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雁问仕女:“这个房间里,可曾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为何会有阴气?”
仕女怯生生的回答:“没有呀。小姐半年前就开始生病了,每日侍女端茶递水,日子平常的很。”
黎雁向来看不起这些蠢笨的物件,抽出长剑抵在仕女脖子上“那这房中阴气,从何而来?”
仕女吓得脸色发白,配合上那鲜艳的唇脂,显得分外滑稽。
谢莲青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房中物件,顺手摆弄桌上的荷包。
这荷包样式,倒像是男子的。
谢莲青忽然问道:“这房里住的,只有陈小姐一人?”
仕女:“我们家姑爷,也经常来!小姐没生病前,和姑爷感情很好,小姐生病后,姑爷也每日过来探望,如果仙君是问一些闺房之乐的话,我可以一一告诉您……”
黎雁:“谁要听这些无聊的废话?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鬼怪来过这个房间?”
仕女:“没有,除了姑爷和侍女,房间无人进出。”
谢莲青在远处听着,不由得皱起眉。
谢莲青回到正房时,白发如银的陈老太太被侍女服侍着,正在喝粥。
陈老太太看到谢莲青,急忙起身行礼:“不知小仙君有何吩咐?找到妖怪了么?”
谢莲青:“你们姑爷,现在住哪儿?”
老太太一愣:“姑爷前些年,已经死了。”
谢莲青的心咯噔一声:“刚才你怎么不说?”
老太太:“仙君又没问,姑爷是半年前,在乡下遇到了狼群,被狼群吞食了。这个说出来,老身恐怕不吉利,就没有告知。”
被狼群吞食……
谢莲青回到陈小姐的房间时,黎雁还在和屏风仕女争论不休。
仕女本来就是物件,虽然被召了灵,但智商仍然不高,被黎雁问的晕头转眼,只能抹眼泪。
谢莲青一脚踹在门上:“行了,少说点废话。”
“碰——”的一声巨响,黎雁猛地回头:“大师姐,师尊这次,是让我全权负责任务,你不要插手。”
谢莲青倚靠门框,淡淡地说道:“他们家的姑爷,半年前已经死了。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她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黎雁皱眉,冷冷的盯着那些仕女:“你们为何要骗我?”
仕女吓得脸色煞白:“我们没有啊,姑爷确实是每天都来这个房间。”
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屏风仕女,平时打瞌睡的时候很多,不知道姑爷已经死了,哪里分得清鬼魂和人?
如今正是午夜,四周寂.静。
房间光线昏暗,床上的陈小姐紧密双眸,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诡异万分。
谢莲青看着仕女,和善的笑了笑:“这不就说明问题了么?人不能让人得病,但每日都光顾此处的鬼,确实有能力让人得病的。”
仕女感激的看着谢莲青。
黎雁哼了一声,嘟囔道:“连入门考试都没过,少在这里半壶水响叮当了。”
谢莲青的笑容乖巧:“姐姐们回去吧,辛苦了。”
仕女们巴不得回去,立马逃回了屏风中。
“搞了半天,这陈小姐是被死鬼缠上了啊。”
“真晦气,死了还要来找以前的妻子,守寡还要被鬼缠,陈小姐这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们可怎么办?这次的任务,是让我们斩杀邪祟,现在我们全在这里,那死了的鬼肯定不敢来了。”
“这次多亏了大师姐去问问啊。”
小师妹们窃窃私语,黎雁听着心烦意乱。
她早该发现陈府的姑爷死了的,没想到却被谢莲青占了先。
“都已经死了,他们家的姑爷还每天都来,难道人和鬼,也能行房?”
“接下来——”
黎雁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小师妹的议论:“若是我们这次不把鬼抓住,他今后必定还会再来害人。”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
黎雁扬了扬下巴,对谢莲青道:“那鬼不是每夜都会来看陈小姐么?大师姐,明夜,你扮成陈小姐的样子,引鬼出来。”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一阵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谢莲青只是一个连开光境界都没有的废柴。
怎么能够一个人,对付鬼怪呢。
黎雁等着谢莲痛哭流涕的求她改变想法。
但谢莲青微微抬了抬眼:“好啊。”
她唇角扬起弧度:“这次下山,师尊不想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有事,二师妹让我去当诱饵,可得及时保护我的安全啊,我要是伤了一点,那可都是你的过错,你的膝盖还要不要了?”
