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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新的选择(修)

    重庆工厂负责西港的特钢板块生产。

    钢铁企业冶炼过程中, 不可避免产生大量氮氧化物,工厂引进一套全新的废气裂解系统,将一氧化二氮, 也就是传说中的笑气,高温分解为无毒的氮和氧。

    原本预计调试一个月, 过程不如计划顺利, 推迟了两周。

    裂解系统调试都是小问题, 不像之前的回转炉, 本无需秦昭序亲临现场,派张清华把关就可以, 但他临时决定来重庆一趟。

    工厂的领导和技术员,一早等在厂区, 迎接年轻的总经理。

    造价五千多万的新系统需要保密,调试期间, 除了秦昭序、张清华, 以及正副厂长,其余人员不准携带手机,统一交到门口保卫室管理。

    张清华挂掉温宁安电话,看眼秦昭序。秦总被项目经理与工程师簇拥包围,专注地聊调试进度, 手机大概率搁静音了。

    项目经理正在解释笑气流通量不足的问题,“秦总, 刚才测试了下, 只要加紧自立式减压阀后的螺母,增大阀门压力, 流通量就能上升。”

    秦昭序又问其他几项问题。

    秦总经理工作时注意力高度集中,不喜有人打断, 张清华考虑片刻,擅作主张,独自去门口接温宁安进厂区。

    想必以秦昭序对她的上心程度,不会计较她不请自来。

    远远就注意到这个外形出色的小姑娘,立在入口,身姿苗条挺拔,藕粉色薄裙在风里微微晃动,低头笑着给谁发信息。

    张清华脚步微顿,萌生一个荒唐的念头——其实温宁安和秦昭序更般配。

    温宁安发完信息抬头,见到他,嘴角勾得更深,“张叔。”

    两位保安认得张总助,同他客客气气打招呼。张清华轻颔首,走近温宁安,“秦总在忙,我带你进去。”

    非厂区员工入内,需要登记录入身份信息,保安在电脑上操作完,犹豫该不该收小姑娘的手机,毕竟她好像和秦昭序很熟,还由张清华亲自接,看着来头不小。

    张清华公事公办,不让安保为难,“温小姐,厂区调试设备,不能带手机。”

    温宁安毫无疑异地配合,手机递给保安,问张清华:秦昭序的手机也收了吗?所以才没接到我电话。”说完立刻否定自己,“哦不可能,收谁也不会收他的。”

    张清华笑着附和,抬臂引她进调试区。

    西港重视生产管理规范,所有基地遵循一套严格的安全条例,场内工人进入工作区域,着统一银灰制服,温宁安的打扮与工厂格格不入。

    她颇有兴趣地观察厂区内部环境,齐整排列的管道,高耸的圆柱洗涤塔,和电影里沉厚肃穆的工业镜头一模一样。

    设备控制室旁,搭了临时的休息厅,平日现场项目组在里面开会。

    休息室没有茶具,张清华给她拿一瓶矿泉水,“温小姐,稍等,我去找秦总。”

    温宁安身边没手机,等待时间里,无聊地把墙壁贴的安全守则八大条读了一遍又一遍,频频望门外。

    大约二十分钟,秦昭序终于出现。

    秦总刚才听到张清华汇报,甚是诧异地反问一句,“你说谁来了?”

    “温宁安,”张清华道,“她在休息厅等你。”

    温宁安怀了一腔倾诉欲,情绪过于兴奋,忘记秦昭序正在视察工作,习惯性地跑出去,扑进他怀里。

    秦昭序微微挑眉,回抱住她。鲜少见到温宁安情绪如此外放热烈的一面,很是新奇。

    温宁安不管不顾地勾住秦昭序脖子,整个人重量挂在他身上,抱够了,才分开些距离。

    她仰着脸,笑意盈盈,“秦昭序,告诉你个好消息,俊秋导演给我一条全新的人生建议。”

    秦昭序搂着她的腰,“哦?什么建议。”

    温宁安嘴唇动了动,就要开口时,听到身后张清华很轻地咳嗽一声,她循声回头。

    接下来的一幕,温宁安往后十年回忆起来依然觉得无比尴尬和想抠地缝——

    只见若干领导和技术员站在原地,表面云淡风轻,眼神极其八卦地在她和秦昭序身上来回,显然对她这位扑倒总经理的生猛女士万分好奇。

    温宁安做坏事被发现般立刻松开秦昭序。看看人群,又看看秦昭序,说话都快结巴了。

    “你们好像没忙完,有空再聊吧,我先走了,再见。”

    被秦昭序抓住手臂,问:“走去哪里?”

    温宁安小声道:“回剧团下榻的酒店,晚上和你打电话。”

    “都找到工厂来了,肯定很急。”

    温宁安局促不安的尴尬劲取悦到秦昭序,他吩咐张清华,“张叔,接下来的事交给你,我带她先走。”

    张清华早料到如此,“好的。”

    就算没有手机,也不能忽视广大人民的信息传播能力。秦昭序和温宁安还没走到保卫室大门,“秦总女朋友来工厂”这件事已经通过对讲机传开。

    两名保安聊起天。

    “诶,我有朋友在明市西港总部工作,听说咱们秦总经理的未来对象,是汇融陈家的孙女。”

    “卖房子开商场的那个汇融啊?”

    “对。”

    “真不错,有钱人终成眷属。”

    待秦总牵小姑娘走近,保安噤声。

    停车场距离保卫室有一段路,秦昭序让温宁安原地等候,他开车过来。温宁安还陷在被围观的社死场景中,确实需要与秦昭序暂时分开相处。

    工厂保安相当有职业素养,背后讨论再多,也不会舞到秦总女朋友本人面前。

    秦昭序车驶近,温宁安提了提腋下包的单肩带,刚抬步,被保安喊住,“等等,陈小姐,你的手机还没拿。”

    陈小姐。

    温宁安蓦地僵在原地,仿佛自己是那只占了鹊巢的鸠。

    保安没发觉异常,热情地帮她从透明文件袋里取出手机,“陈小姐,请拿好。”

    温宁安垂下眼帘,接过手机,“我不姓陈。”

    保安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直到目送小姑娘坐入秦总副驾,还没弄明白,不姓陈,那她是谁?

    其中一位先前负责登记信息的保安,眉头蹙起,想到什么,猛地拍打膝盖。

    “错了错了,她叫温宁安!我给她登记过身份证。”-

    秦昭序酒店定在洲际,63层行政套房,廊道黄黑撞色的地毯,犹如朝天门前嘉陵江与长江的清浊交汇。

    刷卡按电梯,温宁安被秦昭序牵着走,兴致明显没有之前高。

    套房七八十平,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客厅与卧室不联通,要穿过衣帽走廊和浴室。

    向外望去,山城雾蒙蒙。

    秦昭序脱下手表,放在玻璃桌面,清脆的碰撞声适合开启话题,他自背后圈住温宁安,“说吧,张导给了你什么人生建议?”

    温宁安讷讷地,“也没什么,建议我继续念书,先把大学读完。”

    秦昭序脸色忽沉,抱她的力道加深。

    温宁安复述一堆张导说的关于学习的必要性,秦昭序半句没听进去,视线落在隐隐约约露显的江面。

    “你的年纪,读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秦昭序偏头啄吻她耳垂,“帮你在英国买套房子,生活开销也由我承担,但你要保证,放假必须回国。”

    “秦总,我保证不了怎么办?。”

    秦昭序半真半假道:“那你别想去英国。”

    说着,手臂松开些力道,开始吻她的脖子,“想你了。”

    温宁安也想念他。但据她推测,秦昭序的想念,是指想和她上床做/爱,而她的想念纯洁许多,单纯惦记秦昭序的味道。

    她转过身,背朝大片落地窗,主动与秦昭序深吻。

    擦枪走火前,温宁安讲出最重要的事,“我不是去英国上学,打算报明市戏剧学院。陈竹说明戏有青蓝招生计划,认可持IB成绩的中国籍学生,但入学需要另外考一轮声乐、台词、形体和表演。”

    秦昭序停下进一步的动作,“不是去英国?”

    其实张俊秋建议的是回英国读书,次选才是明戏,温宁安忽略了第一个选项。

    “我要等妈妈,还要照顾伊布。”

    剩余一个原因,温宁安没说出来,她不想离远秦昭序。

    “但是今年错过了报名时间,最快要等明年三月份,我没参加过国内的入学考试,还要找老师集训。”

    “嗯,我来安排。”

    秦昭序心情不错,手托着端抱起温宁安,一个月未见,在走道就忍不住与她缠吻勾舌。

    火热的气息蔓延到卧室。

    “我就知道”温宁安坐在床上,望着秦昭序拉窗帘的背影,幽幽地阴阳怪气。

    秦昭序转身,覆上她,“嗯?知道什么?”

    温宁安指尖沿他腹肌下滑,碰到皮带扣,“知道你说的想我,就是想和我上床。”-

    温宁安本来也喜欢上学,听完张俊秋的建议,脑子一热打车去找秦昭序商量,根本没想和他过夜。

    结果还是弄到天黑。

    她洗完澡,披酒店浴巾,望着皱巴巴的藕粉长裙陷入沉思,“秦昭序,我穿什么回去?”

    秦昭序随意套条长裤,“别回去了,你的衣服等会儿让酒店干洗。”

    重庆场巡演结束,经理给大家原地放假两天休整,接下来还得应付天津的加场。温宁安信息发送陈竹,声称有事,不能参与火锅聚餐。

    发完信息,手机扔一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秦昭序。

    秦昭序拿本菜单,打算叫餐到房间,笑问:“还有什么指示?”

    如果明年顺利入学,那么一切仿佛回到正轨,温宁安滋生强烈念头——

    “我好想见妈妈和伊布。”

    第42章 六月尾声

    重庆到明市, 最早航班六点二十。

    送机礼宾车驶入江北机场T3要客服务区。

    提前电话录入过车牌,贵宾楼的道闸自动打开。停在楼门口,司机回过头, 见温宁安合眼睡觉,放低音量, “秦先生, 到了。”

    然而温宁安还是被吵醒。

    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掀起眼皮, 从秦昭序怀里离开。

    工作人员接过箱子,帮忙办理值机和托运, 另位地勤引他们进休息室。

    休息室按银行和航司划分隔间,布局大多相似, 屋内座椅桌台贴着四面墙壁摆放,中间空出的场地足够举行班级联欢会, 墙壁挂画山水诗意, 像位年迈富贵且精神矍铄的老干部。

    温宁安醒过一次,再也睡不着,靠在秦昭序怀里意兴阑珊。

    “既然不睡觉,来跟我看点东西。”

    说着,秦昭序打开邮箱, 点一封建模图附件,名字是“宁安乐园设计稿Rev2.3”。

    “有哪里想改吗?”秦昭序问, “总设会根据你的喜好调整。”

    温宁安手指缩放图片细节, “旋转木马要选大一点,我爸当年安排的太小了。”

    “没问题, 还有呢?”

    温宁安没有其他意见,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设计师不仅考量布局动线,还有成本和盈利点,外行人瞎提意见,只会适得其反。

    “秦昭序,乐园以后也叫这个名字吗?”

    “是。”

    “财大气粗,暴发户。”

    温宁安说完乐了,埋在他怀里哧哧傻笑。直到工作人员进休息厅提醒,飞明市的航班开始登机,考斯特已经在门外等候。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眨眼功夫。

    张清华留在重庆跟进净化系统的调试结果,远程派司机送一辆车到明市机场,等候秦昭序与温宁安。

    温宁安使用了一月一次的探监机会见母亲,钟文茵态度坚决不愿意二诉,温宁安已经放弃规劝,只让母亲在狱中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将自己的近况添油加醋美化了好几层滤镜。

    秦昭序没有进去的立场,车停对面,他走下车,摸出一盒烟。

    咔嚓,打火机响,点个烟的功夫,张清华在电话里问:“喂,秦总,听得见吗?”

    秦昭序抽一口,夹在指间垂落身侧,眼神聚焦燃着的红点,弹了弹烟灰,“听得见,你说。”

    张清华问:“温小姐怎么突然想回明市?”

    秦昭序望向与世隔绝的围墙,“她想见妈妈和伊布。”

    张清华:

    “张叔,我记得你查过,温家破产是因为宁安父亲投资失利,他当初投的哪个板块?”

    “还能什么,做土地投资,在外环的创新城建住宅。”张清华并未做过于详细的调查,凭印象道,“我记得那块地是温咏广好几年前拍的,拿地价太高,挤压利润空间,建了一半没下文。”

    简而言之,烂尾了。

    几年前明市有棚改政策,大片区域拆迁赔款,造就一批购房主力,房价飙升。由于明市政府对新房限价,并且积分限购,热门板块出现大规模的倒挂,一时间资金齐齐涌入房市。

    许多想分一杯羹的企业投钱拿地建住宅,就跟做半导体和新能源车的企业一样,本质都在抓风口。有人赚得盆满钵满,有人亏掉全副身家,温咏广很不幸是后者。

    秦昭序若有所思,这两年房地产不景气,预售制导致房屋质量问题频出,买家更为谨慎。收不回款,资金就会链断裂。

    “那块地现在怎么样?”

