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直觉告诉陆熵, 迟雪洱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选择提议给他最直接有效的安抚。

    如果是往常, 习惯于把自己包裹在坚硬保护壳下的迟雪洱并不会轻易展示这种脆弱,也不会愿意主动向陆熵寻求帮助。

    但今天的他却不想顾虑那么多, 他被孤独和寂寞感打败, 此刻的内心只有感性和依赖。

    他没有说话,而是把双臂慢慢滑落直至环住陆熵的腰。

    可能是昨晚和今天早晨的肢体接触练习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害羞的心情,这个拥抱没有丝毫忸怩, 甚至很用力,像是想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陆熵怀抱里。

    迟雪洱又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嗯,我想让人抱抱我。”

    陆熵垂头, 看着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内心一片柔软,也伸手回抱住他,抱得很紧。

    落日的余晖顺着二楼走廊的窗台倾斜进来, 紫金色的光线将静静相拥的两人框住, 在地毯上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 画面美好和温馨。

    但时间似乎从不愿意为任何美好而短暂驻足。

    没多久楼下就传来宋叔喊他们用晚餐的声音,迟雪洱有须臾的恍惚,却也很快就从刚才的情绪中剥离。

    松开手臂,慢吞吞从陆熵怀里退出来, 却不敢抬头看他, 低垂着脑袋,目光直直盯着地毯上两人的脚尖。

    靠得好近。

    陆熵微翘起嘴角:“刚才抱得那么主动, 这会怎么又不好意思了。”

    男人的声音偏哑,语气还似有揶揄,听得迟雪洱本就有点热的耳朵更是发烫,脖子上白皙的皮肤也顿时泛起一层薄红,并且还有继续往朝下蔓延的趋势。

    陆熵眼睁睁看着那片粉色细腻的后颈曲线一路向下,直至被衣领完全吞没,不禁有几分恍神。

    小少爷皮肤透白,又这么容易害羞,只是抱一下人就粉成这样,如果再对他做其他更过分的事,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而此刻只是单纯在害羞的迟雪洱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时间分秒流逝,窗外夜幕已至,走廊的感应壁灯也自动一盏盏亮了起来。

    迟雪洱跟着光线好奇抬头,又正好跟陆熵的视线撞到一起,陆熵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看,黑色的眸光一瞬不瞬。

    迟雪洱心跳都漏了半拍,目光飘忽移开:“我已经好了,咱们下去吧。”

    两人一起到楼下餐厅时,迟雪洱脸上的红痕还没完全褪去,眼神亮晶晶的像小鹿,透着藏不起来的慌乱和羞怯。

    从头到脚都在向外人彰显着他们刚才在楼上一定发生了什么的气息。

    宋叔笑眯眯的:“少爷跟小迟最近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

    被他这么一打趣,迟雪洱瞬间又想起刚刚的事,好像当时在场的不是只有他跟陆熵,也同时被其他人亲眼目睹了一样,臊得不敢看人,小声呐道:“没有……”

    比起他的如坐针毡,陆熵倒是一如往常的从容,拉开椅子坐下,淡声道:“吃饭吧。”

    他的坦然多少也缓解了迟雪洱的几分羞赧,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拍拍发烫的脸颊。

    因为陆熵提前回来的原因,今天的菜色比平时他一个人用时丰盛不少,不仅如此,迟雪洱还注意到桌上多了几个瓦罐,似乎是用来煲汤的。

    “宋叔,今天有这么多汤吗?”

    迟雪洱喜欢喝汤,所以厨房每天都会给他煲一例汤,但像今天这么多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是啊。”宋叔已经掀开一个个瓦罐开始盛汤,语气爽朗地说:“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是夫人下午特意让人送来的各种名贵补品,她看小迟你气色不好,身体又瘦弱,特意交代说要每天都把这些补汤喝完才行。”

    他说的夫人应该就是陆母,看着面前被咣咣放下的三个汤碗,迟雪洱有点懵,没想到陆母效率这么高,中午才刚走,下午就让人送补药过来了。

    “可是……”迟雪洱捧着快有他脸大的一个碗,茫然道:“我一次也喝不了这么多啊。”

    “能喝多少是多少,先试试味道。”宋叔一脸慈爱的劝哄。

    味道倒是不错的,迟雪洱尝了一口,给出好评:“好喝,就是有点中药味。”

    “补汤都是这样的,对身体好,来来来,再多喝点。”

    迟雪洱“哦”一声,捧着碗继续乖乖喝起来。

    坐在对面的陆熵单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的看着,突然觉得看小朋友喝汤可比自己吃饭有意思多了。

    陆母这补品和名贵药材一送就是好些日子,多到后厨的仓库都快成半个中药材市场了,就是有十个迟雪洱,没个一年半载的可能也消耗不了,这才没有继续送。

    宋叔也谨遵陆母的嘱咐,每天盯着迟雪洱喝汤,换着法的给他大补。

    好在迟雪洱本来就爱喝汤,并没有觉得这是个苦差事,而且每天李厨都会煲不同的花样,他喝得也挺快乐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个星期下来,迟雪洱照镜子时发现他的气色似乎真的有变好一点点。

    对于这个转变迟雪洱自然也非常开心,谁都希望有一副正常健康的体魄,如果这样长期调理着能慢慢把他的体质改善好,哪怕只是能让他不三天两头的生病,那也已经算是极好了。

    有这种心理作用的加持,迟雪洱这几日的心情和状态也肉眼可见的轻盈放松许多,对着陆熵时不再那么容易紧张了,还变得很爱笑。

    他之前当然也爱笑,只时更多的还是对着宋叔和林修他们,而且还是无限量放送那种。

    陆熵对这种感觉颇为新鲜,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宋叔平日里的快乐。

    本以为这种好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想意外会来得如此迅速。

    这天晚饭时迟雪洱照例也是喝了一盅补汤,饭后在院子里四处走走散步消食,临到晚上洗澡睡觉时,陆熵才从公司回来。

    天气转冷,b市的深秋已经有了初冬的凉意,陆熵进房间时还穿着大衣外套,一身的黑色,高大挺拔,裹挟着深夜的霜寒,映着他速来冷峻深邃的五官,看得人牙齿都冷了。

    迟雪洱半卧在床上看书,似乎刚洗完澡没多久,头发乌黑蓬松,脸上还有点粉,穿着牛奶绒的睡衣,看起来软乎乎的。

    “你回来了。”

    陆熵觉得他这个样子特别像精品商店的橱窗里摆着的洋娃娃,漂亮得惊人,目光不禁在他身上多逗留了一会:“嗯。”

    迟雪洱眉眼弯弯亮亮的:“今天外面很冷,你快去洗澡吧。”

    陆熵点头,微挑下眉:“今天心情这么好,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啊。”迟雪洱说话调子轻快:“就跟平常一样。”

    陆熵又看他一眼,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走到旁边脱掉大衣,里面还有一套西装,严谨平整,妥帖包裹着紧致结实的窄腰,衬衫的领结也打得一丝不苟,祖母绿的领带夹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华丽的光泽。

    明明是已经看过无数次的陆熵最平常的模样,迟雪洱却第一次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害怕被陆熵发现他的异常,慌乱转开视线。

    “怎么还没睡?”陆熵继续脱西装,手指扯开领带,脖间凸起的喉结便完全展露出来,随着说话上下滑动时,在灯光下泛着好看的肉色光泽。

    迟雪洱的目光便又忍不住跟着那里转动,直至陆熵听不到他的回应,好奇看过来时,他才像被烫到了似的一下把头扭开。

    还是感觉这小少爷哪里不太对劲,陆熵只好又问:“怎么了?”

    “没事,你快去洗澡吧,我要看书了。”

    迟雪洱不看他,继续捧着书装作看得很入神,实际上一个字都没有读进去。

    陆熵瞅着他眉头紧蹙似乎很认真的模样,没再说话,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里面很快就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陆熵洗完澡出来,只简单穿了睡袍,裹挟着一身的热气,手里拿着一块干毛巾擦拭头发。

    迟雪洱抬眼就看到他没拉好的睡袍下露出来的一点胸膛,脑子嗡了嗡,鼻子突然有点热。

    擦头发的陆熵突然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把毛巾拿下,正好就对上迟雪洱直勾勾盯着他的样子,手里的书也不看了,眼神呆呆的,脸蛋也有点红。

    陆熵皱眉,走到他那边,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发烧?“

    迟雪洱仰着脸,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扑闪着:“我很好呀。”

    陆熵默然地看着他。

    回想起来,似乎从他刚回来开始,迟雪洱状态就有点不太对劲,脸一直很红,情绪好像也比平时要亢奋。

    摸着额头也不烫,不是发烧,倒像是喝醉酒了。

    可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酒气,而且自从之前他尝了一次鸡尾酒后,就对酒精彻底失去了兴趣,也不太可能再一个人偷摸喝酒。

    陆熵想不出缘由,可看着这小少爷一脸清澈无辜的模样,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

    “真没事?”陆熵又确认一遍。

    “嗯。”迟雪洱点头的幅度很大,两只手握拳放在被子上,像睡前被训话的小孩,还是漂亮乖巧得让你不原谅他都会愧疚到睡不着的那种。

    陆熵头疼,将毛巾丢到旁边,走到床的另一侧:“没事就睡吧,时间不早了。”

    灯关了,房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陆熵平躺在枕上,刚要闭上眼睛,却听到旁边传来微弱的窸窣声,像是迟雪洱在动。

    陆熵内心微讶,这小孩虽然睡相不太好,但入睡前整体都还是很安静的,陆熵还记得他们刚睡在一起时,迟雪洱为了不碰到自己,甚至每天就只缩在最靠外侧的小边角。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这种情况已经改善许多,迟雪洱逐渐变得不再那么害怕跟他接近,虽然他的睡姿依然千奇百怪,偶尔早上醒来还是会紧紧抱着陆熵的胳膊,或是压着他的腿,有一天甚至整个人都钻在他怀里。

    陆熵自然是不排斥这种现象的,甚至觉得迟雪洱睡着后才愿意黏人的模样有点可爱。

    但也从来只是睡着后,每晚入睡前的迟雪洱不论什么时候从来都是安静守矩的,连上厕所都要悄无声息地下床,不敢随意发出动静打扰到他。

    像今天这样关了灯后还窸窣个不停的情况,陆熵自然觉得意外。

    怕突然出声会吓到他,陆熵想先缓慢侧身,看看他在干什么,可还不等他有动作,却先感到脖子上有些微微的酥痒,像是有什么细软的东西在上面搔弄,随即鼻间也飘来一股熟悉的香气。

    淡淡的甜,夹杂着丝丝清苦的药香,是迟雪洱最近身上的味道。

    他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喝补汤,本来身上的甜香杂糅了药材质朴自然的苦涩,这两种矛盾的气味混在一起非但不奇怪,反而出奇的好闻,让人上头。

    这种味道会一下子如此浓郁的扑鼻而来,还有脖子上不时会有的阵阵痒意,这些都不难猜出身旁的人现在靠他有多近。

    这还是迟雪洱在清醒时第一次愿意主动靠到他身边。

    陆熵微低下头,只在黑暗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就乖巧依偎在他肩侧,身形小小的,碰到他手臂的身体也是软的,还有鼻息间萦绕不断的香气,一切的一切都让陆熵难得变得有些不自在。

    “睡了吗?”黑暗中,陆熵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

    身旁的人含糊“唔”了一声,身体也跟着又往他那边拱了拱。

    动作间香气似乎变得更浓了,弄得陆熵脊椎发麻,呼吸也跟着快了起来。

    “洱洱?”

    陆熵又低低唤了一声,这次却没有再得到回应。

    竟然真的这么快就睡着了,陆熵面无表情地怔了几秒,摇头苦笑。

    他似乎该庆幸之前迟雪洱每晚睡前都安静得像个木头人一样的好习惯,如果每天都像刚才那么来一次,那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这之后陆熵下床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但这一晚似乎注定不会平静如常地度过,半夜时分,陆熵还在熟睡的梦中时,却感到了一阵燥热,他开始以为是被子盖严了,便稍稍挪开了一些。

    但挪开也只稍稍好了那么一瞬,没过几秒又再度热起来,并且比刚才温度还要高,像怀里搂了个正呼呼烧着的小火炉。

    陆熵体温本就高,这么热下去自然睡不着,也逐渐意识到这阵热源来得不太正常,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望着眼前的黑暗。

    “嗯……”

    一声呻.吟突兀地惊破满室的沉寂,陆熵如梦初醒,很快意识到这个声音应该是迟雪洱发出来的。

    鉴于这小少爷风吹就倒,日晒就化的男版林妹妹体质,陆熵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可能又生病了,心中一紧,立刻低头查看。

    迟雪洱睡着后果然又不老实地滚到他胸口,一条手臂还八爪鱼似的紧紧扒在他腰上,陆熵无奈又好笑,去拿他的胳膊时,却被他身上过高的温度吓了一跳。

    怪不得刚才半睡半醒间觉得怀里像揣了个火炉,原来热源就来自这个小家伙。

    难道真的发烧了,陆熵皱眉,抬手在他脸颊上轻拍:“洱洱,迟雪洱?”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只是哼哼唧唧地发出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陆熵干脆把人掰下来,转身将灯打开。

    灯光乍明,将房间内的一切景象都清晰照亮,陆熵看清迟雪洱此刻的模样时却被惊得内心微震。

    深蓝色的丝绒被凌乱堆皱,迟雪洱半蜷着身体侧躺在上面,他似乎很热,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睡衣的扣子也被他自己扯开好几颗,锁骨和雪白的胸·口都露在外面,上面的肤·肉沁出细汗,又粉又红,细腻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感受到满手丰·盈美好的触感。

    陆熵听到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看着这幅几乎可以说是活色生香的画面,足足用了好几秒才让自己收回精神。

    弯腰用手轻拍迟雪洱的脸,试着唤醒他的意识:“洱洱,醒醒。”

    迟雪洱本就是半睡半清明的状态,像是被梦魇缠住了似的,被叫了好一会才颤抖着睫毛缓缓掀起眼皮,眼珠湿湿黑黑的,像蒙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水光在里面摇晃。

    “陆熵……”迟雪洱努力分辨着面前的人形:“我好热。”

    陆熵呼吸有点沉,用手背在他脸颊和颈脉处都探了探:“除了热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头晕不晕,身体疼不疼?”

    他问的都是发烧会有的症状,而迟雪洱现在的情况也的确很像是发烧。

    迟雪洱却迟缓地摇头,望着他的眼神中有迷离,却也夹了一丝羞涩,咬着唇瓣,无意识悄悄蜷缩起膝盖,把双·腿并拢藏起来。

    如此欲盖弥彰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陆熵的眼睛,往他下·面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那里不舒服?”陆熵微垂下眼,声音也沉了许多。

    还好,并不是生病。

    迟雪洱似乎觉得很丢脸,但又实在难受,轻轻吸了下鼻子,脸上快烧出了彩霞。

    他想伸手拉被子遮住,声音含糊颤抖:“你别看,一会就好了……”

    陆熵却不留情地将被子扯开,握住他的手,垂眸盯着他:“这种事情不可以只靠忍着,对身体不好。”

    迟雪洱秀挺的鼻尖上沁出细汗,身体被滚烫的热度炙烤得微微颤栗,明明脑子也已经混沌不清了,却还是努力跟本性做着抗争:“不要。”

    好可怜,越是可怜,就越忍不住想让人欺负。

    陆熵微眯了一下眼睛,嗓音浑浊:“为什么害怕,以前没做过吗?”

    迟雪洱摇着头,半边脸颊藏进柔软的枕头里,带着哭腔的声音细细软软:“……很少,我不喜欢。”

    怪不得如此生涩。

    陆熵的心被什么东西触动,将他的脸轻柔地从枕头里挖出来,指腹蹭掉他睫毛上的晶莹。

    “我帮你。”

    迟雪洱身体蓦地僵住,睁大湿润的双眼,眸光里尽是不可置信:“不,不麻烦你了……”

    他想往后躲,后颈却被一只大手掌住,动作间充满陆熵惯有的控制欲,这意味着什么迟雪洱自然十分明了,也逐渐感知到了危险,抬起头,望向陆熵沉黑的双眸。

    “不用怕。”陆熵嗓子很哑,说话的声线和语调却是十分的温和:“这种事做好了会很舒服的,我教你。”

    如果说声音有魔力,那此刻的陆熵绝对是最成功的魔法师,迟雪洱被他低磁的声线掳获,眼神中的戒备和抗拒稍有松动。

    “放轻松。”陆熵便顺势继续诱哄,手掌在他紧绷的肩胛骨和脊背上温柔轻缓地触碰,一下一下抚平他的情绪。

    迟雪洱渐渐被安抚下来,长长吸了口气,虽然心境逐渐恢复平静,可身体上的折磨却仍然没有停止,尤其现在陆熵还靠他这么近,强烈厚重的气息将他全身毫无缝隙地覆盖包裹。

    他的心脏无法自控地剧烈跳动着,拼了命的汲取陆熵身上的气息和味道,像是上了瘾,越闻身上越tang,浑身的热度和血液好像都集中到了那一个要命的地方,他快要爆.炸了。

    “陆熵,陆熵……”

    迟雪洱意识昏昏沉沉,粉色的脚趾在床·单上紧紧蜷缩,双手用力揪住身前人的衣领,仰起湿漉漉的脸,声音潮·湿柔软,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帮帮我。”

    第22章 22

    烟花刹那绽放, 绚丽过后,灼烧过的火焰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在重归平静前, 硝烟的味道会久久留有余韵。

    陆熵侧身将床头的纸巾拿过来,抽出两张轻轻擦拭手指。

    迟雪洱装死一般蜷在床上, 身上的睡衣凌乱着皱成一团, 掀开的衣领下,修长的后颈仍泛着退不下去的艳丽潮红。

    陆熵将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看到迟雪洱一动不动趴在枕头上,一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模样, 轻笑:“是不是清爽多了。”

    迟雪洱身体明显僵了下,因为这句话,脑海中重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轰”地一下, 热度又再次冲了上来。

    好丢人,他怎么就那么经受不住诱惑,怎么就不能把陆熵狠狠推开,就算要做, 自己一个人去厕所也行啊。

    好想死。

    这还是自穿到这个世界后, 第一次萌生出如此强烈的想要穿回去的心情。

    “洱洱?”陆熵轻声叫他, 怕他一直埋在枕头里憋得不舒服。

    “唔&@_&&.……”

    迟雪洱呜哩哇啦回复他一句。

    “……”陆熵:“你别在枕头里说话,我听不清。”

    过了几秒,迟雪洱才慢吞吞从枕头里抬起头,小脸果然憋得通红通红, 刚才出了很多汗, 头发湿透了,黏在额头和脸颊上, 也不敢抬眼看陆熵,鼻音软软浓浓的,委屈呢喃:“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陆熵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也没想到他对这件事反应会这么大,毕竟这种普通的生理反应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本就再正常不过。

    陆熵算是不重欲的人,他的日常精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上,有欲望的时候也都只是草草疏解了事,为此还被顾砚那小子嘲笑他清心寡欲,浪费巨.器,如此暴殄天物,不如去当和尚。

    现在看来,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可能比他还要夸张,正常的手.泄都被他视作无法面对的羞耻之事,就如他自己所说,平日里可能真的很少去碰。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特别可爱,青涩又未经人事的可爱,水晶一样透明干净的人,每一个反应都格外的真实生动。

    陆熵每动一下,他就浑身颤栗着回应,湿漉漉的,夸张到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是粉红色,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让陆熵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欲.念。

    是一种在胸腔和血液内疯长的占有欲。

    陆熵眸中颜色变深,轻咳一声,转移心神:“应该是你最近喝的那些补汤的原因。”

    迟雪洱眨眨眼:“嗯?”

    陆熵:“药材大补,你的体质虽然适合进补,但也要适量,晚上我回来看你状态就不对,刚才才突然想起来可能是补药的原因。”

    迟雪洱听完,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晚上喝完就一直觉得身上热热的,明明没有发烧,但就是哪里都很烫,还特别想,想……”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眼珠子滴溜转到旁边,耳朵红红的,嘀咕着糊弄了过去:“那我以后不喝了……”

    “可以少喝,减少频率,适当进补对身体也有益。”陆熵淡声说:“明天让吴医生过来帮你看看。”

    “哦……”迟雪洱点点头,他最近身体挺争气的,没什么大故障,所以都忘了吴医生的存在。

    还是陆熵想的周到,让医生过来看看,遵医嘱,总比他们自己乱吃补药要来得安全。

    这个心结算是解了,迟雪洱刚要放松,又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悄悄瞟了瞟旁边的陆熵,或许是刚才聊天的气氛不错,男人身上的侵略性不再,姿态看起来很放松,重新整理着满床的凌乱。

    动作间,半敞的睡袍下肌肉精悍的胸膛也随之起伏着。

    迟雪洱睫毛颤抖着垂落,手指轻抓着身下的枕头:“既然是意外,那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想到说了半天他还是放不下这件事,陆熵看了他一会,敛下笑意:“我碰你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迟雪洱脸蛋发烫:“……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种事是要跟喜欢的人做的,他们本来就互相不喜欢,陆熵心里又还有别人,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陆熵瞥着他,眼睛里没什么温度:“那你就要慢慢适应了,以后做这类事的情况估计还会有很多。”

    “什么?”迟雪洱抬头,瞳孔惊讶地缩紧。

    陆熵伸手将他滑下的衣领撩起来,语调沉稳平淡:“我妈今天对我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一直很希望我结婚,对你也很满意,估计以后少不了过来看望,或是让我们常去陆宅的情况。”

    迟雪洱继续发懵:“然后呢?”

    陆熵微垂下眼,目光落在他白里透粉的漂亮脸蛋上,迟雪洱这个模样真的很好看,减弱了平日里孱弱苍白的病气,灵动诱人。

    “陆宅那帮人都是人精,真结婚和假结婚他们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表面的亲密并不能隐瞒多久,若想协议顺利进行到结束,必要的时刻,我们该做的都需要做。”

    陆熵说的其实有点隐晦,可刚经历过一场荒唐“帮助”,迟雪洱也很容易就明白了他话语背后的意思,有些呆滞地张开嘴巴,整个人都傻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是协议结婚,可也是实实在在打了结婚证的,他之前也曾设想过,必要的情况下,或许他们真的需要做一些“特别亲密”的接触来配合。

    只是那时他跟陆熵才刚认识,他也不认为冷漠如冰的霸道总裁会真的对他有兴趣跟他做什么,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他考虑得太浅太天真了。

    迟雪洱越想越是沮丧,蔫耷耷的,问对面神色平常的男人:“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简单就说服自己做这种事呀。”

    陆熵:“因为我是大人。”

    迟雪洱不服气地撇嘴:“你在嘲笑我还是小孩子吗。”

    陆熵没有直接回答,墨深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唇角翘起散漫的弧度:“某些地方来看,的确还是个孩子。”

    迟雪洱迷茫眨眼,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一热,立刻把被子拉起来把全身遮严,还狠狠瞪了外面的男人一眼。

    “你真没有礼貌。”

    后面还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流氓”。

    陆熵笑了笑,抬手将灯按灭:“睡了。”

    折腾了大半夜,迟雪洱精神的确是耗尽了,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起初他还有些戒备地跟陆熵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因为实在太累,撑到后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睡过去的。

    只是早上醒来时却发现他竟然又滚到了陆熵怀里。

    自己一只手还伸进了他睡袍里面,牢牢扒在他胸口上。

    迟雪洱尴尬得不行,恨不能从床上挖个地洞钻进去。

    陆熵早就已经醒了,却像习以为常似的,脸上根本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垂头静静注视着他,声音沙哑:“早。”

    迟雪洱脸蛋发热:“早。”

    说罢立刻掏出手,翻个身从他怀里滚出去。

    陆熵也随后起身,抬起手腕轻轻活动。

    迟雪洱望着这一幕,咬咬嘴唇:“你的手臂很麻吧,下次还有这种情况你可以直接把我挪开的。”

    陆熵抬眼瞥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这样做过。”

    “嗯?”迟雪洱睁大眼睛,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睡着时被他扒拉下来好几次,最后都又重新黏上去了吗?

    他的睡相真的有糟糕到这种程度吗。

    就在迟雪洱为自己没救的睡品感到绝望时,一只大手却突然盖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他茫然抬起头,看到陆熵漆黑的眸子里浮起稀薄的笑意。

    “开玩笑的,你很轻,压着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用太在意。”

    说罢便把手放下,下床去了衣帽间。

    迟雪洱呆坐在床上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抬手摸摸自己被揉乱的头发,突然觉得陆熵刚才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声音都好温柔。

    让他有一瞬心脏漏拍的奇妙感觉。

    成熟的男人不经意释放魅力时果然很难让人招架。

    迟雪洱拍拍脸颊,提醒自己不要会错意了,陆熵虽然看起来冷,可绅士和涵养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千万不要因为他一时的温情就随便小鹿乱撞。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迟雪洱以为陆熵要跟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已经打算起身去送送他,抬头却看到宋叔推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了过来,还拿着陆熵的西装。

    陆熵也已经起身,接过西装伸展手臂穿好,仪态优雅,贵气天成。

    迟雪洱在旁边看着,有些迷糊地问:“你要去出差吗?”

