萨摩耶聚精会神看电视, 中央一台春节联欢晚会,轮到冯巩老师参演的小品, 老戏骨一出场,先对镜头说那句经典台词——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我想死你们了!”

    温宁安听见这句,抬头, 嘴唇弯一弯, 复又盯着手机,停在与秦昭序的聊天界面。

    昨晚秦昭序送她和伊布回家,车停小区楼下,要求温宁安先把他联系方式加回来,这才解锁车门。

    五分钟前。

    【秦昭序:新年快乐】

    【不是安宁:新年快乐】

    然后谁也不说话。

    伊布感觉有人戳它, 转过脸,就听温宁安严肃认真问:“他的祝福语没加称谓, 会是群发吗?”

    伊布:

    听不懂, 不明白,还是电视机好看。

    温宁安又戳它一下, 等萨摩耶再次望过来,四目相对, 却无话可说。“没什么,你继续看电视吧。”

    秦昭序说话算话,温宁安需要时间考虑,他给足时间空间。除了“新年快乐”,再没打扰。

    温宁安年初二后回超市上班,她制作了一份应聘文员的简历,打算等各企业复工后投递。没得到稳定工作前,收银员的兼职不敢轻易辞去。

    春节期间,顾客寥寥,持续到年初七,流量逐渐增大。

    超市工作人员,基本都是本地人,逢年过节少不了走亲访友。温宁安孑然一身,将他们调的班统统接下。

    连轴转身体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停,因为一停下,就得思考,是否该接受秦昭序的提议。那个提议像是皇后的毒苹果,红润剔透,香味诱人。

    春假天气不佳,一波一波降雨,气温忽冷忽热。午后,温宁安坐在暖气过足的收银台卷硬币,机械的重复动作,昏昏欲睡。

    叮咚,感应自动门打开,有客人来。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帮”温宁安立起身,待看清来人,瞌睡全跑光,“陈宥开?”

    “Surprise!”

    陈宥开双臂摊开,“新年快乐啊,温宁安。”

    “新年快乐,你怎么回国了?”

    “刚好空出一天没课,合并周末,就回国看看,正逢元宵节嘛。”陈宥开扫一眼超市陈设,“几点下班?”

    “晚上八点。”

    陈宥开此行回国,主要目的就是温宁安,他要为之后开展追求做铺垫。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棕色长耳邦尼兔,“给你,新年礼物。”

    举在半空,看温宁安没接,便说:“希思罗机场候机,T4有Harrods,逛了逛,顺手买好多个带给表弟表妹,你就收下吧。”

    温宁安接过肚皮圆滚滚的毛绒兔,“谢谢。”

    陈宥开既然打算追人,必然有谋略地投其所好。他从包里拿出两张戏剧票,德国邵宾纳剧院版本的《海达·高布乐》,前排最好位置,场次就在今晚。

    “想看吗?”

    “邵宾纳剧团来中国了吗?”温宁安两眼放光,“想看的。”

    自从辍学后,她很久没关注剧院演出信息。

    《海达·高布乐》是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作品,邵宾纳剧院在此基础上做了改编,将整个故事背景变为二十一世纪的柏林。温宁安曾看过奥斯特玛雅执导的社会问题剧《人民公敌》,她十分期待,这位欧洲导演对海达小姐的二次解构呈现。

    温宁安坚持给陈宥开转了票价钱,提前请假一小时,两人一道去剧院。陈宥开声称他对这部剧也很感兴趣。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不感兴趣。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最后一幕,导演采用旋转舞台的方式,呈现海达的死状以及客厅众人的争执,后排有观众被上帝视角的舞美布置震撼,禁不住深抽一口气。

    结果不小心吵醒了开场半小时就睡着的陈宥开。

    散场后,温宁安感到久违的愉悦舒畅,她很久没有集中精神看一场戏了。从一年前开始,自己赚生活费,买一张几百块的戏剧票变成非常奢侈的业余活动。

    “昨天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太累了吧,你早点回家休息。对这场戏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想了想,温宁安又补充,“如果你需要的话。”

    陈宥开揉揉鼻子,“好啊,想去哪儿逛逛吗?我爸妈出去旅游,姐姐和昭序哥去宁波了,这个点回家也没事干。”

    温宁安心里一咯噔,“去宁波做什么?”问完有些后悔。

    好在陈宥开没发现异常。剧院椅子睡得不舒服,他扭动脖子,“去看项目啊,陈家和秦家合作开发的滨海地块,如果项目开展顺利,估计我姐和昭序哥就会订婚。”

    温宁安看戏剧的喜悦一扫而空,说不上什么滋味。

    人行道前,陈宥开一把拉住温宁安,“是不是你手机在响?”

