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乃黑河村的村长,自是要以大事为主,若那孙氏记恨自己,那便记恨吧。
乔五味单手撑着雨伞,并未给予张公想要的态度,她正竖起耳朵认真聆听雨水击落在伞身上的声音,自三人离开孙氏家后,那毛毛细雨变得密集起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倾斜下来。
在张公说几句话的功夫,雨水已经形成一道道雨幕,周边的景致也跟着模糊起来。
乔五味瞥了眼脚边朝着低洼急促流淌的雨水,微微蹙起眉心,她发现雨势的大小似是同孙氏有关?
可很快,乔五味就反驳了这个观点。
兴许不是孙氏,也可能是王小虎,毕竟两人是母子关系。
可不管如何,殇魂定是被其中一个吸引过来的,她必须弄清楚事情的起因,才能知晓答案。
乔五味也没打算瞒着:“张公,现在就在解决这邪雨的事情。”
张公瞬间愣在原地,他哪能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牛二牛家就在那,我带你们去。”
乔五味撑着伞跟在张公身后,她忍不住抬头,略未嫌弃的看了眼宋滇之。
不明所以的宋滇之:……
三人很快就来到大牛二牛家的院子口,张公站在院前喊了几声,一名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姑娘才从屋子里探出了个小脑袋,她小心翼翼走出来。
张公连忙开口问道:“大牛二牛呢?我来问问他们前些日子去山里采菌子的事。”
小姑娘揪着手,有些委屈:“阿爹阿娘把他们带姥姥家去了。”
张公不曾想扑了个空,正准备去另外几名孩童家去问问时,却听身后那小姑娘突然道。
“那日我有跟在他们身后采菌子。”
就是说,当时发生什么,她也很清楚。
哪怕是撑着雨伞,乔五味依旧能感觉到,裙角被飞溅的雨水淋个湿透,尤其是空气中弥散的那股腥臭的味道,愈发的浓郁。
小姑娘看了眼乔五味,还有她身边那长的像是仙人般的大哥哥,有些害羞的开口:“外面雨大,你们都进来坐。”
待进屋子里头,乔五味才发现就她同张公身上被淋湿了不少,可宋滇之的身上一滴雨水的水渍都没,她狐疑瞥了张滇之好几眼,直至对上那双含笑却深邃不见底的丹凤眼时,才吓得立即收回目光。
小姑娘名叫林有睇,正准备倒茶水,却被张公给制止住。
“有睇,你把那日上山采菌子的事详细的同我们说说。”
林有睇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抿紧唇,过了好半响,才抬头看向乔五味。
“姐姐,村里这场邪雨是跟王小虎有关吧。”
她语气笃定,似是知道了什么。
乔五味并未给与答案,而是反问道:“为何这么说?”
林有睇神情认真:“那日在山上才菌子,王小虎一直说有东西跟着他,当时我跟大牛二牛都四处瞧了瞧,什么都没看到,那东西好像只有他一人能瞧见。”
乔五味不由猜测,一直跟在王小虎身边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殇魂。
只是让她感到不解的是,四五岁的孩童身上能有什么吸引殇魂的地方?
张公听罢,神情显得十分慌张。
“乔姑娘,那咱们万万不能替王小虎叫魂,这若醒来变成那什么殇魂,那可还得了。”
若不是顾及乔姑娘在场,他恨不得立即召集村民们去一把火将孙氏的院子给烧的精光,最好将那罪魁祸首王小虎也烧死其中,那样笼罩在黑河村的邪雨便不再落下。
乔五味想到孙氏院前那密密麻麻的的水银般的水渍,想起昨夜榕树下王小虎的魂体求救的画面,这事情总觉得没难么简单。
她不由抬头看向林有睇,却瞥见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张,这让乔五味的眼底露出疑惑的神情。
“张公。”
乔五味故意板着小脸,压低声调:“不能只听一言之词,再者怎么处理,我心里有数。”
张公微微愣住,虽心里会有些不舒坦,可见乔姑娘神情难得认真,也不得不听从。
乔五味起身正准备离开,衣角却被林有睇紧紧攥住,她垂下眼眸,便见林有睇神情着急的质问道。
“这场邪雨定是王小虎带来的,姐姐一定要处置他?”
乔五味越发觉得林有睇有些可疑,她开口反问道:“你认为如何处理王小虎才好?”