    陆熵打好领带,垂眸看他一眼:“去s市,谈一个收购案。”

    “哦。”迟雪洱点头,最近陆熵在家里出现的频率比以前高了很多,也很少有加班太晚的情况,突然说要去出差,他一下有些不习惯。

    “要去多久啊。”迟雪洱随口问。

    “最快也要半个月吧。”宋叔在旁边插话:“我昨天听小林说的,哎哟,说来少爷可很久没有出差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小迟会不会想少爷啊。”

    宋叔说话时语调轻快带着玩笑,一副和蔼慈爱的模样,特别像是那种开新婚夫夫小玩笑的多嘴长辈。

    大庭广众,宋叔嗓门还一直那么大,迟雪洱有点害臊,刚要否认,却注意到陆熵突然朝这边看过来,目光似网,静静地将他笼罩,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他愣了愣,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没了说出来的欲望,抿抿唇,撇开视线。

    临走时,迟雪洱还是跟着到了外面打算送一送陆熵。

    林修已经将车停在了院子里,接过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看一眼站在陆熵身旁的迟雪洱,自觉先坐进驾驶座,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天清气爽,是个阳光温柔的好天气,风卷落凤凰树上的黄色枯叶,吹在身上也是微寒的凉意。

    迟雪洱穿着浅色的针织开衫,柔软有垂度的衣料,衬得他愈发像纸片人一样单薄,站在阳光下,脸颊被照得像玉一样白透,连上面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像是误坠凡间的天使,美好纯净。

    “就送到这吧。”陆熵低眸看着他,嗓音微沉:“风凉,吹多了你又要咳嗽。”

    迟雪洱“哦”一声,用脚尖碾着一片树叶:“没事,偶尔晒晒太阳也挺好的,你走了我就进去了。”

    说完,却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回应,但是也不见视野里那双复古精美的手作皮鞋有要离开的迹象。

    迟雪洱好奇抬头:“怎么了?”

    陆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舍不得我吗?”

    迟雪洱愣住,这个问题跟宋叔刚才问的简直就是异曲同工,只是不知道陆熵是不是也是开玩笑的,又或者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也并不像是需要故意做这种事的场合。

    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有一点。”

    哪怕现在不需要演戏,那也可以当做是练习,为了以后能在需要的场合表现得更加自然。

    迟雪洱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在承认后不自觉的害起羞来,细白的脸皮浮起淡淡的粉晕,眼睛亮亮的,被阳光照着,玻璃珠子一样清透漂亮。

    陆熵的目光像黏在他脸上一般挪不开,又听到迟雪洱问:“我这样回答对吧,如果有外人在场,应该也会认为我们关系很亲密的。”

    陆熵顿住,看着他睁大眼睛有些期待的模样,似乎是在等在他的认可和赞许。

    陆熵微低下眼,眸中的那丝柔情像春溪被冬雪覆盖,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淡声道:“挺好的。”

    迟雪洱开心地弯起眼睛:“是吧。”

    他一笑眼尾就会垂出漂亮灵动的弧度,颊边的小梨涡也会跑出来,看起来软乎乎,没心没肺的样子。

    陆熵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心又再次柔软下来,无声叹口气,抬手在他肉乎的脸腮上捏了一把:“虽然也有作用,但还是不够。”

    “啊?”迟雪洱愣愣:“不够吗,那还要怎么做,我……”

    陆熵没有回答,在他还在碎碎念的时候,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拉进怀里。

    “不需要多做什么。”陆熵拢紧手臂,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顶:“这种时候,只要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好。”

    迟雪洱眨眨眼,耳蜗被他低醇磁性的声音撩拨得微微酥痒,忍不住侧过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陆熵的怀抱真的很舒服,温暖宽厚,虽然这个拥抱很用力,却并不强硬,反而能在这份力量感中让人生出一种很浓烈的安心感。

    闻着他身上好闻熟悉的气息,迟雪洱微闭上眼睛,也抬手回抱住他。

    “等我回来,洱洱。”

    陆熵的车子开走后,迟雪洱又站在院子里逗留了片刻,直至风吹凉了他的身体,他才怔怔回神,抬手搓搓发冷的胳膊,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很莫名的念头。

    人留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体温竟然这么快就可以完全消散。

    *

    本以为陆熵这次出差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影响,毕竟平时他工作就总是那么忙,大多数时间都是迟雪洱一个人在别墅里。

    吃饭,睡觉,散步,画画,虽然无聊单调了些,但也跟他幻想中的退休生活无甚区别,他自然也没有任何怨言。

    前几天他的确也都是这么想的,可整整过了一周后,迟雪洱便渐渐有了一些寂寞的感觉。

    尤其是每晚他一个人在偌大空旷的卧室睡觉,第二天早上又一个人孤零零的醒来时,那种空虚冷清的感觉便格外强烈。

    晚餐时,迟雪洱随便吃了几口便说饱了,宋叔一边在旁边收拾餐盘,一边还忧心忡忡得说他最近又瘦了,下巴都又尖了一圈。

    迟雪洱觉得他又在夸张,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所幸这种情况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陆熵出差的第二周,迟雪洱正式开学了。

    虽然没跟别人说过,但迟雪洱内心却对这个日子有着非常热切的期待。

    他在穿书前就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好好完成学业,现在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自然也想再深度体会一次。

    开学前夕的兴奋冲淡了所有多余的情感,迟雪洱瞬间抛却了陆熵出差给他带来空虚感的这件事,满脑子都只是对大学生活的期冀和幻想。

    宋叔很少看到他情绪如此外露,小脸上洋溢着光彩,有点像小孩子迫不及待要外出郊游的模样。

    只是有点可惜他家少爷不在,挺重要的日子,却不能陪迟雪洱一起去。

    为了第二天能精神饱满得去学校报道,迟雪洱特意提早上楼一小时,洗了澡暖乎乎地躺进被窝里,努力酝酿睡意时,手机却突然在这时响起来。

    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微信号,备注叫“颜清”,发信息问他明天能不能正常去学校报道。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但大脑中却自然出现有关他的信息,名字就叫颜清,是“迟雪洱”在大学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迟雪洱”因为天生体质孱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请病假缺课几天,严重的情况可能半个月都不会去学校,颜清可能是怕他最近身体又不好,所以他才会特意来问问他明天能不能去学校。

    迟雪洱很快回复:可以去的

    【颜清:那就好,明天就可以见面了。】

    【颜清:一个暑假不见,好想你啊[笑脸]】

    【迟雪洱:我也是[笑脸]】

    后面又简单聊了几句,颜清说他要去洗澡,对话便结束了。

    迟雪洱放下手机,把被子拉到下巴,心跳微微的快。

    虽然还没正式见过这个颜清,但只是聊天就已经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这下他更是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或许是一整天都被好心情环绕的原因,这一觉迟雪洱睡得特别酣甜,一夜好眠无梦。

    是自陆熵出差后他睡得最舒服的一晚。

    第二天天公也作美,阳光格外明媚,天空湛蓝湛蓝,云朵蓬松洁白,空气中还有幽幽的丹桂香。

    宋叔安排了司机和两个助理送迟雪洱去学校,他本来也要一起去的,但别墅还有别的重要工作需要他留下,所以只能作罢。

    所幸迟雪洱这次只是新学期正常开学,不是大一新生第一次入校,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流程要走,应该还算很好应付。

    他们到达时,校门口早就已经喧哗了起来,很多轿车在林荫道下的路边依次排开,还有各种横幅和迎新队伍,熙熙攘攘,特别热闹。

    迟雪洱透过车窗朝外面看,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颜清在这时又给他发微信,问他到没到,他们可以先在门口碰头。

    迟雪洱眼睛一亮,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给他回复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还有他们的车牌号。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不远处出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先是确认了一眼车牌号,便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迟雪洱立刻跟司机说了声,打开车门下去。

    颜清这个人,人如其名,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好看,身材高挑,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斜挎着单肩包,很典型的男大学生的模样,特别有少年感。

    “雪洱。”看到他下车,颜清先扬起手给他打招呼。

    迟雪洱也挥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颜清笑了笑,视线先在他身后的车子扫了一遍,笑道:“真不愧是小少爷,你们家换新车了啊,这车可比之前的要高级多了。”

    “是吗。”迟雪洱也回头看一眼,之前他来学校应该是乘的迟谷峰的车,现在是陆熵的,虽然不知道以前的是什么车型,但想也知道肯定是陆熵的车要更豪华一些。

    “对啊,这车一看就贵的不行,我们家估计下辈子也开不起。”颜清又玩笑两句,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不说车了,咱们赶紧先进去报道吧,对了,你暑假都在忙什么呀,找了你两次也不见你有时间搭理我……”

    两人边说边往学校里走,司机不能把车开进去,两个黑衣助理便在后面跟着,始终跟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迟雪洱其实并不想让他们这样跟着,觉得太扎眼了,但宋叔担心他的身体,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说一开始想要派四个过来的。

    迟雪洱一听也不敢说什么了,生怕他真的弄四个黑衣大汉过来。

    接下来就是跟颜清一起忙开学报到的流程,虽然过程很吵闹混乱,填表时他们俩还分别被一拨拨的人过来搭讪,即使如此迟雪洱的热情却仍然未减分毫。

    尤其看到有大一新生捧着刚领的军训服经过时,眼睛里都快放出光来。

    他因为身体原因,学校是不敢让他参加军训的,因此周围的同学还很羡慕他,却不知他内心其实一直对军训生活有着向往。

    颜清护着他挤开人群往外走,到了一条安静的林荫道,抬手拎着衬衣领口散热:“要了命了,每次跟你走在一起都扎眼的要死,不然下次直接说有对象得了,免得一直有人过来问这问那,聒噪。”

    迟雪洱听他这样说,笑笑没有回话。

    颜清是个帅而自知的人,但却从不会因此过分在意自己的相貌,反倒很讨厌别人因为他的脸就擅自黏上来,骨子里多少带着几分学艺术的人的孤傲和清高。

    迟雪洱挺喜欢他的性格的,直来直去,善恶分明。

    “你还笑。”颜清看着他,叹道:“你这张脸可比我的夸张多了,还总是容易招惹些奇怪的人,难怪你家里现在都给你配贴身保镖了。”

    颜清说完侧头朝不远处的两个黑衣助理瞥了眼。

    迟雪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苦笑一声:“我有点饿了,咱们要不要去食堂吃点东西。”

    他这样说也不全是在转移话题,本来他就有低血糖,不太经饿,一饿就容易头晕恶心,刚才跑来跑去又消耗了那么多体力,这会是真的有点不舒服了。

    颜清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好,皮肤常年白得像玉,秀丽的眉眼像苍白的山水画,睫毛颤动的弧度也充满了易碎的脆弱感,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对他生出强烈的保护欲。

    颜清看着看着,也更加能理解刚才那些人厚着脸皮也要凑上来搭话的心理。

    “也行。”怕他身体又不舒服,颜清也不敢再多耽误,拥住他的肩膀往食堂的方向走:“一个暑假没吃食堂,我也挺怀念那清汤寡水的味的。”

    这个点学生们都在忙其他的事,食堂并不是特别挤,迟雪洱点了份红烧牛腩套餐,跟颜清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忙活了半天,两人正打算安静品尝美食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却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洱洱,好巧在这里碰到你。”

    颜清刚要拿勺子舀煲仔饭,闻言皱眉“啧”了一声,眼睛里的不耐烦快要溢出来,低声道:“惹人厌的家伙来了。”

    迟雪洱握着筷子,迷茫眨了眨眼。

    抬头便看到一行几个男生向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个迟雪洱已经见过,是上次在商场里偶遇的姜黎,此刻正双手插兜,一脸痞笑地望着他。

    迟雪洱没给他眼神,目光落在为首的高个男生身上,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一个名字,付云霄。

    着实是个相貌出众的帅哥,看衣着就知道家境不菲,气质斯文清爽,比旁边痞里痞气的姜黎要好上许多。

    愣神间,付云霄已经走到他们桌前,看一眼他们的餐盘,笑道:“洱洱你又这么挑食,青椒全都捡出来了。”

    这故作熟稔的语气,如果是不清楚他们关系的路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以为他们是很亲密的朋友。

    迟雪洱放下手中的勺子,点点头打招呼道:“多谢学长关心,我不挑食,青椒一会也会吃掉的。”

    他说话还是那副慢吞吞的语调,嗓音清润,充满了礼貌的疏离感。

    付云霄似乎有些意外迟雪洱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脸上的笑意微僵,却还是继续说:“是吗,不挑食挺好的,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我看你们的桌子还有空位,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拼个桌吗?”

    迟雪洱皱眉,他本来就饿得不舒服,现在美食在前,却一直被这些人耽误没办法享用,即使这人是“迟雪洱”崇拜的学长,他也不禁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只是在他还在纠结怎么恰当措辞时,却有人比他更直接地先发作出来。

    “如果我说介意,那学长们可以现在就离开不打扰我们吃饭了吗。”

    话音落下,在场几个人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颜清单手托着腮,薄薄的凤眼微耷,没有表情的五官更显冷艳,透着股不耐烦的清冷劲。

    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虽然他们多少也都听说过颜清是个什么鬼见愁的怪性子,但此刻也不免觉得拉不下来面子。

    后面的姜黎率先就要发作,却被付云霄一把拉下,他表情一直还算淡定,始终是那副斯斯文文,云淡风轻的模样。

    “行,那你们先吃,我们去旁边。”

    说罢,又低头看向迟雪洱,柔声说:“洱洱,有空我们再聊。”

    迟雪洱点点头。

    颜清在对面冷哼:“口不对心,真虚伪。”

    迟雪洱无奈,小声提醒他:“他们还没走远呐。”

    颜清才不在意,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这个付云霄成天笑眯眯不怀好意的样子,不知道对你打什么鬼主意,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好,别像个小傻子一样成天学长学长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了。”

    迟雪洱眨眨眼,虚心求教:“他对我打什么鬼主意?”

    颜清看着他干净的眼睛,挑起眉:“他想泡你,别告诉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迟雪洱听完,默了几秒,不在意地扯一下嘴角:“他有女朋友的。”

    记忆中,作者有随意提了一笔付云霄有个传闻中女朋友的设定。

    “就是这样才可恶啊,有女朋友还想来吊你,渣男中的渣男。”颜清越说越气愤,握拳砸一下桌子:“我跟你讲雪洱,你最好听我劝离他远点,不然迟早吃亏。”

    迟雪洱继续吃他的饭,一口一口嚼着香软的米粒,垂着睫毛慢吞吞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颜清愣愣,颇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劝虽然是他劝的,但说实话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劝迟雪洱了,只是以前这个小傻瓜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付云霄的蛊,提到他时总是一脸崇拜的模样,哪怕那个渣男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明摆着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吊着他,他也依然甘之如饴。

    气得颜清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他好几次。

    所以这次听他这么干脆的回应,自然觉得惊讶。

    但不管怎样,如果迟雪洱真的能想开,身为他的朋友,颜清当然是为他开心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接连给他夹了两筷子菜。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迟雪洱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撇撇嘴道:“小清,你不要趁机把不喜欢吃的胡萝卜偷偷夹给我。”

    开学第一天并不需要去教室上课,迟雪洱后来又跟颜清去宿舍呆了会,到傍晚时,才想起他该回去的事。

    颜清送他到校门口:“你这学期还是不住宿舍吗?”

    大一的时候迟雪洱身体不好,总是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虽然交了住宿费,却几乎没怎么来住过。

    迟雪洱仰头想了想:“可能吧,我要问问。”

    他其实也挺想住宿舍的,也有点喜欢刚才在宿舍里跟其他同学聊天说笑时的氛围,只是这件事他可能一个人做不了主,怕还是要跟陆熵商量一下才行。

    颜清以为是他家里人不放心他的身体,所以还要回去申请,叹口气道:“有时候真挺心疼你的,你这纸糊的小身板,正是青春放纵的年纪,却有很多刺激好玩的事都不能做。”

    迟雪洱歪歪头,抿唇笑笑,傍晚的霞光落在他珍珠粒似的酒窝里,精致的面容像漫画中的精灵。

    “有你这样的朋友陪我就好了呀,其他的都无所谓。”

    颜清看着他,有些感动,上前一把搂住他:“我的雪洱宝贝好乖好乖,真不亏哥哥我处处护着你。”

    迟雪洱被他抱得紧紧的,笑着抬手搭住他的肩头:“小清你太夸张了。”

    一阵凉风吹来,颜清动了动鼻尖,又往他脖子那里嗅嗅,低声道:“雪洱,你身上好香啊。”

    迟雪洱被他闻得有点痒,笑着缩脖子:“别闹,我一个大男生有什么香的。”

    “真的。”颜清跟他强调:”不是女孩子身上那种香水味,淡淡的,涩甜涩甜的,像是药香,是不是最近吃药吃太多了的原因?”

    听他这么说,迟雪洱便想到可能是这段时间喝的那些药汤,也低头在领间闻闻,不过他自己倒是闻不出什么。

    “会难闻吗?”

    中药这种东西,大部分人都觉得腥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倒也不是……”颜清低喃,像上了瘾似的又去闻他:“我还挺喜欢的,再给我闻闻。”

    迟雪洱不想跟他闹,笑着躲开。

    不远处传来一声汽车鸣笛,迟雪洱回头看一眼,认出是别墅的车,应该是在催他,便只好在这里跟颜清道了别。

    加快脚步走过去,已经有司机下来提前给他开好车门,迟雪洱表达了谢意,却在弯腰要进车时蓦然愣住。

    宽阔的后座空间,身穿黑衣的男人端坐在真皮座椅上,发丝后梳,深刻锋利的眉骨展露无遗,望着他的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迟雪洱的心脏都跳漏了一拍。

    “陆熵!”

    他真的没有想到陆熵会来,时隔仅半个月,再次见面时,却觉得他们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

    迟雪洱不知道的是,此刻看着陆熵时,他眼神中的喜悦分明而又热烈。

    陆熵冷峻的面部轮廓略显柔和,手臂搁在座椅中间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发什么呆,还不上来。”

    许久不听他的声音,似乎比以前愈发低沉醇厚,入耳磁性动听,迟雪洱刚想完就觉得自己怎么老对一个男人的声线这么敏感,偷偷热了脸,弯腰钻进车里。

    车门关上,不知道为什么司机并没有一起进来,空间封闭,只有他们两个。

    迟雪洱刚开始激动的心情已经渐渐平静,心跳的速度也放缓:“我本来以为你出差还要一周才能结束,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答应了要陪你开学报到,我迟到了。”

    迟雪洱心中有一点触动,想起他们之前是有聊过这个话题,陆熵也有说过陪他参加入学仪式的话,只是当时他只当陆熵是随口一说,连他自己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陆熵竟然一直记着。

    “没关系。”迟雪洱微抿唇摇摇头:“你能来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陆熵垂眼看着他,目光在他白皙精致的脸皮一遍遍描摹着:“不是说过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迟雪洱“哦“一声,立刻改口:“我知道了,你能来我很开心。”

    他以为这样说会显得比刚才亲密许多,可看男人的脸色却似乎并不满意。

    迟雪洱看到陆熵将中间的扶手拉起,对他伸出手:“洱洱,再过来一点。”

    看着那只宽大修长的手掌,迟雪洱心跳有一点加快,敛下睫毛犹豫两秒,将手轻轻搭上去。

    陆熵拢紧手心,握住他:“手很凉。”

    陆熵的手不管什么时候温度都很高,熨帖着迟雪洱冰凉的指尖,让他的心脏好像也跟着变得热热的,蚊子似的呐一声:“嗯。”

    迟雪洱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跟陆熵的肢体接触,并且还有点喜欢这种感觉,他知道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但至少现在,他并不想松开陆熵的手。

    两人都暂时没有说话,陆熵注意到他一直垂着脑袋,粉色的唇瓣快抿成一条直线。

    顿了一会,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有一些淡:“还没有适应吗,我看你刚才跟同学相处得挺自然的。”

    迟雪洱还沉浸在扭捏羞涩的小心思中,闻言抬起头望着他,眼神迷茫:“什么?”

    陆熵静静注视着他,嗓音微低:“刚才抱你的那个男生是谁,你们关系很好?”

    迟雪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惊讶道:“你是说颜清?你都看到了?”

    话音落下便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妥,他跟颜清不过是同学间正常的打闹玩笑,这么一问反倒像是他心里有鬼,怕被陆熵看到一样。

    不等陆熵再问,他又紧接着说:“他是我的同学,也是我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今天在学校都是他一直带着我帮我的。”

    看他语气和神色都如此急切,陆熵微顿了会,语调放缓道:“你跟好朋友经常这样抱来抱去吗?”

    “嗯?”迟雪洱疑惑偏了下头,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颜清刚才抱他的事:“也没有,刚才是颜清抱上来的,他也不是经常这样的。”

    陆熵瞥了他一眼,直接伸出双手。

    迟雪洱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身体却诚实地跟着他的动作僵了下。

    陆熵注意到他的紧张,手微微停下,低声问:“我现在可以抱你吗?”

    迟雪洱愣愣,抬眼看向他。

    车厢微弱的光线下,男人冷峻硬朗的五官半隐在暗处,眉眼间隐隐露出疲意,眸光不似往日那般深邃冷漠,像是有几分朦胧的柔情在里面。

    迟雪洱被这个眼神蛊惑得心跳加快,脑袋明明还懵着,却擅自点了下来。

    然后他便看到那双黑眸里的柔情浅浅漾开,腰上一紧,身体便被拥入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熟悉的气息将他密切包裹,是男人身上独有的荷尔蒙。

    迟雪洱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努力好大声。

    分开半个多月,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陆熵终于回来的真实感。

    陆熵用双臂圈着他,闻着他身上柔软好闻的香气,嗓子低哑:“想我了吗?”

    迟雪洱脸颊发热,脑子也晕乎乎的,听到耳边响起另外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想了。”

    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时早就已经迟了,只感到自己后腰上猛地一紧,然后肩膀便被一双大手握住,往外轻轻推开。

    陆熵低头,目光直直盯着他,黑眸中滚动着黑色的浓雾。

    迟雪洱脸颊更烫了,烧得通红,黑亮水润的瞳仁看左又看右,就是不敢去看男人的脸。

    但他却能感觉到陆熵一直在看他,肩膀上那双火热的掌心越收越紧,似乎是在克制压抑什么。

    四周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又过了一会,直到迟雪洱觉得沉默的时间太久会不会过于尴尬,刚想说些什么,额头却突然落下一抹轻柔的触感。

    耳畔紧接着响起男人低磁的声音:“我也想你了。”

    第23章 23

    随着耳畔的男声落下, 这种触感才愈发明显。

    柔软温热,额头的皮肤像是被没有重量的羽毛拂过一般。

    意识到这是什么,迟雪洱不禁呼吸一滞。

    陆熵亲了他的额头!

    惊诧地睁大眼睛, 捂住被亲的地方,不敢置信般抬起头望向他。

    陆熵却比他平静许多, 表情都比刚才和缓温柔了些。

    看着他像受了惊的猫咪般睁圆的眼睛, 还微微笑了下:“吓到了?”

    迟雪洱的确是吓到了,又呆了会,迟缓的大脑神经才慢慢转过来,眨眨眼睛, 不太确定地问:“这也是练习的一环吗?”

    陆熵顿了下,很快便明白他可能是在问这个吻是不是也是向外人做戏的演示,神色有须臾的僵硬,淡漠道:“你是这么想的?”

    迟雪洱呆呆点头:“……不是吗?”

    陆熵默默看了他一会, 松开手,身体靠进后面的椅背:“你说是便是吧。”

    他的声音似乎突然冷了许多,只是迟雪洱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并没有多想, 摸了摸被陆熵亲到的地方, 心底这才缓缓浮起一些羞赧。

    本来以为拥抱已经是极限了, 没想到还有亲吻。

    现在还只是亲额头,那以后呢……

    迟雪洱不敢再想了,心里乱的厉害,屁股还趁机偷偷往旁边挪了几下。

    司机也在这时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迟雪洱望着前面身穿西装, 坐姿笔直挺拔的背影,心想这司机大哥还挺会掐时间,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在这么刚好的时机进来的。

    但也多亏他此刻进来的原因,让迟雪洱缓解了不少尴尬。

    还不等他刚彻底平复心情,却又听陆熵在旁边问:“你的戒指呢?”

    “嗯?”迟雪洱一愣,下意识随着他的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无名指光秃秃的,骨感苍白。

    “早上的时候我拿掉放在家里了。”迟雪洱回答。

    “为什么?”陆熵垂眸继续问。

    迟雪洱蜷蜷手指,没太好意思直接说出真正原因,含糊道:“那戒指很贵吧,我现在上课要碰各种画具石膏的,怕弄脏弄丢了,所以就先取下保管起来。”

    陆熵敛下眼睫,默默看了他一会,语气很淡:“不想让学校的同学知道我们结婚的事吗?”