    温宁安后知后觉,拿出手机,来电人“周律师”。她手抖了一下,滑开接听键,问:“周律师,我妈妈的案子有消息了吗?”-

    宁波回明市的高速公路。

    秦昭序和陈宥薇两个工作狂,春节刚过,就去宁波看项目地块。陈家早年在宁波滨海区域拍过一块工业用地,以及一块港口码头用地。

    西港早前有意向拿下这两块地,建生产线和船运码头,而陈家提出想联合开发。

    千禧年初颁布的《港口法》,鼓励国内外经济组织和个人投资和经营港口码头,西港在明市有过钢铁码头运营经验,未来出口份额预计增长,故打算在宁波拓展业务。

    急于转型的陈家也想分一杯羹。

    “秦总,利润分成还有商量余地吗?”陈宥薇坐在副驾,状似随意地聊天,“如果宁波项目成功推进,我们关系也许就不一样了。”

    秦昭序笑了笑,“一事归一事。”

    陈宥薇心里暗骂,油盐不进的男人。

    商场上的事情,车里不可能谈判出结果,她另寻话题,“对了,宥开这两天在国内,你明天有空来我家吃饭吗?”

    秦昭序扫了眼导航剩余时间,“他怎么回来了?”

    陈宥薇恨铁不成钢,“八成想追他高中校友,就是汇融开业那天,你见过的小姑娘,记得吧?”

    秦昭序隔几秒,才回:“记得。”

    说曹操,曹操到。陈宥开给她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到家。陈宥薇哼笑一声:“怎么,不陪你那校友?”

    “她接到律师电话就走了,说不需要我跟着,我就没去。”

    陈宥薇下意识想问“为什么没跟去”,眼珠滴溜一转,她弟弟平日生活作风纨绔了些,但并不傻,打官司的事,不沾上为好。

    “行,我正在回来路上。”

    挂掉电话,秦昭序问:“什么律师?”

    陈宥薇边啪嗒打字回信息,边将刚才的电话内容转诉秦昭序。等了半天,没等到秦昭序回话,转头好奇地叫他名字,“昭序?”

    “宥薇,我有点事。放你到主路口,能自己打车回家吗?”

    “哦,可以啊。”

    陈宥薇下车后,秦昭序拨张清华电话,“张叔,我之前让你查过资料,温宁安的妈妈在哪个看守所?”-

    “宁安,我打听到的消息,应该就是判五年。”

    看守所门口,周律师安慰温宁安,“其实也就剩四年了,你呢,好好工作生活,等母亲出狱,接她一起生活。”

    温宁安点点头,“周律师,你刚刚说我妈心脏病发,她现在怎么样?”

    周律师不忍心骗她,“不太好,但里面有医生照顾。”

    温宁安不理解,“不太好”是指怎么样的具体情况。一想到母亲养尊处优大半辈子,现在要关监狱几年,声音抑不住抽噎,“我能进去看她吗?”

    周律师长叹一声,“宁安,还不行,正式判决没下来。等移送监狱后,每个月可以申请探望一次。”

    温宁安咬着下嘴唇,“好,我知道了,谢谢周律师。”

    周律师安慰两句后离开,温宁安站在看守所外面不想走。等了近一年,终于有结果,好像生活突然有了盼头。先前托律师转达的话,母亲应该都知道了。

    “宁安请我转达,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她已经找到工作,能负担和伊布的生活。她期待与你团聚。”

    阴沉沉的夜,云层又开始抽雨丝。滴沥,滴沥,落在未干涸的水洼,接连砸出泡沫。

    墙檐狭窄,冰凉雨露沾在温宁安眼睫,她想举起棕色邦尼兔挡雨。与萌蠢兔子对视一眼,又觉不合适,遂作罢,将兔子夹在臂弯。

    一把黑色雨伞突然遮在头顶。

    眼前高大身影,温宁安不用抬头确认,仅凭气息就能认出秦昭序。她太熟悉他的味道了。

    雨势愈急,模糊世间万物的轮廓形状,路旁枯黄枝叶纷纷零落。雨水打在皮肤,寒冰消融般的冷意钻入经脉,延伸到四肢百骸。

    “秦昭序”

    无助的、强忍耐的情绪,在见到秦昭序后决堤。

    温宁安甚至不想问,他为何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沙漠独行已久的干渴旅人,明知面前是毒苹果,也忍不住尝一尝。

    秦昭序将她纳入怀中,走向越野车,“下雨了,先回家。”

    郭主管的电话是这时打来的,“温宁安,听说你临时请假提前下班,没提前12小时申请。这不符合规定,明天递一份书面说明。”

    温宁安左耳进右耳出,直接挂断了。

    风大雨大,单薄的雨伞保护不了两个成年人,将将二十多米路程,温宁安大衣外侧手臂湿透,尽管伞面一大半倾向她。

    走到车旁,秦昭序拉开副驾门,清幽恬淡的小苍兰香钻入温宁安鼻腔。曾在陈宥薇身上闻过。

    秦昭序说得对,她就是有恃无恐。乱如麻的情绪交织,温宁安停下脚步,任性地朝没有任何过错的路虎车撒火。

    “我不想坐这辆车。”

    “什么?”

    秦昭序眉头紧蹙,她再淋下去铁定生病,怎么莫名其妙和车过不去。

    “温宁安,不要闹脾气,上车。”

    “我不要。”

    秦昭序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温宁安毫不示弱,红着眼瞪回去。没过两秒,秦昭序用力摔上车门,有些粗鲁地拉着温宁安去路边拦出租。

    司机打灯靠边,秦昭序的脾气已经升到嗓子眼,“上这辆车,行了吗?”