    “温家不愿转让地块给房企,主动向政府退地抵债。”张清华可惜道,“温咏广和钟文茵,白手起家,经营游乐场还算成功,可惜不懂地产。”

    明市创新城那片地,早年是化工厂,土地性质从工业用地变更为住宅用地,有传言当地区政府打算引进一批医药企业研发总部。能在研发总部上班的,都是买房的优质客源。

    只可惜,这个传言,悬在茶余饭后和中介的蓝图规划里,迟迟不落地。

    没有产业,意味着没有人口导入,更别提有人买预售的房子。

    秦昭序“嗯”了一声。

    又过两支烟的时间,看到温宁安低着头出现,秦昭序挂掉电话,迎上前。

    他捧起温宁安的脸,细细端量,每回见完母亲,她的眼睛总是泛红。

    “还去看伊布吗?”

    温宁安点头,“要看。”

    平日伊布由秦昭序或张清华照顾,遇到两人同时出差的状况,便将它寄养在江澜邸小区外的宠物酒店。

    大城市在宠物友好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宠物酒店的房型,从经济间到豪华间,满足不同预算的客户。

    秦昭序订房,伊布自然住最好的。

    说是宠物酒店,其实就是将空间划分为大大小小的隔离区,里头放些玩具和食物,还安装了监控,方便在外的主人二十四小时查看。

    伊布见到温宁安,撒腿扑上去。萨摩耶洗过澡,毛发蓬松柔软,温宁安抱着它,“今晚带你回家住。”

    伊布用只有它和主人懂的亲昵方式,蹭她肩颈示好。

    秦昭序的眼神温柔下来-

    再不舍,也只能住一夜。

    剧团即将出发去天津,温宁安火急火燎从明市飞回重庆,秦昭序陪她一起折腾。

    张清华亲自在江北机场等候,送温宁安和剧团汇合。

    太匆忙,道别都是加速度,后排座位,温宁安抱了下秦昭序,“秦总,六月底答应我来看演出的,说话算话。”

    偷觑一眼正襟危坐的张特助,嘴唇飞快碰一下秦昭序脸颊,轻声道:“又要分开好久,你记得想我。”

    温宁安的情感表达规律很好掌握,她接受到五十分好意,便毫无保留地对他展现一百分的依赖。

    秦昭序垂眸,见到一双闪着光的眼睛。

    汽车开门、关上,望着温宁安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旋转门,张清华半真半假道,“秦总,温小姐确实叫人喜欢,不过她目前无依无靠,受欺负也容易。”

    “有我在,不至于,不必刻意提点我。”

    张清华点到为止,发动车子,“是,你现在是秦总经理,大家必定有所忌惮,不敢像对付孟青霄那般为难温小姐。”

    提到孟青霄,秦昭序微微出神,“张叔,突然提她干嘛,别话里有话。”

    “什么都瞒不过你。”张清华笑一笑,“我得到消息,孟青霄下月底回国,作为俊秋剧团压轴演出的特别嘉宾,你去看温小姐表演,可能碰到她。”

    “碰到她又怎样。”

    秦昭序不以为意-

    温宁安做贼似的回房间楼层,好巧不巧,迎面撞到余盼华。

    余盼华嗓音有种慢条斯理的尖细,“温宁安,站住。”

    温宁安闭了下眼睛,“余老师。”

    余盼华双手抱胸,踱步到她面前,“昨晚没回来?”

    “嗯,有点事情。”

    “去找秦昭序了吧。”

    这句话,真的非常冒犯,温宁安再尊重前辈,也不愿挨莫须有的隐私审问。

    “余老师,我去哪里与你无关。”

    “是无关,只是刚才看到他送你回来。”

    温宁安初生牛犊般与她对视,撞南墙不回头,倔着不妥协,“看到又如何,这是我们的私事,希望余老师保持距离,不要过分关注我和秦昭序。”

    说完推开自己房间。

    余盼华“嘁”了声,转动身体,看到攥着房卡的张俊秋,“老师,你早看出来了吧,她和秦昭序不清不楚。”

    “嗯。”

    “她还跟我倔,别到时被别人整得哭都哭不出来,傻子。”

    “盼华,你挺喜欢她的吧?”

    “谁喜欢那么拎不清的小姑娘!”余盼华坚决否认,“只是她有时给我的感觉,特别像青霄,老师你也觉得了吧?否则不可能亲力亲为地照顾一个彩排助理。

    “有点像,但也不一样。”张俊秋拍拍余盼华,“她自己选的路,让她自己走,不要干涉。”

    “重申一次,我懒得管别人,秦昭序日后结婚,她留着当小三我也没意见。”

    张俊秋不喜欢听到这些字眼,皱眉望着余盼华,不准她乱讲话。

    余盼华撩起头发,扭臀摆肩离开。

    与余盼华相处久了,就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急性子,她真正不在乎的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相反,对于上心的事,往往表现出强烈情绪波动。

    温宁安直觉告诉她,余盼华想为她好。

    只是,非亲非故,为什么呢?

    怀疑的种子埋在心头,生根,发芽,在看不见的土壤疯长。

    生长过程中,六月底的压轴大戏来临,剧团提前驻扎北城。

    北城电视台最出名的纪录频道,邀请张俊秋,做一档“台前幕后”的纪录片,介绍和普及戏剧艺术。

    温宁安在后台练台词,看到群里疯狂刷屏。

    【哇靠,猜我看到了谁?!】

    【谁?】

    【剧团宝藏孟青霄!】

    第43章 奥菲莉亚

    三十七周岁的孟青霄, 两年前宣布退居幕后,转行尝试当戏剧编导。她是无数青年戏剧演员梦寐以求到达的终点,包括温宁安。

    谁舍得放弃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呢?反正温宁安不舍得。

    她放下台词本, 随剧团成员去看传说中的剧团宝藏、挂在剧院走廊第一位置的孟青霄。

    前台聚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 艰难分开人群, 温宁安终于见到传奇本尊。

    北城纪录片团队, 听说孟青霄回国, 便让她挨坐张俊秋,拍几段镜头当剪片素材。

    录了好几遍, 温宁安担心张俊秋失去耐心,然而张导并没有, 且十分配合地摆完所有姿势,慈爱到仿佛被下降头。

    孟青霄落落大方地在镜头前, 介绍自己近期生活和参加的戏剧活动, 温宁安立在摄影师后方位置,正好看到孟青霄正面。

    客观来说,孟青霄并非第一眼美人,皮肤身材管理得相当不错,但五官并不突出, 顶多算清秀。

    绝就绝在气质这块,知性优雅, 有种说不出的云淡风轻的出尘氛围, 与舞台反差极大。

    谁能想到她当年拿金蔷薇奖的角色,是曹禺《日出》里的陈白露, 一个风情万种的旧社会交际花,鄙视贪糜腐败却沉溺于纸醉金迷的悲剧女性。

    纪录片项目组的年轻女采访姓沈, 温宁安扫了眼工作牌,那人名字叫沈清洛。

    听旁人说,沈清洛以前在明市工作,曾经是《人文地理月刊》的主编助理,刚毕业那会儿,随她老师做一档云霄剧院的专访,与张俊秋有过接触,算是旧识。

    陈竹胳膊肘推了推温宁安,“你看,沈小姐无名指戴了戒指,美女怎么都英年早婚。”

    扑哧,温宁安觉得“英年早婚”这个词好有意思。

    沈清洛备稿间隙,听见笑声,投去微微讶异疑惑的目光。

    陈竹小声道:“我的天,这姐姐好温柔啊!”

    接下来的一周,沈清洛与她的团队,几乎全天候跟拍团队彩排,纪录片并非完全随性所欲地拍摄,也讲究剧本和表演,电视台派出两组摄影团队,主要记录俊秋剧团的日常工作内容。

    沈清洛每晚盯剪片,只能回家睡四五个小时,白天工作时咖啡不离手。

    北城一共三场《哈姆雷特》,张俊秋原创的彩蛋片段于最后一场上演,仅十分钟的短戏,也取了单独的剧名,叫作《当水中的奥菲莉亚醒来》。

    这段彩蛋,是莎翁戏剧和一幅世界名画的梦幻联动。

    温宁安负责给沈清洛团队大致讲述剧本的创作前情。

    彩蛋里的主人公不是哈姆雷特,而是一个女性角色,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是哈姆雷特爱慕的女孩,同时也是大臣波哥捏斯的女儿。《哈姆雷特》原著中,哈姆雷特的邪恶叔父杀死了他的父亲,又娶了他的母亲,王子装疯为父报仇,却误杀了心上人奥菲莉亚的父亲波哥捏斯。

    奥菲莉亚无法接受事实,精神失常。有一日,她在小溪旁编织花环,想挂到横垂的树枝,不慎失足落水。

    朱生豪译本的《哈姆雷特》第四幕第七场,是这样翻译原作画面的——

    “她就连人带花一起落下呜咽的溪水。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她处境的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1]

    拉斐尔前派画家米莱斯,有幅著名油画作品,正是描绘了奥菲莉亚的死亡画面。

    明市美术馆曾引进这幅油画原作开特展,打卡观赏的游客络绎不绝。

    油画色调饱和度高,溪水澄澈见底,水草和青苔鲜绿浓艳,贵族少女奥菲莉亚漂浮其上,神情木讷忧伤,蓬松纱裙在水里绽放成花,而她平静哀婉地等待死亡降临。

    张俊秋也去看了特展,并从画里取得灵感,为新版本的《哈姆雷特》编排彩蛋,讲述一个假设——

    假如奥菲莉亚没有死于那条小溪,人生会怎么样?

    米莱斯的画作,向奥菲莉亚投去了人文主义者审视悲悯的目光,启发无数人对于这个女性角色性格、命运的思考和理解,张俊秋将这种理解,进一步加强发散。

    “我明白了,难怪彩蛋名字叫《当水中的奥菲莉亚醒来》。”沈清洛听完前情提要,已经入迷,问温宁安,“然后呢,剧情怎么发展?”

    温宁安眨眨眼卖关子,“先不给你们剧透,明早有彩蛋的排练,你们看了就知道。”

    沈清洛点头,刚聊完,她手机响起。

    “嗯,我这边结束了,今晚不加班。”沈清洛开始收拾文件,“你在哪个停车场?我来找你吧。”

    身后摄影师瞥了眼来电人,“清洛,陆哥出差回来啦?代我们向他问好哈。”

    沈清洛笑着答应,背上包,与温宁安道别,“明早见,我很期待你们的演出。”-

    当晚,剧团所有排演暂停,由剧团经理作东,包下酒店小宴会厅,邀请所有成员聚餐。

    张俊秋自然坐主桌,温宁安当了她好几个月彩排助理,习惯性坐她右边。张导左边是孟青霄,孟青霄另一边是余盼华。

    年近四十岁的俩闺蜜,像学生时代一样,讲到兴奋的话题还要挽手臂。

    余盼华忽然变成一只柔和的开屏孔雀,温宁安不太习惯她如此粘人的模样,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被余盼华察觉,笑眯眯道:“青霄,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剧团新成员,张导的彩排助理,叫温宁安。”

    孟青霄很早便注意到温宁安,一来因她年纪小,目测二十岁左右,其次是这漂亮小姑娘无形中受到许多优待,可能她本人还没发现。

    无论吃饭工作,剧团经理总不忘状似无意地问一嘴“宁安如何如何”。其他人未觉异常,孟青霄和经理认识十多年,自然知道这人精在特意照顾温宁安。

    大概又是哪个关系户塞进剧团的,孟青霄对此不觉反感,但也没有了解她的兴趣。

    倒是余盼华,打了鸡血似的总爱招惹温宁安。

    温宁安似乎习惯了,不卑不亢淡定怼回去。

    张俊秋被烦得头疼,“行了行了,吃饭!”

    晚上睡觉,余盼华抱枕头,非挤进孟青霄的房间合住。平日隔着时差发信息,都不如深夜同床夜谈来得欢畅。

    孟青霄让出一半位置,掀开被子,“盼华,你总和那个助理小姑娘过不去做什么?”

    余盼华撇嘴,“谁和她过不去。”

    “嗯?难道是我看错?”孟青霄合起彩蛋剧本,“我还真好奇了,她到底什么来头?”

    余盼华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她是张清华推荐来的,张清华你总记得吧?代表西港的。温宁安她”余盼华觑了眼孟青霄的表情,“她和秦昭序有些关系。”

    孟青霄错愕,“秦昭序?”