    迟雪洱愣住,朝他惊讶看了一眼,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

    但既然被说中了,也就没有再掩饰的理由,抿抿嘴唇,干巴巴解释说:“我还是个学生,戴着结婚戒指太显眼了,而且一年之后协议就结束了,到时候还要再跟认识的人解释一遍,我不想那么麻烦,所以干脆一开始就不让他们知道好了。”

    他说得直接明了,也合情合理,觉得应该可以到陆熵的理解。

    陆熵也如他所想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又用那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望了他一会,淡淡转过了脸。

    这个反应是生气了吗?

    迟雪洱拿不准,只是在车窗玻璃看到陆熵倒映在里面的面庞,他已经闭目休息,高挺的山根到眉心处微蹙,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觉此刻的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灰色悲伤的气息。

    迟雪洱很少见到男人这样一面,毕竟在他心中陆熵一直是强悍没有弱点的存在,他还想再仔细看时,车子却刚好在此时驶进隧道。

    视野蓦然变得漆黑一片,就像迟雪洱此刻迷茫的心境。

    到别墅时,宋叔早早就在客厅玄关处等待,看到陆熵也一起从车上下来时,还着实惊了一跳。

    迟雪洱这才知道,原来陆熵刚下飞机就匆匆赶去了学校去见他,连宋叔都没有通知。

    难怪刚见到他时便觉得他风尘仆仆,眉目间也都是难掩的疲惫,他工作那么忙,却还是在百忙之中硬是压缩出来看他的时间,迟雪洱不敢想象这到底会有多辛苦。

    想到这里迟雪洱内心不禁有一些感动和无措,他没想到陆熵竟然这么在意对他的承诺,也更加对刚才在车里说的那些伤他的话感到愧疚。

    侧头朝身旁的人偷偷瞄了一眼,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陆熵却没看他,冷峻的面色也与往常无异,随手将脱掉的西装递给宋叔,淡声说了句“我去下书房”,便径直走开。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高大背影,迟雪洱心中更不是滋味,呆呆站在原地。

    宋叔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他晚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迟雪洱现在也没心思想吃的事情,喃喃问:“宋叔,你觉得陆熵是不是在生气啊。”

    “嗯?生气?”宋叔抬头朝书房的方向看看,摇头:“看不出来,少爷平时不一直就是这样,怎么了,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迟雪洱不想让他瞎担心,抿唇笑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生。”

    宋叔也笑眯眯看着他:“没事就好,少爷出差刚回来,可能是太累了,所以话比较少,这么久不见,小迟你也该想少爷了吧,可以多陪陪他哦。”

    在宋叔眼里,这还是小两口领证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可不就是俗话说的小别胜新婚嘛。

    迟雪洱听出他语气中的打趣,思绪也不由跟着被往那方面去引导,自然而然便想到在车里的那个吻,脸颊倏地一热,睫毛垂下颤了几颤,根本不敢去接他的话茬。

    宋叔看出他的害羞,心道果然还是小孩,根本藏不住心思,真可爱。

    又聊了几句,宋叔便去忙着准备晚餐的事宜了,迟雪洱一个人无聊,不穿鞋窝在大大的沙发里,对着落地窗外逐渐暗下的天色发呆。

    没过多久庭院又缓缓驶进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一个青年,身材修长,斯文清俊,是林修。

    他也透过落地窗看到了迟雪洱,冲他点点头,进大厅后便径直向这边走过来,同时把手中提着的礼品袋递给他。

    “这是陆总出差时特意给您挑的礼物,他去学校找您时走得匆忙,忘记带走,我下班顺路,刚好过来送一下。”

    “给我挑的礼物?”迟雪洱伸手接过来,有些微怔。

    林修点点头:“陆总每次为小迟少爷挑礼物时都很用心,希望您会喜欢。”

    迟雪洱渐渐回过神,低头望着手中的礼盒:“他亲自为我挑的……”

    林修没再多说什么,躬了躬身,便告别离开。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只是看刚才他的脸色其实也不怎么好看,清俊的面容上都是倦意,眼下还有一圈乌青,不难想象他跟陆熵这次出差的行程有多赶和忙碌。

    迟雪洱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车身,又窝进沙发里,小心将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拆开。

    礼盒是长方体的,里面是深蓝色的丝绒底托,上面静静躺着一块镇尺,通体墨黑,尺身上雕刻的花纹复古华美,光泽纹理也堪称完美,只是看材质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

    陆熵送的礼物,贵重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他肯为了收礼的人投其所好,就如林修所说,这块镇尺一看就是真正用了心思的。

    迟雪洱伸手将镇尺拿出来,触感冷冰冰的,但此刻他的心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暖热。

    宽阔安静的书房,陆熵正翻阅一份文件,耳边却响起两下叩门声,不轻不重,他头也没抬,沉声说了句:“进。”

    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一颗蓬松毛茸的脑袋探进来,看一眼房内的情形,轻声问:“我可以进来吗,会不会打扰你工作呀?”

    听到意料之外的熟悉声音,陆熵翻看文件的指尖微顿,抬起头,看向门口。

    迟雪洱没有完全进来,半边身子扒在门上,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某种柔软胆怯的小动物。

    这模样看得陆熵有些想笑,敛住眸中的情绪,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不会,进来吧。”

    闻言迟雪洱便松了口气,身子闪进来后,又轻轻把门掩上。

    脚下踩着厚实的地毯,慢吞吞走到陆熵办公桌前,桌上还有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陆熵合上看完的文件,身体椅进后面的靠背,沉声问:“有事吗?”

    听得出他嗓子已经有些哑了,面庞上的疲惫也丝毫不加掩饰,迟雪洱忍不住说:“你出差才刚回来,还是先歇歇吧,咖啡喝太多也不好,要不要给你泡杯清火的菊花茶来?”

    陆熵撩起长睫,淡淡看着他:“你来就是为了给我泡茶的?”

    迟雪洱抿抿唇,手指不自觉在桌沿轻抠:“不是,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陆熵闻言顿了下,挑起眉梢:“道谢?”

    迟雪洱点头:“你给我买的礼物我已经看到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陆熵看着他,唇角勾起稀薄的弧度:“你喜欢就好。”

    默了一会,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又问:“还有事吗?”

    迟雪洱还没把真正想告诉他的事说出来,自然还不能走,看一眼他没什么情绪的淡漠面庞,微抿了抿唇,抬手将衣服的领口拉开扯了扯,嘴里还碎碎念说着:“好热啊,是不是因为没开窗,总感觉书房里闷闷的……”

    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其实有点怪异,神色也明显透露着不自然,陆熵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被他脖间一抹银色的冷光吸引,随着他扇动领口的动作,那抹银光也时隐时现。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几瞬,却也已经足以让他辨认出是一枚戒指的形状。

    略有些讶异地抬眼,迟雪洱刚好也在看他,贝齿轻咬着下唇,乌黑的瞳仁因为羞涩愈发水润透亮:“我把戒指穿成了项链,以后会跟戴在手上一样,一刻也不会从脖子上拿下来的。”

    说完,也不确定陆熵会不会满意他这个提议,微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他。

    陆熵却并没有立刻给出什么回应,只是盯着他脖子上的戒指看,目光黑沉沉的。

    二人的姿势一上一下,迟雪洱却觉得是他在被俯视。

    直到他等得有些气馁时,才听到陆熵压低嗓音开口:“过来。”

    迟雪洱微松了口气,抬脚往他那边走。

    陆熵也同时将座椅后滑,在迟雪洱走近时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人推到后面的书桌。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迟雪洱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感到后腰微微一酸,似乎抵到了坚硬的桌沿,就这么被困在男人与书桌中间。

    “怎,怎么了?”

    即使他再迟钝,也察觉出这个姿势有点不太妙,迟雪洱睁大眼睛,双手下意识扶住陆熵结实的胳膊。

    陆熵微仰起头,双臂虚虚圈着他,虽然什么都没做,却还是让迟雪洱感到极强的掌控欲和压迫感。

    “戒指的事我没有生气。”

    迟雪洱本来还在紧张,突然听他转回话题,心神也被拉回来一些,垂眸看着他。

    这个角度看,男人五官的立体度更加优越,高鼻深目,说话时脖间的喉结清晰起伏,荷尔蒙爆棚。

    “那你,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很不开心,也不怎么跟我说话……”迟雪洱小声说,语气中夹着一点委屈。

    他们明明那么久都没见过面了,看到他回来,迟雪洱本来是很期待也很兴奋的,却没想会被他用那种冷漠的态度对待,热切的心情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迟雪洱闷闷的想,压根没意识到这种思维和心态在某种程度来说,已经是在朝着对陆熵的依赖转变。

    “我没有不开心。”陆熵继续说:“只是有一点沮丧,我们已经相处这么久了,我却仍然没有让你完全放下对我的戒备,觉得自己很失败。”

    迟雪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尤其他的语气和神色还如此严肃,心里一慌,忙着急摇头:“没有,你做得已经很多了,对我也很好,处处都很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你的。”

    陆熵无奈叹气:“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那……”迟雪洱面露迷茫:“我需要怎么做?”

    陆熵看着他的目光变深,手指将他细白颈子上的银链勾出来,婚戒坠在尾端晃动,幽幽泛着冷光。

    陆熵盯着戒指,眼尾下垂的弧度显得很柔和:“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

    迟雪洱疑惑地偏一下头。

    陆熵随后又把戒指放回去,掀开衣领时指腹无意剐蹭到锁骨上细嫩的皮肤,激起迟雪洱一阵微弱的颤栗。

    太敏感了。

    让他不禁又想起不久前那个旖旎粉色的夜晚。

    陆熵垂眸,帮他将衣领重新理得平整,语调低哑:“就这样戴着吧。”

    “……哦。”迟雪洱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走,虽然听他这么说了,但想到下午的事,心里总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

    犹豫须臾,还是低声说:“我以后会改的。”

    陆熵抬眼:“什么?”

    迟雪洱还没回答,耳根就已经有些微微发烫,纤长的睫毛垂落,在眼睑投下浓密的阴影,扑闪扑闪:“就是配合练习的事,下午在车里时是因为太突然了,如果提前有准备的话,我反应也不会那么强烈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当事人就是他们两个,陆熵一听便旋即了然。

    内心微讶,抬眼看向他,迟雪洱或许是太害羞了,刚才那些话估计也是克服羞耻鼓足勇气才说出来,说完就半闭上了眼睛。

    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双眸被浓密的长睫遮挡,却依然看得到里面细碎潋滟的水光,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明艳昳丽,让人看着便不由屏息。

    陆熵喉结滚动,声音暗哑:“如果准备好就可以吗?”

    迟雪洱睫毛抖得更快,小小声“嗯”了一下。

    “那现在准备好了吗?”

    迟雪洱愣愣,不等他回答,下颌便被一只大掌捏住压低,阴影贴上来,嘴唇被轻柔含住。

    第24章 24

    唇瓣上传来一点被轻轻碾住摩擦的触感, 带着一点很淡的咖啡香,柔软到不可思议。

    迟雪洱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睁到最大, 身体也僵硬到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这抹触感只是短暂的停留了几秒,男人很快就离开, 掀起长睫, 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黑眸中包裹的雾气浓郁得快要淌出来:“吓到了?”

    迟雪洱傻了似的,闻言眼珠子迟缓地转动了两下,才重新聚焦视线, 刚低头就看到陆熵近在咫尺的面孔,还有那双淡粉色的唇瓣。

    迟来的情绪在此契机下迅速爆发,迟雪洱瞳孔剧烈地震动,呼吸也变得急促, 脸蛋更是全然红透了,红晕顺着脸颊的皮肤一路爬到耳后和白皙的脖子,整张小脸像极了一颗红澄澄的小柿子。

    陆熵微默了默,看他如此大的反应, 也不敢再继续做什么, 捏着他下颌的手也收了回来, 放低声音轻哄:“没事了,我不会再这么做了,你别害怕。”

    话虽如此,那只手臂却并没有完全拿开, 只是放到了下面, 依然圈在迟雪洱腰侧,防止这小少爷一时惊慌, 真的会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兔子一般被吓跑。

    迟雪洱闻言微喘了两口气,艰难地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意。

    他刚才虽然反应大,但这都是身体不自控的本能应激,其实大脑一早就已经慢慢恢复冷静,尤其此刻看着男人无奈又宠溺的眼神,更是难为情,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过于夸张和不礼貌。

    不过是被亲了一下嘴巴而已,明明早就已经成年了,还被吓成那样。

    太丢脸了。

    “……我没事。”又过了一会,迟雪洱才呐着声音回答,耳朵还感觉得到滚烫的热意。

    陆熵“嗯”一声,他跟迟雪洱的态度不一样,似乎全然不觉尴尬,又主动提起刚才的事:“我这样,你会反感吗?”

    迟雪洱轻呼口气,想了片刻,摇头:“……没有。”

    他知道陆熵问这句话的意思,既然已经承诺了会配合肢体接触练习,那不管是拥抱,亦或是亲吻额头和亲吻嘴唇,都是其中一环,他必须要试着慢慢适应。

    更何况,回想起刚才那种感觉,除了刚开始被吓到外,也的确不会让他觉得不适或是讨厌。

    想到这里,迟雪洱心跳又不自觉变快,如果把这种心情告诉陆熵,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陆熵又“嗯”一声,嗓子比刚才更哑了些,松开圈着他的手臂:“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嗯?迟雪洱本来还在等后续,听他这样说,下意识问出口:“就结束了?”

    只是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一开始紧张得要死的是他,现在说结束了惊讶的也是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不想停下,还想再多尝试一样。

    陆熵果然微微挑眉,眼尾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如果觉得不够,睡觉前我们可以再多练习一下。”

    果然被误会了!

    迟雪洱脸颊暴热,觉得这个书房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推开他从书桌上下来,两步跨到旁边:“不用了,我去睡觉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忙你的工作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书房,“砰”一下甩上房门。

    陆熵倚着靠背,唇角笑容不减,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这之后迟雪洱心情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从书房跑出来时跟宋叔撞到一起,差点摔倒。

    吓得宋叔一把扶住他,忙问他有没有哪里撞疼,还左左右右地检查了一遍。

    迟雪洱对他夸张的反应有些无奈,他不过是体质弱了些爱生病罢了,其他跟平常人也没什么区别,怎么总觉得在这些人眼中他就像是个玻璃人,随便碰碰就会哗啦啦碎掉。

    “宋叔我没事。”迟雪洱拿掉他的手,小声解释:“刚才是跑太急了,没有看路。”

    “怎么这么不小心。”宋叔闻言立刻变了语气,板着脸严肃地看着他:“这万一磕碰到哪里,你这身体可受不了,又想往医院跑了吗。”

    在迟雪洱心里一直把宋叔当成叔叔辈的长辈来看,也知道宋叔一直把他当自家的小孩来疼爱,所以即使被他训责也丝毫不会觉得气恼,反而有种怀念的亲切感。

    笑着乖巧点头:“我以后会多加注意。”

    宋叔就喜欢他的这股乖劲,招人疼,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发:“脸怎么这么红,刚才在里面跟少爷发生什么了吗,是不是吵架了?”

    他的脸还很红吗,迟雪洱抬手去摸,心想好在宋叔想的是他们可能吵架了,而不是其他的什么。

    “没,没有。”迟雪洱一紧张就无意识结巴,撇开眼不敢看他:“就随便聊了下天,我困了,要先上去睡觉了,晚安宋叔。”

    “这么早。”宋叔看看手表,又望一眼后面的书房,语气温和道:“少爷今天刚回来,你们也这么久没见了,不等等他一起吗?”

    “不等了。”迟雪洱现在一点都听不得跟陆熵有关的事,匆匆敷衍:“反正他喜欢工作,随便他忙到几点吧。”

    说完便扭头朝旋转楼梯跑去。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宋叔无奈叹气,这怎么看都像是吵架了,都说小别胜新婚,怎么这小两口非但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黏黏糊糊,反而愈发生分起来了呢。

    夫人前两天还问他这夫夫俩最近感情怎么样,这让他怎么汇报。

    可真愁人。

    迟雪洱回到楼上,先是洗了热水澡,换上睡衣,躺进柔软蓬松的被子里,本来以为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可安静下来时,却还是时不时会去回想。

    脑子里像被缠了一团毛线,错乱复杂。

    亏他之前还觉得练习也不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拥抱亲吻他都能接受,就是下午的亲额头也不过是刚开始被吓到而已。

    却没想到亲嘴唇跟亲额头的冲击力根本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迟雪洱甚至还想,如果他在此之前有一些感情经验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比起他的小白,陆熵的表现看起来根本就是情场老手,说亲就能亲上来,亲过后还一脸云淡风轻。

    虽然外界都在传言陆熵是个男女都不近身的钻石单身汉,但也不代表他真的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毕竟正值壮年,怎么可能一点需求都没有。

    那能入得了陆熵眼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之前倒是有听别墅的工作人员八卦陆熵有过一位爱人,爱屋及乌,还因此对玫瑰花情有独钟。

    这种事迟雪洱以前都是听听就过了,不在意也不感兴趣,可今晚也不知怎么,不仅无故主动想起来,还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意燥。

    越想越是头疼,气得他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闭眼,睡觉!

    迟雪洱只要心中挂着事就很容易睡得不踏实,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有彻底进入睡眠,意识朦朦胧胧的,在随时要睡过去和混沌的清醒间频繁转换。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卧室的门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迟雪洱的神经敏感地跳动,却没有完全醒来,迷迷糊糊觉得有人进来了,但又感觉好像是在做梦。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梦中的疲惫和无力感却让他完全掀不开沉重的眼皮。

    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躺在一片虚无之中,周围白茫茫的,非常没有安全感。

    徒劳的恐慌和挣扎让他现实中眉头皱成了川字,似乎被很可怕的梦魇困住了。

    一只手轻搭上他的额头,掌心温热宽厚,伴随着一阵熟悉的气息。

    闻着这股好闻的味道,在梦中孤零零的的迟雪洱似乎找回了一些安全感,额间的那一小片温度也像是有魔力般向全身蔓延,有种被暖洋洋的温泉水包裹着的感觉。

    迟雪洱紧蹙的眉心缓缓舒展开,在意识彻底沉眠之际,喃喃低唤:“陆熵……”

    *

    第二天清晨,迟雪洱是在闹钟的聒噪下才艰难醒来的。

    他作息向来规律,以往都是在闹钟响之前就会先醒来,可昨晚睡得实在不踏实,讨厌的梦做个不停,根本就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

    疲惫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四肢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揉着微涨的太阳穴从床上起来,陆熵已经不在房间了,但从旁边略微凌乱的枕被来看,还是能分辨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他昨晚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洗漱完下楼,看到陆熵已经坐在餐桌那里,正在用平板浏览新闻,闻声抬眸看他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却都没有说话。

    迟雪洱也自然而然再次想到昨晚发生的事,瞬间不好意思再看他的脸,尴尬撇开视线。

    宋叔倒是一如既往地热情,走过来跟他问早,又把椅子拉开,让他赶紧坐下用早餐,说有他喜欢的灌汤包和现磨豆浆。

    不用他特意介绍,迟雪洱也已经看到了,汤包的味道香喷喷的,皮薄晶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看他坐下,对面的陆熵才放下平板,拿起手边的筷子。

    两个人吃饭都很安静,餐桌上只有餐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微弱声响。

    陆熵本来就是寡言的性格,不工作的时候,几个小时不发出一个音节的情况也是有的,迟雪洱倒是算活泼,也爱跟人聊天,只是今天受心情的影响,身体也头昏脑涨的不舒服,整个人懒懒的,也就只闷头吃饭了。

    艰难吃完几个汤包,慢吞吞舀着豆浆喝时,听到对面陆熵突然沉声开口:“一会我送你去学校。”

    “啊?”迟雪洱抬头,迷茫眨眨眼:“不用了吧,你工作那么忙,让司机送我就行了。”

    陆熵已经用餐完毕,用餐巾擦拭干净嘴巴,低眸看着他:“我送你。”

    他的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冷硬,干脆的语调也透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感。

    迟雪洱知道再拒绝也是无用,微抿了抿唇,低头继续喝他的豆浆。

    车子平稳驶到b大校门,一路上陆熵都平板不离手,似乎是在看财报或是合同一类的文件,看得迟雪洱都替他觉得心累。

    更加不理解明明都忙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还非要送他来学校。

    “那我先下去了。”

    迟雪洱拿起书包,跟旁边的人打招呼。

    陆熵这才将平板放下,抬手捏捏鼻根:“一个人可以进去吗?”

    这是什么问题,他是来上大学,又不是幼儿园,干嘛把他当成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孩子看。

    迟雪洱有点不悦,声调都高了些:“正常的大学生是不会在自己学校里迷路的。”

    语气听着明显是带情绪了。

    陆熵略有些诧异地低头,瞅着他有些薄怒的表情,漂亮的眼睛都睁圆了些,里面的光点水水亮亮,小鹿般鲜活生动。

    他没忍住笑了,唇角微微翘起:“不是那个意思,你从早上起来脸色就一直不太好,刚才一路过来也没什么精神,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迟雪洱愣了愣,没想到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那么问,更没想到他这么细心,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还是被他看出身体的异样。

    “我没事。”

    意识到刚才是误会他了,迟雪洱有点脸热,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软:“我不是一直这样吗,可能是昨晚没怎么睡好,你别担心。”

    陆熵微垂眸,目光在他白玉一样的脸颊上滞留片刻,抬起手背在上面碰碰,触手冰凉柔滑,像是最高级细腻的绸缎。

    “是因为那件事才会睡不好吗?”

    迟雪洱因为他的触碰下意识绷着神经,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身体又是一僵,他明明已经努力避免去回想那件事了,没想到陆熵竟然这么随意就再次提了起来。

    撇开眼,语气含糊地回答:“不是,我没有在想那个……”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底气不足,也不敢去看陆熵的表情。

    “是吗。”陆熵嗓音淡淡的,语气也很平缓:“那去上课吧。”

    这句话犹如赦令,迟雪洱发自内心的松一口气,低低“嗯”了声,便一把抓起书包推开车门。

    “洱洱。”

    车内传来男人叫他的声音,迟雪洱心跳加快,怀里抱着书包,微微弯下腰。

    他身后是大片古朴粗壮的银杏林,秋末冬来,叶片金黄犹如大桶油漆泼洒,浓墨重彩的画面里,纤细苍白的迟雪洱更像是误入进来的雪地精灵,极致的干净透明。

    陆熵坐在车内,面部冷硬的线条半掩在阴影中,目光显出几分柔和:“如果不舒服要及时联系我,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我都会接。”

    迟雪洱微愣了下,抱紧怀中的书包,抿着唇点头:“好。”

    *

    因为不是住宿舍,即使陆熵提前出门送他,到教室时也还是比大多数同学晚了些许,出现在教室门口时,瞬间收到了很多道视线的注目礼,让他尴尬无措。

    好在提前占好位的颜清在座位上冲他挥手,他才赶紧低头快步走过去。

    坐下来后长舒口气,颜清在旁边撑着下巴笑他:“又还没有打上课铃,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迟雪洱把书包打开,往外拿课本,小声回:“很多人都在看我,我可能有人群密集恐惧症。”

    颜清无语:“什么人群密集恐惧症,你这典型的社恐好吧,再说,他们看你纯粹是因为你这张脸,你看其他迟到的同学,有人愿意多施舍两眼吗。”

    迟雪洱早就习惯了他的打趣,不打算搭理他让他来劲,把绘本摊开放在桌上,抬手在胸口抚了抚。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总有些快,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颜清这才注意到他比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微皱了下眉,放下撑着下巴的手:“雪洱,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嗯?”迟雪洱顿住,怎么都说他脸色差,他今天气色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抬手在脸上拍拍,想要借此拍出些颜色来:“没事,就是昨天没怎么睡饱。”

    颜清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也没发烧,但是气色真的不太正常……”

    这时教授推门进来,教室里窸窣吵嚷的说话声也渐渐都停下,迟雪洱压低身子小声说:“上课了,别说话了。”

    虽然一直在跟人强调他没有事,但挨了两节大课,下课铃响时,迟雪洱还是不撑不住地趴在课桌上。

    颜清在旁边收拾课本,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你不会要晕了吧!”