    第18章 不能反悔

    温宁安坐进后排, 秦昭序随即跟上。雨幕中,车门闭合,蓝色出租车汇入往市区方向的车流。

    倒车镜里, 森严威凛的看守所高墙渐行渐远,一拐弯, 高墙消失不见。

    温宁安收回目光, 低头用纸巾吸附毛呢大衣表层水珠, 动作专注徐缓, 像在给琴弓抹松香。

    秦昭序烦躁地连抽好几张纸,手指掐她下颌转过脸, 声音明显憋火气:“头发先擦干。”嫌她动作慢,亲自上手。

    “我自己来。”温宁安偏头躲。

    捏她下颌的力道瞬间收重, 秦昭序略不耐烦:“别动。”

    出租车司机心惊胆战看眼后视镜,默念菩萨保佑别吵架。上回火车站拉了对旅游的小情侣, 住宿意见不合, 逼他高架停车,说要分道扬镳。从此载到情侣油门踩飞快。

    菩萨显灵,后排两位没再争执,安安静静冷战一路。

    到达长喜街道,正是大雨最为恣肆狂放的时刻。

    旧城区排水管道老化, 巷口混凝土路面积水严重,反水的井盖周边围了圈警示标牌, 出租车开不进去。

    秦昭序先下车, 举伞的手肘抵住车门,另只手臂, 将钻出车厢的温宁安搂进怀里。

    楼宇遮挡,巷弄吹不到风, 水滴噼里叭啦垂直滚砸伞面,震出一段不恼人的白噪音。

    前方积水路段一滩接一滩,秦昭序看向怀中人,“我抱你过去?”

    他主动打破僵持,温宁安却不知好歹摇头拒绝,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的车怎么办?”

    “送你回家,我再去开。”秦昭序气笑,“温宁安,你最好想出一个合理解释。我是对你有兴趣,但也很烦无理取闹,下不为例。”

    温宁安眨眨眼睛,一派平静,“我知道了。”

    “秦昭序。”

    “又怎么?”

    “能背我过去吗?”

    得寸进尺!无法无天!秦昭序忍不了,转头要训人。

    温宁安却抢先一步安抚撒娇,双臂依赖地圈上他脖颈,闭起眼睛,微微仰头。

    温宁安第一次主动吻人,没有要领,不得章法,凭感觉用舌尖描摹对方唇缝。秦昭序的嘴唇温热柔软,温宁安学他的方式,用舌尖撬开牙齿,试了几次没成功。

    有些疑惑迷茫地睁眼,发现秦昭序正盯着她。

    莫非刚才只她一人沉溺?

    温宁安想了想,问:“不张嘴让我进去吗?”

    秦昭序表情变得很危险,别有深意掠过温宁安的唇,答非所问:“你既然想,那我背你就是了。”

    抓起温宁安一只手,伞柄塞入其中。转身,半蹲身体,肩宽背直赏心悦目,“上来吧。”

    冬日的雨捉摸不定,温宁安心头却拨云见日。她从善如流攀到他背上。

    秦昭序常年打网球,肌肉硬朗结实,温宁安双腿被挽在他腰两侧,手臂从后往前环住,下巴搁左肩膀,硬邦邦很不舒服,还不如伊布。

    秦昭序垂眸,问她手里的邦尼兔:“宥开送的?”

    “嗯,他说买了好多个,给表弟表妹。”

    “陈家只有一个表姐。”

    “好吧,那就是特地给我买的。”

    到楼道口,秦昭序的皮鞋裤脚,不出意外全湿透。温宁安鼻尖拂过他耳廓,“上楼处理一下?”

    秦昭序懒得和温宁安打暗语,直白问:“你已经想清楚了,是吗?”

    “是。”

    “邀我上楼,知道会发生什么?”

    “知道,”温宁安轻声在他耳边说,“会发生关系。”

    秦昭序真想现在就干她。

    杨成澜还没从杭州回来,不必担心与老人家尴尬偶遇。到了阁楼门口,温宁安从秦昭序身上下来,摸出钥匙,握匙柄插进锁芯。

    一条手臂从后揽住她。

    秦昭序身体贴近,温柔提醒:“这是最后反悔机会,开了门,不准再说‘不’。”

    咔哒,锁芯旋转,温宁安拉开防盗门。

    玄关没开灯,秦昭序面料挺阔的大衣零落地板,他发狠地吻住温宁安,同时也剥掉她半湿的外套。

    黑暗中两道身影纠缠,温宁安被侵犯得步步后退,腰磕到玄关柜边沿,小声呼疼。秦昭序手掌隔在她和柜沿之间,尽数吞咽她的嘤咛。

    身体紧密相贴,温宁安明显察觉秦昭序的反应。作为成年人,她充分了解生理常识,但面对秦昭序那么张扬沉甸的欲望,还是有点发怵。

    哐当,脚后跟踢到陶瓷花盆,快被吃干抹净的温宁安竟然分神,“小心冬青树”

    秦昭序嗓音嘶哑,轻笑了下,“还有空担心你的树?”