    “对,具体什么关系,我背后不好多说。”

    孟青霄活了三十多年,无需余盼华直白多言,这种暗地关系交易,从国内到国外,她见过太多。

    余盼华转移话题,“其实吧,温宁安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第一眼见她,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千金大小姐体验生活。我看过她彩排的戏,表演方式和年轻时的你很像。”

    孟青霄笑意退去,“随便一个人都能像我了吗?”

    “孟姐,你的好胜心真是半点没变。”余盼华一头倒在枕头,“行行行,不像,根本不像,你是剧团之光,全球独一无二的金牌演员。”

    孟青霄摇头笑笑,也跟着躺下-

    夜深,温宁安睡不着。

    距离北城站正式开启巡演,仅剩三天。

    和秦昭序发信息,他承诺,终场演出的前一晚到达。温宁安捧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不是安宁:彩蛋会很精彩!】

    【秦昭序:听说了】

    【不是安宁:听谁说的?】

    【秦昭序:周泽杭,他北城有朋友对终场演出感兴趣,问我要票】

    【不是安宁:哦】

    刷朋友圈,陈宥开发了和姐姐的合照,最终陈宥薇独自去英国参加毕业典礼。

    【不是安宁:秦总,想你了】

    秦昭序拨来视频。

    画面背景不是市郊别墅,而是熟悉的江澜邸,秦昭序穿着睡衣,坐在书房办公,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传到温宁安耳畔。

    “当总经理好辛苦。”温宁安仰躺,举高手机,“秦昭序,伊布睡啦?”

    长得好看的人,视频姿势随心所欲,不用担心死亡角度下脸部变形。

    秦昭序扫了眼手机屏,拿起手机,将镜头转向书桌腿边。

    萨摩耶在玩拔萝卜。

    “哈哈,它怎么总是玩不厌,秦昭序,难道你每隔一段时间,帮它把萝卜插回去吗?”

    “是。”秦昭序毫不犹豫,“多亏伊布,让我半夜加班也保持运动量。”

    温宁安咯咯笑,侧过身,手机横放枕头,“你别管它,让它自己玩啦。”

    秦昭序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太阳穴,“没关系,我对它好,回头让它主人还债。”

    深更半夜讲这些。

    温宁安刻意问:“怎么还?”

    秦昭序笑一下,不怀好意,“确定要我教?”

    温宁安:“要的,秦总。”

    秦昭序很轻易地被她撩起火,面上却一派淡定,“少嘴硬,别到时脸皮薄,我教你的不愿意学。”

    “怎么会,我知道秦总喜欢什么。”温宁安将手机镜头下移。

    镜头里,只露出了她的下巴,以及睡衣的前排纽扣。

    远在明市的秦昭序,喉结咽动,单独进了卧室,不让伊布听见下文。

    温宁安的手,搭在睡衣领子的第一颗纽扣,解开,然后第二颗。

    她不仅勾引,嘴里佯装天真地问:“秦昭序,是不是喜欢这样?”

    秦昭序说她是妖精,就是欠/干。

    欲脱不脱,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最钓胃口。温宁安能想象秦昭序的状态,坚硬火热,憋一股火无处发泄,肯定要去自己解决。

    成功捉弄到人,她心情很好,忽然把镜头对着自己的脸,“好了,你去浴室吧,我要睡觉了。”

    秦昭序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不准挂视频。”

    “秦总,”温宁安语调无辜,“我很困呀,明天要排练,不能陪你加班。”

    秦昭序想骂人。长夜漫漫,看着温宁安的脸,才能弄出得快一些。

    没去浴室,就在卧室床上。

    很长一段时间后,秦昭序哑着嗓子,“温宁安,我好了。”

    温宁安哪里会乖乖给他看脸,手机屏幕正对天花板,耳朵不可避免听完全程。秦昭序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啊,搞得她脸红耳热。

    温宁安:“你早点休息。”

    秦昭序:“要跟你道个歉。”

    温宁安有种不祥的预感,“道什么歉”

    秦昭序暧昧放荡的轻笑传来,“你的睡裙,被我弄脏了。”

    一股热气从温宁安心头窜到天灵感,要命啊,脑海的画面一帧比一帧十八禁。

    “秦昭序你变态!”

    “别骂太早,更变态的巡演完教你。”秦昭序发泄后心情不错,“睡吧。”

    第44章 患得患失

    秦昭序害人不浅, 温宁安一整晚没睡好,梦境乱七八糟,反复出现那条江澜邸卧室的睡裙。

    起床, 去剧院彩排,北城纪录片团队已经就位。录制完彩蛋花絮, 他们阶段性的工作任务就结束了。

    彩蛋短剧《当水中的奥菲莉亚醒来》, 张俊秋给奥菲莉亚安排的结局是“离开”,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离家出走或有某个明确目的地。

    像戏剧开头的哈姆雷特一样, 展现奥菲莉亚的两重自我。

    第一个自我,是囫于仇恨痛苦的贵族少女, 醒后固执地将刚才的花环挂去枝干上。

    第二个自我,是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推崇的、追求个人价值的奥菲莉亚, 她醒后看看手中的花,选择扔掉。

    两者合二为一, 变成一个全新的奥菲莉亚, 她走入密林深处,彩蛋结束。

    严格来说,算是Open Ending。重醒来奥菲莉亚,也许疯疯癫癫继续哼着古老的歌谣死去,也许愿意放下所有心结仇恨, 独自开启新生活。

    张俊秋点名让温宁安演第一自我的奥菲莉亚,表现奥菲莉亚的痛苦内耗。

    彩排前, 张导又问:“宁安, 你觉得结局是什么?”

    “我觉得奥菲莉亚与正剧中一样,依然陷入痛苦, 依然会死去。”温宁安说,“父亲被喜欢的人误杀, 醒来后的奥菲莉亚面对两个选择,要么复仇,要么放下仇恨。可前者下不去手,后者对不起良心,这是世界级的火车难题。”

    “奥菲莉亚无法选择,所以精神出现问题,她只能折磨自己。”

    温宁安保持最初判断。

    张俊秋假设:“你觉得有破局点吗?”

    温宁安认真思考一番,“没有。除非奥菲莉亚是个自私冷漠、没有感情和道德枷锁束缚的人。”说完笑了下,“十足的坏人才能过得很好,可惜大多数人无法与内心善良的部分对抗,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弱点。”

    张俊秋听罢,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评价。她提醒温宁安,注意改变匠气过重的纯技术动作,尝试体会奥菲莉亚的纠结痛苦。

    演员各就位,舞台中央是两条模仿油画画面搭建的溪流景观,为了让观众看清,“溪流”竖起角度呈现,像一口精心打造的绿植包围的棺材。

    左右舞台的“棺材”中,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的奥菲莉亚苏醒。

    温宁安与另位女演员,各占舞台一半,同时展现奥菲莉亚命运的不同选择。

    然后通过转场,两个自我的奥菲莉亚合并,由第三位演员出场扮演。

    北城电视台派出的纪录片团队,个个是人文艺术领域的佼佼者,平日多有观念冲突,对于张俊秋的彩蛋却一致好评。

    温宁安接收到正向反馈,很是兴奋,这种兴奋持续到秦昭序终场演出抵达的前一晚。

    西港总经理亲临,本应被大肆接待,但他对戏剧艺术兴趣有限,只为温宁安而来,是以没通知任何人,剧团经理也以为秦总明天下午才到。

    酒店电梯刷房卡乘坐,温宁安做贼似的潜到负二层停车场,接秦昭序。

    鸭舌帽,黑衣黑裤,就差副墨镜。

    秦昭序噎了一下,“你不觉得更引人注目了吗?”

    温宁安压低帽檐,“怎么会,跟我走。”

    牵起秦昭序的手进电梯,升至二十三楼,电梯门开,温宁安探头确认走道没人,带秦昭序刷卡进房间。

    房间不用插卡取电,一进屋,她就被秦昭序从背后压在墙壁,“鬼鬼祟祟,像在偷情。”

    “西港艺术基金会赞助剧团那么多钱,被人看到秦总经理进我房间,明天传言满天飞。”

    秦昭序轻轻哼笑,意味不明,两人无名无份,他当然知道要避嫌。

    温宁安转过身,双手搭在他肩膀,昨晚视频的刺激感涌上心头,秦昭序大概想到相同的事。

    空气陡然灼热。

    嘴唇一个下压,一个迎上,在房间门口吻得难舍难分。

    好久不见。

    “明天有演出,今晚不能做。”温宁安提醒。

    “嗯,”秦昭序不甘心地再次吻上去,“巡演结束好好操/你。”

    直白粗俗的话,温宁安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秦昭序床上有些话比这下流得多,温宁安仍未完全习惯,每听到一次,神经就被弹一下。

    她也会调情,喜欢看秦昭序失控,但脸皮薄,嘴上功夫和身体动作不如秦昭序放得开。

    秦昭序在情/事上喜欢占主导地位,哪怕让温宁安坐他身上,也必须由他主控。温宁安时常想扳回一局,次次失败,秦昭序的不要脸程度,总能突破她新筑的心理防线。

    再亲下去,温宁安也要忍不住,嗓间溢出嘤咛,她及时制止秦昭序,“好了,停下来,这层还住了其他剧团成员。”

    秦昭序依言暂停。

    孤男寡女,互相有欲望,共处一室堪称酷刑。

    洗过澡,温宁安决定找点事转移注意力,净化心灵,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拉秦昭序一起看纪录片团队发来的未剪辑的采访花絮。

    花絮片段百分之九十围绕张俊秋跟拍。

    作为携带科普目的纪录片,夹杂不少关于艺术发展史的解说。

    秦昭序静心听张俊秋大谈特谈艺术起源,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说,到爱德华·泰勒提到的巫术说,再到我国文艺界占主导地位的劳动说。

    听了五分钟,仿佛过了五个世纪,真他妈漫长啊。

    “我去加班,你慢慢看花絮。”

    “秦总。”温宁安眼巴巴地望他。

    “撒娇也没用,我不能一晚上接受两项折磨。”秦昭序重重亲她一口,走去书桌。

    温宁安不强人所难,戴上耳机自己看剪辑,视频中,张俊秋已经谈到游戏起源说,“艺术和游戏是人类过剩精力的发泄,没有实际功利和目的。”[1]

    心里暗戳戳想,秦昭序过剩的精力全用去加班了。

    花絮中张俊秋阐述的理论,多是戏剧学基础知识,温宁安跳着观看,翻至尾页,有一段现场意外录下的非正式采访。

    视频里,剧院经理、张俊秋、孟青霄、余盼华,还有几位骨干老成员都在。

    摄影师随口问到了“西港基金会”,说西港一家传统钢铁企业,为什么资助剧团多年,其中是否有渊源。

    温宁安按暂停键,抬头看眼秦昭序。

    他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微蹙眉心,很专注。

    温宁安不打扰,按了继续播放,耳机音量调高。

    剧团经理擅长打太极,“你问西港啊?是这样的,西港是明市的标杆企业,在生物科技、环保工程、新能源开发还有艺术教育这些学科,都有专项扶持资金。大企业么,回馈社会,很正常,哈哈。”

    摄影师开玩笑般:“我这两天听到一些消息,说当年基金会是为了孟青霄小姐设置的。”

    有位剧团创立之初就在的演员笑道:“你消息很灵通啊。”

    摄影师来了兴趣,“还有更灵通的,据说是西港秦业的孙子主导的赞助方案,是吧!”

    剧团经理上前阻止,“小伙子,这段不要播。”

    摄影师:“您放心,这段肯定不播。”

    剧团经理:“摄影机灯一直亮着呢。”

    摄影师:“不碍事,不是直播,要重新剪辑的,剪完会给剧团确认。”

    画面到此为止,大概是摄影师关闭了录播按钮。

    温宁安对着黑掉的屏幕足足发了一分钟呆。

    秦业,是当年西港钢铁厂的老厂长,他的孙子不就是秦昭序吗。

    猛然想起,秦昭序曾说有过短暂心动的人,但知道没结果,所以趁早放弃。

    难道他的心动选手是孟青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温宁安的心脏犹如浸了高浓度的柠檬水,酸得她呼吸困难。秦昭序这样的男人,过去有情感经历,再正常不过。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她没出现的岁月里,秦昭序很可能为别的女人付出过更多。

    她好想质问秦昭序,但没有立场,秦昭序连正常的恋爱关系都无法承诺给她。

    温宁安后悔当初秦昭序,她已经有点沦陷了。

    有没有可能搞错呢?她侥幸地想,秦昭序和孟青霄足足差了九年,整个义务教育阶段也才九年,男人会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吗?