林有睇丝毫没有犹豫:“自是怎么对付那假道士,就怎么对付王小虎。”
乔五味抿着唇,她想了想:“这场邪雨的罪魁祸或许并不是王小虎。”
“不可能!”林有睇声调突然拔高,甚至有些尖锐刺耳:“我阿娘说了,王小虎是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
遗腹子是指怀孕妇人于丈夫死后所生的孩子,在众人看来,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乃天煞孤星,会带来灾难的。
乔五味那双漂亮的葡萄眼露出一抹错愕的神情,她突然反应过来,林有睇的话是有冲突的,她阿娘既如此厌恶王小虎,那在家中定没少说孙氏与王小虎的坏话。
作为家中一份子的大牛二牛自然耳濡目染,他们定是不会好好的同王小虎去采菌子的。
乔五味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有睇的身上,带着审问的语气质问道:“三人采菌子时,可有发生什么?”
林有睇下意识躲避乔五味看过来的目光,她低着头,然后晃了晃脑袋。
乔五味则继续追问:“采菌子时,小虎年纪最小,大牛二牛可有细心照顾他?”
林有睇也并未多想,轻轻“嗯”了声。
这声轻“嗯”也让乔五味笃定林有睇在说谎,或许从一开始她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一直在误导她跟张公!
乔五味心里头既觉得气愤又觉得后怕。
若她信了林有睇的话,认定问题就是出在王小虎的身上,结果不敢想。
张公也察觉一丝端倪,他小心翼翼问道:“乔姑娘,怎么了?”
乔五味冷声呵斥:“她一直在说谎。”
林有睇猛的抬起头,随即大声反驳:“我没有!”
乔五味直勾勾盯着林有睇那露出慌乱神情的双眸:“你阿娘说小虎是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
林有睇立马辩解:“这话不止我阿娘说话,村里其他婶子也这样说。”
乔五味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半分脸面都没给林有睇留,直接陈述事实。
“你阿娘既如此厌恶小虎,大牛二牛又怎会细心照料小虎,那天你并没有跟在三人身后,更不知发生了什么,方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你的胡编乱造。”
林有睇脸色瞬间变的苍白起来,无比慌乱的揪着手指,那天她的确没跟在三人身后,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之所以这样说,是认为王小虎本就是不详的存在,若他死了,兴许笼罩在村子上方的雨就停了。
到时候,阿爹阿娘的目光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林有娣就是黑河村的恩人。
张公万万没想到林有睇胆子竟这般大,竟敢胡言乱语,连连仰头叹气,脸上更是露出一副极其失望的神情,林有睇下意识求助那看着如仙人般的男人,可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不禁打个寒碜。
既无法从别人那得到答案,乔五味决定自己去找。
她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只要弄清楚那日采菌子到底发生什么,兴许就能找到怎么解决殇魂的办法。
乔五味要去山脚下,去寻着王小虎那游走的魂。
她看了眼跟过来的张公:“张公,我们要去山脚下寻魂,你同行的话会不方便。”
既说不方便,张公也不好厚着老脸跟去,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才幽幽的叹口气,只希望乔姑娘能早些解决此事。
若不然,黑河村的村民都快过不下去。
离黑河村最近的山就在祠堂后,乔五味瞭望悬挂在祠堂正门那在风雨中飘摇的红灯笼。
半响,她才开口抱怨着:“这一百两可真是不好挣。”
乔五味伸手扯了扯宋滇之那干爽的衣角:“快帮我撑着伞,我数数有多少黄符。”
黄符就是她保命的家伙事。
更何况待会要去山脚下找魂,指不定会碰到那只殇魂,乔五味总得要做好充足得准备才行。
宋滇之伸手接过乔五味递过来的雨伞,将其撑在上空,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神情认真的女子。
“阿乔可真是心善。”
他声音低哑沉冷,辨不出是恭维还是讥讽。
乔五味数黄符的手一顿,她抬起头,看着毫无作用的宋滇之。
“什么心善,我这是为了那一百两,难不成以后喝西北风过日子!”
乔五味歪着脑袋,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宋滇之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尤其是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的阴骘,吓得她立即低下头。
算了!惹不起!
乔五味将数好得黄符再数了一遍,正准备拿回自己的雨伞,却被宋滇之避开,他伸手将乔五味那把雨伞丢弃一片,而后将手中撑的这把缓缓挪了过去。
宋滇之握伞的那只手的衣袖滑落而下,露出细白的腕部,那大拇指的指腹则不着痕迹磨蹭着伞柄,
“我来替阿乔撑。”
乔五味看着被淋湿的右肩,很难不怀疑宋滇之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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