这个谢莲青,在师尊面前叫一个乖巧,在她面前就这样牙尖嘴利!
黎雁脸色铁青:“我知道,你在房中引诱鬼,找机会杀它。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会及时进来救你的。”
-
第二日,黎雁招呼几个师妹,把那间房中的死人物件全部烧掉。
黎雁和陈老太太商议过后,暂时把陈小姐转移出陈府,再用易容符,将谢莲青伪装成陈小姐的模样。
黎雁随后带着师妹们,大张旗鼓离开了陈宅。
半夜。
谢莲青贴着易容符,没精打采的躺在床上。
谢莲青抬起眸,看着床对面铜镜中的人。
床上的少女脸色苍白,容颜憔悴,但身材清瘦曼妙,曲线柔美,纤细的腰肢仿佛柳条般细软。
虽然这个地方阴气很重,但谢莲青自己就是妖怪,一点也不怕。
再说,师尊选的这个任务,是十分适合开光境弟子的。
她现在的真实水平,不至于就被鬼打死了。
也不知道恶鬼会不会来。
谢莲青微微眯着眼,思绪逐渐飘远。
之前薛潋虽然也毒发过,但都是在睡梦中。
可昨晚,她亲眼看到师尊眉眼间的难耐。
谢莲青甚至,能感受到师尊的隐忍和痛苦。
仓鼠说,噬心毒一旦发作,修者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与之对抗,稍有不慎,就会让蛊毒引得心魔越来越大,吞食心智。
师尊的毒,又严重了。
谢莲青想到这里,眉毛耷拉下来:“师尊……”
可是师尊昨夜离开后就不见踪影,她也不知师尊去了哪里。
-
忽然,窗外刮进一阵阴风。
桌上的蜡烛,熄灭了。
谢莲青心头一凛,双眼紧闭躺在床上。
她原本以为那鬼至少会有点脚步声,但那股阴风柔媚,吹得越来越密,等谢莲青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人轻轻抱住。
“夫人,夫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沙哑不堪,像是生了锈的铜撞击在一起。
谢莲青微微蹙眉,将身体撑起一点,回眸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的脸。
男人身上的皮肉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全是被禽兽咬过的痕迹,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在漆黑的夜里狰狞恐怖,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影子。
谢莲青瞳孔骤然一缩。
是夜叉。
人不甘而死,就会变成夜叉。
夜叉和普通的鬼魂不同,它们携带不祥,只要出现,必会使得周围的人染上疾病。
谢莲青记得陈老太太说过,陈家的这位姑爷,是被狼群咬死的。
想必是因为死的不甘痛苦,才会在死后,没有正常的投胎转世,而是变成这幅模样。
夜叉嘴里喃喃:“夫人,夫人。”
谢莲青转头,斩妖匕紧攥在她手中。
夜叉握着谢莲青的手,声音惶恐颤抖:“那些仙君是来杀我的,我现在是鬼魂,是不祥之物,我出现在陈宅,只会给陈宅带来灾难,夫人你看你病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谢莲青愣了愣,手中的动作一停。
也许因为她也是妖邪,她对邪祟始终存着一份仁慈。
夜叉的声音哽咽:“那些仙君,今日可离开了?”
谢莲青:“已经离开了。”
夜叉:“你能不能——”
它话还没说完,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夜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满脸病容的少女神情凝重,用极其标准的仙门拳法将他压在身下,匕首已经捅进他胸口半寸。
夜叉瞳孔骤然紧缩,看见眼前“夫人”的脸,逐渐变成了一张姿容绝美的面孔,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清澈的凤眼微微眯起,羊脂玉般的皮肤在灯火的照耀下近乎透明。
夜叉痛的几乎昏厥,刹那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仙君饶命!”
“我虽然是鬼怪,但死得冤枉。”
“那日我去隔壁李家村取货,回来时为了方便,选择走近路,谁知遇狼群,才成了狼的腹中餐。”
“我本来也是普通魂魄,但刚被狼群咬死的那几日,我日日哭泣,身上积累的煞气越来越多,才变成这幅模样。”
“我频繁光顾陈宅,只是想和妻子团聚,从未害过人性命啊。”
谢莲青微微蹙眉。
陈老太太说,姑爷和小姐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姑爷进山被群狼咬死,小姐悲痛欲绝,几乎要晕死过去。
刚才,夜叉身上肮脏,但抱着她的动作却很轻柔,生怕把污秽弄到了自己身上。
这夜叉,似乎真的没有恶意。
夜叉惶恐的跪在地上:“不知仙君是否有海蓝石?在下听说、听说,海蓝石是仙门寻常之物,修仙者人人都有,将海蓝石涂抹在恶鬼身上,就能够消除恶鬼煞气,仙君能否赐我海蓝石?”