    他说话没控制音量,还有周围急着下课吵吵嚷嚷的学生们,迟雪洱觉得自己的耳膜嗡嗡的,像是有一个大明星在他耳朵里开演唱会,神经一跳一跳,连带着后脑勺也胀胀的疼。

    恹恹地耷拉着睫毛,面色也愈发透明苍白:“没有晕,就是有点犯恶心,可能是早上吃的太少,又有点低血糖了吧。”

    “真的假的?”颜清不太相信,打量着他怕人的脸色:“你这可不像是简单低血糖的模样,要不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吧。””真不用。”迟雪洱摇头,强撑着力气坐起来:“我讨厌医院的味道,校医室也是一样。”

    颜清大概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久病的人是会对医院有抵触心理,又提议说:“不然你去我宿舍躺一会,我那几个室友中午不是去图书馆,就是在外面泡网吧,一般不回宿舍,不会打扰到你。”

    知道他是好心,而且以他们的好关系,互相去对方家里或是宿舍中借宿也是寻常,可迟雪洱细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行。

    他知道自己身体有多娇气难伺候,只是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就要适应许久,更何况还是要睡在别人床上。

    即使这个人是颜清也不行,不然到时候他不仅休息不好,反而会因为心理因素让身体情况更恶化,更加得不偿失,也会给颜清添很多麻烦。

    “还是不了。”迟雪洱摇摇头,这会开口声音都比刚才弱了许多,气若游丝的,就是他想骗自己也没办法了。

    抬手撑了下眩晕的脑袋,低喘了两口气:“接下来的课我上不了了,你帮我请个假。”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想着上课了。”颜清一脸严肃:“要回家吗,今天也有司机在外面等着吗?”

    昨天豪车接送的场景颜清可一直没忘。

    迟雪洱刚想说话,却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皱着眉头努力压了下,低声说:“今天没有,我要打个电话。”

    今天是陆熵亲自送他来的,车子当时就开走了,还特意交代说放学时间会有司机过来。

    迟雪洱往书包里翻手机,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现在的脆弱程度,艰难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的位置,意外地发现他现在手已经软得使不出什么力气了。

    颜清见状直接也把手伸进去帮他找,轻松拿出来:“我来帮你打吧,找谁?”

    迟雪洱用手臂撑着书桌,犹豫了几秒,睫毛颤抖着闭了闭:“给,宋叔。”

    颜清没敢耽搁,立刻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宋叔似乎对迟雪洱的身体状况很了解,听完直接就说马上派人过来接,没多说一句废话。

    既然有人要来接了,他们也不能一直在教室呆着,迟雪洱现在身体虚软无力,只能被颜清半扶半搀着出了教学楼。

    教学楼外有一处中心花坛,离校门不远,怕车子来到不好找,迟雪洱便让颜清扶着他到花坛边坐着等。

    入了深秋冬,温度愈发地低,头顶的太阳是白色的,照在身上没什么热意,有风吹过时,迟雪洱便不自觉地往颜清怀里钻,身体本能地寻求热源。

    颜清又闻到他身上那种清幽好闻的药香,怔了怔,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却被手中过于单薄伶仃的触感吓一跳,隔着外套都能摸到清晰的肩胛骨。

    这么清瘦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多年的病痛折磨,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疼。

    “雪洱,你真的太瘦了,平时要多吃点饭,这样才不会这么容易生病。”

    这类话迟雪洱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几百遍,耳朵已经起茧子了,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唇角带笑地回复他:“好。”

    颜清低头看着他,发现他的脸好像有点红,眼睛里雾蒙蒙的,嘴唇的颜色也比刚才深了些,担心地去探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雪洱你好像发烧了。”

    “嗯……”迟雪洱低吟一声,贴着他冰凉的掌心蹭蹭:“好像是吧,好冷……”

    “靠……”颜清闻言忙把他往怀里又搂了搂,还把外套掀开拢住他,这如果只是简单的反胃恶心还好,发烧可就严重了。

    抬头往校门外的公路上瞅,啧道:“怎么你家司机还没来,发烧可不能一直坐这吹冷风了。”

    想到宋叔平时做事的效率,迟雪洱并不为此担心,忍着头痛宽慰他:“再等一会吧,应该就快了。”

    颜清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迟雪洱已经阖上了眼,面颊上的潮红愈发明显,显然是难受极了,看得人揪心,便也不忍再说什么,抱着他默默等着。

    没过多久,耳边蓦然传来一声鸣笛,颜清抬眼,看到一辆深灰色的宾利从校门缓缓驶进来。

    虽然没有任何预兆,甚至车子跟昨天都不是同一辆,但颜清还是瞬间就确定这是来接迟雪洱的。

    立刻就来了精神,坐直身体等着那辆车靠近。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男人从上面下来,身材高大挺拔,气质斐然,眉眼间更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奢华贵气。

    颜清看得眼睛发直,心想他刚才是给一个叫宋叔的人打的电话,怎么面前这人看起来却跟电话里那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全然不同。

    还在震惊时,男人已经大步朝这边走来,离得越近便愈发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场,尤其当他垂下眼,锋锐的目光更是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寒气湛湛,直直贴面压下,让人避无可避。

    颜清心里没由来的一惧,注意到他的视线似乎是落在自己搂着迟雪洱的那只胳膊上时,愣了愣,无意识就松开了手臂。

    “你,你好……”

    颜清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如此呆滞傻气。

    只是现在也不是他觉得丢脸的时候,迟雪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请问你是雪洱的家人吗?”

    不确定这是不是宋叔,那称呼家人应该是没有错处的。

    陆熵淡淡瞥了他一眼,“嗯”一声。

    颜清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他怀中的人突然轻轻哼了声,调子微颤似有痛苦,像是被他们说话的动静吵醒了,抖着睫毛缓缓睁开眼睛。

    一道逆着光的高大身影映入他眼底,他现在脑子晕乎乎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隐约觉得这个身影的轮廓极熟悉,内心却不太敢相信。

    “……陆熵?”

    陆熵屈膝蹲下身,大手覆在迟雪洱烧得红扑扑的脸颊上,温柔地轻抚:“是我。”

    刚才还是浮于海面的极寒冰魄,此刻对着面前的少年,那双墨黑的双眸却全都是不加掩饰的柔情。

    颜清惊讶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巨大转变,呆呆看着这一幕。

    这句温柔有力的答复似乎也给了迟雪洱安定心神的力量,他的眼眶涌出一股热意,伸手抓住男人的一只袖子,把脸轻轻埋上去。

    颜清看到这个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宠溺温和了,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迟雪洱通红湿润的眼尾。

    “把他给我吧。”

    颜清愣愣,大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完全顺服于他的气场和指令,松手把怀里的人送出去:“他好像很难受,要小心点……”

    男人低声道了句谢,将人轻松抱起离开。

    第25章 25

    好热, 像是在泡温度很高的汤泉,热气蒸出袅袅的水烟,他的身体在水流内沉浮飘荡, 水越来越深,越来越烫, 他快要被煮熟了。

    “嗯……”

    他想要出来, 手脚并用得挣扎逃离,越用力身体却越往深处陷去。

    “洱洱,迟雪洱,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像是从水面上飘进来的,断断续续,一声比一声急切沉重。

    直到听见最清晰的那一句呼唤时,迟雪洱才像大梦初醒般, 很艰难地掀开眼皮。

    昏睡前看到的那张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眉骨形状漂亮,轮廓也极深邃,面色一如往常般的冷淡平静, 可望着他的那双黑眸却罕见得没有丝毫凉意。

    昏睡前的记忆不是他在做梦, 真的是陆熵来接的他。

    “……陆熵。”

    迟雪洱怔怔开口, 嗓子却哑得快要听不出是他的声音,喉咙也干涩到疼痛。

    陆熵抱着他,手指在他唇周柔软的皮肤轻轻摩挲,低声安抚:“你发高烧了, 先别说话, 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发烧,迟雪洱睫毛颤了颤, 怪不得刚才他在梦里觉得身体快要烫死了,现在眼眶也热得发酸,鼻子呼出的气息也像是火烧一样。

    他好久没有发烧了,这段时间陆熵跟宋叔把他照顾得很好,最严重的情况也不过是偶尔不注意吃饭和休息,会犯一下低血糖。

    健康幸福的日子过久了,久违的再次生病时,那种病痛的折磨就显得格外难以忍受,尤其此刻还是陆熵陪在他身边。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刚才他在车里昏睡,醒来第一眼看到陆熵时,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从内心最深处涌起的浓浓暖意和安心感,都让他不得不承认,陆熵如今在他心中或许真的已经占据着一些不一样的特殊地位。

    “为什么是你来,我不是打给宋叔的吗?”

    陆熵本来正要哄他快点休息养精神,听到他这句沙哑的问话,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下,微眯了下眼,垂眸盯着他。

    迟雪洱也仰着脸在看他,只是他现在发着高烧,脑袋里晕得像装了满满的浆糊,自然看不出男人眼中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陆熵摸着他微烫的脸颊,压低嗓子:“洱洱,你有时候真的很不听话。”

    因为生病的缘故,现在的迟雪洱本来就是脆弱且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状态,本来以为陆熵会一直温柔的安抚他,没想到却等来一句“不听话”。

    陆熵又不爱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神也是没有波澜的淡漠,让迟雪洱有种正在被他责备训话的感觉。

    可是自己现在在生病啊,烧得脑子都快不够思考了,就算犯了什么错就不能等到他烧退后再好好沟通吗。

    迟雪洱越想越觉得委屈,看着陆熵完全没有情绪的冷淡面庞,鼻尖蓦地一酸,嘴角也不由地往下撇。

    眼眶好像更热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要哭了,可是又不想在陆熵面前这样,这样会很丢人。

    情绪顶得他呼吸变快,怕一会真的会忍不住掉眼泪,干脆把脸扭开,忍着头晕想从陆熵怀抱里出去。

    发着高烧的人哪有什么力气,他折腾了半天,在陆熵看来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在他胸口乱蹭,扭来扭去的,把本来不发烧的人也蹭得体温开始急剧上升。

    陆熵微闭了下眼睛,圈着他的手臂收紧,把人又往胸口搂得深了些,手指捏住他的下颚抬起,看到一张撇着嘴巴要哭不哭的小脸。

    脸颊上的红潮更浓了,乌黑的眼珠雾蒙蒙的,睫毛挂着水汽,眼尾一抹深红,给本就精致的脸蛋更添上一股天然的诱惑和风情,漂亮得惊人。

    陆熵眸光愈深,颈间的喉结滚了滚,指腹在他平时总是颜色浅淡,此刻却因高烧而显得像是充血般艳丽柔软的唇珠上轻揉:“说你一句就生气,那你怎么不试着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迟雪洱虽然被烧得身上的神经都像是没什么知觉了,却还是能感觉到嘴唇被他揉弄时引起的一些酥痒感,麻酥酥的,顺着脊椎神经往下蔓延,浑身都有点软。

    “……什么感受?”他呆呆回问,说话时嘴唇上下开合,好几次都像是要将粗糙的指腹含进去一般。

    陆熵盯着他玫瑰色的唇瓣,嗓子略微发哑:“早上我是不是说过如果身体不适要跟我联系,不论什么时间都可以,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已经把我的话忘了?”

    迟雪洱眨眨眼,这才明白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些不悦的原因是什么,刚想像以前那样解释是怕他工作太忙不想打扰,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尤其还被陆熵用像是能洞穿他所有心事的那双黑眸静静注视着。

    其实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不过是借口,他不想找陆熵的最主要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也怕他们纠缠得太深而已。

    可如果把这些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又一定会让陆熵不开心,毕竟他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过不许跟他见外,如果被他知道这些真正的想法,陆熵会不会觉得他很冷情。

    任谁都不会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感受,更何况是陆熵这样向来只需要被别人高高捧着的大佬,时间久了,怕是也会觉得跟他相处是一件烦心事吧。

    虽然这也不失为是他想要的一种结果,但不知为何,只要想到会那样,内心还是不免闪过一阵刺痛。

    迟雪洱微闭了闭眼睛,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纠结矫情的人。

    见他一直垂着头不说话,浓密的睫毛不时轻轻抖动,脸蛋已经烧成了酡红色,嘴巴微微张着,吐出滚烫的气息,似乎连简单的呼吸都让他很难过。

    看得陆熵的又瞬间心软,松开手指,掌心捧着他的侧脸轻轻摁在自己胸前,沉声说:“先别想这么多了,睡一觉吧,马上就到家了。”

    又一次,陆熵在他面前选择了妥协和退让。

    迟雪洱内心有些感动,鼻尖微微发酸,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缓慢而依赖地深深依偎进他的怀抱。

    虽说让他休息,可这种情况下迟雪洱也不可能睡得着,被高热折磨得难受,身体每个部位都酸疼得厉害。

    好不容易挨到车子停下,他已经虚弱到连声音几乎都发不出来。

    陆熵直接把他抱下车,早就在门口等着的宋叔迎上来,看一眼他怀里的迟雪洱,被他通红的小脸吓了一跳:“这是发烧了吗,怎么没直接去医院啊,这得赶紧去医院吧!”

    “不用。”陆熵抱着人继续往里走,脚步很快却异常平稳:“回来前我已经通知了吴医生,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迟雪洱昏昏沉沉地听到“医院”两个字,刚要努力睁开眼睛,紧接着又听到陆熵后面的话,便又重新安下心来,躺回陆熵怀里,彻底脱力昏睡过去。

    *

    迟雪洱做了一个梦,梦到他病好之后,没隔多久又在学校里突然哮喘复发,这次他没有逃避,而是直接找了陆熵,没想到电话里的陆熵反应却极其冷淡:“我在开会没空,你自己打车去医院吧。”

    迟雪洱不死心,又问:“可是,之前不是你说我有事随时都可以找你的吗。”

    陆熵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冰冷,没有丝毫情绪:“那是以前,以后你还是不要轻易打扰我了。”

    说完也没有给他留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这样直接挂了电话。

    迟雪洱在梦中对着手机怔怔发呆,他也没有去找医生,就这么任由哮喘复发的越来越重,直到他喘得快要死去了,被濒临死亡的恐惧扼住全身,才蓦然从梦魇中抽离出来。

    “唔……”

    伴随着耳边的闷哼声,迟雪洱猛地睁开眼睛,梦中那种过于真实浓重的恐惧感依然笼罩在他心头,大口大口呼吸着,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身。

    一双大手却在此时扶住他的肩膀,轻柔又不失强硬地将他摁回去。

    这双手掌心很热,隔着衣料传达到他的皮肤,感觉很熟悉,迟雪洱躺在枕头上,因为这阵温度带给他的安心感,意识也慢慢回到现实中。

    陆熵的脸随之出现在他眼前,不同于梦中那张像是在看陌生人的漠然面庞,现在的他面色平静,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眸甚至也可以说得上柔和。

    “做噩梦了吗?”陆熵低声问,用手背在他湿润的额间轻轻擦拭:“怎么出这么多汗。”

    迟雪洱胸口还在上下起伏,梦中的情节与眼前的现实差距过大,让他一时有些无法分辨,陆熵的手碰到他满是薄汗的颈侧时,他才像是蓦然清醒过来,抬手一把抓住他。

    陆熵微微顿住,垂眸看着他。

    迟雪洱已经退烧了,额头和脸颊的皮肤都冰冰凉凉的,可不知是不是真的做了噩梦的原因,眼眶还是很红,乌黑的瞳仁雾气朦胧,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陆熵神色愈发温和,反握住他的手,慢慢五指紧扣:“放心,现在已经不烧了,你昏睡时我一直都在。”

    听了他的话,迟雪洱像是不可置信般,张了张嘴,说话前鼻头已经开始发酸:“我不是不想找你……”

    陆熵撩开他额上湿润的发丝:“嗯?”

    他越是这样温柔,迟雪洱就越是难过愧疚,情绪积累到顶峰,心中的脆弱和无助犹如开闸的洪水,在此刻全都释放出来:“对不起……”

    陆熵感到自己的手背有点疼,低头看去,迟雪洱紧紧抓着他的手,似乎是无意识的在用力,细长的手指每一根都攥到指尖发白。

    陆熵垂眼,用另一只手覆在上面,迟雪洱鲜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脆弱的姿态,小少爷防备心太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属实不易。

    他就像一只永远用后背的尖刺示人的小刺猬,孤僻清冷,可是刺猬的刺再硬,扎到人时再痛,都掩盖不了他天生杀伤力微弱,又生来温顺的本性。

    一旦对什么人敞开心扉,那身硬刺便再也织不出坚如荆棘的铠甲。

    反而会面朝向你,敞着粉色的肚皮,乖乖软软的,用一双湿漉漉,澄澈晶亮的眼眸瞅着你,让人全无招架的能力。

    陆熵此刻也不能免俗,微咽了下喉咙,轻轻拢紧握着他的那只手。

    虽然知道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生病后短暂的脆弱表现,但至少在此刻,迟雪洱是真的对他完全不设防,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对不起,你也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再说。”

    陆熵沉声说完,为了掩盖内心不平静的情绪,已经打算先离开,可在他要起身时,却感到右手被一股力道更紧地握住。

    略有些讶异地垂眸,迟雪洱抿着唇,望着他的眼神倔强也略有些羞涩,退烧后的面颊带着一层薄薄浅浅的红色,白里透粉,看起来可口又诱人。

    “你能不能别走……”

    陆熵眸色愈深:“如果你不让我走,知道我可能会对你做什么吗?”

    迟雪洱望着他,虽然退烧了,脑子却还是混混沌沌的,他好像明白陆熵说的话代表什么意思,但又不太敢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真的不想让陆熵走,不想让梦里的画面再重复一次,心里头火烧一般,如果他能留下来,自己哪怕要为此付出一些所谓的代价也可以。

    “没关系……”迟雪洱紧抓着他的手,仰着脸望向他,暖调的光线下,他的眉目愈发昳丽精致,头发乌黑散在枕上,清澈的瞳仁不掺杂一丝杂质,诱惑而不自知。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陆熵瞳孔微微收缩,嗓子有些哑了:“洱洱,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迟雪洱知道,他再知道不过了,并且为此胸口渐渐变得发烫,心跳声咚咚作响,嗓音也无意识地放软:“我知……唔!”

    在他的话音落下前,眼前便被阴影覆盖,陆熵俯身低下头,略有些粗鲁地吻上他的唇瓣。

    虽然多少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被亲上来时,却还是不免惊讶紧张,下意识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

    不同于第一次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这次的吻缓慢而有力度,陆熵并不着急,只是用嘴唇贴着他的唇瓣,一点点碾磨轻蹭,慢慢将两人的温度交融重合。

    太温柔了,迟雪洱被磨得有点舒服,嘴唇酥酥麻麻,脑袋也晕乎乎的,已经由一开始的紧张无措变得逐渐适应,紧攥着床单的手指松开,抬起搭在陆熵坚实的手臂上。

    微不足道的回应,却挑起身上人强烈的反应,迟雪洱只觉得手掌一痛,被陆熵握着的那只手被很用力地扣紧,抬到头顶压住,紧接着唇上碾压的力度也变得更重,下唇似乎还被咬了一下。

    纯洁如白纸的迟雪洱从未经历过这般的刺激,身体不受控的颤抖,唇瓣交错摩擦的缝隙溢出黏腻的喘.息。

    “嗯……”

    这声音极轻,也极微弱,即使如此,对陷于情.欲中的男人来说已经足够诱人和催.情。

    于是温柔不再,单纯的触碰也已经不够,陆熵开始轻咬他的唇瓣,将因为缺水干躁的嘴唇吮吸得愈发滚.烫柔软。

    空旷静谧的卧室内,只有湿润暧昧的水声在细微作响。

    这是他们第二次亲吻,远比第一次火热旖旎,缠绵悱恻。

    迟雪洱不知道他是多久被放开的,后背被一下下轻拍着抚平气息,眨掉双眼中的湿润,朦胧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可身体似乎还未从刚才的余韵中缓过来,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栗。

    “还好吗。”低沉的男声贴着他的耳畔落下,声线沙哑。

    迟雪洱呼吸还略有些急促,缓缓抬眸,望向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面庞,害羞的情绪这才开始发酵,他突然觉得脸好热,心脏跳得又快又乱,完全不敢回想几分钟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胆大妄为。

    肯定是烧太久把脑子都给烧糊涂了。

    迟雪洱又臊又羞,浑身燥热,再不肯去看陆熵的脸,索性捞起旁边蓬松的枕头,一把死死捂在脸上,当起了鸵鸟。

    “我唔事……”

    声音也嗡嗡的,听不清楚。

    知道他冷静下来后可能会害羞,但也没想到反应会大到这种程度。

    陆熵微默了一会,目光落在他紧抓着抱枕的双手,手指细长漂亮,泛着莹润的浅粉色。

    眸中的墨色愈发浓重,喉结发紧,微低下头,克制地在他粉色的无名指印下一吻。

    第26章 26

    虽然高烧已退, 但身体的疲惫感却没有完全消散,更不用说刚才还莫名消耗了一波本不该消耗的精力。

    迟雪洱不好意思再回想,半卧在床上恹恹懒懒的模样, 只是脸一直都是粉红色的,不知是发烧的后遗症,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所幸陆熵向来足够贴心, 这之后再也没有提刚才那件事,还让人送了吃的东西上来。

    迟雪洱没什么胃口,瞅了一眼,不想主动去碰, 陆熵看着他只是发了场烧就仿佛又尖了一圈的下巴,嘴唇也是粉白色的,纹路有些干躁。

    端起一碗粥,用勺子搅拌晾温:“不饿也要吃东西, 发烧时身体会流失很多水分和体力,要好好补充,如果实在没胃口,就先喝点粥, 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话音落下, 一勺被晾得温度刚好的粥就已经喂到了迟雪洱唇边, 他怔了怔,有些诧异陆熵竟然会亲自喂他,受宠若惊地张嘴含住。

    “怎么样?”

    陆熵低声询问。

    迟雪洱匆匆咽了,呆滞点头:“好喝……”

    其实发烧后味蕾本就不灵敏, 什么吃到嘴里都是苦的, 这清淡的鸡丝粥他也根本品不出什么来,只是闻着喷香, 每粒米都熬得软烂,毕竟是陆熵这里的厨师团队,根本不可能挑出什么错来。

    陆熵眉眼平静,又舀起一勺。

    一个喂,一个吃,没有人说话,气氛温馨和谐。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迟雪洱也适时打了个饱嗝,陆熵把空碗放回去,又抽出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动作细致温柔。

    如果不是从头到尾把他做得这些都看在眼里,迟雪洱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平日里他认识的那个陆熵。

    陆熵把餐盘放到旁边的柜子上,回身就看到床上的少年直勾勾盯着他看,一双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水润晶亮,像是好奇懵懂的小猫。

    陆熵心中觉得可爱,声音放柔:“怎么了?”

    迟雪洱回神,睫毛也跟着抖了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目光可能过于直白了,不好意思地抓着手下的被子。

    “没什么,我没想到你一个大老板,竟然这么会照顾人。”

    陆熵看他一眼,微敛下眼睫,眼尾浅淡的纹路显得有些温柔:“没什么,以前也这样照顾过别人。”

    他说这句话时语调闲散,透着些漫不经心,像是不值一提,可迟雪洱还是从中听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感觉他在提起这件事时,眼中的神色都变得不同了,说是柔和已经不足以形容,更像是一种温暖包容的情绪,给人一种很亲和近人的感觉。

    迟雪洱看得微怔,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

    那个传言中被陆熵视作白月光的爱人。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或许就能够理解陆熵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眼神,并且可以如此细致入微地照顾人了。

    迟雪洱想着想着,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眉心拧起来,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

    陆熵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刻皱眉询问:“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看得出他真是被这小少爷的脆皮体质弄怕了,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脑中立刻响起警铃。

    这阵抽痛感缓了一会才慢慢消失,迟雪洱摇摇头,看着陆熵关切的眼神,轻轻一笑:“没事。”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的脸色看起来却完全不是没事的模样,陆熵眉心依然紧蹙,抬手想去试试他的额头。

    可迟雪洱却不知为何,在他快要碰到自己时下意识将头别开。

    陆熵的手微微顿住,垂眸看着他。

    迟雪洱只留给他一个苍白的侧脸,精致的眉眼低垂着,很漂亮,也很虚弱。

    默默无言了须臾,陆熵伸手将被子拉到他胸前,轻轻抚平。

    “那就好好休息吧,睡一觉就好了。”

    即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如刚才那般沉稳低缓,听得迟雪洱鼻子无端一酸,转过身,含糊“唔”了一声。

    “睡吧。”

    陆熵并没有立刻离开,手掌隔着衣料在他后背轻拍,一下一下,格外耐心。

    渐渐的,迟雪洱竟真的有了睡意,直到眼皮阖下的前一秒,陆熵都一直陪在床边看着他,迟雪洱无比安心,再没有顾虑地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竟然已经是落幕时分,窗外天色暗了许多。

    难得睡了一个舒服无梦的好觉,迟雪洱通体舒畅,发烧的疲倦感基本消了大半,看到房间内洒落的夕阳余辉,竟也没有往日那般空虚的孤独感。

    陆熵自然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可看着床边那把孤零零的椅子,迟雪洱还是不免有一些低落。

    身上的衣服有一点细微的汗味,迟雪洱觉得不太舒服,便去换了套干净的睡衣。

    刚到楼下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很浓郁的香气,宋叔正在餐桌前忙碌,看到他下来,立刻笑着招手。

    “小迟已经醒了啊,我刚想上去叫你呢,来来来,刚好可以来吃饭。”

    迟雪洱走过来,看着桌上精致的美食,目光无意朝周围扫了一圈。

    宋叔留意到了,边给他拉开椅子边笑眯眯问:“是不是在找少爷呢?”