    一般不会。

    但如果对方是孟青霄呢?既能优雅端庄,又能风情艳丽的孟青霄。

    温宁安无法说服自己的侥幸思想,她本人与秦昭序差了七年,照样搞到床上去。七年和九年,其实没相差多少。

    砰得合上电脑,响声打破房间平静。

    秦昭序诧异抬头,就看到温宁安眼睛很红,似乎委屈了。

    他离开书桌,坐回床上,失笑道:“看个花絮都能伤感?宝贝,你感情太充沛了吧。”

    温宁安扑上前环住他脖子,“你不要再加班,陪我睡觉。”

    “行,等我关个电脑。”

    “不等,别关了,现在就上来。”

    秦昭序掀开被子关灯,将温宁安揽入怀里,小姑娘不知怎的,情绪极其低落,肩膀细微地发抖。他察觉异样,问:“刚才看到什么视频了?”

    下巴上有发丝蹭来蹭去,是温宁安在摇头否认。

    “心情为什么不好?”秦昭序猜测,“紧张了?”

    隔半晌,温宁安闷闷地顺着他的话:“明天第一次上台演出。”

    秦昭序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我也在台下。”

    就是这样无边无际的纵容和温柔,温宁安一步一步沉溺。

    她半身趴在秦昭序身上,忽然认真地告诉他:“我上学时有过心动的男生,但没心动到想更进一步。明市和伦敦,我都没交过男朋友,只和你拥抱、接吻、做.爱过。”

    温宁安希望秦昭序遵守社交礼仪,也主动向她报备亲密过的对象,以及亲密到何种程度。

    然而秦昭序没领悟她的小心思,只回一句,“我知道。”

    温宁安好失落,秦昭序的未来不属于她,过去同样也不属于她。

    明明他先招惹,患得患失的却是她,这不公平。

    温宁安拱在秦昭序肩前,潮湿迷蒙的双眸望他。秦昭序怔愣片刻,翻身压住她,掌心捧她脸颊。

    “想要什么?”

    “想要秦昭序。”

    “不怕影响明天表演了?”

    她轻轻摇头。

    秦昭序一开始动作温柔规矩,温宁安略微不耐烦地催他。

    秦昭序手臂撑在她脑袋两侧,“你确定?”

    温宁安咬了下唇,很确定。

    得到应允,秦昭序便放纵力道。

    温宁安终于能顺利成章、毫无顾忌地哭出来。

    秦昭序放缓,亲亲她的眼睛,“怎么掉眼泪了。”

    “因为你很混蛋。”

    “你心里一定骂过我好多次。”

    温宁安躺在枕头上,脸撇向一侧,“是,骂过好多好多次。”

    秦昭序嘴角勾起,根本不计较,猛地进行新一轮攻城略地,闷在温宁安的肩头。

    谁也不说话,满室旖旎。

    第45章 行与不行

    终场演出的日子, 是个阴天,风吹过,酒店楼下的喷泉池层层涟漪。温宁安和其他成员坐入大巴车, 等候前往剧院,忽的接到秦昭序电话。

    他才醒, 声音沙哑, 问:“已经走了?”

    温宁安欲盖弥彰清一清嗓, “是的, 演出下午两点半开始。”

    秦昭序轻笑,“不是说送你么。”

    孟青霄和余盼华最后上车, 两人都没表演任务,单纯看戏。温宁安怀疑孟青霄是秦昭序的心动选手, 从她上车之初,眼神不受控地落在她的五官、发丝、衣着。

    年近四十保持成这般状态, 堪称完美。

    “不用, 你好好休息。”温宁安收回目光,“车启动了,晚点聊。”

    邻座陈竹直来直去,问:“谁啊,是男朋友吗?”

    孟青霄经过走道往后排找位, 不着痕迹瞥眼温宁安,她正摇头否认陈竹的问题。

    到达演出剧院, 时间尚早, 张俊秋让聚在后台休息室,给大家加油鼓劲。

    末了, 轮到剧团经理发言,套话千万句, 耳朵听得起茧。“对了,另外通知下,西港的秦总今天也来,他包了隔壁五星酒店的宴会厅给大家开庆功。”

    温宁安低头发消息。

    【不是安宁:秦总,你要请客吃饭,没提前告诉我】

    【秦昭序:临时起意】

    【秦昭序:想吃什么,我让后厨准备】

    【不是安宁:生煎】

    【秦昭序:】

    【秦昭序:我一定又惹到你了,是吗?】

    聊天记录,温宁安看笑了,晚宴点生煎,亏她想得出来。

    上午时间,最后检查一遍服化道,因为张俊秋的名气,以及孟青霄回国的爆炸消息,各路媒体赶早来到剧院大厅等候采访,抢第一手新闻。

    然而注定铩羽而归。俊秋剧团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正式演出前,所有人不得接受任何形式访谈,怕角色受媒体影响,导致演出事故。

    据说这条规矩定于十年前。

    北城国家剧院年代久远,重新装修过,但是内部格局没有变化,化妆间很小,私密性欠缺。

    温宁安换好蓬松纱裙,头发夹微卷。出于舞台效果考虑,化妆师Alan在她发间插入几朵小花,抱胸打量片刻,抽纸巾帮她擦淡些唇妆。

    “别擦。”来视察的张俊秋说,“就用刚才的颜色。”

    Alan翘起食指摇摆,“张导,宁安的五官太过明艳,再画浓妆,缺少奥菲莉亚濒临死亡的那种哀柔,需要压一下。”

    “角色状态,靠综合表达呈现。”张俊秋将温宁安头上的花朵调换位置,“舞台搭建和油画一样,颜色鲜艳高饱和高对比,她唇色淡,不和谐。”

    “OKOK,”Alan抽出一支唇线笔,“妆容重新补一下。”

    秦昭序抵达后台化妆间,就看到年轻的男化妆师,半蹲身体,手指捏抬温宁安下颌,给她涂嘴唇。

    脚步微微停顿。

    剧团经理眼尖,“秦总,你来了啊。”

    此话一出,全屋子目光聚集到门口的秦昭序脸上。温宁安按捺不住,想转头看,被Alan用化妆刷顶住,“Honey,别动,给你打高光呢。”

    Alan是澳门人,剧团妇女之友,除了不敢对张俊秋放肆,其余无论男女,一律喊Honey、Sweetie、宝宝、宝贝。

    温宁安早就习惯,并未察觉异常。

    秦昭序不动声色,端详Alan的外貌,以及他看温宁安的眼神——嗯,一切正常。

    他悄无声息便错开目光,朝剧团经理轻颔首,上位者的气质不经意流露,发言听着领导味十足,“出差到北城,特意看看大家,祝终场巡演一切顺利。”

    屋内的人,基本都认识张清华,却鲜少见到秦总经理。

    这位可是剧团真正的大金主,众人对秦昭序客客气气,稍带些拘谨。秦昭序被围在人群中央,间或交谈两句,对这类场面驾轻就熟。

    温宁安眨眨眼,小声问:“Alan,能快点吗?”

    “咦,”Alan耐心给她打鼻影,学她小声说话,“你有事?”

    温宁安:“倒也没大事。”

    就是想见见秦昭序。即使昨晚缠绵整夜,身体满是他的气息,还是忍不住回头。

    “造型很漂亮。”

    温宁安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

    Alan蘸了粉的化妆刷停在半空,仰头望秦昭序,对方似是漫不经心,又极度认真地夸了一句。

    Alan新来的,不知温宁安是西港的空降兵,顺着秦昭序的话道:“宁安确实长得漂亮,她骨相好,很适合化妆。”

    “还要化多久?”

    “二十来分钟。”

    剧团经理走近,“秦总,张导刚才去了隔壁休息室,要见吗?孟青霄、余盼华两位老师可能不在。”

    听到孟青霄的名字,温宁安心头咯噔。

    “好。”秦昭序答应得很快。

    他随经理离开,临行前,望眼化妆镜,正巧温宁安也抬头朝同个位置。秦昭序勾起嘴角,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与温宁安目光交汇。

    秦总和剧团经理一离开,化妆室骤然响起此起彼伏、刻意压抑过的激烈讨论声。

    站在旁观者角度,秦昭序优秀、高不可攀,不到三十岁的西港总经理,绝对是明市第一档黄金单身汉。这样的男人却事事惯着她。

    温宁安无法避免地,升腾起隐秘的小小的虚荣心。

    Alan来明市前,长期在香港工作,混迹上流圈子。边给温宁安加重眼影,边语重心长地感叹,“好男人不在市场流通,秦总的家世,绝对会找门当户对的女人。”

    陈竹每天高强度上网冲浪,“也不一定吧,你们港澳那边的豪门还找普通人呢。”

    “No,”Alan大胆放言,“真正的实权派,婚姻大事必然要从长计议,但交女朋友就很随便。”

    陈竹“啧”一声,“你这种言论放网上,能被骂两百层楼。”

    温宁安听他俩逗嘴,心想,Alan说得没错。

    饰演奥菲莉亚第二自我的年轻女演员,加入聊天,内容走向,愈发口无遮拦,“秦总是挺帅的,但再过两年就三十了,能力会走下坡路。我还是喜欢弟弟,男大学生最好。”

    陈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下坡路?”

    年轻女演员内涵地挑了挑眉,用嘴型:“性/能/力。”

    “我的天,我脏了。”Alan放下刷子,痛苦抱头,“你们说话注意点,别不把我当男人。”

    “Alan,你还有机会,趁没到三十岁,请加强锻炼。无法让女人在床上快乐的男人,会成为女人聊私房话时的重点攻击对象。”

    “你们你们我靠!”

    Alan收拾化妆包遁了。

    陈竹和女演员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有一说一,秦总外表看起来很会,但凭我多年看男人经验,大多外强中干,何况他工作这么忙。”

    温宁安用尽毕生修为,勉强忍住没插话。

    回忆昨晚凶猛野蛮的力道,身体不由收紧,她证明,秦总虽年近三十,那方面依然很行-

    隔壁休息室空无一人。

    没有张俊秋,也没秦昭序。

    补完妆的温宁安提起纱裙,转身,徐徐挪步离开。她解锁手机,预备打秦昭序电话,腰间忽然横出一条手臂,来不及惊呼,被秦昭序拦腰抱入道具室。

    “今天真的好漂亮。”

    秦昭序劈头盖脸想吻下去,温宁安连忙推他,“不行不行,妆会花的。”

    表演在即,秦昭序知分寸,不作弄她,只抵住她额头,“妆弄花也没事,反正有人乐意给你补,是吧,Honey?”

    一声Honey,阴阳怪气。

    温宁安:

    “Alan对所有人都这样称呼,跟你熟悉后,指不定也喊一声秦宝贝。”

    秦昭序光是想象,就有骂人的冲动。

    “他敢这么喊,西港艺术基金会明天就撤资。”

    狭窄拥挤的道具空间,温宁安手搭在秦昭序胸膛,他说话时胸腔的鼓动,悉数传导给她。

    温宁安不受控制地问出口,西港为什么赞助剧团。

    秦昭序含糊其辞,“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西港赞助的企业和个人非常多,公司有一个部门,专门做慈善和投资相关。”

    他在逃避重点。温宁安心道。

    秦昭序转移话题的方式并不高明,他告诉温宁安,今晚周泽杭会带三位北城朋友一起观演,等演出结束,如果她愿意,一起见个面。

    温宁安自然愿意。

    不能离开太久,怕有人找,温宁安垂下手,与秦昭序道别,提醒他别在彩蛋演出前睡着。

    秦昭序笑出声,“明白。”

    温宁安嘴上说走,行动一直磨蹭,延长了五分钟拥抱时间,不能再拖,“真的要走了。”

    秦昭序抬起指腹,摩挲她的唇边缘,“嗯,去吧。”

    “你是不是想吻我啊?”

    “这还用问?”

    温宁安仰起脸,脑海蓦然飘过那句,“三十岁的男人能力会走下坡路”。

    握住秦昭序的臂腕,带离她脸颊,掰弄他骨节分明的手,只留一根食指。

    探出舌尖,微微碰了下手指。

    秦昭序微怔,然后就看到温宁安含住,很快,就那么一下。

    “秦总,距离正式演出有段时间,隔壁酒店有健身房,你可以去跑步举铁游泳。”温宁安撩完劝道。

    秦昭序想了足足五分钟,也没明白这番建议的用意。

    小姑娘的心思难猜。

    秦昭序抛却脑后,侧身出了道具间,忽然听到有人喊“昭序”。

    回头,孟青霄一袭修身长裙,立在走道红毯。

    第46章 终场演出

    北城国家大剧院位于核心地带, 现代化钢架弧顶结构,透明玻璃,像一颗匍匐城区的露珠。

    千禧年后新建而成, 做综合体规划,里面有音乐厅、歌剧院、戏剧剧场, 还有艺术展览长廊。

    大剧院内部餐饮不发达, 入口处辟了个角落卖咖啡简餐, 南片区倒是有家演员餐厅, 提供一些风味中餐,仅接待当日有演出任务的演职员, 观众无法进入。

    温宁安立在楼梯转角看台词,大剧院管理员拿了张《现场安全须知》, 上阶梯,东张西望找俊秋剧团负责人签字, 遇到穿戏服的温宁安, 拜托她转交。

    温宁安折回化妆间,剧团经理不在,Alan和其他演员都去了前台。欲转身,余光瞥见墙边沙发表情狰狞痛苦的陈竹。

    陈竹摘掉了眼镜,额前发丝沁出汗潮, 掌心抵额头,肘部支在扶手, 身体微微佝偻。

    温宁安微怔, 手提纱裙上前,“身体不舒服?”