    他抬手开灯。若再不开灯,恐怕控制不住原地办了温宁安。她才淋过雨,禁不住这么弄。

    秦昭序挺佩服自己,关键时候,还能保持理智。

    开了灯,不仅没驱散暧昧氛围,反而一个眼神对视就能烧起来。彼此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不知哪一刻发生,这种感觉直叫人抓心挠肺欲罢不能。

    “你先去洗澡。”秦昭序弯腰,捡起外套。

    “好”

    一抬头,满脸震惊的萨摩耶僵在两米外,犹犹豫豫,根本不敢往温宁安身上扑。

    浴室水声起,客厅的秦昭序和伊布,占据沙发两端。秦昭序从大衣口袋摸出香烟打火机,看了眼,随手放回去。这是小姑娘的房间,不好被烟味污染,何况还有一只盯梢的狗。

    转而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下单。

    玻璃淋浴间,花洒开最高档,温宁安花了平时两倍时间洗澡。一直冲到皮肤烫出薄红,方才关闭花洒。

    嘀嗒,嘀嗒,细白湿漉的手臂探出,取走安放在不锈钢架的浴巾,抖开包裹身体。

    温宁安站在镜前吹头发,吹到八分干,关掉吹风机。她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解开浴巾,露出匀净无暇,属于年轻女孩的身体。

    指尖放在小腹,一路往上,停在心口。想到秦昭序即将做的事情,不由地收紧打颤。

    浴室门推开,秦昭序和伊布同时望过去。

    “洗完了?”秦昭序问。

    “嗯。”温宁安翻到一条买错尺寸的睡袍,“找不到更大的衣服,你先穿这个吧。”

    秦昭序接过,没说什么。他发信息请张清华明早送来衣物和车,张清华同他确认了两遍地址,才敢相信,秦总今晚在长喜街道过夜。

    秦昭序刚进浴室,外卖到了,是药店的外包装袋。温宁安一摸,就猜到方盒子装的是什么。

    伊布没事找事,去咬那只邦尼落汤兔,被温宁安阻止:“布偶淋过雨,洗一下才能玩。”

    伊布鼻翼翕动,察觉温宁安格外香,便踢开邦尼兔,要和温宁安玩。

    温宁安心不在焉陪玩一会儿,直到秦昭序出浴室,都一副不在状态的思考模样。

    秦昭序不动声色,系好腰带,垂眸瞥了眼萨摩耶。伊布福至心灵,不和主人闹腾,跳下沙发回小窝。

    场地当然换到卧室,温宁安进门后,很多余地落了锁。

    秦昭序忍不住笑,“你怕伊布来开门?”

    温宁安:

    其实是她紧张了。两个成年人,不是情侣不是夫妻,要如何自然而然地开始做?还没想清楚,已经被秦昭序放平在床上。

    秦昭序以为她摇摆了,漫不经心道:“温宁安,没有反悔机会。”

    温宁安立刻否认:“不是,我没有反悔。”

    她翻过身,直起身体,双腿岔开跪坐秦昭序腰间,“我想和你先做约定。”

    秦昭序双手从后衣摆探入,“你说。”

    温宁安调整姿势,避开他的反应,被秦昭序掌着腰按回去。

    她尽量忽视汹涌热烈的触感,说:“如果你打算订婚结婚,或与谁确定一段关系,我们就结束。”

    “可以。”

    “我想进俊秋剧团。”

    “嗯。”

    温宁安很好奇,西港为何设立艺术基金会投资剧团,但目前不是聊天的好时机。秦昭序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揉捏力度越来越重,随时会忍不住扑过来。

    她抓紧时间讲重点:“你有需求可以找我,但必须经过我同意,不能强迫。”

    秦昭序微屈起腿,带动身上的温宁安摩擦,“答应你,还有呢?”

    温宁安抬手,开始解睡衣衣扣。黑色蕾丝包裹的线条起伏挺拔,睡衣滑落肩头,堆在腰臀间,年轻美好的身体一览无余。

    秦昭序喉结滚动:“我想要了。”

    温宁安语气不疾不徐,像在折磨他,“之前游轮上,你说允许我主动提结束,作数吗?”

    当下的秦昭序,以为自己做得到。“作数,你想走我就放你走。”

    说完,体位倒转,把温宁安压回身下,扣住她的手问:“交过男朋友吗?有没有和其他人做过?”