    轻易被说中心事,迟雪洱莫名羞赧,抿了抿唇,语气僵硬道:“没有,随便看看,吃饭吧。”

    宋叔愣愣,看着这小少爷突然冷淡下来的脸色,有些担心他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可不过也只是提了一句陆熵而已,难道这两个人别扭还没闹好,生了场病,反而还生疏了。

    虽然不明白其中具体缘由,但为了能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宋叔还是继续解释说:“少爷还是挺担心你的身体的,白天在家陪了你很久,快到傍晚时接到工作上的电话,似乎是挺紧急的事,才匆匆去公司了,临走时还交代说,等小迟你醒了,要做点吃的给你好好补补。”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低头去看对面小少爷的反应,迟雪洱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睫安静吃他的饭,一口一口嚼得很慢,细致又斯文,灯光打在他脸上,白玉一样细腻漂亮。

    这么好的孩子,如果能和他家少爷两情相悦,和和睦睦的彼此陪伴该有多好。

    吃过晚饭迟雪洱本来还想去外面散散步,却被宋叔劝下了,说是快入冬了,外面越来越冷,他又刚发过一场高烧,身体还虚着,不能出去受凉。

    迟雪洱没办法,但晚上时间多,他实在无聊,想来想去还是去了二楼的画室,打算对着外面的夜景画画。

    别墅里本来没有画室,是陆熵看他经常在客厅的落地窗下画画,就让人把以前他不用的琴室改造了一下,就在他们卧室的隔壁,因为这间房刚好也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墙,视野足够开阔,是迟雪洱画画时喜欢的氛围和环境。

    里面空间很大,设备和工具什么都有,不亚于一间小型的工作室,迟雪洱还记得他第一次被宋叔带着进去参观时被震撼到的心情。

    这里后来也的确成了迟雪洱最常呆的地方,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很喜欢窝在这里,坐在落地窗下,可以将院子和远处的景色一览无余。

    白天时阳光透过玻璃,晒得人暖乎乎懒洋洋的,到了晚上,一轮圆月高悬,夹在云雾中,飘渺虚幻,特别适合用画笔描绘在画框中。

    迟雪洱画过很多幅月亮,大多都是在他思念穿书前那个世界的亲人时而作,画中的月光没有温度,孤零零的,又清又冷。

    今晚他也想画画月亮,可此刻他心中所浮现出来的灵感人物却不是他的妈妈,或是爸爸。

    他兴致很浓,灵感来了成画自然也快,一幅新的月亮在笔下呈现,栩栩如生。

    迟雪洱放下画笔,先是默默欣赏了一会,还是没忍住用手机拍下,分享给了颜清。

    他以前画出一些作品时,也会像这样偶尔发给颜清看看,毕竟同是美术生,可以互相指导分享下意见。

    这么晚了颜清竟然也没睡,上来就巴拉巴拉紧张询问他的身体情况,迟雪洱再三跟他保证了已经退烧,完全没有其他问题后,他才停止了信息轰炸,注意力也回到画上来。

    说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毛病后,然后就是大篇的彩虹屁,说这是迟雪洱画过这么多次的月亮里他最喜欢的一幅,不仅仅是笔力或是上色技巧有多大进步,而是整幅画里传达出来的意境。

    颜清审美向来刁钻,迟雪洱难得被他这么捧,有点心痒,特意问他。

    【什么意境?展开说说。[翘尾巴]】

    【颜清:说不好[摸下巴.jpg]】

    【颜清:就是一眼看上去的感觉】

    【颜清:这么跟你说吧,以前你画的月亮,是一个人对月emo,但今天这幅,更像是两个人并肩一起看的月亮,没有那种孤零零的清冷感了】

    【颜清:就是传达出来的情感不同,你懂我表达的意思吗?】

    他描述的其实挺清楚的,迟雪洱自然也听懂了,像是被他点通了某根神经,心里有点感触。

    结束聊天后又默默发呆了许久,然后提笔给这幅画命了一个名。

    *

    夜更深了,明月高高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衬得星光暗淡,更显寂寥。

    陆氏大楼,顶层办公室。

    陆熵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将钢笔搁下,随手拿起旁边的黑咖喝了一口。

    旁边的林修看得心惊,这眼瞅着快到十一点,老板不说下班也就算了,还灌凉白开似的猛喝咖啡,这是想熬通宵的节奏。

    自从迟家小少爷住进别墅后,陆熵其实就很少会这样加班到深夜了,甚至有时还会提前下班。

    这突然又回到往日里工作机器的状态,林修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几点了?”

    办公桌后的男人突然沉声开口,嗓音低哑,透着股疲倦。

    林修快速切回状态,抬腕看一眼时间:“刚好十点半。”

    “已经这么迟了。”陆熵仰面靠进黑色的真皮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随性慵懒:“没什么事就下班吧。”

    意料之外的吩咐,林修顿顿,心中跟着一松:“我开车先送您吧,我记得迟少爷今天身体不舒服,陆总现在回去刚好还有时间陪陪他。”

    “不用。”

    林修说完,已经打算去帮他拿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听到这句回复,不由脚步一顿。

    陆熵从座椅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眼前的浩瀚灯海,高大的身躯倒映在玻璃上,面容的轮廓虽然看不太清,声线却依然如平常般低冷。

    “我今天睡在休息室。”

    林修有些意外:“那迟少爷……”

    后面的话没问完他就立刻停住了,怪只怪他平时私下里就跟迟雪洱关系亲近,今天又听说这小少爷生病了,出于对他的关心自然是希望陆熵能在这样的日子多陪陪他,所以刚才才会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但再如何这都是陆熵的私事,以他的立场,于公于私都是没有多嘴问这些的资格。

    更何况陆熵本就是冷冰冰没什么人情味的性子,即使他最近看似好像与迟雪洱亲密了一些,也不代表他真的就愿意把迟雪洱放在心里。

    林修这样想着,不禁又多出几分对迟雪洱处境的唏嘘和无奈。

    “别墅发消息说他高烧已经全退了,晚餐也正常用了一些。”

    林修抬头,望向落地窗前那个挺拔的背影。

    陆熵像是在自言自语,语调很平淡:“就算我现在回去,他也未必想看到我……”

    陆熵说完,眼前浮现白天他们接吻的场景,以及事后迟雪洱稚嫩生涩的反应,不禁微咽了下喉咙,透明的玻璃墙透着窗外的霓虹繁华,也映出他情绪翻涌浓烈的双眸。

    *

    翌日清晨,迟雪洱是在一个乱七八糟的梦里醒来的。

    梦里的陆熵看到了他昨晚的那幅画,说月亮很美,比天上真正的月亮还美。

    迟雪洱还没做好被他看到这幅画的心理准备,慌乱之下,就在这种紧张忐忑的心情中惊醒了。

    乍一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人还有几分恍惚。

    侧头望了眼,旁边的被褥整齐冰冷,跟梦中的温情截然相反。

    昨晚他等了那么久,可陆熵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心里掠过一抹失落,迟雪洱坐在床上呆了会,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

    拉开窗帘,外面是阴天,乌云压得很低,整片天空都是灰调的,像是一副巨型的油墨画。

    要下雨了。

    一个人醒来,又是这样阴沉的天气,迟雪洱的心情实在轻松不起来,而且今天还是周末也不用去学校,那就意味着他可能又要无聊呆上一整天。

    在他对着像铅块一样层叠厚重的云块发呆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等协议结束后,他离开这栋别墅去过“退休”生活,会不会也和此时此刻一样,孤单单的,只能对着天空和云朵发呆。

    如果真是如此,好像也并没有他一开始想象中那么美好自在。

    他有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打击到,甚至逐渐对未来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迷茫。

    迟雪洱想不通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都是会变的,以前觉得美轮美奂,趋之若鹜的东西,在经历了一些人和事后,渐渐的或许就不再抱有那么热烈的感情了。

    那此刻的他也是如此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又是因为什么契机才会出现这种心态上的改变。

    不管怎么样,迟雪洱也算是借此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么没有恒心,容易被环境左右心志和想法的人。

    这实在是不成熟的表现,他要慢慢学着改变。

    在心里暗暗做了总结后,为了不让自己过分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觉得还是应该找点事情做,不然太闲了总是会控制不住脑子想东想西。

    在浴室简单洗漱了下,直接去了隔壁的画室。

    昨晚画完那幅月亮后他的心境就一直久久不能平息,虽然找了颜清分享,也跟他聊了很多,但实际上他心中却更想这幅画被另外一个人看到,并且等了那个人许久。

    只是直到入睡前,都一直没等到他回来罢了。

    迟雪洱想,他从早上一睁开眼就down到不行的情绪,或许跟这件事也并不是全无关系。

    心中碎碎念时,已经来到了画室前,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可印象中他昨晚离开前明明是将门好好关上的。

    难不成是宋叔让人过来打扫了,迟雪洱微皱着眉,并没有多想,抬手去推门。

    木门无声被推开,阴天的弱光同样笼罩着偌大的画室,背景墙是雨后水洗过天空的湛蓝,拢着白纱的大落地窗下架着他昨晚没有收起来的画框。

    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立在画架前,逆着光,高大挺拔。

    迟雪洱看着这一幕,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

    他完全不知道陆熵会在这里,怔愣间,陆熵似乎听到了后面的动静,转过身看向他。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忽然一阵风吹起落地窗的白色纱幔,轻盈舒展,短暂阻隔他们的目光。

    等风停下,纱幔徐徐垂落,陆熵已经离开了刚才的位置,缓步走到他身边。

    “刚醒?”

    迟雪洱还有点呆,闻言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随即又觉得这样也太傻了,抿抿唇,小声说:“早就起了。”

    陆熵垂眸:“那还不穿鞋?”

    迟雪洱愣愣,忙低头往下看,他还穿着棉质睡衣,裤脚宽松垂落,露出一截脚踝,脚面窄窄小小的,踩在暖褐色的地板上,白得仿佛能透出光来。

    他竟然这个模样就跑出来了,看来早上醒来果然不能胡思乱想,鞋子没穿竟然都没有一点感觉。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陆熵要在卧室铺羊绒地毯,那么厚实柔软,光脚踩上去的触感特别好,有时候迟雪洱还会故意不穿鞋在上面走动,早上那会他就是因为早就习以为常,再加上思绪混乱,才会在离开卧室后都没察觉到异样。

    但这事又不能跟陆熵细说,迟雪洱尴尬,脚趾在地板上抓紧:“我,我只是过来随便看下,马上就回去穿了。”

    陆熵盯着他的脚看了会,轻皱眉:“容易着凉。”

    迟雪洱正心虚着,也没接着他的话,反问道:“你怎么一大早回来了,还在我的画室里。”

    陆熵经常加班整夜不归,但他在公司有休整的地方,休息室布置得比五星酒店还高级舒适,所以根本不需要隔天清晨就回来。

    陆熵“嗯”一声,嗓子带了点沙哑:“一整晚没睡,不回来看看心里不踏实。”

    “什么?”迟雪洱不明白:“不踏实什么?”

    陆熵瞥了他一眼,见他仰着小脸,漂亮的眼睛含着光,皮肤剔透白皙,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他的眼神也不禁柔和:“刚才在楼下听宋叔说你昨晚画了很久的画,画完心情还不错,我有点好奇,所以先来看看你画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迟雪洱才想起来自己初衷也是过来看画的,不等感叹巧合,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

    “你已经看过画了!”

    反应过于大了,可是此刻他却来不及遮掩,满脑子都是“被陆熵看到了,怎么办!”

    明明昨晚他是很想让陆熵看的,可那已经是昨晚的想法,后来他给画提名后,就已经改变念头,不太想让陆熵看到了。

    与其说不想,不如说不敢才更准确一些。

    看他眼睛睁得浑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陆熵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慌张,但也不耽误他觉得小少爷可爱,唇角微翘:“我见过你画的很多幅月亮,都比不上这一幅。”

    说罢,又有些想要回味,转身走回画架前。

    还来?迟雪洱心中擂鼓更甚,也忙小跑着跟上去。

    “别,别看了吧,我还没有完全画完,还有些缺陷的。”

    他慌不择言,一心只想阻挡陆熵继续看画,还伸手想去拉上面的画布。

    陆熵握住他的手腕,皱眉不解:“我觉得完成度已经很高了,你不是连画名都已经想好了,思路……”

    他沉吟着念过,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明明一开始看到这个画名时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此刻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再配合着迟雪洱从刚才开始就遮遮掩掩的态度。

    陆熵默了一会,低下头,双眸紧紧盯着他:“思路。”

    明明只是简单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而已,落在迟雪洱耳多里却犹如春雷,轰然炸裂,他头皮发麻,明白陆熵肯定是看出来了,紧张地撇开视线。

    这个反应分明是不打自招,陆熵微眯了下眼,喉结滚动:“洱洱,你真正想写的,并不是这个‘路’,对吗?”

    既然都猜出来了,那就心照不宣就好,干嘛非要挑明让他难堪,迟雪洱低着脑袋,羞得睫毛都在飞快抖动,抽着手想从他掌心出来。

    陆熵却不放,圈着他的手掌收紧,嗓音沉到低哑:“是想着我画的,嗯?”

    这问得实在过于直白,迟雪洱不知该不该回答,只觉得抓着他的掌心似乎越来越热,隔着衣料都快要烫到他的皮肤。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先放开我……”

    迟雪洱到底脸皮薄,受不了这种气氛,声如蚊讷地抗议,下一秒却被捏住下颌轻抬起来。

    陆熵也同时低下头看他,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我以为你昨天是害怕我了。”

    顿了两秒,又继续说:“怕你不想见我,所以没有回来,没想到你也一直在想我。”

    迟雪洱刚想嘴硬反驳没有想他,但听到他前面的话,又慢慢睁开眼睛,脸颊上已经透出浅浅的粉晕:“害怕你?”

    陆熵手指在他粉色柔软的唇瓣上轻碰,眸光很沉:“你似乎很介意这种事。”

    嘴唇被摩挲出微弱的酥麻感,像是连大脑也跟着酥了,迟雪洱晕乎乎的,顿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睫毛颤了颤,脸颊上的热意更甚:“不是,正常练习吗,没有什么……”

    这么回答其实跟说他不介意有什么分别,迟雪洱自己心里也明白,所以说完就羞到不行,不敢去看他,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推开。

    陆熵怎么可能让他此刻逃掉,再不给他机会,直接搂住他的腰,将人一把抱起放到后面的高脚凳上。

    “洱洱。”

    陆熵欺身压下,捧住他的脸,望着他的双眸里墨意翻涌浓烈:“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第27章 27

    这种时候, 他说不行还有用吗?

    迟雪洱被他的威慑力和荷尔蒙压迫,明知逃不掉,身体却还是屈服于危险的本能无意识往后退, 身上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如临大敌。

    一只大掌扣住他的后脑,阻断了他的动作。

    用的力气明明不大, 却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令迟雪洱不自觉的后背紧绷。

    “不要害怕。”陆熵在他耳边哑声道。

    迟雪洱感觉他的嘴唇几乎就贴在自己耳朵上,灼热的呼吸濡.湿耳垂,让他止不住敏感的颤栗。

    “可以吗?”

    男人又低声问了遍,嗓子比刚才哑得更厉害了。

    迟雪洱这才意识到还没有给他答复, 可,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真的还需要他多余的点头应允吗。

    他甚至有些搞不清楚这算不算是陆熵的某种恶趣味,又或者只是他骨子里单纯的绅士和克制。

    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了, 迟雪洱脑子发蒙,微仰起头,缓缓垂下了睫毛。

    他的脸上有一抹红,在冷白的皮肤底层上愈显艳丽, 很像他现在的嘴唇。

    陆熵一直觉得, 迟雪洱长了一张很色.情的唇瓣, 特别适合接吻,唇形小而多肉,唇珠时常嘟嘟的,丰盈柔软, 看着便想亲下去。

    尤其他此刻还特意将这副唇瓣献上, 面容洁白纯净,却勾人而不自知。

    陆熵眸色晦暗, 再没有克制,握住他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迟雪洱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吻了好几次了,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触感如此清晰深刻。

    陆熵比昨天他发烧时要吻得强势些许,简单吮吸了他的唇瓣后,便用舌尖撬开一丝缝隙。

    迟雪洱还未来得及适应突然闯进来的陌生触感,便感到一抹柔软细细舔过他的齿列,惊得他脊背发软,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

    陆熵圈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依然掌控着他的后颈,手指钳起他下颌,吻得愈发深入缠绵。

    迟雪洱只觉得自己嘴巴里被塞得满满的,他快要不能呼吸了,只能在唇与唇交缠的缝隙溢出些破碎的鼻音……

    黏糊糊的,像是要融化了。

    陆熵退开一些,等他慢慢喘匀气息,唇贴着唇,呼吸声很沉:“好甜。”

    迟雪洱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了,迟缓地思考:“应该是,牙膏的味道吧……”

    “嗯。”陆熵嗓音沉哑,再次含住他的嘴唇。

    一吻结束,迟雪洱张嘴大口喘息,额头和鼻尖都沁出细腻的汗水,整个人软倒在陆熵怀里,嘴唇麻酥酥的,早就没了正常的知觉。

    陆熵比他平静许多,只是呼吸略快了些,手指在他红肿的唇瓣上轻轻摩挲,声音中并无餍足:“还好吗。”

    迟雪洱胸口依然起伏得厉害,想回答他,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身含糊的呜咽,受了欺负的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可怜柔软。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声似是而非的低吟却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本来已经算是冷静下来的陆熵不知又被刺激到哪根神经,竟然在他出声后又再度亲了上来。

    并且明显比刚才更加粗鲁深入许多,舔舔咬咬,退出来,又再进去,亲不够一样。

    迟雪洱晕乎乎的,被他嚼得不知天南地北,脊椎像过了电,阵阵的酥麻。

    等陆熵彻底停下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迟雪洱双眸水润迷离,视线模糊一片,嘴唇除了麻和热再没有其他知觉。

    陆熵等着他慢慢恢复,手掌在他背后一下下轻抚,帮他顺气。

    迟雪洱心跳很快,腰那里似乎还在止不住的细微颤栗,他觉得有点丢脸,却又实在缓不过来这股劲,伸手想把人推开,手却软得跟豆腐一样没有力气。

    “还好吗?”

    陆熵了解他现在的状态,并没有直接顺着他的意放开,只是向下虚虚圈住他清瘦的手腕。

    迟雪洱知道就算陆熵放开他,估计他现在也站不起来,干脆也不再挣扎,在他怀里安静下来,闷闷的不说话。

    陆熵等了一会,见他一直没有声音,轻轻捏捏他的手指:“对不起,我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迟雪洱只是在气自己不争气,并没有让他道歉的意思,这会听到他这么说,本来心里还没什么,现在反倒无端泛起一阵委屈,抬起头望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陆熵用手指抹掉他睫毛上的湿润,冷峻的面庞轮廓也因为这个温柔的动作显出几分柔和:“没有,但我刚才的确欺负了你,是我没忍住,所以跟你道歉。”

    这人未免也太会说话了,让人想对他生气也气不起来,迟雪洱”哼”了下,声音放软:“你好会亲人。”

    陆熵愣了下,以为是听错了,微低下头:“嗯?”

    迟雪洱弄着他胸口的领带夹,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何不妥,语气自然,略带几分纯真的孩子气:“不过也对,你有经验,会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两句话长了点,陆熵也听清楚了,脑子嗡了下,看着坐在他怀里的少年。

    迟雪洱在玩领带夹,被狠狠吻过的嘴唇还红肿着,脸颊看起来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红,皮肤很细嫩,像是一碰就能擦出水来。

    陆熵眸色变深,喉结上下滚动:“你会这么想,是因为我亲得你很舒服吗?”

    迟雪洱本意只是随口感叹,听到他这句问话,手上的动作立刻僵住,抬起头看到他幽幽的眼神,脸颊霎时一片红热。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就只是随便说说,你能不能别瞎联想!”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迟雪洱此刻的表现可以算是完美诠释。

    陆熵微眯了下眼,似是觉得他这个反应很有趣,淡色的薄唇勾起:“这种事情也并不一定都是从无到有,有的也是靠天赋的,你刚才那样,连张嘴呼吸都不会,就是全无天赋。”

    这人到底要不要听听他一本正经地在说些什么!

    迟雪洱被他调侃得脸色爆红,推着他想要起来。

    陆熵比他强壮高大许多,怎么可能让他轻易逃开,圈着他就像在治服一只小猫。

    “我不说了。”陆熵嗓音含笑,低下头贴近,语气带着点哄:“你做得也很好,我也很舒服。”

    “……”迟雪洱已经完全放弃跟他辩驳,逃不掉,干脆躲在他怀里装鸵鸟,睡衣领口下的脖子纤长,粉红粉红的。

    陆熵眼睛眯起,没忍住在上面亲了下。

    “嗯……”

    迟雪洱后颈生出一阵酥麻,身体抖了抖,整个人都快热熟了。

    等他们从画室出来,时间已经快磨蹭到中午。

    陆熵要回房间洗漱换衣服,迟雪洱趁着他在浴室洗澡时,先换好衣服去了楼下。

    宋叔已经准备好饭菜在餐厅等着,看到他们一前一后下来,郎才郎貌,以为他们已经彻底和好了,心里替这小两口开心,也笑呵呵退下。

    只是还不等他这个小老头多乐呵几秒,就发现这两人气场似乎还是不那么对劲,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和谐了一些,实际上一整餐下来根本全无交谈,连眼神对视都寥寥无几。

    这情况,别说是日久情深,甚至还让宋叔有点幻视迟雪洱刚来别墅那几天的情景。

    似乎萦绕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都散发着不容人忽视的僵硬和尴尬。

    宋叔暗自在旁边揪心,根本不知他们两个现在之所以会如此,全然是因为刚才在画室发生的一些事,迟雪洱脸皮薄,估计是要缓上一阵子,陆熵体贴他的心情,便也配合沉默。

    一来二去的,在外人眼中自然也就只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别扭和尴尬。

    又或许看不清的不只是外人,暗涌流动间,暧昧悄然滋生,每一个无意识的眼神对视都是一次怦然的心跳,情愫无声,却可以疯长。

    用过午餐,陆熵接了个电话后便去书房处理工作,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迟雪洱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有多没有承担和幼稚,明明是双方约好的合理练习行为,却总是因为他的过度反应惹得气氛僵持尴尬。

    跟陆熵的成熟和包容比起来,他真的是无比的任性和孩子气了。

    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真正适应这件事。

    午后他照常要去睡午觉,外面仍然是阴天,伴随着窗外灰青色的天空,迟雪洱也忧郁地进入睡眠。

    睡之前脑子里装了太多事,这一觉并不踏实,所以睡梦中刚听到点微弱的声音,他便很轻易地被惊醒。

    “洱洱……”

    声音还在响,迟雪洱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看见男人英俊的面容模糊在一片光晕中:“陆熵?”

    陆熵低声应:“是我。”

    迟雪洱恍神,从来没有在午觉醒来时见到陆熵的经验,这种感觉有点新奇。

    “我睡太久了?”

    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睡得太懒,太悠闲,让陆熵这个生命片刻不息的工作狂总裁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会特意过来叫他。

    忙醒了神,要从床上坐起来。

    陆熵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慢点,小心头晕。”

    迟雪洱低血糖,如果起得太猛确实会有头晕的毛病,没想到陆熵这么仔细,之前只在他面前有过一次不适的经历,他就记在了心里。

    “哦。”迟雪洱点点头,听他的话,坐起来的动作慢了许多。

    陆熵拿过一个抱枕放到后面,让他舒服地靠着。

    鹅绒枕蓬松洁白,迟雪洱懒懒地陷在里面,黑色的发丝凌乱散开。

    他的脸睡得有点粉,打了个哈欠,双眸湿漉漉的,眼尾缀红,这个模样真是乖极了,看得人心软。

    又缓了会,迟雪洱精神才足了些,看着床边的人:“是有什么事吗?”

    陆熵视线从他脸上稍微移开,语调平和:“下午陆宅打来电话,让我们今天过去吃个晚饭。”

    “陆宅……”迟雪洱刚睡醒的脑子不够好使,心里头转了圈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们家?”