    “宁安, 胃药在包里,帮我拿一下。”

    陈竹毕业后就在剧院工作, 仗着身体年轻,忙起来忘记三餐是常有的事。温宁安认识她几个月,听说过她有胃病,没想到这么严重。

    小时候常帮钟文茵分药,她熟练地看药瓶说明,倒出所需量,同时递去一杯温水。

    陈竹的疼痛一阵一阵,喝过水,稍稍缓解。

    温宁安问:“是不是没吃午餐?”

    陈竹:“剧团统一定的盒饭不合口味,唉,后悔没吃了。”

    温宁安轻叹口气,“演员餐厅还在营业,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垫肚子。”

    陈竹好感动,“宁安大宝贝,帮我打包一份牛肉粉。”

    “牛肉粉?”温宁安皮笑肉不笑,“喝粥吧你。”

    表格放一边,拿了手机离开休息厅。这家剧院,比温宁安从前去过的所有剧院,占地面积更大,功能区分布更复杂。

    尚未到入场时间,几乎不见观众,空空荡荡的走道,温宁安穿戏服也不算突兀。

    依照指示牌,下楼梯后右拐,一抬头,金扁黑字的“演员餐厅”招牌跳入眼帘。

    温宁安要了一份小米粥和配菜,服务员在点餐机下单,凭证滋滋自动打印。服务员让她稍等五分钟,小米粥还没好。

    正说着,后厨打荷捧着新进的调味料和腌料,进入操作间,没忍住回头瞥一眼温宁安。

    在剧院,奇装异服的演员多到见怪不怪,可每次看到,还是觉得新奇。

    温宁安微低下头,走去不起眼的角落等餐,背靠立柱,想给秦昭序发信息。千挑万选,找了个骚扰人的可爱表情包,还没发出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昭序,很久不见,还好吗?”

    是孟青霄。

    桌对面的秦昭序,姿态松弛,嗓音却冷到掉冰碴:“我们不是熟到可以见面寒暄的关系,有事说事,找我干嘛。”

    孟青霄拎起泡好的竹叶青茶壶,给秦昭序先斟一杯,汤色嫩绿清透,香苦味浓郁,她说:“我第一次从老家的峨眉山带竹叶青到明市,记得你夸过,味道不错。”

    “我当时胡说八道,你不是很聪明么,看不出来?”秦昭序讥笑道。

    孟青霄定定地看他:“昭序,过去那么多年,看来你还是在恨我当年离开。”

    秦昭序低头看眼时间,临近入场时刻,他略微不耐烦:“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讲废话,聊天到此结束。”

    眼看他要起身走人,孟青霄跟着站起,“等等!已经过去十年,我希望你放下仇恨,我这次回国本来也打算找你商量,我想要”

    孟青霄陡然压低声音,后半句温宁安没听清。

    大脑飞快运转,心想,孟青霄什么都不缺,她问秦昭序要什么?

    “你也配?”秦昭序动了火气,“十年前我把东西给你,你当垃圾一样扔掉,现在想要回去?少做梦。”

    秦昭序给过孟青霄什么?

    服务员提打包袋,走向温宁安。温宁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没注意到,直到服务员说了两遍——“小姐,你的外带好了。”

    温宁安猛然回神,接过袋子。

    再偷听下去不礼貌了。

    温宁安抬步离开,背后秦昭序熄了火气,平静地说:“孟青霄,你今天提的要求我当没听到。你和我,现在是陌生人,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好自为之。”-

    “宁安,这家——”陈竹看了眼外包装袋Logo,“演员餐厅的食物味道,和它店名一样敷衍,小米粥熬得寡淡无味,怪不得点评网上才三点几分。”

    “终场演出结束吃大餐。”温宁安淡淡笑了下,“今晚有庆功宴。”

    “对哦,秦总说请客!”陈竹满怀憧憬,“剧团遇到秦昭序这样的金主真好啊。”

    温宁安走神地附和,“是啊,这样的金主真好。”

    英俊大方,没有变态嗜好,心情好时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若再闹别扭,就是她不识抬举了。

    温宁安指腹反复捏揉纱裙表层,戏服布料普通,粗粝的质感,和她心境一摸一样。

    给秦昭序预留的位置在前排,演出开始前几分钟,他才慢条斯理地坐入位子,没过多久,孟青霄也进来剧院。她径直去往后台。

    余盼华一改往日金贵孔雀的高傲作风,慈祥亲民地给青年菜鸟演员们做心理建设,诸如别紧张,保持好心态,等等。比剧团经理和张俊秋还操心。

    孟青霄进来时,余盼华正打算给温宁安“爱的鼓励”。

    “宁安,现场年纪年最小,不要顾虑太多,反正戏份就三分钟。我看过你的表演,正常发挥即可。”说着,余盼华循声回头望,“青霄,你来了啊,刚才去哪里了?”

    孟青霄搪塞,“随便逛逛。”

    说谎。温宁安垂下眼睫,心下更加确定,秦昭序和孟青霄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余盼华没当回事,想与温宁安继续说道说道。

    谁知小姑娘倔着一张脸,“余老师,我不紧张,我会表现好的。”

    说完离开,前去候场。

    余盼华有点懵地望向孟青霄,“是我的错觉吗?温宁安刚才好像火药味很浓。”

    孟青霄若有所思地观察温宁安背影,她正在使用手机,发信息。

    【秦昭序:刚才有事,没看到你的来电】

    【不是安宁:没关系】

    【不是安宁:你刚才在忙什么】

    【秦昭序:随便逛逛】

    演出即将正式开始,广播提醒观众关闭手机和其他录像设备。

    【秦昭序:演出加油,我尽量不睡着】

    温宁安撇着嘴关闭手机。秦昭序说“随便逛逛”,和孟青霄的借口一样,这大概就是老相识的默契。

    讨厌死秦昭序了。

    一会儿陈宥薇,一会儿孟青霄,以后保不准还有其他莫名其妙的人。

    温宁安低下头,手机黑色屏幕隐约倒映浮现她盛妆的脸。

    其实她才是最莫名其妙、最不该出现的人。

    “宁安,第一次上台,紧张吗?”

    孟青霄平日不苟言笑,表情很有距离感,就连说关怀的话,依旧保持淡泊如菊的人设秉性。

    温宁安被激起难以名状的好胜心,否定道:“我不是第一次上台。”

    余盼华终究克制不住天性,见缝插针,“你上学那种过家家表演不算,外面观众席坐了一溜职业剧评人呢。”

    温宁安曾经获得的奖项、荣誉,在俊秋剧团显得特别小儿科。好比在奥林匹克数学金奖选手面前,摊开自己小学一百分的试卷,班门弄斧,傻得要命。

    孟青霄提醒:“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如果有问题,提前与剧团沟通,不要带着私人情绪上台。”

    温宁安沉寂如灰的斗志又重燃了,一听到孟青霄的教导就产生应激反应,不愿在她面前落下风。

    “孟老师,谢谢提醒,我不会有问题。”-

    孟青霄所说的“不要带私人情绪上台”,是不希望温宁安走神,忘记台词动作。

    可温宁安矫枉过正。

    她急于表现好,导致表演动作用力过猛,本就有匠气重的问题,再添一把火,就成了刻意、不自然。

    溪流中的奥菲莉亚睁开眼睛,本应该柔和凄美,但温宁安的眼睛承载太多想表达的感情,争先恐后流露,导致整个形象看起来过于活泼艳丽。

    普通观众也许没注意差别,张俊秋却是拧起眉头。

    温宁安大概也意识到有问题,暗叫不妙,立刻摒除心底强烈的表现欲,按照先前排演的情感饱满度,进入状态。

    可惜属于她的时间太短,才三分钟。

    如此紧凑的时间里,她的表演情态,从绷紧的发条,骤然转变成平缓的丝线,有点突兀割裂,张俊秋眉头皱得更深。

    缤纷喧闹的台上,温宁安念完最后一句台词,望向观众席,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任何人。

    俊秋剧团的彩蛋,引发铺天盖地的热烈欢呼,秦昭序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他不懂戏,但懂市场反应,以场内的反馈来看,终场演出可以说大获成功。

    他唇角勾起,跟着鼓掌。

    全体演员出场谢幕,充满仪式感的鞠躬感谢,经久不息的雷鸣掌声,秦昭序已经想象到温宁安雀跃的样子。

    却听到后面两个人交谈。

    “布景别出心裁,演员的台词功底不错,不过左边的小姑娘,好像有点紧张。”

    左边,是奥菲莉亚的第一自我,温宁安饰演。

    “嗯,我也注意到了,瑕不掩瑜,整体还算可以。”

    “张俊秋是完美主义者,她可不一定满意。”

    “哈哈,青年演员,没办法的。”

    天排灯亮,观众陆陆续续散场,秦昭序想了想,逆人流去往后台。刚到休息室门口,抬手要敲门,就听到张俊秋果然忍着火气——

    “宁安,你怎么回事?排练好好的,正式演出竟然出差错,给我个解释。”

    第47章 纪念礼物

    秦昭序象征性叩击门板, 两下,推门而入。他穿了深灰衬衫,黑色西装, 脖间同色系领带,从头到脚浓重的精英感。

    屋内只有张俊秋、剧团经理和温宁安。

    张俊秋余怒未消, 皱眉头不悦。剧团经理左右为难, 这秦总摆明来给温宁安解围, 他帮哪边都不是。

    温宁安始终微微垂首, 没看任何人,不知在想什么。

    秦昭序收回眼神, 双手随意插兜,笑一笑, “终场演出反响热烈,外边一众媒体等待采访, 都杵在休息室干嘛?”

    剧团经理擅长周旋人际关系, 见张俊秋没有在外人面前责训温宁安的意思,顺坡打圆场,“秦总,我们在做内部复盘,正要出去呢。”

    秦昭序点头, “等会儿采访结束,直接去宴会厅吧。”

    张俊秋到底没拂秦昭序面子, 看了温宁安一眼, 欲言又止,转头离开。

    温宁安的难受本来十分, 张俊秋临走前怒其不争的轻微叹息,让难受程度猛然翻倍到二十分。开演前, 不知天高地厚在孟青霄和余盼华面前打包票,真是幼稚可笑。

    秦昭序捧起温宁安的脸,“挨骂了?”

    温宁安头一偏,躲开他的牵掣,“没有,张导没骂人。”

    秦昭序只当小姑娘状态低落,抱住她安慰:“你第一次正式登台,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正常。”

    秦昭序的怀抱厚实、有安全感,温宁安不受控制地想,他的怀抱曾经给过别人吗?孟青霄问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一个人产生独占欲,是很危险的情感信号,温宁安既害怕,又不可避免地沉沦。

    胸口满腔浊气因急躁而乱窜沸腾,她猛地推开秦昭序,“不正常,都是我的错,我心思重,想太多要太多,导致上台节奏乱掉了。”

    秦昭序猝不及防被推一把,脸上表情挂不住,“事情已经发生,多计较无益,先去宴会厅吧。”

    说着,上前拉温宁安的手,却被再次甩开。

    秦昭序敛起笑意,目光平静凛然,“你又要闹哪出?表演没发挥好,打算火气撒我身上?”

    温宁安从开始就知道,秦昭序的脾性,并不见得真有多温柔体贴,只是被他惯着宠着,会产生一种受偏爱的错觉,好像搅翻天都能被他包容原谅。

    她因秦昭序分神,就想拉他一起不痛快,“是,现在谁站我面前,我就朝谁发火,嫌我态度差你可以走。”

    秦昭序蹙起眉头,“温宁安,第几次了,任性也要有度,你是学不会正常沟通吗?”