    长发铺散枕头,温宁安轻轻摇头。

    秦昭序撕开包装,调笑她:“第一次就这么浪。”

    没耐心等温宁安慢慢适应,几乎是半强迫地逼她全部接纳。

    雨滴接连不断,密集撞在天窗,来不及排走,水痕溢在玻璃表面。

    秦昭序不轻不重的荤话,温宁安不懂如何回复。头皮发麻的爽感,随时被侵入的陌生感,生理心理同时受到冲击,她扭动身体想缓一缓。

    秦昭序听不进她求饶讨好,只凭本能驱使行动。

    ……

    后半夜,雨停了,房间热度没有停。

    温宁安脸埋在枕头,身体在短时间内,已经学会配合身后秦昭序的规律。

    一道月光落在光滑细腻的背脊,温宁安看不见,秦昭序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目前属于我。”

    脑海生出这个念头,每一根神经都在亢奋叫嚣。

    温宁安腿软跪不动,被秦昭序及时捞住,恢复成最初的姿势。

    “秦昭序”

    “在。”

    “你亲我一下。”

    秦昭序难得纯情到只碰嘴唇。

    温宁安要求:“再抱抱我。”

    秦昭序索性让她面对面坐怀里,这个姿势,抱得最紧。

    屋内家具晃动模糊,温宁安闭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拭去眼尾湿润,没叫秦昭序发现。

    “要抱紧一点。”

    秦昭序停下,调整托抱姿势方便动,在她耳旁似情人低喃轻哄,“在床上那么娇气。”

    温宁安不再回话,只埋在他颈间,遵循身体真实反应,浅浅低吟。

    第19章 彩排助理

    雨后清晨, 枯枝梢头挂露珠,天宇渐次泛白。往常这个点,温宁安该陪伊布出门遛弯。

    卧室门口, 萨摩耶已然静坐等待二十分钟。毛茸三角耳朵贴门板,听不到任何动静, 耐心告罄, 呲啦呲啦刨门板, 企图闹醒睡过头的主人。

    这招对温宁安十分奏效, 她对声响感知敏锐,几乎立刻给出反应。裸露空气中的肩膀打了个颤, 眼睛猛然睁开——

    就看到秦昭序那张眉目沉静的俊脸。他还没醒。

    昨夜画面一帧一帧脑海闪现,伏在身上的线条紧绷的肌肉, 野蛮强势的进出力道,温宁安下意识并拢腿。

    有点荒唐, 快别想了。

    小心翼翼挪开腰际手臂, 温宁安侧身躺平,望天花板发呆。没过几秒,在伊布新一轮轰炸中,深吸气艰难起身。

    嘶——

    不舒服,全身不舒服, 从小腿到肩胛,像经受过度体能训练后, 乳酸积聚引起的肌肉酸胀。

    温宁安坐床沿缓神, 然后探身勾起丢在床尾的内衣。

    “你要去哪里?”秦昭序不知何时醒来的,嗓音低淳磁性, 带着被满足后的愉悦,正肆无忌惮盯着她的背。

    “遛狗。”

    温宁安反手系内衣扣, 转头一看,床头柜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秦昭序,张叔来电话。”

    秦昭序撑坐起上半身,拿手机滑开接听。电话那头,张清华声音低迷,可能昨晚有心事没睡好,“秦总,我还有五分钟到长喜街道。”

    秦昭序手掌心抚在温宁安板正的背脊,沿脊柱沟下滑,“知道了。”

    温宁安套衣服的动作顿住,回头问:“张叔要过来?”

    “嗯,送衣服。”

    她统共没睡几小时,困得要命,把衣服放一边,“太好了,反正你要起床,顺便陪伊布去公园吧。”

    遛狗重任落给秦昭序。

    卧室门终于打开,伊布摇晃尾巴迎接,嗅到陌生气味,尾巴犹疑地越摇越慢。视线朝上,只见秦昭序颇有闲情地同它打招呼:“早上好。”

    伊布错开目光,看到床上拱起的一团,那才是温宁安。一头扎往卧室,无奈体格太壮实,头卡在秦昭序的腿与门框之间。

    “别进去,她又睡着了。”秦昭序俯身单手抱起萨摩耶,另只手轻带上卧室门,“伊布,你确实该减肥。”

    张清华说五分钟,不偏不倚,准点出现在阁楼门口。装有衣物和生活用品的拎袋递交秦昭序,张清华忍不住提醒:“秦总,杨工也住这栋楼。”

    秦昭序接过袋子,“杨老师最近在杭州。”

    大清早难免衣冠不齐整,张清华生怕屋里姑娘忽然出现,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道:“秦总,我在楼下等你。”

    秦昭序牵伊布下楼,就看到黑色路虎好端端停在前方。张清华早上回公司拿备用钥匙,帮他开过来了。

    伊布急着去熟悉的树桩边小解,秦昭序朝张清华打手势,“稍等。”

    张清华受好大震撼,然而职业操守要求他保持淡定,“秦总,下午我要和印度方再次确认起重机交付的增补协议,你这边还有其他事吗?”

    “帮我换辆车。”

    “啊?你想换哪辆,我帮你开过来,车在家里还是公司地库?”