    陆熵点头,沉声说:“他们一早就在提这件事,我没答应,今天刚好不用去公司,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跟以前一样回掉。”

    迟雪洱愣愣,看着他没什么情绪的面庞,眼神也淡,似乎对他去不去陆宅这件事真的感到无所谓。

    但即使如此,迟雪洱也知道他不能就这么直接说他不愿去。

    与双方的家庭保持必要的亲属互动,这是协议条款的其中一项。

    白纸黑字,按理说,这种事陆熵根本不用特意跟他商讨,甚至可以直接根据协议强制要求他配合。

    可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还主动提出可以按照他的心情来,只要他不想,就可以不去。

    如果是在两个月以前,迟雪洱绝对不敢想象陆熵这样的人可以为了他妥协迁就至此,这何尝不是一种温柔。

    到了这种程度,迟雪洱内心不可能没有触动,也知道自己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能一直任性地享受着陆熵单方面的付出。

    他只犹豫了几秒,就看到陆熵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心里一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我可以去。”

    陆熵瞥一眼他的手背,敛下睫毛:“你想好了,我不喜欢你勉强。”

    迟雪洱摇摇头,一双眸子水亮,很坚定:“你陪着我,没什么好勉强的。”

    陆熵看了他两秒,眉目渐渐舒展:“好,那先换衣服吧,我让人备车。”

    *

    陆家大宅位于B市南区,距离市中心不远,老城区,与新经济中心的繁华喧嚣不同,这里安静清幽,更像是一片世外桃源,地段不仅仅是用寸土寸金可以简单形容。

    车子行驶在宽敞平整的柏油路上,道路两旁的杉木高而笔直,在车窗内只能看得到不断倒退的憧憧树影还有上方雾蒙蒙的天空。

    迟雪洱靠回椅背,略有些沉重地舒了口气。

    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又过了许久,才远远望见一栋白色的圆形建筑屋顶,欧式风格,像是拍电影经常会被剧组取景的城堡。

    虽然没人告诉他,但迟雪洱还是断定那肯定就是传说中的陆宅了,心中暗暗惊叹,本以为陆熵的别墅已经足够豪华,没想到真的天外有天。

    果然车子一路无碍地驶到这栋宅邸,黑色的雕花大门应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比别墅更宽敞平坦的草坪花园,每一处都有精心打理修剪,景色错落有致,绵延足有百米。

    最后停下的地方是白色建筑正厅前方,旁边有一处圆形的喷泉池,下车时,已经有身着燕尾服饰的佣人过来迎接。

    “少爷,您回来了,先生和夫人已经等候许久了。”

    陆熵点点头,示意司机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佣人,等迟雪洱走到身边,便直接握住他的手。

    迟雪洱微愣,他现在仍不习惯在外面与陆熵如此亲密,但想到这都是他必须配合做的,心中便坦然许多。

    已经练习磨合了那么久,今天不正是检验练习成果的最佳时机吗。

    迟雪洱的手依然很凉,被他握在掌中却没有任何抗拒,软软的,很乖,陆熵眼尾向下,弯出不甚明显的柔和弧度,牵着他进入大厅。

    外面寒气逼人,奢靡辉煌的偌大厅内却温暖如春,他们刚一现身,便立刻成为全场焦点。

    七八道视线齐齐盯在脸上,弄得迟雪洱在外面的坦然瞬间全无,神经紧绷,呼吸都不自觉停了两秒。

    “宝贝,你们可算是来了,等你们半天了!”

    还不等他多紧张一会,熟悉的女声便蓦然响起,人群中一位容貌姣好姝丽的女士径直朝这边走来,身姿款款,笑意明艳夺目,正是前不久刚见过的陆母。

    陆母过来后直接捧住迟雪洱的脸,左看右看,秀丽的眉心微蹙,忧心忡忡:“怎么又瘦了,气色也不好,瞅这小脸白的……”

    说罢侧眸斜一眼旁边的陆熵,语气不满道:“让你照顾雪洱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瞅把人憔悴的,自己倒是壮得跟头牛一样。”

    自家母上对已故闺蜜的遗孤向来偏心,陆熵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打算做任何辩解,反倒是一旁的迟雪洱不忍他被这么责备,着急道:“不是的阿姨,我看起来憔悴可能是前几天生病的原因,是我自己身体不好,陆熵跟宋叔他们都很照顾我的。”

    见他这么急切地为陆熵说话,陆母心中欣慰,但开口却还是有些嗔怪:“傻宝,还叫阿姨呢。”

    迟雪洱一愣,脸颊微热,低头小声叫道:“妈。”

    “哎,乖宝。”陆母乐得合不拢嘴,挽着他的手臂往里面走:“过来妈给你介绍下,都是一家人,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多,不要害羞。”

    虽说是家庭聚会,但来人却不多,有陆熵的叔叔伯伯,还有姨妈,这些都是实在亲戚,看来陆母还记得他们之前说不想太高调的话,没有邀请太多人过来。

    在陆母的带领下,迟雪洱一一跟这些人问好,还在其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老面孔。

    “哟。”

    顾砚一早就等着了,扬手笑眯地打招呼,他今天没有像往常那般时髦花哨,穿上了黑西装,打了领结,仪表堂堂,看上去成熟稳重不少。

    “好久不见啊,嫂子。”

    “好久不见。”

    陌生的环境乍一看到认识的人,即使并不是太过熟稔的关系,迟雪洱心中还是涌出些许亲切感,抿着唇对他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天气寒冷,迟雪洱已经穿上了冬装,羊毛大衣裁剪精致,勾勒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秀气,象牙白的颜色也很衬他,映得眉目像清丽的山水画,只是他身体一直不好,肤色苍白如玉,带着点孱弱的病气。

    这张脸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招人,顾砚被他这一笑勾得眼痒心热的,他今天虽然打扮得人模狗样,骨子里的风流劲可是一点都没有收敛,要不是还有这么多长辈在跟前,他保准得忍不住说出两句骚话来。

    但即使他没真的表现出来,也不代表有人看不出他的花花心思,陆熵多了解他,眸光淡淡一瞥,寒意外露,杀得他立刻垂手而立,整衣敛容,一副儒雅矜持的贵公子腔调。

    倒是让迟雪洱露出刮目相看的神色,对眼前这花花公子有了不少的改观。

    一派寒暄客套之后,晚宴便正式开始了,众人落座,金色的穹顶下,璀璨华丽的灯光打在长条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上,香味浓郁扑鼻。

    迟雪洱下午在别墅睡了许久,没有吃下午茶,这会倒的确有些饿了。

    陆熵与各位长辈们许久未见,被拉着谈各种话题,大部分都是生意上的事,因此并不能一直分神看顾身边的迟雪洱。

    迟雪洱并不在意,自己挑手边爱吃的菜品,一箸一箸吃得开心满足。

    陆母期间也不停给他夹菜,还特意让佣人送来好几盅煲汤,说是从上午开始就特意给他煨着,就等着他来喝呢,对身体特别有益处。

    看着这一个个低调精美,盛着五花八门补品的瓦罐,迟雪洱有些犹豫,他本身是爱喝汤的,但自从上次喝多大补的药汤出了点意外后,他基本就不怎么敢喝了。

    但现在毕竟不是在别墅,他不能太任性挑剔,而且陆母又实在热情,一脸疼爱宠溺的关切模样,迟雪洱盛情难却,只得每样都喝了点。

    喝到后来他肚子已经完全盛不下了,放下碗,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陆熵看他喝得困难,欺身在他耳边说:“不想喝就放那,不用勉强。”

    谁知话音才落就被旁边的陆母狠狠瞪了一眼:“去去去,没你说话的份,就是你一直这么不上心,才把我们雪洱饿得瘦成这样,看这小脸干瘪的,一点肉都没了。”

    说罢又看向迟雪洱,瞬间换上另一副表情,无比温柔:“乖宝咱不听他的,爱喝就多喝点。”

    面对母亲的强加之罪,陆熵颇有些无奈地挑挑眉峰,不等他反驳,迟雪洱便在下面偷偷扯住他的衣摆。

    陆熵低眼,迟雪洱对着他缓缓摇头,用眼神示意他没关系,灯光落在他扑簌的睫毛上,像是橱窗里漂亮精致的瓷娃娃。

    陆熵喉结动动,没有话说。

    看他这么乖,陆母满意得不行,抬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晚宴结束,却不意味着就能自由,这些亲戚叔伯们难得见到陆熵,非要拉着他品茗打牌,都是许久才有机会聚一次的长辈,陆熵自然不好意思拒绝。

    看一眼身边的迟雪洱,不等他交代,就被一旁过来的顾砚先声打断:“表哥你去忙你的吧,我帮你陪会嫂子。”

    陆熵瞥着他:“你?”

    顾砚双手插兜,身前衬衣口子解开两颗,他刚才喝了点酒,脸颊微微透粉,上挑的眼尾也漾开水波,倒真是一副不缺桃花运的好皮相。

    “反正你也掏不开空不是吗,被那几个老头子缠住,今晚你可有得应付了,这宅子这么大,我带嫂子随便溜溜也好过在这空等着你强吧。”

    说罢还冲迟雪洱抛个媚眼:“是不是啊,嫂子。”

    迟雪洱对顾砚的印象一直都还不错,这会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跟着点头:“我刚好也想出去透透气。”

    陆熵看着他,身后又传来陆父催促他的声音,只得无奈妥协,伸手在他头发上摸了下:“外面冷,别逛太久。”

    他压低的嗓子温柔极了,隐约带着宠溺,迟雪洱点头,乖乖道:“好。”

    等陆熵走后许久,迟雪洱还一直呆呆望着他的背影,顾砚伸手在他眼前挥挥:“喂,回神了~”

    迟雪洱眨眼,望着他打趣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出去吧。”

    等顾砚真的带他出来参观时,迟雪洱才见识到陆宅究竟有多奢华夸张,下午看到的竟然只是冰山一角,他们只是逛了花圃,后山,亭湖这几个地方,迟雪洱便已经有些微微气喘,摆摆手说要找个地方歇歇。

    顾砚知道他身体底子弱,怕累到他会被陆熵收拾,便带着他就势去了旁边的玻璃温室,这里空气湿润温暖,呆着很舒服。

    刚一踏进这个空间就被沁人的芳香直击心灵,迟雪洱平日里就特别喜欢花,这会看到像是仙境一般的花房,恨不能长出十双眼睛来仔细观看。

    边看边感叹有钱人物质和精神世界的双重奢侈,以后他的“养老别墅”要是能有这里百分之一的美丽也就够了。

    但再喜欢也架不住身体的疲累,看了没多大会便有些体力不支,走到旁边的花架秋千坐下。

    陪在他身边的顾砚也走过去,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观察着迟雪洱,美人流连于美景,美丽加倍,对他的视网膜很好。

    “其实前段时间我还对表哥突然结婚这事感到不可思议,总觉得他像是在做戏,憋着什么阴谋一样,可今天再次见到你,那种不现实感反倒也就淡了。”

    顾砚这话挺莫名其妙的,迟雪洱抬眼望向他。

    秋千旁有一套青玉色的石桌石椅,顾砚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偏偏还坐没坐相,混不吝地翘着腿:“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人像今天对你一般那么温柔细致,以前我总觉得表哥情识未开,是块木头,现在看来,只是他没遇到对的人罢了。”

    陆熵对他是温柔细致,以前只是迟雪洱自己有这样隐约的感觉,没想到在外人眼中竟然也是如此,想到所有人都看得出陆熵对他的纵容和体贴,迟雪洱竟莫名的有些羞耻。

    但他也并不会因此多想,反倒是顾砚前面那些话更让他在意,说什么陆熵像是在做戏,憋着什么阴谋,没想到这花花公子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心思却挺敏锐。

    “陆熵的确是一个绅士体贴的人。”

    迟雪洱并没有接着他的话深聊,只说了句漂亮的场面话。

    顾砚摇摇头:“这跟他对外维持的绅士形象不一样……”

    话及此,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笑着继续说:“说来挺有意思的,其实我以前觉得他是根木头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平日里真的是完全不近女色,反倒是跟身边的一个发小走得很亲近,我就是没往他可能是同性恋这方面想过,不然当时从那个发小身上就该琢磨出点什么来……”

    顾砚越回忆越觉得自己蠢笨,懊悔当时错过了最一手的大瓜,因此也没留心迟雪洱听到他这些话时有些异样的神色。

    又过了一会,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顾砚才好奇望过去,也随即意识到刚才那些话的不妥之处,暗啧一声,干笑着找补:“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是看到你跟表哥现在这么好,所以随便发个牢骚,嫂子你别往心里去,不过想想其实也能理解,快三十岁的男人,怎么可能没个过去,更何况表哥已经算是男人中的极品,只有这一个发小……”

    呸,这话怎么越找补越不对味,瞅着迟雪洱愈发透白的小脸,顾砚已经想穿越回一分钟前封死自己的嘴巴了。

    这小少爷身体不好,心理承受能力也不知道怎么样,要是跟外表一样脆弱那可就不好了。

    “嫂子。”

    顾砚试探地叫他。

    迟雪洱抬头,看到他关切抱歉的神色,反倒朝他轻松笑了下:“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可以吗。”

    虽然他说着没事,可是这笑容落在顾砚眼里却充满了浓浓的落寞和牵强,但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安抚话语了。

    “那我先走咯,这里离主厅有点远,你有事及时打电话。”

    “好。”

    等温室的玻璃门关上,四周又陷入一片静寂之中,迟雪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有顾砚在耳边聒噪,温室里的花香才真正的让人感到一种疗愈身心的作用,想要抛却杂念好好享受,可闭上眼睛,耳边却总是像在回响刚才顾砚说的那些话。

    什么发小,什么同性恋,大有在他脑中余音绕梁,挥之不散的意思,人走了,反倒跟没走没什么区别。

    弄得迟雪洱有点郁闷,既然逃避不掉,便静下心来思索,这个发小应该就是陆熵传说中的那个“爱人”,搞不好还是书中他的白月光,已经不止一次听别人提起这个白月光跟陆熵的过去了,却从未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过。

    是念之深,不想碰触,还是心不往,无谓去提。

    不过按照书中的故事发展,陆熵对这个白月光用情极深,会在他出现后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这个协议对象。

    迟雪洱比谁都清楚这个结果,并且在答应跟陆熵合作时就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对这件事产生了些迷茫的念头。

    人非草木,都是有感情的,即使是他这个穿书而来,知晓书中世界大致轨迹的半个旁观者,不论初时有多冷静和人间清醒,也难免在朝朝夕夕的相处中陷入迷茫和犹豫。

    那陆熵呢,如果到了那一天,他又真的会像作者所写的那样,无情冷漠,对自己这个协议对象弃如敝履吗。

    迟雪洱不想多愁善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每当他脑海中浮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时,心脏某个地方似乎总是会泛起针刺般的疼痛,让他呼吸不畅。

    怔神间,耳边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迟雪洱以为是顾砚又回来了,只是他现在情绪郁结,也没心思搭理他,闭着眼睛淡淡道:“不是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吗,有什么事我会跟你们联系的。”

    “我就说顾砚那小子不靠谱,他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你不快的话了。”

    熟悉,却又意料之外的低沉嗓音,迟雪洱顿顿,睁眼偏头看去。

    陆熵踏着光走过来,他还穿着晚宴时的灰色西装,高大挺拔的身形沐浴着温柔的月光,冷峻的气势减弱,整个人透露出优雅。

    望着这个让他一整晚思绪混乱的男人,迟雪洱撇撇嘴:“让我不快的人才不是他……”

    他语调含糊,陆熵没太听清,几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握住秋千的花藤,垂头望着他:“长辈们许久未见,抓到我就恨不能聊上一整天,让你等太久了,抱歉。”

    迟雪洱眨眨眼,这个人总是这样,体贴到极致,也温柔到极致,总是能在自己想要讨厌他的前一秒拉回所有好感度。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纵容,才让迟雪洱愈发敢在他面前放纵和任性,刚才的那阵郁闷和迷茫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迟雪洱微微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靠在旁边秋千的花藤上,卷翘的睫毛垂落,眉眼在清澈的月光下格外漂亮动人。

    “我是等得挺久了,刚才都差点睡着了。”

    陆熵失笑,眼尾弯出很柔和的弧度,手指在他下巴挠挠:“是我不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睡觉好不好。”

    每次他挠自己下巴的这个动作都让迟雪洱觉得他像是在逗猫,虽然不太喜欢,但痒酥酥的也确实有点舒服,微眯了下眼睛,懒洋洋的:“现在都好晚了,你今天还喝了酒,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吗?”

    陆熵摇摇头:“我妈今天就没打算让我们回去,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在这里留宿。”

    这当真是始料未及的答案,以至于迟雪洱听到后还愣了下,微坐直身体:“啊?”

    他这个模样着实有点可爱,像支棱起耳朵的猫咪,陆熵唇角弯起,压低嗓子:“她估计是对我们婚后的生活不放心,想要借此来检测下,洱洱,你说我们今晚该怎么办?”

    第28章 28

    迟雪洱眼睛睁得更大了, 像是听懂了陆熵的话,又像是没听懂。

    “检测,什么?”

    迟雪洱呆呆发问。

    陆熵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懂, 甚至一瞬间还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装懵懂来挑逗他,但想到这小少爷的纯洁程度, 又觉得不太可能。

    既然如此, 他也并不介意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也顺便给小少爷灌输一些成年人的知识。

    “检测我们是不是徒有婚姻之名,却没有婚姻之实,说到底她跟家里的人是不太相信我这么突然答应跟你联姻的事, 他们怕我是在做戏逃避。”

    迟雪洱懵懵的,后面的话他刚才已经听顾砚说过了,并不意外,重要的是前面那两句:“婚姻之实?”

    陆熵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嗯。”

    迟雪洱莫名不敢直视他这个眼神, 总觉得多看一眼就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随时从里面蹦出来,不自觉的绷着脊背,咽了口唾沫:“是指,那种事吗?”

    透明的玻璃天窗外, 风吹皱厚厚的云层, 遮住了月亮, 月色黯淡下来的那一刻,陆熵的双眸似乎也沉了许多,声音很低:“就是你心里现在想的那种事。”

    迟雪洱听到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心脏也在这一瞬间急剧跳动。

    “可, 可是……”

    陆熵握紧两边的花藤, 俯下身,将他完全控制在身下:“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洱洱。”

    他们虽然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迟雪洱却还是被他这掌控欲十足的姿势压迫得心惊,他微微气喘,感觉从刚才开始加速的心跳就一直没停过,面色也因为过快的心率浮起粉红色:“记得。”

    陆熵低眸,观察他此刻的模样:“那就不要害怕,你现在太紧张了,心跳声好大。”

    迟雪洱的确很紧张,但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不免觉得有些丢人,红着脸瞪他,心道也不看看怪谁。

    陆熵倒是气定神闲,语调不急不缓的,像是长辈在诱哄小孩:“先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放松心情,让心脏平复一下。”

    迟雪洱虽然不满他总是把自己当孩子看,但现在他心率的确快得有点难受,甚至隐隐有些缺氧的感觉,只得按照他的说法慢慢试了几次。

    也多亏这里是温室,深呼吸时能闻到清新好闻的花香,送进肺腑里,再吐出浊气,几次下来的确感到有所缓和,似乎连身体都变得轻盈舒畅许多。

    “好点了吗。”陆熵低声问。

    迟雪洱紧阖着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掀开,他刚才的确是被刺激到了,情绪激动下眼睛变得有点红,还是洇湿的,在月光下更是漂亮动人,只是这么看着你便叫你无法抗拒。

    陆熵感到自己呼吸微滞,眯了下眼睛,双手紧攥花藤:“想好了吗。”

    迟雪洱还是第一次知道陆熵是这么步步紧逼的人,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人留,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罢了。

    所以虽然很不好意思,还是抿着唇点了下头:“差不多……”

    陆熵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好乖。”

    “你别这样。”迟雪洱躲开他的手,无意识嘟着嘴:“可是,就算我跟你配合,这种事,又怎么让外人看出来。”

    陆熵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像是一早就想好了对策,语气淡淡的:“所以我们做戏就要做全套。”

    迟雪洱还想问怎么个做全套法,便看到陆熵微侧过身弯腰,朝他伸出双臂,一手圈住他后背,另一手从他膝下穿过,将他抱了起来。

    迟雪洱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骤然悬空的失重感吓得他紧抓住陆熵胸前的衣服。

    “干什么!”

    陆熵没有低头看他,只说了句:“要回去了。”

    音落便抱着他径直走了出去,温室离主厅并不近,要穿过几条长廊,刚才顾砚带他出来时他就觉得路很绕,感叹这陆宅实在大的离谱,如果让他一个人走,十有八九会迷路。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宅邸里工作的佣人仍不见少,一路走来遇到很多停下来跟他们弯腰问好的,尤其是到主厅后,金碧辉煌的穹顶下,陆熵抱着他走进来的画面更是扎眼的瞩目。

    迟雪洱也算是明白他刚才说的“做全套”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到底还是太夸张过火了点,他脸皮本来就薄,被那些佣人用各色各样的眼神看着时,更是羞耻到炸裂,干脆直接埋进陆熵胸前做鸵鸟。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些“注目礼”,陆熵总算是抱着他去了二楼的房间。

    “好了,可以把脸露出来了。”

    头顶传来陆熵叫他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心里暗示造成的错觉,总觉得这人语气不太对劲,像是在忍笑。

    迟雪洱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想笑,心中生气,撇了撇嘴,从他怀里抬起头。

    “你想笑我就直接笑好了。”

    他脑袋埋了一路,头发被蹭得乱糟糟的,脸蛋也很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一路上在他怀里憋的。

    陆熵唇角微微翘起,答非所问:“我现在心情的确很好。”

    这算是什么回答,不直接说想笑,扯什么心情很好,那不就还是变着法的表示想笑话他,成熟男人的话术,真讨厌。

    迟雪洱瞪他一眼:“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感觉全宅子的佣人都看到了,我明天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倒也不是全部的佣人。”陆熵摇摇头,语气云淡风轻的:“我爸妈还有今天同样留宿的那些长辈,应该也全都看到了。”

    迟雪洱:“……”

    真是够了!

    迟雪洱气得不想再跟他说话,蹬了蹬腿:“我要下来。”

    陆熵这会倒是很听话,倾身小心将他放下。

    双脚踏在地上时,迟雪洱双脚竟有一瞬间的麻木,估计是悬空太久的原因,这才意识到陆熵从温室抱他过来的路程有多远。

    可恐怖的是,这一路他竟然都表现得很轻松,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气喘都没有,迟雪洱暗暗心惊,偷偷朝他身上瞟了一眼。

    这一身紧实的肌肉倒真的是没有白长,好强悍的体力。

    陆熵已经把房门推开,只是在踏进房间后,脚步却直直停顿下来。

    迟雪洱不明所以,望着他不动的背影,好奇问:“怎么了……”

    他话音还没全落,就在看到房内的情形时做出跟陆熵同样的反应,整个人停滞在门口的地毯上。

    进来以前迟雪洱本来以为可能会被房间的奢华程度小小的震撼一下,毕竟这里可是陆宅,没想到震撼倒的确是震撼了,但却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整个卧室的布局倒没有多夸张,豪华肯定是算得上,但装潢和设计的风格也是审美在线的低调贵气,除了个别地方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比如,窗帘那里拉的红绸,衣柜和置物台上也随处可见,还有数目惊人的鲜花,好多的红玫瑰,一眼望去全是火色,置身其中仿佛有种快要烧起来的感觉。

    灯光的色调也不太一样,暖橘色的光线,虽然不影响视物,但却觉得朦朦胧胧的,像是在营造一种暧昧旖旎的氛围感。

    再往里走,竟然连床上也铺了一层玫瑰,还摆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多重花瓣层层叠叠,馥郁华丽,是陆熵很喜欢的朱丽叶。

    迟雪洱从进来后嘴巴就一直有些合不起来:“这是,什么情况?”

    陆熵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镇定,走到床边的衣架旁,脱掉西装挂在上面:“看不出来吗,这是按照婚房布置的。”

    这么明显的阵仗,迟雪洱其实自己也看出来了,只是被他这么直白一说,还是没压住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陆熵扯松领带,语气漫不经心:“不是说了他们想检测我们的婚姻情况,这可能是他们想出来的一种方法吧,而且我们不是也没有举行婚礼,这样也算是简单的弥补。”

    迟雪洱还是不能理解,皱皱眉:“这样能弥补什么?”

    陆熵转过身,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他,冷峻的面容在昏黄迷离的光线下显现出几分柔和:“弥补我们的新婚夜。”

    “……”迟雪洱呆了两秒,惊得直直后退一步:“新,新……”

    这三个字仿佛烫嘴,他“新”了半天也没说完,脸倒是烧红了一片,跟周围把他们包裹起来的玫瑰花相比,也不知道哪一朵更艳丽。

    陆熵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信这小少爷完全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抬脚向他身边走过去,迟雪洱意外地竟没有躲,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仰头看着他,眼神怯怯的,像只被吓坏的小鹿。

    好可爱。

    陆熵喉结有些发紧,用手背在他颈侧轻轻碰了下。

    “别这么紧张,这里都红透了。”

    他的手有些凉,摸上来时迟雪洱的皮肤被激起一层薄薄的颤栗,知道自己现在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肯定很丑,不过陆熵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丢人的模样,他也完全不在意了,微咬住嘴唇:“我们今天一定要在这里睡吗?”