    温宁安鼻子一酸,不用照镜子就能想象此刻的表情有多无理取闹,但她克制不住地在秦昭序面前撒野。

    就像小时候,钟文茵和温咏广在公园,对邻居家的小朋友投去更多关注时,她闹情绪不吃晚饭,直到父母都来哄她,才略微心甘情愿地拿起筷子。

    温宁安扬起脖子,“学不会,我就是这样的人。”

    “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那就别理我,我现在也不想看到你。”

    “行。”

    秦昭序深深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酒店宴会厅,五张大圆桌覆盖棉质光面白色桌布,正中央的鲜花摆台,插了朱丽叶玫瑰组群,夹杂中间橙边缘黄的郁金香冰糕,点缀圆叶尤加利。

    剧团经理说,秦昭序临时有事回明市,由他代替说声抱歉。

    温宁安拿起调羹,舀一勺海参粥,咸鲜软烂,入口即溶。她埋头机械地进食,身旁陈竹轻轻道:“宁安,你那么喜欢海参粥啊,我的份也给你吧。”

    对面余盼华招来服务员,“你俩孔融让梨呢?喜欢就再点,反正秦昭序买单,他有的是钱。”

    温宁安放下勺子,“不用加,我吃饱了。”

    这家酒店主打海鲜宴,食材每天从世界各地空运而来,秦昭序开庆功宴不计成本,餐桌还有蓝鳍金枪鱼和澳洲帝王蟹。

    温宁安不是特别有胃口,每道菜夹一筷就放下,整餐吃下来,肚子依旧空空如也,

    酒店成立七十八年,有一个至今保留的主厨见面环节。

    就是等到宴会尾声,主厨带着为当日宴会特制的秘密菜品,亲自推小车出现,为宾客奉上。

    这项悠久传统,远在明市的剧团成员都有所耳闻,较为火爆的社交媒体上,有个话题是关于酒店的特制菜晒图。迄今为止,没有一样重复。

    戴厨师帽白围裙的主厨出现,众人纷纷停筷,翘首以盼等待惊喜。

    温宁安顺着其他人目光看去,只见厨师掀开巨大精美的不锈钢遮罩,里头的特制菜品竟然是——

    蟹粉生煎。

    陈竹一拍脑袋,“我明白了,一定因为我们来自明市,所以准备了生煎,酒店好有心!”

    生煎包是明市传统小吃,底部油煎金黄酥脆,上半部分淋白芝麻和葱花,馅料汤汁饱满,明市人从小吃到老。

    只有温宁安知道,这大概率是秦昭序安排的,起因是她一句玩笑话-

    庆功宴结束回酒店,大家或多或少喝过酒。

    Alan提议打会儿牌玩桌游,陈竹双手同意,把情绪不佳的温宁安也给拉去了。

    七八个年轻人,聚在Alan房间沙发。Alan一个健步,火速合上茶几上的电脑,振振有词道:“男人的桌面看不得。”

    陈竹白了一眼,“不打自招。”

    彩蛋里的另位奥菲莉亚泼辣直白,问:“存小电影了?”

    Alan不害臊地承认:“是的,确实有些珍贵的学习资料。”

    陈竹:“管小电影叫学习资料,您可真有情趣。”

    “‘学习资料’是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文件名,我敢打赌,每个男人的电脑都有一个这样的文件夹。”

    在场男女,都已成年,出于好奇心或其他目的,都看过这类日产小电影。

    女生的观感相当统一,认为片子里的男人长相猥琐,身材不好,激不起兴致。男生则不一样,就喜欢直接的视觉刺激,越暴露越好,爽翻天灵盖。

    温宁安觉得自己已经被秦昭序调教得无所不知,结果在Alan房里坐了一个钟头,惊讶发现,这群平日不显山露水的同僚,会玩那么多花样。她竟是保守派。

    “穿情/趣/内/衣男朋友最受不了,亲测有效。”

    “你们加道具吗?”

    “尝试过,没意思,怕弄伤。”

    温宁安听得一愣一愣,游戏没玩到,被迫接受两性知识再教育。

    进电梯,各回各房,离开喧闹的人群,温宁安心情不可抑制地又低落下来。铺了短绒地毯的廊道,她走得很慢,打开手机微信,秦昭序没发来任何信息。

    刷卡进房间,玄关处,换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抬头便被书桌上巨大的粉色玫瑰花束吸引。

    走近,取出花朵中央插着的卡片,上面写着——

    “纪念温宁安小姐首次登台的三分钟。”

    落款是秦昭序的名字,字体龙飞凤舞,大概平日文件签多了,明明很复杂的名字笔画,被他简化成几条弯曲的波浪线。

    温宁安见过多次,一眼认出。

    鲜花边上,竖着一个暗红色纸袋,Logo是家知名手表品牌。温宁安打开盖子,里头果然是一只皮面表带的机械表。

    这种明显是定制款的手表,必定藏有小细节,温宁安观察一圈,就看到背后刻了今天的日期,大剧院的经纬度以及她的名字缩写。

    戴在手腕,正好遮掉以前的疤。

    想必秦昭序是打算庆功宴后给她惊喜的,只是被她提前搞砸了。

    温宁安心头浓云忽而被风吹散,想见秦昭序的念头,骤然升到顶点。也许秦昭序说得对,有问题要好好沟通,人生不能总是预设答案。

    最快的航班明早七点,温宁安定好票,与剧团其他人提前打过招呼。

    飞机落地明市机场,温宁安打车直奔江澜邸,她前一晚兴奋没睡,困顿不已,给秦昭序留了条信息倒头大睡。

    【不是安宁:我回明市了】

    【不是安宁:在江澜邸】

    秦昭序是下午两点回复的。

    【秦昭序:好的,知道了】

    温宁安一觉补眠到黄昏,听到外头有狗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家里没有秦昭序回来过的痕迹,她躺在床上,打开购物软件,筛选承诺一小时内送货上门的商家。

    情趣内衣款式不胜枚举,模特穿上,无一例外的撩人性感。

    温宁安下了一单。

    等到晚上,秦昭序也没有新消息,温宁安不再发微信,转头拨给张清华,问秦昭序现在在哪里。

    “这”张清华犹豫,“秦总在应酬。”

    温宁安半信半疑,莫不是躲她?

    “真在应酬。陈宥薇小姐从英国邀回一位建筑设计师,与秦总碰面,就在复衡路上的Termin酒吧。”-

    秦昭序飞机落地明市,就接到陈宥薇的连环call。

    “昭序,我把A.T.建筑事务所的Patrick Chou从英国请回来了!”陈宥薇没想到自己的邀约能成功,兴奋至极,“你明晚有空吗?一起见个面。”

    秦昭序挺想喝酒,答应下来。

    Termin酒吧的小包厢,陈宥薇和Patrick Chou已经就坐,还有毕业回国的陈宥开,正式被姐姐抓来学习集团业务。

    “昭序哥,这里这里!”陈宥开激动道。

    秦昭序走过去,就见陈宥薇身边的高个男人,穿着随性的黑色工装外套,也在看他。

    秦昭序主动抬臂握手,叫了他的英文名,“你好,我是秦昭序,久仰。”

    “你好,秦总,我有中文名。”Patrick Chou说,“我姓周,叫周均延。”

    第48章 司机小温

    周均延出生于南安普顿, 典型的高知二代移民,父母是医生,80年代拿工签到英国, 之后转永居、入籍。

    到了周均延这代,生活学习的环境彻底本土化, 他鲜少回中国, 但周家规定, 必须学中文讲中文。同父母辈一样, 周均延从小成绩优异,剑桥大学建筑系毕业后, 受邀加入A.T.建筑事务所。

    陈宥薇做过背调,周均延酷爱喝啤酒, 尤其是黑啤,故约在复衡路著名的德式酒吧见面。

    Termin酒吧的创始人是一对夫妻, 男方德国人, 女方明市人,目前在中国西北部旅居。为纪念跨国恋情,这家德国啤酒屋应运而生,墙壁挂满夫妻在世界各地的旅游照,还有多年前的书信往来。

    “昭序, 你这次没去A.T.的伦敦办公室参观很可惜。”陈宥薇不着痕迹地恭维,“周先生的办公室, 有一整面模型墙, 全是他制作的,太壮观了。”

    秦昭序灌一口酒, “模型墙?”

    周均延解释:“就是微缩模型,不知秦先生是否了解。”

    啤酒杯里的冰块哐当作响, 杯身凝出水珠,秦昭序放下杯子,感受掌心的冰凉湿冷,“略微了解过,挺有意思。”

    陈宥薇找话题暖场,她翻出手机照片,挪位子到秦昭序身边,“得到周先生同意,我拍了照片,你看这些。”

    周均延的独立办公室毗邻泰晤士河,侧边整墙打满亚克力展示格,每一间格子,放了他亲手制作的微缩模型,边上竖立的小铭牌,标注制作日期。

    “最早一件模型,能追溯到周先生的高中时代。”陈宥薇抬头夸赞,“周先生一定很长情,这样的设计师,才能设计出有感情的作品,所以我们宁波港口的项目非常想与A.T.合作。”

    陈宥开暗自感叹,姐姐牛逼,这都能扯上关联。

    周均延微微点头,“长情谈不上,做模型是我的爱好。”

    既然话题拐到宁波项目,秦昭序问:“周先生,先前与A.T.邮件接洽过,你们似乎对中国的港口项目不感兴趣,现在愿意亲自来考察,我很高兴,但也好奇,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主意?”

    “因为项目在宁波。”周均延说完,进一步解释,“我以前有位朋友,她出生于明市,父母宁波人,曾听她讲过不少关于父母年轻时在宁波的故事,所以对这座城市有点兴趣。”

    陈宥薇和秦昭序对视一眼。他俩本质是追利逐益的商人,对周均延的答案不太理解,建筑师的思维,怎么像个理想浪漫的艺术家。

    某一刹那,秦昭序有种感觉,周均延与温宁安是同一类人。

    想到此,他对周均延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陈宥薇挑眉起哄:“想必是很重要的朋友,冒昧问下,你的朋友是位女性吗?”

    周均延大方承认:“是个很可爱的女生。但她离开英国后,我们失联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

    啤酒花的余沫在舌尖融化,秦昭序官方客套地与他碰杯,“如果你想找那个女生,也许我能帮忙。”

    周均延稍作停顿,似乎真的在考虑秦昭序提议的可行性。半晌,他摇头拒绝,“来中国的目的是宁波港口项目。我虽然对宁波这座城市有兴趣,但项目能否达成合作,还要看实地考察结果。”

    陈宥薇趁热打铁,与秦昭序商量后,敲定时间,带周均延去宁波。

    桌面堆积精酿酒瓶,秦昭序松了下领带,灯光暗淡,侧脸线条落拓不羁。他去洗手间,隔壁座位的女孩子偷偷望他好几眼。

    没过一会儿,周均延也起身。

    陈宥开趁机凑到陈宥薇耳边,“准姐夫很受欢迎。”

    陈宥薇轻声哼笑,“以他的条件,很正常。”

    陈宥开噎了一下,“姐,你们进度也太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不怕有小妖精往他身上扑啊。”

    “扑呗,”陈宥薇无所谓道,“按照秦定锦的德性,秦昭序不玩女人才奇怪,有其父必有其子。”

    陈宥开问:“你不介意?”

    “婚前不介意,他也别想管我。至于婚后,我相信我们双方都会拿出相处的诚意。”

    陈宥开无言以对,“姐,不要太自信,万一他被小妖精勾走魂不结婚,西港这块大肥肉就飞走了。”

    陈宥薇很笃定,“真要有这样的小妖精,秦家会亲自出手解决,他们家的手段比你想象的下作许多。”-

    秦昭序走出洗手间,掏出手机,有条张清华的留言。

    【ZQH:温小姐问起你今晚的行程,我告诉她,你和陈宥薇在Termin酒吧应酬。】

    就在这时,秦昭序眼角余光察觉有道纤细身影靠近,熟悉的香味率先钻入鼻腔。

    身影霸道不讲道地拦住他。

    那人戴一顶棒球帽,帽檐轻轻上抬,一双眼睛湿润柔和,像黑色的、惹人沉溺的漩涡,目光无辜又大胆,问:“先生,一个人吗?”

    身旁有人经过,听到这句,下意识地看向温宁安。

    秦昭序侧身挡了下,平静无澜地顺着她的戏,回答:“不是,来应酬。”

    温宁安点点头,“等你应酬结束,能约你聊几句吗?”

    秦昭序嘴角扯出讥笑,“你想约就约,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温宁安上前半步,“答应我的邀约,你不会吃亏。”

    秦昭序好整以暇,反问:“不吃亏,那我会得到什么?”