    “在”秦昭序又改变主意,“算了,不用换。”

    总不能事事顺着温宁安。

    秦昭序交代张清华一些工作事宜,耽搁了时间,伊布闲着无聊,咬住狗绳,反过来扯秦昭序往前走,狗绳绷成笔直一条。

    张清华家中养了两条阿拉斯加,说:“秦总,我帮你去遛吧,上回就想说了,这狗品相真不错。”

    “不用,你先回公司。”

    秦昭序以为的遛狗,就是沿绕小区绿化走两圈。伊布事儿多挑剔,非拽他出小区,到隔壁开满腊梅的公园。

    伊布是条生活作息规律的萨摩耶,在公园有一条固定的散步路线,秦昭序陪它走了半小时,看时间差不多,买好早点回12号楼。

    客厅卧室静悄悄。

    秦昭序走到床边,捋一把温宁安细软的头发,“我有话和你说。”

    温宁安身体一滑,缩进被子,装听不见。

    秦昭序失笑,“关于俊秋剧团。”

    温宁安立刻探出头,“你说。”

    “我早上让张叔联系剧团经理,你对岗位有具体要求吗?”

    “没有,但我想跟着张俊秋导演。”

    “好的。我明天出差,最近不在明市,工作上有问题找张叔。”秦昭序微顿,“或者打我电话。”

    温宁安笑起来眼睫弯弯,很有迷惑性,“好,谢谢。”-

    张清华办事高效,隔天就告诉温宁安,剧团那边有消息了,先邀她去沟通一轮,看张俊秋手底的岗位是否合适。

    温宁安辞掉超市兼职工作,归还工牌时,陡然有种万物新生的喜乐。

    去剧团那天,张清华百忙中抽空亲自陪同。

    温宁安有些不好意思,“张叔,不用麻烦的。”

    张清华笑一笑,“秦总特地交代过。温小姐,请上车。”

    剧团有个固定演出的大本营剧院,早年也是由西港赞助建立,叫云霄剧院。张清华今天直接带她去剧院,见剧团经理和导演张俊秋。

    “温小姐,你对张导演可能不太了解,她这人,专业水平一等一,但性格相处方面”张清华很委婉,“她可能不太喜欢空降选手,但是放心,一定没人为难你。”

    温宁安在英国读书时,听过张俊秋的名字,她属于在欧洲有较高知名度的亚洲戏剧导演。还是位传奇女性,据说最早是戏剧编剧,后来转行当导演。

    张清华和温宁安走进剧院,经理已经在门口等候迎接,“张助理,好久不见,身边这位就是宁安吧。”

    温宁安点头,“你好。”

    “宁安的履历我看过,在顶尖院校学过戏剧表演,这个呢,基础肯定不错。”

    张清华笑着同他握手,“她年纪小,需要你们多照顾。”

    “谈不上,谈不上,哈哈哈。”经理引导他们入内,“俊秋导演在后台,去认识一下,后期就由她亲自带宁安。”-

    温宁安其实曾与张俊秋有过一面之缘,是在慕尼黑的一场中外戏剧交流会。张俊秋作为特邀嘉宾,在访谈讲座环节,聊了东西方表演教育的差异。

    张俊秋一口流利德语,侃侃而谈。温宁安坐在后排,靠同传耳机听完全程。

    印象中的张导,年近六十,妆容考究搭配精致,是个非常时髦的老太太。如今近距离接触,意外感到一股有极具压迫感的威严。

    “你叫温宁安?”

    “是的。”温宁安回神,“张导,你好。”

    张俊秋低头翻她的材料,“高中毕业,大二肄业。”

    张清华蹙起眉头,“张导,经理可能没有和你沟通清楚,关于温宁安的个人情况,我已经和他解释过。”

    气氛陡然紧张。

    经理每年接受来自西港艺术基金会的大笔赞助金,可不敢得罪金主,“是的是的,说过了,张导知道的。”

    张俊秋提一下眼镜,看向温宁安,“你大学读了一年半,后续回国又空白一年,让我安排岗位也挺为难。如果想留在我的团队,那就从彩排助理做起,怎么样?”

    张清华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够满意,望向经理,压力给到他。

    剧团经理汗流浃背,两边都是得罪不了的主,好不容易说服剧团的金字招牌张俊秋接受空降,总不能逼人导演给出女主角位吧。

    “可以的,我愿意。”温宁安几乎没犹豫。

    经理乍然松一口气,恨不得拍温宁安肩膀说谢谢。

    张俊秋见温宁安倒也是一副谦逊姿态,语气软下来些,“你递交的表演录像我看过了。放心,我这边的彩排助理呢,不是让你去打扫排练厅或者搬服化道具。主要的工作,是帮助演员对台词、协助表演,当然,你还需要记录总结排练时的问题。”

    “对,我们张导的彩排助理,之前都是明市戏剧学院的学生。”经理补充。

    温宁安欣然接受。

    今天只是前期洽谈,并非正式入职,谈好后,张清华和温宁安离开剧院。回程途中,张清华再次确认:“温小姐,你对岗位确实没有疑议吗?”

    温宁安摇头,确实没有。

    搞艺术的人多少有些不自知的清高,张俊秋更是其中翘楚。像温宁安这样的空降选手,已经一年没上过舞台,并且上学时期也只有小范围的表演经历,确实不够资格当张俊秋的主角。

    红灯停,张清华考虑片刻,“我还是要和秦总说一下。”

    温宁安快一步,“没关系,我给他发过信息了。”

    张清华微微诧异,“秦总没说什么吗?”