    陆熵闻言顿了下,手指从他颈侧向前,轻轻划过下颚线,捏起他的下巴。

    迟雪洱被迫仰起脸,望着面前男人一言不发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深吸了口气,献祭般闭上眼睛。

    又过了会,迟雪洱感到眼皮上微微一热,似乎被很轻地亲了一下,耳畔落下男人低磁的嗓音:“先去洗澡。”

    迟雪洱腿都要软了。

    第29章 29

    迟雪洱不敢跟男人在同一空间下继续呆下去, 慌乱夺路去了浴室,抬头望向墙上的镜子,果不其然看到一张大红脸, 跟秋天树上挂的红柿子似的,真不知道陆熵对着这张脸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深吸口气, 分出心神观察浴室的环境, 空间不出意外的也很大,作一间小卧室也足够了,浴缸的大小躺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里面已经放好了水, 热气弥漫,水面上还飘了一层玫瑰花瓣。

    看得迟雪洱脸颊又冒出热意,竟然连浴室也这么布置了,是打算让他跟陆熵洗双人浴吗。

    还好陆熵刚才没有提出这个建议, 不然这会岂不是……

    迟雪洱不敢再细想下去,拍拍发烫的脸颊,抬手慢慢解开衣服的纽扣。

    因为害怕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迟雪洱这个澡洗得格外磨蹭, 从浴室出来时, 看到陆熵坐在圆沙发里, 对着笔电处理工作。

    听到动静,陆熵也转过身来,房间里暖气很热,他只穿了一件衬衣, 贴身衣料勾出明显的肌肉轮廓, 领带早就扯掉了,扣子随意解开两颗, 有种不羁的性感。

    他的双眼一如平常的深邃无波,只是在看到迟雪洱时眸光微微一亮,随即又慢慢灭下,像是压抑的克制。

    见他面色不明,迟雪洱还以为他是等太久不耐烦了,手指抓着睡袍的衣带,小声说:“我洗好了。”

    陆熵把笔电推到旁边,从沙发上起身:“口渴吗,我让人准备了牛奶。”

    在里面被热气蒸那么久,迟雪洱嗓子倒的确是有些干了,在心里感叹陆熵的细致,往他那边走:“有一点,谢谢。”

    牛奶在桌上放着,旁边还有一杯红酒,应该是陆熵给他自己准备的,迟雪洱没有在意,把牛奶杯拿起来。

    杯子摸上去还是温的,迟雪洱一口气喝了大半,习惯性舔了一圈嘴唇。

    嗓子和肠胃都舒服了,神经也跟着松懈不少,迟雪洱放下杯子,瞥一眼旁边的笔电:“你到这里来还工作呀。”

    陆熵从他走过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两人距离很近,呼吸间都是他沐浴后身上香甜的气味。

    陆熵垂眼就可以看到他穿着睡袍的纤细身体,看得出他不是很会穿睡袍,袍带系得松散,轻易就能看到里面浅粉色的肌肤,感觉摸上去应该很薄,很软。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工作吗,分散注意力强打发时间罢了。”

    陆熵回答他,嗓子有些哑。

    迟雪洱抬头,恰好跟他的视线撞到一起,想到他可能用这样的目光一直在看什么,心头“咚”地一跳,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手也无意识紧抓住腹前的带子。

    很标准的防御姿态。

    很久没见小少爷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强烈的警戒心了,像只炸了毛的小猫,陆熵微翘起唇角,没有再逗他。

    “我去洗澡。”

    看着人彻底走开去了浴室,迟雪洱才缓缓转身,深吸口气,捂住胸口平复过快的心跳。

    随即又不禁陷入反思,他刚才又因为本能而对陆熵做出了抗拒的姿态,陆熵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但也不代表他真的就全然不介意。

    又或者即使是强大如陆熵这样的人,也是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中而感到受伤的。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真的没有理由再继续逃避,退缩下去了。

    迟雪洱握紧掌心,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浴室门被推开,陆熵裹挟着一身热气出来。

    迟雪洱竟然已经在床上了,背对着他跪坐着,背影伶仃清瘦。

    陆熵把毛巾随手扔开,走到前面,迟雪洱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他的头发已经全干了,黑色的碎发柔软,遮住明亮的眼睛,笑得很乖。

    “你洗好了。”

    陆熵皱眉,伸手碰碰他的脸:“身体不舒服吗,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迟雪洱没有像刚才那样躲他,语气甚至也很放松:“因为热啊。”

    看着他略有些反常的表现,陆熵没有说话,俯身凑到他面前,骤然贴近的距离还是让迟雪洱下意识要往后躲,却被陆熵捧住脑后,退无可退。

    两人鼻尖几乎贴着鼻尖,有淡淡的酒香在呼吸间萦绕。

    “喝酒了?”陆熵问,往旁边的圆桌瞥了眼,高脚杯里的红酒的确少了许多。

    迟雪洱没忍住打了个小酒嗝,点点头:“可是我现在是清醒的。”

    陆熵盯着他看了几秒,眸色很深:“喝了酒就不害怕了?”

    迟雪洱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脸蛋酡红:“会疼吗?”

    他的眼神依然是无比清澈的,可问出的问题却能让人发疯,清纯到极致,也勾人到极致。

    陆熵能感到腹部再次急促蹿腾而起的燥·热,像一团熊熊燃起的烈火,随着血液横冲直撞,盘亘不散。

    浴室冷水冲身的效用似乎只有那么几分钟,在迟雪洱一个湿漉漉的眼神下,他的忍耐力就已经岌岌可危。

    陆熵眼睛沉得发黑,手往下,握住他纤细的腰肢:“我也不知道,所以要试试。”

    听到他说“也不知道”,迟雪洱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高兴,但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晕乎乎的,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高兴,只是“哦”一声,笑得有些羞涩:“那你试吧。”

    陆熵喉头发紧,再没有犹豫,双手捧起他的脸,哑声命令:“张开嘴。“

    迟雪洱听话开启唇瓣,与此同时就有一道很有力的滚烫闯了进来,不给他留任何适应的缝隙,狂风骤雨般,在他里面毫不留情地舔舐,吮吸。

    好粗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迟雪洱从来都不知道,舌头原来可以舔到那么深的地方,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被陆熵一口一口吃掉。

    屋内还是旖旎昏黄的光线,暧昧的水声不绝于耳。

    迟雪洱被亲得气喘吁吁,腰也软得坐不住,陆熵一手圈着他,干脆将人抱起放到腿上,他的呼吸也有点乱,手指摩挲着怀里人红软的唇瓣,再次覆上去。

    这次亲得更久了些,直到迟雪洱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能承受时,陆熵才不情愿地克制,从他柔软湿润的口腔退出来。

    两人现在身上的衣衫都是凌乱的,睡袍松垮敞开,灰色的袍带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刚才混乱的亲吻中,迟雪洱被抱着跨坐在他身上,睡袍下摆高高撩开,露出一双雪白笔直的长腿,在灯光下莹润透光。

    画面暧昧情.色到让人不好意思多看一秒。

    陆熵吻了吻他的额头:“还好吗。”

    迟雪洱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想说他一点都不好,可张开嘴却只能大口喘.息,湿润的发丝黏在脸侧的皮肤上,酒精愈发起了作用,让他浑身燥.热,神智混乱。

    “热……”

    “什么?”

    陆熵凑近了些才听到他带着哭音的嘟囔,眼神变沉,视线向下落在他挂在双臂上,半落不落的袍子。

    少年人的身体清瘦挺拔,皮肤白得晃眼,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陆熵感到自己喉间烧起烈酒入喉般的灼痛,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血脉贲张,犹如烈火烹油,火势一旦雄起,再无收回的余地。

    还在昏沉当中的迟雪洱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很热,意识到跟陆熵这个更热的巨.大火源靠在一起会让他更加难过后,便伸手想要把他推开。

    只是他还没有碰到那堵热墙时便被抓住手腕拉到头顶,xiong.qi已然上膛,所有的抵抗都已经失去意义。

    夜已深,灯光透不过华丽厚重的窗帘,却在上面清晰映出…………(这里已经如此隐晦了,到底为什么要被锁???)

    灯灭了,画面戛然而止。

    …………………………………………

    迟雪洱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梦中他在一个幽暗潮湿的森林奔跑,后面有一头威武雄壮的野兽在追他,他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么强悍的野兽,轻易就被它锋利的爪子摁在一条小溪边的巨大岩石上。

    他怕得心脏都要停止,直念着“要被吃了要被吃了”,惊恐地闭上眼睛迎接死亡。

    却没想久久没等来被撕咬的剧痛,反而身下一凉,竟是被这猛兽用牙齿叼去了他的衣.裤,滴着液.体的猩红长.舌直接朝他……攻去……

    迟雪洱猛地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睁开眼看到的是并不熟悉的天花板,却也因此激起昨晚某些不好的回忆,再加上刚才梦中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迟雪洱喘.着粗气,目光恍惚。

    缓了好一会,才从那种迷离虚幻的情绪中抽离,这才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卧室里很安静,光线也暗,厚重的窗帘将外面遮得一丝不漏,一时也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想起身,可一动某个地方传来的擦.痛感又让他霎时僵住,某些难以启齿的记忆再度浮现,迟雪洱咬住嘴唇,不敢再乱动。

    “洱洱?”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可能是察觉到他这边微弱的动静,即使迟雪洱很快有意装睡,却还是听到身后叫他的声音。

    一条结实的手臂从他胸前穿过,将他光.裸的身体往后抱进一副宽阔的怀抱里。

    湿热的气息洒落,陆熵在他后颈的软.肉轻吻了一下,嗓子很哑:“是不是醒了。”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刚睡醒时的意识混沌,此刻靠着后面这幅健壮结实的身躯,皮肤与皮肤毫无缝隙地紧密相贴,迟雪洱大脑就像被扔进了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得他每一根神经和细胞都无比清醒,哪里还剩下半分睡意。

    见他一直不回应,陆熵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半支起身,伸手在他额头上试温:“发烧了吗?”

    他一动,搭在身上的被子跟着滑落,里面的气息交糅混杂。

    他闻到了陆熵的味道,是那种很好闻的独属于他身上的成熟香气,此刻却不知到底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可能是陆熵的,也可能是陆熵染给他的。

    这个认知让迟雪洱身体又是一麻,脸也逐渐热了起来,埋下头不想说话。

    摸着并不像是发烧,陆熵放心了一些,这才低头仔细看他,怀里的身体白皙修长,薄薄的皮肤上印了许多粉色的红痕。

    这幅画面看得陆熵眸色微沉,手指撩开他后颈上乌黑柔软的发尾,连这里都有消不下去的印迹。

    “已经有人来叫过我们两次了,你要是还想睡,我们就先不下去,我让人送吃的过来。”

    陆熵说完就要去按床头的无线电,却在抬手时被一把抱住胳膊。

    讶异低头,看着怀里终于肯转身将脸露给他的小少爷,眼神变得温柔:“还要睡吗。”

    迟雪洱咬住嘴唇,他说话像是没什么力气,嗓子很软,细细轻轻的:“不睡了,你别让人上来。”

    他的眼睛里还闪着水色,一双眸子却黑白分明,美丽澄澈。

    这个模样让陆熵心软得不行,抵住他的额头,含住他被咬得发白的唇瓣,声音低哑。

    “好,不让人上来。”

    两个人轻轻抱在一起,或许是被他温柔的怀抱抚平了情绪,迟雪洱神经松缓了许多,还主动往前靠了靠,柔软的脸颊蹭过陆熵下颌,埋进他温热的颈窝里。

    这样相处的感觉和气氛其实相当温馨,尤其还是在这样静谧平和的清晨,迟雪洱几乎快要沉溺其中,如果不是一些意外情况发生的话。

    迟雪洱微闭的眼睛掀开,身体也往后退了几公分,抬起头,脸颊上透出粉色。

    “你,下.面又起来了。”

    陆熵呼吸停滞须臾。

    这本是晨起的自然生理反应,平常时期尚不可避免,又何况是与迟雪洱如此亲密接触的现在。

    他本意是不想理会的,也想用向来良好的掌控力压抑住不该滋生的欲.念,却没想怀中的小家伙却先提了出来。

    还用这种干净到像是孩童般没有杂质的眸光怯怯地望着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种眼神对男人有多大的杀伤力。

    陆熵闭了下眼睛,却压不住微微起伏的胸膛,哑声说:“没事,一会就好了。”

    简短的一句话,迟雪洱却觉得他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看起来似乎真的很难受。

    迟雪洱鼓膜作响,虽然知道他的痛苦,但想到昨晚那些让人忘不掉的深刻经历,身体霎时就条件反射似的……,也立刻打消了所有可怜他的念头。

    其实真要说,倒也不是完全的只有痛苦……只是时间太久了

    …………………………………………(什么都没写啊,一笔带过也不行吗)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再心软给他来上一次,那自己今天是别想下床正常走路了。

    迟雪洱越想越后怕,不着痕迹地想从他怀里挪开,却在动作时膝盖不小心ceng到了那里。

    男人当即发出微弱的“嘶”声,放在他腰间的手蓦然攥紧掐住掌心。

    迟雪洱霎时就不敢动了,整个人僵住:“对不起。”

    陆熵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紧张,还有呼吸时拂在自己胸前急促湿.热的气息。

    这样下去的确会越来越危险,尤其经过昨晚,陆熵现在已经不太对自己的忍耐力抱有太多期望。

    即使如此,他也不想让怀里的人感到他的焦躁,撑起手臂,低头亲了亲他头顶柔软的发丝,嗓音很轻:“我去冲澡,你再多休息会。”

    男人说罢就利索起身下了床,迟雪洱在被子下偷偷转身,看到他披上睡袍走开的背影,小腿的肌肉线条紧致有力。

    少了一个人,本来热得要死的被窝好像突然就凉了不少,只是迟雪洱心脏跳动的频率却似乎一点都没降低,“扑通扑通”的,快蹦出嗓子眼。

    毕竟他本来都做好了可能会要再来一次的准备,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忍了下来。

    他又回想起刚才膝盖触碰到的感觉,石头一样,ying的那么厉害,应该很难受吧。

    不对不对,难受也是他自己的事,自己该做的配合已经都完成了,没必要次次都帮他解决,不能因为心软就掉入男人的陷阱里。

    不管怎么说他都算逃过一劫,迟雪洱拍拍脸颊,提醒自己不要多想,又一下埋进身上的软被里。

    陆熵这个澡冲得过于久了点,等他出来时,迟雪洱也已经起床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无聊发着呆。

    陆熵擦着头发走过来,半敞的浴袍下胸肌块垒分明,水滴顺着皮肤一路滚落,淹没在袍沿下。

    明明外面已经是快零下的气温,可刚冲好澡的男人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渗着丝丝寒气,沾着水汽的立体五官也因此更加冷峻逼人。

    迟雪洱最怕冷,这幅画面看得他牙齿都想打颤,忍不住问:“你不会是洗的冷水澡吧?”

    陆熵擦头发的动作顿下,抬眸看过来。

    房间里有暖气,迟雪洱只穿了件白色里衫,小高领的修身款式,衬得他身形纤长,像漂亮优雅的小王子。

    陆熵墨色的瞳孔露出暖意,放下手中的毛巾,说话时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音:“刚才那种情况,如果还洗热水澡,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

    迟雪洱愣了下,秒懂他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干脆不接他的话:“我也去洗漱下。”

    看他从自己身边小跑走过,黑色蓬松的发顶小云朵似的一抖一抖,跟主人一样慌乱,陆熵微微翘起唇角。

    迟雪洱洗漱完出来,看到陆熵正背对着他在圆桌前忙碌,他有些好奇,走过去才发现他正在摆盘,桌面上都是些精致好看的饭菜,怪不得他刚才在浴室里就闻到了很好闻的香气。

    “时间不早了,我让人送了吃的上来,吃完我们就回去了。”

    没等他问,陆熵便贴心提前跟他解释。

    迟雪洱“哦”一声,他刚才跟陆熵说不想让人送饭菜上来,主要是觉得这样太没礼貌,本来就是过来做客,结果耽误那么久都没起床,想也知道这宅子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们。

    不过顾虑归顾虑,此刻看到这些美味诱人的食物,五脏庙霎时被勾引得蠢蠢欲动,一时便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陆熵在旁边给他拉开椅子:“一早上没吃东西了,小心低血糖,快吃吧。”

    迟雪洱点点头,饥饿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便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下。

    喝完了半碗甜粥,迟雪洱胃里暖融融的舒服了许多,看着餐盘里的薄皮灌汤小笼包,每一颗都是晶莹剔透的模样,煞是精致好看。

    陆熵夹了一颗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沉声提醒:“吃的时候小心烫。”

    迟雪洱点点头,吸着小笼包里鲜美的汤汁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最近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习惯陆熵对他的各种照顾和体贴了。

    昨天晚上洗澡时也是,他累得实在睁不开眼睛,几乎全程都是挂在男人身上让他帮忙冲洗的,虽然当时情况是特殊了点,但现在清醒的状态下回想起那副画面,还是不禁气血上涌,差点被嘴里的汤汁呛到。

    “咳,咳咳……”

    提醒了要小心,还是会呛到,这小少爷到底是有多冒失,陆熵在心里叹气,默默给他倒了杯温水。

    迟雪洱捧着喝了半杯,顺下那口气,抬起头看到男人无奈宠溺的神色,被呛得通红的脸蛋瞬间更热了一层。

    陆熵用餐巾把他嘴边残留的汁水擦去:“不好好吃饭,走什么神呢?”

    迟雪洱讶异他的敏锐,但也不好意思将刚才想的事说出来,抿抿唇,漂亮的眼睛也还是洇湿的。

    “没有什么………”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件可以转移话题的事,又看向陆熵:“你有没有看到浴室里放的东西,那些是做什么用的,就在那些沐浴乳和精油旁边,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你了。”

    陆熵喝牛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面色有一丝古怪:“你确定想知道?”

    迟雪洱眨眨眼:“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陆熵垂眸继续喝牛奶,嗓音淡淡的:“没有,只是说了怕你会吃不下饭。”

    他越是这样,迟雪洱的好奇心就越重,追着问:“到底是什么啊。”

    陆熵放下杯子:“……用的东西。”

    顿了两秒,又补充一句:“本来昨天应该用在你身上的。”

    初听到那几个字眼,迟雪洱还迷茫的愣了愣,但在陆熵又说出后面的话后,他才恍然大悟,瞬间睁大眼睛,手里的汤匙都掉到了桌上。

    “什,我,你……”

    迟雪洱被震惊的完全语无伦次。

    陆熵一点都不意外他会是这种反应,语气中透出无奈:“昨天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也怕你吓到,所以就没用那种东西。”

    迟雪洱听完他的话,努力消化了这里面的信息:“什,什么意思,你本来是打算给我用的吗……”

    陆熵掀起长睫,墨黑的瞳孔静静注视着他,声线有一点哑:“迟早会用到的,到时我会让你慢慢适应,洱洱。”

    “……”

    迟雪洱咽一下喉咙,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甚至觉得大腿.gen那里本来已经没什么存在感的伤处,此刻也突然变得酸胀疼痛起来,动脉神经在剧烈跳动,皮肤透出灼热感,似乎又回到被那根………………强烈鲜明的恐怖触感。

    迟雪洱脊柱发麻,完全不敢再细想下去,也没接着陆熵的话继续聊,面红耳赤地低头去捡他的汤匙,可再次看向碗里喝了一半的粥时,却突然全无胃口。

    如陆熵刚才所言,他现在果真吃不下饭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要出房间时,陆熵突然叫住他:“洱洱,把你的戒指戴上。”

    迟雪洱仰头,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才想起戒指的事,从脖子上把挂着戒指的项链勾出来,后知后觉道:“我昨天是不是就该戴上。”

    说罢,内心不免有些内疚,他也太粗心了,来拜访陆熵的父母,竟然连结婚戒指都忘记戴上。

    身边没有镜子,取项链卡扣时没有那么顺利,迟雪洱低头折腾了一会,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皮鞋,陆熵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把项链解开。

    “谢谢。”

    戒指顺着柔软的链条滑落在陆熵掌心,迟雪洱要去拿,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

    迟雪洱起初还疑惑,意识到他可能是想把戒指直接戴在自己手指上,便没有再说什么,配合着把手抬高。

    “好了。”

    戒指戴好,陆熵又对着他的手指看了会,顺势牵住他:“走吧。”

    陆熵做出这个牵手的动作极其自然,甚至都没有给迟雪洱害羞无措的时间,就这么十指相扣,戒指与戒指轻轻碰撞。

    “叮”的一声,迟雪洱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被这么撞了一下。

    下楼时已经快到中午,昨晚和他们一样留宿的亲戚都已经走了,只有顾砚还在,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等着看他们热闹的痞笑表情。

    陆母正在喝茶,看到他们下来,也笑眯眯地招手。

    迟雪洱刚走近就被陆母拉着到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时感觉到了异物存在,低头看到上面的戒指,眼睛里立刻流露欣慰愉悦的笑意。

    看到她这个反应,迟雪洱也不禁松了口气,戴上戒指果然是正确的。

    接下来就是陆母不停在问他各种问题,大部分是在关心他的身体,如果是在以前,迟雪洱只会觉得亲切暖心,可经过昨晚的事后,这些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意义。

    恐怕此刻在陆母心中,他跟陆熵昨天肯定是度过了一个非常干柴烈火的夜晚吧。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的确如此。

    尤其他们今天还是在这种时间才从楼上下来,这种情况对迟雪洱这种脸皮薄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社死,虽然极力压抑住羞耻的情绪,但只是被陆母随便追问了几句,却还是满面羞红。

    忍不住朝陆熵露出求救的眼神。

    陆熵心领神会,主动过来替他转移陆母的注意力,迟雪洱也因此得以找到喘息的机会,悄悄躲到旁边。

    但躲过了陆母,却也不代表就真的获得了自由,不等他端起茶杯喝口热茶缓神,早就在旁虎视眈眈的顾砚就硬是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啧啧”摇头。

    迟雪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僵着语调问:“看什么。”

    顾砚眼神露骨,说的话也丝毫不加掩饰:“在看嫂子眉眼含春,面若桃花,昨晚肯定一夜春宵吧。”

    知道他轻佻,但也没想到什么话他都能说得出来,虽然很想骂这家伙一句无耻,但碍于场合,还是强行忍了下来,撇过脸不搭理他。

    顾砚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耸耸肩,桃花眼弯出漂亮暧昧的弧度,伸出手指在迟雪洱光滑的后颈划了一下。

    迟雪洱睁大眼睛,后颈的皮肤霎时寒毛直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侧身躲开他。

    顾砚抬起手,一脸玩味:“嫂子别误会,我就是感叹一下,表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那种性格的人,竟然还会故意留下痕迹,看不出来这方面占有欲还挺强的,亏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真和尚。”

    怪不得刚才陆母拉着他说话时,目光就一直在朝他脖子那附近流连,还时不时露出很满意的神色,原来竟然是因为他后颈那里有痕迹的原因吗!

    救命,这太尴尬了,迟雪洱脸热到快要爆炸,陆熵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昨晚他又是有多忘情,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砚倒是挺心满意足的,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意料之外的画面,不枉他特意在这多等了半天。

    而且迟雪洱的反应也很有意思,脸皮子薄的像水晶,人也玻璃似的干净透明,这种性格简直太适合被逗了,看得人肚子里直冒坏水。

    忍不住又贴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其实我有点好奇,我表哥是不是跟他外表看起来一样能干啊。”

    “!”

    迟雪洱突然起身的动作碰到了茶几,上面的杯盏跟着微微颤动。

    陆熵朝这边瞥了眼,直接起身过来。

    “哪里不舒服吗。”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好,陆熵握住他的手低声问。

    迟雪洱呼吸还有些快,因为顾砚刚才那些话的原因,他对陆熵此刻是有一些怨念的,撇撇嘴想要把手挣开。

    陆熵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更紧地握住他,跟陆母告了别,便直接带着他离开。

    坐进车里后,许久都没有人说一句话,气氛安静得让人感到沉闷。

    车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块看起来很厚重,像是喝饱了水的海绵,随时都要破云而出。

    迟雪洱撑着下巴,突然说了句:“快要下雨了。”

    语气幽幽的,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陆熵一直都在观察他,闻言也跟着朝外面看一眼:“嗯。”

    迟雪洱半仰着脸,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卷翘的小扇子,侧眼亮晶晶的:“我们的协议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陆熵目光忽地一顿,从他的睫毛慢慢下移到淡粉色的嘴唇。

    迟雪洱像是在无意识呢喃,唇瓣轻轻开合:“结束后我们就要去办离婚了吧,真神奇,我才20岁,结婚和离婚竟然在一年内全部都经历了……”

    话没说完就被抓住手腕一把拉到旁边,肩膀撞到身旁人坚硬的胸口,迟雪洱吓了一跳,抬头的同时阴影覆面而下。

    陆熵直接低头亲了下来。

    第30章 30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了, 迟雪洱被含住唇瓣亲了一会,直到感到有湿热的东西想要撬开他的唇缝时才蓦然清醒过来。

    双手挡在陆熵胸前将他用力推开。

    “你干什么!”