“如果有海蓝石,我就能恢复成普通魂魄,不会这般如同瘟神一样了。”
谢莲青低声道:“你想祛除煞气,继续和陈小姐相会?”
夜叉:“我——”
忽然门被猛地撞开,一道冰蓝色的剑气扑面而来,直袭夜叉丹田。
夜叉受了惊吓,化作青烟逃走。
黎雁双手执剑,破门而入:“大师姐,为什么不杀他?”
薛潋站在人群最后,眼神淡漠如霜。
她的大徒弟,就那样躺在床上,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双颊绯红,青丝凌乱。
谢莲青刹那间有些心虚:“我——”
黎雁跪在薛潋面前:“师尊,原本徒儿是让大师姐扮成陈小姐模样,引那恶鬼出来,可大师姐非但没有杀掉恶鬼,反而还把它放了!”
薛潋轻声问道:“莲青,真如雁儿说的那样?”
化神期高阶修者的威严近在咫尺,谢莲青被压的头皮发麻,只能站起来,嗫嚅道:“师尊,听说鬼魂只需要在身上涂抹海蓝石,便能祛除煞气——”
忽然,刺耳的喧闹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病重的陈娘子赤脚跑了过来。
黎雁震惊:“怎么会?今早不是刚把她送出府了么?”
陈娘子满脸泪痕,不断地和众人磕头:“仙君,不要伤害我的丈夫,不要伤害我的丈夫,他从未害过人……”
忽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师妹!”
人群最后,一个瘦弱的小师妹,忽然昏倒过去。
-
当天晚上,随行的八位皓鹤峰弟子,已经有五个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黎雁烧的厉害,倒在床上痛苦的呻/吟。
谢莲青愣了愣:“夜叉只要出现,就会带来疾病,没想到真这么厉害。”
谢莲青有点紧张。
其它师妹都病倒了,她是不是,也应该装病?
她知道自己是妖怪,不容易被这些阴邪之气感染。
不装病,师尊可能会起疑。
谢莲青咳嗽几声,刚想捂着额头说难受。
薛潋垂眸,覆手在黎雁的额头上:“你在九华山待了三百年,吸收日月之精,身体强健,可她们有些人才上山,还不到十年。”
月光下,白衣如雪的清微君坐在床边,看着痛苦难受的弟子,神色平静。
谢莲青松了口气,恭敬地把汤药放在桌上:“师尊,已经到了夜晚,按时喝药。”
她对给师尊喝药有种异样的执着。
薛潋都不好意思告诉她,这些药,是琉璃长老开给她找心理安慰的,对于解毒一点用处也没有。
薛潋端起碗,慢慢的将药喝下。
谢莲青放了心,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的手臂因为刚放了血,微微有些颤。
薛潋忽然问道:“莲青,你告诉我,今夜你明明有机会,为何不杀了夜叉?”
谢莲青:“夜叉说,只要有海蓝石,他就能变成普通魂魄,就不会害人得病了。”
薛潋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你是想给他海蓝石么?”
谢莲青沉默。
夜晚安静,皎洁的月光从窗口落下,给两人的衣服镀上一层银边。
薛潋站起来,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让你何时、在何地兑换青石?”
谢莲青摇头。
夜叉属于鬼,行踪诡异,如果不知道它的确切行迹,极难捕获。
薛潋无奈:“当真不告诉我吗?”