    温宁安低头看手机,秦昭序回复的信息很简单。

    【不是安宁:我打算接受彩排助理的岗位。】

    【秦昭序:随你意愿,想改主意告诉我。】

    【不是安宁:好,你什么时候回明市?】

    仔细算算,已经一周没见。

    【秦昭序:[航班信息-烟台到明市]】

    【秦昭序:下飞机后找你,今晚等我。】

    第20章 小别重逢

    秦昭序的航班, 晚上七点落地,从机场到长喜街道,约一小时车程。

    温宁安吃过晚餐, 时间尚早,遛伊布去小区门口取快递。输入取件码, 柜门弹开, 是个包裹严实的长方体盒子。

    捧快递回家, 楼道遇见杭州回来的杨成澜。老人家不知遇到什么喜事, 容光焕发,问:“宁安, 今天不去超市值班呀?”

    “成澜奶奶,我已经辞职, 在剧院找了份新工作。”温宁安注意到她手中的线卷,略感疑惑, “您买的是网球线?”

    “是啊, 网球拍放在储藏间,网面受潮老化,得更新换代。”杨成澜向温宁安解释,“是我孙子最喜欢的一把球拍,他过段时间要回国。那小子, 每次回来,就拿这把拍子找昭序打球。”

    猛地听到秦昭序名字, 温宁安微愣。

    “路口以前有家体育用品店能给球拍穿线, 过个年竟然倒闭了。”杨成澜头疼不已,“宁安, 你比较懂网球,这线能手穿吗?”

    “不太行。”

    网球线属于消耗品, 退磅后击球弹性变差,因此球拍使用愈多,换线频率愈高,一般都是去外面找专业的穿线师。

    “能不能帮我上网搜一下,哪儿有可以穿线的店铺?我对球拍这些东西不了解。”

    “好啊,您稍等,我先回家放个快递。”

    “不急不急。”

    温宁安总算知道杨成澜为何愿意把房子租给她,因为她的自我介绍提到,兴趣爱好是大提琴和网球。杨成澜当时还问,打得怎么样,温宁安客观评价,“我技术不错”。

    快递盒外包了层深灰色物流袋,温宁安嫌脏,放门口拆开。取出瓦楞箱内物品,随手搁在玄关柜,转身下楼。

    杨成澜带回两大包西湖藕粉,在厨房开水冲泡,香味清甜,端了碗去给温宁安。

    小姑娘正低着头,对照某点评软件,将搜到的穿线地址写在便签纸。

    “成澜奶奶,州福路的其乐网球拍专卖店有穿线服务,距离街道三公里。我看过评价,店里用的最新款电脑穿线机,顾客反馈都不错。”

    “穿线机?”杨成澜抓住关键字,忽然想起,“我孙子高中时候买过一台,也搁在储藏室,可惜我不会用。”

    在家自备穿线机,看来不仅是爱好网球,应该是个发烧友。

    温宁安自告奋勇:“什么型号的穿线机?也许我会。”

    “长得跟台缝纫机似的,我也不知道型号,要不你亲自看看。”说着,杨成澜引温宁安进入储藏室,指着维护良好的器械,“就是它。”

    是一台颇有年代的老式重锤穿线机。

    如今市面收费的穿线店铺,大多采用电脑穿线机,内置了预拉功能,只有设置好磅数,机器就可以精准完成设定值。

    储藏室这台重锤穿线机,不依靠芯片,而是采用杠杆原理,通过调节杆子上的重锤来设定磅数,精准但低效。

    通俗比喻,两者就是杆秤和电子秤的差别。

    温宁安小时候,在球场看什么都好玩,除了挥拍练习。中场休息,她跑去围观工作人员穿网球线,还跟着上手操作,伊布屁颠屁颠跟在后边。两个月后,就学会了给自己球拍剪线环线。

    好久没试,有些生疏。

    重锤穿线机在定磅和速度上均有限制,温宁安慢工出细活,穿到收尾时,门铃响起。

    杨成澜拉开大门:“咦,昭序,你今天怎么来了?”

    秦昭序进屋,不着痕迹地扫一眼温宁安,“烟台工厂的酸洗线方案最终稿完成,委托的工程公司发来设计图,我拿给你过目。”

    杨成澜戴上老花镜,“喔唷,让我好好见识下德国人搞的自动化酸洗。”

    趁老人家研究图纸的空档,秦昭序不紧不慢地走到温宁安身边,看她拨弄配重轮的纤细手指,笑了下,“忙着穿线啊。”

    语气有点阴阳。

    温宁安握住秤杆,抬头瞄眼客厅沙发杨成澜的后脑勺,凑近秦昭序,小声道:“不好意思啊,忘记回你信息。”

    【不是安宁:我在成澜奶奶家】

    【不是安宁:你到了发我信息】

    【秦昭序:好】

    半小时后。

    【秦昭序:我还有十分钟到小区】

    【秦昭序:想吃点什么吗】

    【秦昭序:温宁安?】

    杨成澜快速浏览一遍图纸,摘下老花镜,侧身问秦昭序,这条自动化酸洗线是否预留维修区域。

    “有的。”秦昭序稍稍与温宁安拉开距离,回复杨成澜,“在隧道环线上方,留了维修员行走的梯子和过道,正中央还有带滑轨的维修操作台。”

    杨成澜又问酸洗槽内的酸液排放,秦昭序走过去,给她讲引流到地坑设计思路。

    温宁安默默听了会儿,完成穿线收尾工作,将拍子递给杨成澜。

    “宁安,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成澜奶奶。”

    对于杨成澜孙子,温宁安很陌生。照理说,家里总该有孙子的照片或者个人物品,比如楼下阮杰,他父母把三好学生奖状贴了一整面墙。

    “您孙子年纪多大了?”