    “你会得到——”温宁安探手,从他衣服口袋取走车钥匙,“得到一个兢兢业业等你应酬结束的代驾司机,少喝点酒,秦总。”

    温宁安勇了一次,但没完全勇,她并不想撞见陈宥薇。取到秦昭序的钥匙,压低帽檐转身离开,拐角处差点撞到人。

    周均延找错洗手间的位置,经服务员提醒,才拐对方向。

    望着差点低头远去的女孩背影,眉头轻皱,若有所思。

    “周先生。”

    秦昭序走了出来。

    周均延朝他颔首打招呼。不知怎的,秦总去了趟洗手间,心情好像不错-

    后半程,秦昭序并未喝太多酒。

    宁波项目的港口,一半开辟给西港做专用港口,他向周均延初步介绍集团业务、后续发展方向和当地政府对于港口建筑的硬性要求。

    周均延谈工作时很严肃,秦昭序说,他默默听,关键点巨细无遗地记在脑海。

    陈宥薇看眼手表,“那就说定了,下周去趟宁波,周先生,你有想去的旅游景点吗?我们安排。”

    周均延想了想,“宁波 从唐宋时期就有经商文化,改开后,诞生不少优质民营企业,那些企业家非常富有。我在英国读过一本书,里面收集了江浙地区民营业主的私人住宅,其中有一例是六十年代宁波纺织龙头的大杂院,我想参观。”

    “好的,我们安排。”陈宥薇说。

    叮,秦昭序手机弹出微信提醒。

    【不是安宁:尊敬的秦先生,欢迎预约代驾服务,你的专属司机小温,正在酒屋后方的长廊等待召唤。结束请及时联系她,她将竭诚为你服务。】

    【不是安宁:确认请回复[1]】

    傻子。

    秦昭序没回,但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昭序,你怎么走?”陈宥薇问。

    秦昭序举起手机,“我有代驾。”

    等周均延和陈宥薇姐弟离开,秦昭序踱步到酒吧后方的庭院,长廊灯光昏暗,将温宁安的身影映照得朦胧剔透,她正凝神,打量长廊墙壁上的挂画。

    秦昭序自然而然地靠近她,冷不丁道:“帮我开车,还要我等你欣赏完挂画吗?”

    温宁安并没回头,抬起手指着相框夹着的纸条,“你看得懂这句话吗?好像是德语。”

    秦昭序扫了眼,估计是酒吧女主人当年给男主人写的情话。

    「Du bist ein absoluter boeser Wolf.」[1]

    「你是头彻头彻尾的大灰狼。」

    明显是男女之间的暧昧调情,被秦昭序像人工智能一样翻译朗读,特别喜感。

    温宁安忍笑转过身,“秦总,你还会德语啊。”

    西港与德国的钢铁企业多有技术交流,重工板块一半工程师会德语,秦昭序作为总经理也不例外。

    望着温宁安莫名雀跃的眼神,秦昭序问:“走不走?”

    温宁安带着笑,主动牵他的手-

    江澜邸,客厅。

    洗过澡的温宁安裹紧睡袍,将秦昭序按坐在沙发。秦昭序明白,温宁安这是要和他聊天。

    伊布爱凑热闹,少谁也不能少它,摇摇尾巴,挤到两人中间,以为在玩新游戏。

    温宁安撩起宽大的睡袍衣袖,露出一截纤细手腕,酒红表带,玫瑰金方形表面,外围镶嵌碎钻。

    她偶尔乖巧的模样特别可爱,“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秦昭序捏起她的手,“就为了道谢?”

    “还有更重要的事,”温宁安清嗓子,立直,仿佛上台读报告,“我要向秦总做检讨。”

    秦昭序和伊布同时望向温宁安。

    温宁安想,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她在剧院失态,是因为嫉妒心作祟。

    秦昭序听到这句,稍微有点迷糊。嫉妒?她嫉妒什么?

    不动声色,眼神暗示温宁安继续。

    “对你态度差,确实没有道理,我为我的不良表现道歉。”温宁安诚意十足,先礼后兵,“但你也要答应我,别和以前喜欢的人藕断丝连,起码不能让我看见。你和孟青霄争锋相对、旧情难忘的模样,活像一对苦命鸳鸯。”

    秦昭序接着她的话:“所以,你认为孟青霄是我的……”

    温宁安:“白月光,朱砂痣,前心动选手。”

    秦昭序意味深长地重复:“前心动选手?”

    “前”字咬重音。

    温宁安理所当然:“目前的心动选手应该是我。”

    秦昭序站起来,高她大半头,似笑非笑,连伊布都察觉他语气危险。

    “温宁安,你真会脑补啊。”

    第49章 危险信号

    伊布嗅到气氛不对劲, 拍拍屁股回窝,徒留温宁安立在原地,接受秦昭序审视。

    沉默对峙, 秦昭序的面容难以猜透,他寡言的模样, 蛰伏一股很强的伺机而动的侵略性。

    温宁安浑身紧张。

    凝固的气氛中, 秦昭序进一步, 温宁安退一步, 他逼近,她再退。

    小腿碰到茶几边角, 温宁安停下步伐,下巴抬起虚张声势, 想同秦昭序讲道理。

    “秦总,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温宁安分析, “如果真的是误会, 我认为责任应该五五分,毕竟你也没说清楚。”

    “五五分,”秦昭序皮笑肉不笑,“你每次无理取闹前,问过我一句吗?”

    温宁安琢磨, “那三七分,我七你三。”

    秦昭序又不说话了, 眸色深晦。温宁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仿佛在等待一场悬而未决的审判——但这是没道理的。

    “秦昭序,我主动告知过你, 关于我的过去,谁让你没有礼尚往来, 对吧?”温宁安循循善诱,“剧团有传言,说西港老厂长的孙子为孟青霄设立了基金会,我那天还看到你们在演员餐厅聊天”

    “那是因为,”秦昭序缓缓开口,“我曾经有个哥哥。”

    惊雷爆响,殷天动地。

    “我哥哥叫秦昭律,孟青霄是他的女朋友。不止,我还有过妹妹,比你大两岁,叫秦昭理。”

    温宁安吃惊地瞪大双眼,嗓子被奔涌而出的骇然堵住,“那他们他们现在”

    秦昭序盯着她,一字一句,“十年前死于车祸。”

    温宁安按下心头震惊,脱口而出:“对不起。”

    秦昭序嘴角牵了牵,“你对不起什么?”

    温宁安是独生女,没有手足,但并不妨碍她产生悲恸共感。

    她不再后退,转而上前环住秦昭序,“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她抱得那样紧密,继续说:“不要五五分,也不要三七分,全算我的错。”

    秦昭序回拥住她,怀里的身体仿佛经不起他稍用力按压,纤薄瘦削却散发着稳定持恒、动人心魄的力量。秦昭序闭起眼睛,贪婪地汲取温宁安释放给他的暖意。

    伊布看不得两人黏抱一团,壮硕身躯挤着秦昭序,想要参与。

    被萨摩耶拱得不得不分开,温宁安重色轻狗,拉着秦昭序进卧室。

    温宁安想,过程曲折,也算重归于好了。

    卧室里,她合衣躺在秦昭序胸口,听他平静无波的心跳。

    “你想讲一讲,有关哥哥和妹妹的事情吗?”

    秦昭序手梳过她的乌黑长发,淡淡启口,“车祸那年,我18岁,秦昭律28岁,秦昭理才13岁”开了个头,喉结上下咽动,沉默停止,”宁安,我其实并不想回忆。”

    “那就别回忆,我不好奇。”温宁安手臂抵在秦昭序胸前,“我去换个衣服,换完睡觉,允许秦总在我回来前抽一支烟。”

    说完翻身下床,径直走去衣帽间。

    秦昭序微微眯起眼,看着她走路不自然的腿,并未多想。

    拉开床头柜抽屉,想找烟和打火机,他无论如何没做好心理准备——当猝然看到抽屉里造型仿真、尺度颇大的成人玩具-

    而温宁安本人毫不知情。

    自从在Alan房间听到男女间那些辛密,她萌发探索精神,购买传说中的玩具和衣服。

    衣服已经穿身上,按照计划,Termin酒吧接回秦昭序,她本应用这身服装面对他。

    至于玩具,温宁安下定决心,明天就把东西全扔进垃圾桶。她看过使用说明书,道具几乎全用在女方身上,以常人根本想不到的方式。

    她才二十一岁,大好人生刚刚开始,不想被秦昭序玩死在床上。

    解开衣带,睡袍滑落肩膀,她随手放到边上岛台。

    抬头,看见落地镜中的自己,是从没见过的轻浪模样,几块半透明的布料遮遮掩掩,分明在邀人触碰。

    温宁安并不排斥暴露的设计,不是为取悦谁,而是单纯欣赏自己年轻美好的身体。

    反正,秦昭序是没机会看了。

    腰间系的黑色皮质细腰带,与大腿根的腿环相连,拆卸有点麻烦。

    温宁安躬身解腿环,笔直的脊骨微微突起,无奈金属扣卡得太紧,松不开来。她弄得烦了,起身想找剪刀剪开,反正没打算二次利用这身布料。

    刚站直,背脊就撞到秦昭序的胸膛。

    温宁安心脏跳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想拿睡袍遮身体,被秦昭序单手反扣。

    温宁安紧张地看向前方全身镜,秦昭序也在看她,目光接触瞬间,她心底陡然升腾急剧下坠的失重感。

    完了。

    “换件衣服这么慢。”秦昭序另只手滑到腿环的金属扣,潮热气息喷薄在她耳畔,“我帮你解。”-

    天蒙蒙亮。

    温宁安终于能脱掉那身衣服好好睡觉。

    Alan说得不错,男人就喜欢这些视觉刺激性强的玩意儿,秦昭序也不例外。他一定非常、非常有感觉,叠加谈论到哥哥妹妹的旧事,他好似有发泄不完的精力,沉默又凶狠。

    温宁安有几个时刻想喊停,但秦昭序绷到颤栗的肩胛骨和肌群,让她改变主意。

    天花板晃动模糊,脑海里的思路愈发清晰,她意识到,自己面临两项危险的情感信号:

    第一,对秦昭序产生了独占欲。

    第二,开始心疼秦昭序,并为之让步。

    这是很致命的信号,温宁安没来得及深思,就被秦昭序强硬地拖入与他同频的欢娱。

    幸好秦昭序还算听劝,终究没用抽屉里的东西。

    温宁安顺理成章睡到日上三杆,出乎意料地,秦昭序也没起床。

    她醒神片刻,手指指腹轻轻擦过秦昭序的眼睫毛顶端,心道,果然快三十岁,浪荡太过火,体力跟不上。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秦昭序闭着眼,嗓音低沉。

    “怪了,你有读心术吗?”温宁安依赖地爬到他身上。

    秦昭序掀起眼皮,勾唇一笑,托着她的腰,“我诈你的。”

    被他碰过的地方又麻又痛又痒。

    剧团放假两周,温宁安没有其他安排,卸了力道,八爪鱼一样缠住秦昭序,“秦总,旷工一天吧,我好累,你陪陪我。”

    秦昭序格外有耐心地哄她,“公司有会,几位分公司高管来明市,不能不见。”

    温宁安装没听到,埋在他肩头,就是不允许他起床。

    见她铁了心不让步,秦昭序想了想,问:“要不和我一起去公司?”

    说完才觉不妥,公司人多眼杂,带个女孩子上班过于惹眼。但后悔已晚,温宁安饶有兴致地抬起头,“好啊,我想去。”

    甚至得寸进尺:“能带伊布吗?”

    秦昭序:

    最后一人一狗,都坐上了秦总经理的车,去西港总部半日游-

    张清华接到秦昭序的电话,疑心耳朵出了问题。

    微笑着与一众分公司老总打招呼,微笑欠身离开会议室,躲在无人光临的楼梯间,深吸一口气,“秦总,你说温小姐今天来公司?”

    秦昭序停车到总经理专属车位,扫眼后视镜卖乖的萨摩耶,“ 嗯,伊布也来了。”

    张清华脸上笑嘻嘻,说秦总稍等,我来处理,内心已经盘算提加工资和双倍年终。秦昭序要敢不答应,他就去西港门口贴大字报,宣告天下,秦总经理带情人来上班!

    电话挂断,温宁安涌起迟滞的不安,“秦昭序,我这样是不是打扰你了?”打退堂鼓,“我把车直接开回家吧。你上班,我待在办公室也挺无聊的。”

    “没关系,我办公室单独一层。”

    张清华来得很快,还从行政那边拿了临时的实习生工牌。每年暑假,西港会开放一批暑期实习岗位,大学生期末周结束,就来西港报道。

    温宁安把门禁卡挂在脖子上,很是新奇。

    伊布眼巴巴期待着,它也想挂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张清华头痛不已,“ 狗就说秦总家里养的,问题不大。秦总,你直接去隔壁楼大会议室吧,资料我准备好了。至于温小姐和伊布,请跟我走员工电梯,我带你们去总经理办公室。”

    温宁安十分配合,朝秦昭序挥手,“秦总,一会儿见。”

    伊布也朝他摇摇尾巴。

    秦昭序的办公室很大,配备了休息室和会客厅,他办公在最里间。伊布这只色厉内荏的狗,猛然来到陌生的封闭性强的空间,不敢造次,小心翼翼挨着温宁安的脚。

    办公室每一扇书柜门都带了指纹锁,办公桌上有一些待签署的文件。

    张清华检查过一遍,确认没什么机密信息,便也没有特意收起来。

    “温小姐,需要饮料甜品吗?”