    因为惊吓和紧张,他的嗓子都有些发抖。

    本以为会得到陆熵的解释, 可被推开后的男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眼望着他, 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他的视线一向很有压迫感, 迟雪洱被盯着看了会,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刚才被强吻的气愤也渐渐淡了,咽一下喉咙:“我, 是不是推得太重了,谁让你,刚才那么突然……”

    不仅突然,还有些粗暴, 直到现在他嘴唇上的触感还依然没有消失,被摩擦得微微发烫。

    “洱洱,我们才刚从陆宅出来。”

    僵持须臾,陆熵总算是开口, 声音有点冷。

    迟雪洱愣愣, 也很快明白过来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也是,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来见家长,协议正式执行也不过才两个月左右,长征路才只走了个开头, 他突然就提协议结束和离婚这种话, 的确是太心急了些。

    显得他好像很没有契约精神。

    看陆熵的神色和反应,他似乎也对自己这种态度很不满, 隐隐有些怒意,刚才那个粗鲁的亲吻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这里,迟雪洱心里最后的那点脾气也全都消散了,手指局促地摸着座椅:“我知道了,我以后不随便说这种话了,也会好好配合你履行协议内容的。”

    这样说应该算是完美应答了吧,毕竟陆熵这种常年处于上位,享受掌控欲的大老板,肯定也是比较喜欢配合度高的合作对象。

    迟雪洱忐忑地想,偷偷朝旁边瞄去。

    陆熵却又再次陷入沉默中,用一种迟雪洱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好一会才撇开目光,重新坐直身体。

    “嗯。”

    *

    大雨终于还是落下来了,入冬的雨,打在身上格外湿冷,寒意丝丝缕缕,像是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迟雪洱最怕冷,他的身体也受不住寒,所以早早就裹上了羽绒服,他身形修长,即使裹得圆滚滚的也不显笨重。

    反倒看起来温润了许多,中和了身上的淡漠感,即使冷冷的不说话时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也因为如此,上午两节课再加上食堂一顿午饭的时间,他就收到了三封信,当然不是他自愿收的,送信件的同学也是费尽心思,竟然用借作业,还书,还有请喝奶茶的由头,偷偷把卡片塞在里面。

    等迟雪洱发现这些东西里面有玄机时,想拒绝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他正在宿舍对着这些信件叹气,旁边颜清还在笑话他,说他就是脾气太好,每回收到这些东西都好好回复他们,所以才让越来越多的人想过来尝试,觉得即使被拒绝了,也算是收到了他的一封亲笔回信,不亏。

    迟雪洱看他幸灾乐祸,无奈道:“认真对待别人对自己的心意,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是该有的礼仪不是吗。”

    颜清不置可否,耸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礼仪,要它作甚。”

    迟雪洱听完默了一会,颜清说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只是天生性格如此,不论是穿书前还是现在,两个迟雪洱都是这样有点滥好人狠不下心来的性子,即使想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既然明白,他也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多做纠结。

    颜清也默契的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说,用刚打的热水给他冲了杯咖啡:“你脸怎么总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不过我这里只有普通男大喝的速溶咖啡,小少爷可别嫌弃啊。”

    迟雪洱接过来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感觉确实很舒服,低头抿了一口:“好喝。”

    颜清把凳子拉过去一点,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所以,现在可以开始跟我聊聊那天那个霸总气质的帅哥了吗。”

    来了来了,自从上次生病陆熵过来接他,被这小子撞个正面后,他就对这事念念不忘,这几天迟雪洱又没来学校,他估计也是憋得够呛,所以今天中午刚一下课就迫不及待把人拉到宿舍里来盘问。

    迟雪洱第二口咖啡喝下肚,看了他两秒:“不是跟你说了,他是我妈妈的远房亲戚,我最近借住在他家,所以那天才会来接我。”

    他语气真诚,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纯粹明亮,任谁看也不像是在说谎,毕竟这话十分里有八分都是事实,他妈妈跟陆母的关系可以说是亲如姐妹,他现在又的确是住在陆熵别墅里。

    非要说隐瞒的话,那也就是他跟陆熵还有一层婚姻关系,不过他目前还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虽然很对不起颜清的信任,但也只能先这样敷衍他。

    颜清果然露出狐疑的神色:“是吗,可我看你们俩当时的氛围可不像是亲友那么简单啊。”

    怎么说呢,不仅不像亲友,反倒有种说不清的暧昧感,尤其是那个高大男人看着迟雪洱时眼神里的占有欲,那真的是看一个远房亲戚该有的眼神吗。

    当时的情况,几乎是半昏迷状态的迟雪洱肯定是不知道的,只依稀记得看到来的人是陆熵时,内心蓦然涌起的浓烈安心感。

    像是溺水濒死的人看到一块巨大的浮木,抓住它,便抓住了生的希望。

    也是从那次开始,迟雪洱才逐渐意识到,他对陆熵的依赖和感情,似乎远远比他意识到的要深刻许多。

    他明明一直在把陆熵往远处推,现在看来,根本是效果甚微。

    这可不能算是一种好现象。

    迟雪洱想的入神,目光空空地望着手中的咖啡,纤长的睫毛被水汽洇湿,脸颊雪白没有气色,看着让人有点心疼。

    他这样颜清也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了,挠挠头发:“我看你最近还是别来学校了吧,天这么冷,你身体会受不住的。”

    迟雪洱抬起头,抿唇笑了笑:“也不能总是这样下去吧,你想害我毕不了业啊。”

    颜清抱起手臂:“哥哥可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迟雪洱眨着清澈水润的眼睛,嗓子放软:“谢谢哥哥。”

    “靠。”

    颜清被这声“哥哥”叫的身体发酥,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大手揉他的头发:“你小子学坏了啊,这么会撒娇了。”

    迟雪洱哈哈笑,小心护着手里的咖啡:“别玩了,要洒了……”

    嬉闹间,没人注意到宿舍门被轻轻推开。

    高瘦的男生站在门口,看到屋内两人亲密搂抱在一起的画面,神色不明。

    “学弟们,打扰了。”

    听到声音,颜清他们这才一起抬头,看到门口那张熟悉的面孔,笑眯眯的,仍然是一副让人喜欢不起来的模样。

    “云霄学长?”

    迟雪洱语气讶异。

    旁边颜清更是直接,“啧”一声,微仰着下巴:“进别人的宿舍前要先敲门,学长连这么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吗。”

    这声音里的火药味都快冒出来了,迟雪洱悄悄在下面扯他的衣摆。

    付云霄并不在意他的敌意,依然彬彬有礼,笑容和善:“刚才有敲,你们没有听到。”

    颜清:“是吗,没有回应你可以再用力点敲啊。”

    这就是故意找茬了,付云霄看他一眼,笑意不变:“好,这事的确是学长不对,下午有空吗,请你们吃饭。”

    “多谢学长好意,我们不差这一顿饭,食堂的套餐也挺好吃的。”

    颜清毫不留情的回绝,说话时目光始终直视着付云霄,两个气质相貌都相当优越的青年,一个面如冷月,寒意逼人,一个眸光噙笑,温润清俊。

    迟雪洱有点头疼,颜清对付云霄的敌意实在过于明显,甚至有些不讲道理的程度,他夹在中间不免为难。

    用手肘撞撞他的胸口,示意他先别说话,笑着看向付云霄:“多谢云霄学长的好意,这只是小事,不需要特意请我们吃饭。”

    付云霄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眼神柔和许多:“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我今天是特意来邀请你的。”

    “邀请我?”

    付云霄点头:“上周我的个人画展办得还算成功,这其中少不了导师和同学们的帮忙,所以打算今天办个庆功宴请大家吃饭,洱洱,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也一起来,好吗?”

    迟雪洱愣了愣,想起来好像是有办画展这回事,当时他还抽空去看了。

    付云霄在系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有艺术方面的天赋,在校期间就可以举办个人画展,虽然肯定也少不了家里的支持,但也离不开他个人的优秀和努力。

    家世优越,样貌英俊,还有着足以与这些相匹配的能力和成绩,说一声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也难怪书中的迟雪洱会成为他的小迷弟,对他抱有不浅的崇拜和敬慕之情。

    但那也都是原书中的“迟雪洱”,现在的他虽然并不讨厌这个云霄学长,但也对他没有多深的感情,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长罢了。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跟他过多打交道。

    “还没有恭喜学长,辛苦学长特意过来一趟,我晚上还有别的事,可能没办法去参加你的庆功宴。”

    他说完这些话后,付云霄脸上一直维持的笑意突然就僵硬了下来,神色也变得黯淡了:“洱洱,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你最近对我好像特别冷淡。”

    他这个态度的转变让迟雪洱有些没有预料到,下意识问:“学长为什么这么说。”

    付云霄敛下睫毛,语气中夹着些低落:“从开学到现在,我每次找你几乎都被你拒绝,今天也是,这已经是我第五次约你吃饭了。”

    迟雪洱顿顿,快速在大脑中搜索这段时间来的记忆,原来付云霄已经找过他那么多次了吗?

    果然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把跟他相关的任何事放在心上的。

    如果是原来的迟雪洱,估计早就像条闻着肉骨头味道的小狗,冒着星星眼,哈巴哈巴跟上去了吧。

    而现在自己却对他这么冷淡,也难怪付云霄会露出这种难过的神色。

    心软作祟,迟雪洱竟觉得付云霄这样有点可怜,一时没有说出更直接拒绝的话语。

    付云霄看出他的迟疑,趁机说道:“今天晚上可以吗,我第一次举办画展的庆功宴,特别期待你能来。”

    “……”

    气氛烘托到这,迟雪洱此刻再拒绝显然不太合适,跟旁边的颜清交换了下眼神,当然只是他单方面的,颜清已经被他气得不想理他,抱着膀子一副看戏的冷笑姿态。

    迟雪洱没办法,朝付云霄点点头:“我知道了。”

    付云霄果然大喜,眉眼愉悦地舒展开,从外套里拿出手机:“那我把地址发你微信。”

    操作完,又看向他身旁的颜清,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当然,学弟如果有空也可以一起来玩。”

    颜清撇撇嘴:“多谢学长好意,我晚上没空,就不去打扰了。”

    付云霄知道这个小学弟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自然不会勉强,临走时又跟迟雪洱强调了时间,这才放心离开。

    寝室门被关上,房间的空气安静须臾,迟雪洱转身,眨巴眨巴眼睛,拖着长音:“小清……”

    “别来这套。”颜清直接扬手堵住他的话,冷艳道:“自己心软没用,怪不了别人,别想让我陪你去。”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迟雪洱嘟嘟嘴:“哥哥……”

    “叫爸爸也没用。”颜清收起桌上的笔电,侧眸瞥着他:“不想陪你是真的,但我晚上也是真有事。”

    这么说就是真没戏了,迟雪洱也只好放弃,又捧起杯子,闷闷不乐地啜着咖啡。

    颜清叹气,手指捏住他柔软的脸颊肉:“偶尔也该让你吃吃苦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这样心软。”

    迟雪洱“唔”一声,口齿不清道:“我知道了,疼……”

    颜清放下手:“把地址也发给我。”

    迟雪洱闻言眼睛一亮:“你要陪我去吗?”

    “去个头。”颜清再次不留情地拒绝,拿起桌上的手机:“以防万一。”

    “哦……”迟雪洱失望垂眼,虽然不明白他是为了防什么,不过还是乖乖把地址转发给了他。

    下午两节大课,差不多五点半左右便结束课程,颜清收拾好课本匆匆离开,迟雪洱也随即收到付云霄的微信通知,说是在他上课的教学楼下等他。

    付云霄竟然亲自过来接他,对此迟雪洱还挺意外的,到楼下时才发现外面正在下大雨,各式颜色的雨伞在雨中绽放,像藕花池里一朵朵擎立的小莲蓬,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啪嗒啪嗒”,清脆悦耳。

    付云霄在廊下站着等他,手持一把滴水的青碧色雨伞,他换了件跟中午不一样的风衣外套,身姿修长挺拔,周围路过的女同学不少都频频回头看他。

    “云霄学长。”迟雪洱快步走过去:“让你久等了,我自己过去也可以的。”

    付云霄垂眸望着他,嗓音温柔:“没事,我刚好在隔壁楼上课。”

    说罢瞥一眼他抱在胸前的书包,直接伸手接过来,挂在自己肩上:“时间不多了,走吧。”

    迟雪洱愣愣,刚想要回自己的书包,付云霄已经撑开伞走到雨中,微垂头,清俊的面容脸上漾开浅笑:“进来吧。”

    迟雪洱阖上微启的唇瓣,没再说什么。

    庆功宴开在一个在他们学校附近很出名的轰趴馆里,很豪华的复式大别墅,付云霄大手笔,今晚应该是把这里全包了,迟雪洱看到馆里人来的特别多,大部分都是同系的学生,这里歪一堆,那里倒一阵,喝酒玩桌游的都有,吵嚷的不行。

    迟雪洱喜静,很不适应这样乌糟糟的环境。

    “很吵吧。”付云霄低头看他:“都说学艺术的人骨子里都有疯劲,释放的时候可以跟动物园的猴子媲美,我看他们还不如猴子一半讨人喜欢,一群丑陋的原始动物罢了。”

    倒是很少听他说这么有攻击性的话,迟雪洱讶异抬眼,看到的却仍是一张笑盈盈的温柔面孔,付云霄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去那边安静一点的地方吧。”

    “云霄你可算是来了,今天你才是主人公,让我们在这干嗨算怎么回事,迟到先自罚三杯啊。”

    不等他们走近,就有人摇着酒瓶大喇喇地叫唤,那张酒后显得更不讨人喜欢的嘴脸迟雪洱也很熟悉,是姜黎。

    “哟。”姜黎估计也已经喝了不少,走到跟前才注意到迟雪洱的存在,一脸轻佻的坏笑:“这不是咱们的漂亮学弟小洱洱吗,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说着还要用手里的酒瓶去碰迟雪洱的脸,中途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付云霄垂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姜黎,你喝多了。”

    姜黎这个公子哥虽然纨绔轻狂,但在付云霄面前一直是规规矩矩的,这会被他用这种眼神凉凉看着,后背不禁一毛,酒都醒了三分,忙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是有点多了,有点多了,云霄我们等你这么久,你可还没罚酒呢,不能赖啊。”

    付云霄放开手,拿起吧台上的鸡尾酒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杯,面不改色笑道:“可以了吧。”

    周围有人发出“哇”的赞叹,还有好几个人在那齐齐鼓掌。

    这么大的反应,迟雪洱猜刚才付云霄喝的应该都是度数不低的烈酒。

    应付完了,付云霄就没再搭理他们,从台上又随手拿了杯酒,带着迟雪洱走到旁边的沙发。

    “这里安静点,可以聊天,你要是还嫌吵,我让他们都滚一边闹去。”

    付云霄说着,将刚才拿来的酒递给他。

    迟雪洱看一眼杯子里的浅蓝色透明液体,摇摇头:“谢谢学长,我不喝酒。”

    前几次喝酒的经验都算不上特别美好,以至于他现在对酒精是真的没什么好态度。

    付云霄手上微顿,挑起眉梢:“这是蓝色日出,我记得你每次跟我出来都只喝这一种酒。”

    他说的应该是以前的“迟雪洱”吧。

    迟雪洱神色平常:“以后都不会喝了。”

    付云霄望着他,有几秒没有说话,而后将酒放到前面的茶几上,拿起一个倒置的玻璃杯,给他倒了杯玫瑰红茶。

    “那就喝点茶水吧,想吃什么,这上面的东西也可以随便吃,不要客气。”

    迟雪洱往桌上的食物扫了一眼,来这里嗨的都是年轻学生,垃圾食品肯定少不了,薯片鸡翅麦当劳,还有滋啦冒油的烧烤,口味要多重有多重。

    如果是陆熵看到这些东西,肯定会嫌弃地皱起眉头,然后一根手指头都不会让他碰。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场景,迟雪洱莫名就冒出这个念头,果真是住一起久了,已经潜移默化的被彼此深深影响。

    但他却并不讨厌这种影响。

    迟雪洱轻笑一下,避开那些油腻的东西,拿了一块草莓慕斯蛋糕,好在还有他喜欢的甜食小点心。

    这个角落安静,光线也偏弱,一般人坐在这里很容易变得没有存在感,但迟雪洱似乎就不会,他皮肤很白,即使在暗处脸颊也依然像光滑细腻的白玉般,微微透光。

    纤细的身体,挺拔的脊背,用小勺子安静吃着草莓蛋糕,淡粉色的嘴唇轻抿,腮帮子咀嚼的痕迹都很小,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矜贵。

    付云霄撑着下巴,目光笔直地打量着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跟你坐在一起了。”

    迟雪洱专心吃蛋糕:“有吗。”

    “从开学到现在,快一个多月了吧。”付云霄修长的指节横在唇间,长睫微垂:“洱洱,你以前不会超过一周不主动联系我。”

    蛋糕味道还挺不错的,上面的草莓也很新鲜可口,迟雪洱咬掉半颗,对于付云霄的话,也只是用很平淡的语气回复:“以前我太喜欢黏着学长了,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以后我会注意分寸,不会有事没事就出现在学长身边的。”

    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回答,付云霄眼神讶异,表情逐渐变沉:“你……”

    “我想上个厕所。”迟雪洱突然起身:“抱歉学长,这里洗手间在哪里?”

    付云霄喉结微动,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走廊左转就是。”

    “谢谢。”

    望着很快走远的背影,付云霄眉头紧皱着,脸颊隐在暗处,神色不明。

    晚上五点,因为恶劣天气的影响,国外合作对象的航班临时取消,会议也因此往后推迟,陆熵询问接下来的行程时,林修便告知晚上已经没有工作安排。

    陆熵捏着眉心,望向落地窗外,从傍晚开始雨势便见大,在高空中俯视,城市繁华的霓虹笼罩在苍茫的白雾中,浩渺如烟波。

    “这个时间,是不是该下课了。”

    “下课,放学”这种字眼从亿万身家的总裁口中说出乍一听是有些怪异,但林修很快便明白过来,抬腕看了眼时间。

    “现在过去,差不多还能赶上。”

    “嗯。”倚靠着沙发的男人沉声吩咐:“那就备车吧。”

    黑色的轿车在b大校门平稳停下,雨依然没有停,玻璃窗上水流密集滑落,将外面街道的路灯模糊成一圈圈斑驳的光晕。

    车座后排空间宽敞,男人高大的身躯陷在真皮椅背里,不知是第几次拿起手机查看,屏幕上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他把手机倒扣,两根手指在腿上间替敲着,望向窗外模糊的风景,侧脸线条凌厉锋锐。

    林修看着后视镜,即使没有正面对视,也能感觉到男人眼睛里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了,试探着开口:“听宋叔说,小迟少爷有时放学会在教室里多留一会,可能现在还没出来。”

    陆熵没有说话,单手握着手机,目光沉沉地盯着窗外。

    车内一时无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向来稳重的林修也快要耐不住心急。

    陆熵最厌恶的事情之一就是浪费时间,虽然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有兴致过来学校接人,但已经等了这么久,如果再继续耽搁下去,他可能会把此刻堆积的烦躁和怒意全都转嫁到迟雪洱身上,那小少爷的日子怕是会更不好过。

    就在林修犹豫要不要提议让他先去学校里找人时,车窗却突然被人从外面叩了两声。

    黑色的玻璃缓缓降落,雨滴密集敲打车顶的哗哗声愈发清晰入耳。

    身形高挑瘦削的男生弯腰朝车内张望,他手里撑着一把黑伞,脸上戴着口罩,眼神中的光芒透出意外和惊喜:“果然是你,我就说看这豪车很熟悉。”

    雨丝被冷风吹进车厢内,陆熵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感觉到冰冷的湿润,黑眸默然望着他,不悦地皱眉。

    “哎呀,不好意思。“男生也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手指勾掉口罩,露出白净精致的五官:“我是迟雪洱的同学,上次他生病你来接他时,就是我在照顾他的,还记得吗?”

    听到“迟雪洱”的名字,陆熵心神微动,视线集中了些,将眼前这个男生的脸重新扫视一遍:“记得。”

    颜清心道记性挺好,露出笑容:“我叫颜清。”

    说罢朝旁边看了看,猜测道:“你是来接雪洱的吗?”

    陆熵直接问:“你们已经下课了。”

    “对啊,今天五点半课程就结束了。”颜清抬起腕表看看,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向车内:“你是一直没等到雪洱吗?他去参加学长的庆功宴聚餐了,不会没有通知你吧。”

    闻言陆熵搭着手机的手指僵了一瞬,脸上神情不变:“知道他们聚餐的地点吗?”

    “哦……”颜清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唇角翘起弧度:“巧了,我还真知道。”

    说罢从书包里找出手机,把下午迟雪洱发给他的地址点开给陆熵看:“这里。”

    *

    迟雪洱没多久就从洗手间出来,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喝醉酒上来调戏人的,都被他礼貌甩开了,也愈发适应不了这里混乱的环境和空气。

    他打算跟付云霄说一声后就直接回去了,反正也已经露了脸,而且来这里的事除了颜清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通知了每天接送他的司机先不要那么早过来。

    现在看时间还不算晚,也不知陆熵今天有没有在公司加班,会不会回去时刚好能碰到他呢。

    迟雪洱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突然意识到他今晚似乎总是会因为一些莫名的念头和契机想到陆熵,以前他有想陆熵想得这么频繁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熵最近加班太多,每每回来也都是到深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正常时间好好见面说过话了。

    付云霄在他离开这一会已经喝了几杯酒,看他回来后在旁边坐下,神色却一直呆呆的,状态不太对劲。

    “怎么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可正在胡思乱想的迟雪洱却觉得像是被人看透了他此刻的心思似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热,抬手扇了扇风,又把衬衣扣子解开一颗透气。

    “没事,有点热。”

    “是吗,可能是空调打太高了,我让人调一下……”

    付云霄话音还没有全落,就在视线触及到迟雪洱刚解开的衣领时停了下来,这里虽然光线不强,却还是在那截纤细雪白的颈子上看到一处鲜明的痕迹。

    眼睛微微放大,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就已经不可置信地朝那里伸出手。

    “啪!”

    几乎是在他快要碰触到迟雪洱的同时,就被后方横空出现的另一只大掌用力攥住手腕。

    坐着的迟雪洱也感到侧脸有小一阵凉风拂过,好奇偏头,先是看到旁边付云霄铁青惊讶的面色,而后便是禁锢着他的那只大手,手背上有明显的青筋,指骨粗大有力。

    更重要的是,无名指上那枚他做梦都不会认错的戒指。

    迟雪洱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

    熟悉的高大身影就站在他身后,光线自他头顶洒落,将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勾勒得冰冷森然,黑沉的眸子紧盯着付云霄,压迫感强烈到像是有锋利的冰刀在一寸寸剐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付云霄喉结艰难地吞咽一下,强压住声音里的情绪:“请问你是?”

    “陆熵!”

    旁边的迟雪洱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回答了他,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快速从沙发前走到男人身边,细长的手指捏住他西装的一片衣角,表情诧异又惊喜:“你怎么来了?”

    陆熵低头,看着他仰起来的小脸,灯光下粉白清透,微眯了下眼,嗓音沉冷:“来接你。”

    说罢又淡淡瞥了眼旁边的付云霄,松开手,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牵着迟雪洱离开。

    直至两人的身影穿过大厅,彻底消失在门外后,从刚才见到陆熵踏进这个空间便陷入一片死寂的室内,这才蓦然爆发出热烈如潮水的议论声。

    “哇靠!这帅哥是谁,这五官长得太牛逼了吧,混血吗?”

    “好高啊,目测有一米九吧!气场好强。”

    “好成熟啊,果然还是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比较迷人。”

    “你们觉不觉得他有点面熟,像是在电视里见过……”

    “他跟那个漂亮的小学弟是什么关系啊,亲戚吗?”

    “………”

    讨论得再怎么激烈也都是里面的世界了,大门合上,外面的两人压根听不到只言片语。

    迟雪洱一路跟着陆熵的大长腿步伐,走得着实有点吃力,站在廊下微微气喘。

    跟他紊乱的呼吸同频的还有混乱的思绪,整个人还没从陆熵突兀出现在这里的现实中回神,低头看着他们还紧紧相扣的双手,微抿了抿唇。

    明明什么都不说,但迟雪洱还是能感觉出男人此刻不悦紧绷的情绪,似乎是在压抑怒气。

    虽然大概也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就是了,迟雪洱在心里无奈叹气。

    廊外的雨也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迹象,迟雪洱伸手去接,雨滴砸到手心,凉得怕人:“我们怎么出去啊。”

    伸出去的手被男人握住拿回来,掌心里的水滴也被他轻轻擦拭掉。

    好温柔,迟雪洱心里有点暖,反握住他的手指,朝他笑了笑。

    陆熵垂头看了他一会,拇指在他弯成小月牙的眼角蹭了蹭,脱掉西装外套罩到他头上。

    “唔……”

    这个动作有点突然,迟雪洱被宽大的衣领遮住视线,不等他说什么,下一秒就被箍住手臂和后腰直接抱起来,两人一起踏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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