    “二十八,和昭序同龄,两人从小玩到大的。”

    温宁安随口问:“他是做什么的?”

    杨成澜和秦昭序不约而同地沉默一瞬。

    温宁安有些敏感地察觉,问错话了。

    秦昭序看出她的紧张,笑一笑,替杨成澜回答:“ 是职业网球选手,叫李裴颂。”

    “李裴颂?!”温宁安声音高出三个度,瞠大眼睛,再次确认,“是我理解的李裴颂吗?打进过温网男单的那个大陆网球运动员。”

    “是他。”

    太不可思议了吧!

    温宁安无语凝噎,想不到小小的长喜街道,竟然藏龙卧虎。

    后续聊了什么她没听进去,一整晚,都在消化房东孙子是李裴颂这件事。直到秦昭序起身告辞,她才如梦初醒般跟着道别。

    五楼的楼道平台,不会有人经过,两人站在原地,既不上,也不下。

    “秦昭序,你和李裴颂是发小?”

    “嗯。”

    “好棒啊,我在电视上看过他的比赛,确实不错。”

    夸完这句,秦昭序没有接,温宁安总觉他有心事,莫非和李裴颂关系不好?

    好半晌,秦昭序语气恢复如常:“怎么,你喜欢他?”

    这是送分题,温宁安毫不犹豫,“倒也没有,我喜欢费德勒。”

    秦昭序唇角勾起,不是因为她的回答,而是她刚才的状态,有种少见的符合她年纪的活泼开朗。手情不自禁抬起,指尖触碰她的脸庞,轻轻下滑,然后整只掌心贴合下颌线条。

    温宁安直勾勾地回望他,那股熟悉的热度又窜到心口。

    她当然知道秦昭序是来找她上床的。既然已经同意这场交易,温宁安不再扭捏,手指抬起,在他手背轻划两下,“秦昭序,要上楼吗?”

    秦昭序蜻蜓点水啄吻她嘴唇,“上去吧。”

    昨天张清华送来一个银白色行李箱,里头装满秦昭序的换洗衣物。

    不正当的关系暴露给张清华,温宁安有一瞬间感到难堪。但张清华演技比她还好,没表现丝毫异常,温宁安便也忽略心头犹疑。

    “箱子就在客厅,我衣柜空出一个格间,你等会儿自己收拾吧。”温宁安进屋,打开灯,“老房子隔音不好,不要大声说话哦,成澜奶奶会听到。哦对了,浴室给你买了剃须水,还需要其他吗?”

    无人回应,温宁安回过头。

    秦昭序正饶有兴致地拿起玄关柜上的盒子研究。

    温宁安:

    糟糕,应该藏在床头柜的!

    “至尊超薄,肤感体验,轮廓清晰。”秦昭念包装上的广告词,没忍住笑出声,“原来你喜欢这一款,是我不好,上次没买对。”

    温宁安:

    混蛋!不是他发信息让准备生活用品吗!

    “我没特意选,就是按照销量综合排序,随便买的”在秦昭序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温宁安声音幽下来。

    “ 嗯,我相信。”嘴上说相信,目光满是戏谑。

    温宁安生出好胜心,“薄的好,难道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秦昭序收敛笑意,躬身揉揉靠过来的伊布,抬头对温宁安道,“先去洗澡。”-

    楼下住了杨成澜,床板每每震动发出声响,温宁安就浑身紧张头皮发麻,不准秦昭序继续动。几次三番,怎么也不尽兴,最后索性下了床,换在边上的羊毛毯。

    结束后,温宁安躺在秦昭序怀里昏昏欲睡。

    “我在云霄剧院附近有套房子,已经请人打扫好,你和伊布可以住。”

    “搬家好麻烦,我考虑下。”

    秦昭序胳膊一捞,把人抱在身上,“剧团工资有硬性区间,彩排助理大概几千块,但每月会有一笔额外津贴,数字较为可观,都是属于你的合法收入,不要有心理负担。”

    “额外津贴”温宁安手搭在他肩,脸颊皮肤贴在硬热胸膛,能听到剧烈起伏后的心跳余波。她闷笑一声,“秦昭序,是你私人掏腰包给我钱吗?”

    她找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自顾自回答:“放心吧,我没有心理负担。”

    “没有就好。”秦昭序手搭在她腰间,轻捏一把,“抽空带你去看房子,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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