    “不用不用,张叔,你去忙就好,打扰了。”

    会议时间临近,张清华客气地告辞。

    温宁安在办公室转悠一圈,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看手机,搜俊秋剧团《哈姆雷特》剧评。好评多了,难免出现质疑的声音,有人说张俊秋魔改,温宁安提出反对观点,迅速被原博主删掉。

    笑了下,搜关于表演方面的艺术评论。

    果不其然,有人批评她用力过猛。

    温宁安其人,目前在戏剧圈属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剧评家的长篇文章中,给她的代号是“第一重奥菲莉亚”。

    不得不承认,别人的评价很客观,但温宁安克制不住地心情变差。

    秦昭序会议结束进来,就见她蔫了吧唧的模样,问:“怎么了?”

    说着,坐回办公椅,朝她打开双臂。

    温宁安从善如流、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他腿上,勾住脖子,“网上有人批评我的表演,很犀利,我看得有点受打击。”她捏着食指和拇指,“大概这么多,如果秦总多抱抱我,我就消化难受了。”

    秦昭序笑一笑,圈着她,打开一册文件,拔掉钢笔套,签字。

    签字又是熟悉的波浪线组合。拆开看,每一笔都不像,合在一起,就有“秦昭序”三个字的轮廓外形。

    温宁安笔筒抽出水笔,在白纸上,学秦昭序的字迹,歪歪捏捏就是学不到精髓。

    秦昭序观摩一会儿,忍不住亲自教导,大掌包住她的,一笔一画教她模仿。

    忽然内机电话响。

    秦昭序接起,温宁安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对面张清华略微紧张道:“秦总,你母亲来公司了。”

    第50章 来年春天

    温宁安蹭地立起, 水笔滚到办公桌边缘,啪嗒,掉落地板。

    秦昭序抬眸看她, 俯身捡笔,回复电话那头的张清华, “她有预约吗?”

    温宁安:

    好大的架子!你妈找你还得预约?!温宁安反思, 看来自己平日确实任性妄为、多有冒犯。

    张清华并不意外, “没有预约, 但她坚持要见你,说有急事。”

    秦昭序的规矩, 但凡在工作时间找他,必须提前一天预约, 无论谁都不例外。

    “不见,下班再说。”

    张清华劝道:“秦总, 司夫人态度坚决, 看不到你不会善罢甘休。她要硬闯,也没人敢真拦她,温小姐还在你办公室,撞见不太好。”

    秦昭序又看温宁安一眼。她在走神。

    钢笔尖在文件纸页晕出深浓的点,秦昭序说:“安排她去楼下小会议室等。”

    温宁安确实在走神, 司楚云的出现,提醒了她, 她和秦昭序的关系见不得光, 只配在幽暗封闭的角落滋生成长。

    但她很快隐藏起情绪,双手交在背后, 故意俏皮轻松地说:“秦总,我就待在办公室不出去, 等你回来,对吧?”

    仿佛真的一点不觉委屈。

    表演专业的温宁安,骗过秦昭序不是问题。秦昭序仔细观察一遭,没看出她有异样情绪,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多解释,笑着摸她的头,“有事找张叔,我很快就好。”

    言下之意,默认让她待在办公室。

    乘电梯下楼,秦昭序敛起嘴角笑意。

    咔哒,咔哒,皮鞋和地板清脆碰撞。司楚云闻声回头,朝出现在门口的秦昭序微颔首,“昭序,我没提前通知就来,打扰你工作了。”

    秦昭序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妈,有什么急事?”

    司楚云拿出一份宁波港口的环评建议方案,推给秦昭序,“要不是你林菁阿姨提起,我都不知道,你把宥薇找的环评专家的方案给拒了?”

    秦昭序拧起眉心,“嗯,方案我不认可。”

    “昭序,西港主研发生产,关于拿地开发的项目,汇融更有经验,陈家和政府以及三方环评机构的关系都不错。”司楚云暗示。

    秦昭序指尖敲击文件硬封壳,“妈,如果你是来当说客,趁早放弃吧,我不会改主意。”

    “做企业不可能有完全合规的操作。我听宥薇说,港口项目体量太大,还涉及金属冶炼,不采购大量污染治理设备,很难拿到环评合格证明。”

    秦昭序打开文件,落款签名是当初日料店的钱教授。

    陈宥薇背地里重新找过教授,加码条件,钱教授终于肯承诺,有路子搞定环评报告。陈宥薇那时在英国,不顾时差电话拨给秦昭序,被回绝后,依然不死心。

    “风险太大,对西港无益,环保是持续性投入,躲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司楚云道:“陈家这方面关系很硬,你不必担心。”

    秦昭序定定地看着母亲,“你是代表西港,还是代表汇融在和我谈?”

    “这是什么话,”司楚云不悦,“我当然是西港的人。”

    “嗯,”秦昭序一锤定音,“我是总经理,在西港有一票否决权,这项方案我说不通过就是不通过,还有其他事吗?”

    母子对视,互不相让。

    司楚云明白,他心意已决,见好就收不与他呛声,转而道:“算了,先不讲工作。你和宥薇,下周带那个英国建筑师去宁波考察,等考察结束,两家人聚一聚吧。”

    “知道了。”

    “昭序,你今年二十八岁,过了十一月份的生日,就是二十九。”司楚云顿了下,“你哥哥当年本来也该在二十九岁结婚成家,可惜”

    可惜没活到二十九岁。

    秦昭序垂下眼眸,“嗯,宁波回来后,我找个时间订餐厅。”

    直到司楚云离开,秦昭序还待在会议室,漫无目的地翻阅建议书,忽然发现文件中,出现一家名字熟悉的三方环评机构。

    这家环评机构的检测部门,曾经出过一份土壤治理合格报告,关于明市创新城,从工业用地变更为住宅用地的#05地块。

    #05地块最终出让给温咏广的公司,后半程烂尾,温家不愿售卖给其他房企,最终退还明市政府抵债。

    秦昭序抽出笔筒中的记号笔,在检测机构名字上画了个圈-

    司楚云蹬着高跟鞋,臂弯夹一只稀有皮手拿包,款款回到地下停车场。

    张清华替她开后排车门,司楚云没进去,转身问:“昭序前段时间去了北城,他在忙什么?”

    “公务出差。”

    司楚云冷哼,“ 我问了也白问,你和昭序一条心。”

    张清华不卑不亢,“没有的事。秦总工作忙出差多,至于私事,我无从知晓。”

    司楚云钻入车厢,“可别像他爸一样玩物丧志。”

    张清华只当没听见,帮她带上车门,吩咐司机,“开稳当些。”

    黑色S系奔驰驶离西港总部园区,拐到隔壁辅路,司楚云喊停。司机依言停靠路边,不一会儿,有个戴西港工牌的员工,鬼鬼祟祟张望一番,闪身坐进车里。

    “司夫人,我真看到秦总带一个女人来上班,肯定就藏在他办公室。”

    司楚云嗓音森冷,“我需要你提醒?”

    员工颇为尴尬,“那您特地来一趟的意思是”

    环评建议书只是噱头,她的儿子她了解,根本不可能改变主意。

    司楚云此番前来,是确定秦昭序的态度。既然他愿意宁波考察后安排与陈家的聚餐,说明未来规划没有动摇,依旧会与门当户对的家庭结亲。

    至于出格到带女人进办公室的举动,司楚云想,得稍微给那个女孩一点警告,别不知天高地厚黏上秦家。

    “小李,你电话里说,张清华前几个月频繁去俊秋剧团是吗?”

    “是的,张特助有时开的公司车,我看到了停车票的扣款物业公司。”

    司楚云本以为张清华是处理基金会的事宜,现在看来,并不一定。她琢磨片刻,吩咐小李,“你帮我做件事,调一下俊秋剧团近半年不是,近一年的新入职员工。”

    “好的,明白。”-

    秦昭序回到办公室,温宁安正训练伊布练字,手掌包住萨摩耶软软的爪子,教它写“秦昭序”。

    伊布生无可恋,不明白当狗为何要写字,瘫在温宁安怀里消极怠工。

    温宁安:“伊布,练好了能当总经理。”

    伊布:“汪!”

    秦昭序感觉被骂了,从她身上抱走伊布,带萨摩耶玩熟悉的凌空转圈圈。伊布乐了,意犹未尽,蹭秦昭序的肩颈撒娇。

    秦昭序哄好一个,看向另一个更难办的。放下萨摩耶,揽住温宁安,提出带她参观西港总部园区。

    温宁安眼睛亮起一盏明光,想到什么,又迅速沉寂熄灭,不自信地问:“方便吗?被人看到怎么办?”

    秦昭序:“张叔和我们一起,你现在的身份,是他手下的实习生。”

    温宁安将工牌挂回脖子,“为什么不是你的?”

    秦昭序理所当然地笑了声,直言:“我从不带实习生。”额外看了一眼温宁安,悠悠补充道:“但温宁安确实是我的。”

    张清华过来了,温宁安下意识小声地矢口否认,“我不是你的。”

    秦昭序心跳短暂失衡一瞬,潜意识中,竟然将温宁安当成自己的完全私有。

    西港总部园区有一栋主楼,一栋辅楼,其余都是相关配套。

    总高三层楼的自助餐厅,水果饮料无限畅吃,健身房和游泳池只对内部员工免费开放,这些设施还算常规,温宁安最不理解的是,园区修了一座小型图书馆。

    张清华和秦昭序相视而笑。

    图书馆是他哥哥秦昭律当总经理时,提出的修建方案。馆藏大多是冶金技术类书籍,实时更新国外的报纸杂志期刊,每年支付庞大的数据库费用,方便所有西港员工学习使用。

    温宁安憧憬地跟随秦昭序进入图书馆,“公司福利太好了,秦总,我也来工作吧。”

    秦昭序回头,唇角恙着淡淡笑意,“你明年不是打算重新读大学?寒暑假可以来我这里实习。”

    张清华默默吐槽,人家学的戏剧表演,你哪有岗位提供!

    温宁安想的却是,我和你,真的有明年吗?-

    下班回家,温宁安情绪有些微妙消沉。

    因为秦昭序告诉她,下周都不在明市,要和陈宥薇陪英国建筑师去宁波考察。

    秦昭序尽量聊她感兴趣的话题,“那位建筑师挺有意思的,也喜欢微缩模型,他办公室摆了一整面模型墙。”

    温宁安:“哦,和我很配。”

    绿灯转红,秦昭序踩下刹车,握住副驾温宁安的手,不说话,轻轻摩挲安抚。

    温宁安故意说和她般配,秦昭序没有任何表示,她深觉多此一举。幼稚劲过了,问:“建筑师愿意接单吗?模型路灯被伊布吞了,我一直想重订一盏。”

    “估计不可能。”秦昭序说,“他是A.T.的招牌,我们目前连让他接宁波项目的把握也没有。”

    温宁安随口一问,没抱太大期望,倒是突然怀念在英国遇到的建筑系穷学生,那位小伙子手艺真不错。没了她的巨额订单,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江澜邸,秦昭序整理行李,温宁安与伊布围观。

    温宁安立在茶几前,着绵柔拖鞋的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茶几腿。她丧气地想,自己已然修炼为一个合格懂事的情人,不争不吵,省事省心。

    秦昭序整理速度很快,他刚合上箱子,站直身体,就被温宁安环住脖子。

    小姑娘瓮声瓮气要求:“到了宁波,不能帮别人挡酒。”

    秦昭序想了想,他只在陈宥开生日宴上,帮陈宥薇挡过酒,难道被她看见过?

    温宁安仰头,“你答不答应啊?”

    “答应。”秦昭序不假思索,“还有吗?一起提出来。”

    温宁安左思右想,说:“来年春天如果顺利申到明市戏剧学院,寒假我去西港实习,你手下能增个实习岗吗?我不想跟着张叔。”

    她在不安。秦昭序有种强烈的感觉。

    面对依赖期盼的目光,秦昭序没法拒绝,他禁不住地低头,缓慢而坚定地吻她。

    温宁安蓦地咬了他一下,轻微的刺痛,从秦昭序唇舌蔓延到心尖。唇瓣分离,他笑着说:“不要这样对你未来的老板,会扣工资。”

    温宁安并非想去西港实习,她只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秦昭序的偏爱和例外。

    得到想要的回复,她主动踮脚回吻,舌尖探入触碰搅弄,越吻越情动,秦昭序端抱起她回卧室。

    翌日醒来,卧室只剩温宁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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