谢莲青想起刚才陈小姐肝肠寸断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师尊,那个夜叉不是坏人,如果兑换了青石,他就能好了。”
薛潋没有说话。
谢莲青跪在地上,拉住薛潋的手:“求求您,师尊。”
薛潋眼神愈发冷淡。
她低头看着谢莲青。
这毕竟是她养大的孩子,她知道谢莲青的本性。
柔弱、善良,甚至有点怯弱。
这种性格,将来若是行走在外,斩妖除魔,肯定是不行的。
谢莲青抿唇,拉着薛潋柔软的衣摆:“师尊……”
薛潋唇边忽然漾出一点笑:“那你拿去。”
她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一篮海蓝石。
海蓝石在月光下,呈现出如大海般的湛蓝。
“这海蓝石在苍梧山中采集,必须研磨充分,涂抹在夜叉全身,夜叉修行七日七夜,才能彻底祛除身体煞气,恢复成普通魂魄。”
谢莲青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亮起一点光:“多谢师尊。”
薛潋看到她这幅模样,在心里摇摇头。
薛潋:“莲青,现在已经很晚,你该回房了。”
谢莲青:“师尊,你让我跟你睡行吗?我就睡地板。”
薛潋微微蹙眉,没有回应她,而是径直向床边走去。
薛潋记得刚把谢莲青收在门下时,谢莲青总是哭。
尤其是到了晚上,哭的撕心裂肺,隔着很远一条走廊,都听得到。
后来薛潋在房间中,给谢莲青安置了一张小床,熄了灯,谢莲青就不哭了。
她养大的姑娘,虽然说出去不好,但她无论再收多少个徒弟,也永远会对第一个徒弟偏心。
-
九华宗在台家村有据点,是位于村中的一个客栈。
客栈布了阵法,无人能闯入。
夜晚,天空中繁星点点,万籁俱寂。
薛潋睡得很轻,半梦半醒被魇住,满身冷汗醒来,发现自己的被子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不易觉察的突起。
薛潋失笑:“莲青。”
“你这样会闷死的。”
锦被揭开,小徒弟唇红齿白,乌黑的长发凌乱,借着月光打量着薛潋的神色:“师尊……”
薛潋泄了气:“上来好好睡。”
女人的声音温柔又包容,谢莲青身体往前一拱,鼻尖都是师尊身上好闻的气息。
谢莲青闭着眼,唇角微微弯起。
薛潋:“莲青,你都这么大了,还这样。”
谢莲青身体很软,怎么推也推不开。
薛潋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青梅香味。
女孩发育的很好,身材清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凌乱衣衫下的锁骨美如凝玉,白到发光。她睡觉时,膝盖微微曲起,抵在她的大腿旁边。
薛潋向来是很温和,但师尊对谁都很温和,她虽然在笑,但那双眸子依然是冷淡的。
而此时此刻,薛潋的眉宇间浮着一层薄薄的黑气。
谢莲青是火灵根,与她的体质天然融合,薛潋夜间觉得寒冷,可女孩睡在身边,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热源,让她忍不住想要抱着她。
薛潋闭上眼,强压下身体中的不适。
谢莲青已经睡着了,手臂搭在她的腰侧。
薛潋无奈叹气,自己是不是她惯着她了?但因为从小这样,有些时候真的不好拒绝她。
徒弟总不会对自己有异样的心思。
薛潋转身睡去。
……
黑暗中,谢莲青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眼。
薛潋睡觉时,眉头紧锁,额间隐隐有猩红之色闪过。她是桃花眼,眼尾泛着妩媚的绯红,皮肤莹洁如玉,嫣红的唇晶莹湿润。
额间那一抹妖艳之色在冷白的皮肤间蔓延,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红莲。
这是心魔肆虐的表象。
谢莲青记得,三百年前,和师尊独处的那七天,她被透骨钉刺穿了腿,奄奄一息。
师尊和她在山洞里,晚上抱着她入睡,用体温温暖她,给她传输灵力。
半夜她醒来,也是看到女人这样被蛊毒缠身,痛苦不堪。
那是她最幸福的七天。
她和师尊待在山洞里,没有别人打扰。
白天师尊静坐运功,她就静静的贴在她的身边。
有些时候师尊不练功了,就会拿着一个用柳条编织而成的小球,逗着她玩。
谢莲青记得,师尊有些时候会拿出一幅画像,盯着那副画像发呆。
画中是个很美的女人,师尊整日盯着那人看。
后来谢莲青化形,她常年生活在万妖谷,没见过什么人,只能凭着记忆中那副画像中的脸,将自己的肉身揉成那个样子。
想必师尊,是很喜欢那个人。
她也想变成师尊喜欢的样子。
谢莲青撑起来,害怕吵醒了薛潋,她的动作很慢,轻轻的用鼻尖蹭了一下师尊的脸颊。
灵狐纯澈的真气传递过去。
薛潋的眉头缓缓舒展。
谢莲青埋头,贴着薛潋的后背。
她已经不满足于这样,她还贪心的想亲亲师尊。
谢莲青心里痒痒的,仿佛有一只小兽在乱叫,她缓缓撑起身体,抿唇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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