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包厢内气氛正剑拔弩张。
代表过来参会的任务者和任务世界的管辖者坐在桌子两端。
原本是来共同商讨议事的, 此时却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划开了楚河汉界。
争端的源头来自一个突然被从人群后面带出来的猎杀组织成员。
猎杀组织成员的双手被绳子牢牢捆住,由两个身形高壮的任务者架着,在管辖者组织发言人贺荣还在说话时, 被用力地摁到了地上, 膝盖在地板上碰撞出“咚”的一声闷响。
贺荣的发言被中途打断, 顿住了声音, 转头朝对面任务者的代表代言人看过去。
贺荣皱了皱眉头,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任务者的代表胡文华悠然地翘着腿,嘴角勾起一抹笑,说:“抱歉打断了您说话,不过实在是看您说了这么半天, 应该也累了, 不如让我们先说两句如何?”
胡文华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完全没有给人说话的机会。
还没等贺荣回答, 胡文华便已经径直说道:“前几天听说你们管辖组织在抓猎杀组织的人没抓到, 还因此受了伤,我闲来无事, 就让底下人帮着你们搜了搜,没想到,随手就正巧抓住了一个。”
胡文华笑了笑, 语气很自得地问:“你们自己看看,应该就是他吧?”
贺荣没怎么仔细看地上地上的那个人,余光向身后休息室那道帘子瞥过去。
门帘静静地垂着, 没有起波澜。贺荣稍稍缓了口气,赶紧示意边上两个管辖组织的黑袍人上前, 吩咐说:“先带下去,等我开完会就过去审——”
“不必劳烦了。”
胡文华站了起来, 抬手示意了一下,架住地上那人的其中一人就立刻上前了一步,挡在了过来要把人带走的两个黑袍人面前。
胡文华挑眼笑了一下,说:“这个人我昨天抓到的时候就已经亲自审过了,胆子小,不经吓,没问几句就已经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比如说……”
贺荣额头浸出了汗珠,偏过头,余光再次往身后看了一眼。
胡文华没注意到贺荣的反应,因为他回头转向了议会厅的其他任务者:“如今这个世界的管辖者残杀任务者,嫁祸猎杀组织,自导自演欺骗任务者这么精彩的故事,想必大家都会很感兴趣吧?”
话音落下,贺荣心里“咯噔”一下,转头朝身后看过去。
果然,身后那扇从进来后便静静合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过任何动静的暗红色的帘子,此时忽然动了一下。
一只手挑起暗红色的门帘,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人微微低头,缓步从其后走了出来。
中年男人浑身一冷,后背冷汗直下,下意识挺直了背站了起来。
周围人正处在震惊中,注意力全在前面那个被押着的猎杀组织成员身上,而胡文华正享受着着周围人的震惊诧异的目光,丝毫没有注意到那道从身后出现的动静。
胡文华吊足了胃口,朝着被绑着手架地上的猎杀组织成员走过去,摆了摆手,吩咐旁边手下松了手。
地上的猎杀组织成员支起身爬起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下意识地抬起头,往就站在他面前的胡文华身后看过去。
“你愣着干什么?”胡文华抬脚往猎杀组织成员腿上踢了一脚,催促说:“昨天怎么跟我说的,还不快跟大家再讲一遍?”
猎杀组织成员像是忽然惊醒,猛然回过神,对上厅内众多任务者们的视线,说:“人……人不是我们杀的,那份名单里那几个学生,还有之前的那些,都是他们——”
贺荣如芒刺在背,僵着身子,竭力稳住嗓音说:“胡乱编造言辞构陷我们管辖组织,你真当我们没有杀你,是杀不了你吗?”
猎杀组织成员浑身抖了一下,往后缩了缩脖子,像是在惧怕着什么:“我、我没有编造”
“没有编造?”贺荣沉声道:“你把我们当傻子吗?”
贺荣道:“你们猎杀组织坏事做尽,现在就凭你无凭无据随口几句空话,就想挑拨离间蛊惑人心?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捣乱的人拖出去!”
猎杀组织成员浑身抖了一下,像是对管辖组织的黑袍感到极其惧怕,看见朝他靠近过来的黑袍人,立刻边大喊边连滚带爬地往胡文华身后躲:“救我!救命!”
胡文华立刻挡在前面,扬起下巴说:“依我看是你们管辖组织的人想把我们大家当傻子吧?”
贺荣沉下脸,说:“原来各位今日是来找茬的。”
胡文华冷哼一声,不屑一笑说:“是不是找茬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既然有底气,就该自证清白,现在究竟谁是猎杀组织还不一定,你们急着要把他弄走,难不成是心虚了吗?”
有了胡文华的声援,猎杀组织成员也像是忽然有了底气,立刻颤声喊道:“我、我不是猎杀组织的人!”
“我们……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猎杀组织!我们原本是这个世界的管辖者,是你们屠杀我们的成员,抢占了这里连我们的首领都在这里失去了踪迹!”
被绑着的猎杀组织成员说到激动处,眼含热泪,真情实感地说:“我们为了寻找老大的踪迹,在这个世界四处躲藏,可没想到……你们竟然肆意残杀任务者,还把罪名推到了我们身上……”
任务者们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坐在对面的管辖者组织的几人。
眼看节奏被打得七零八碎,话题远远偏离了中心,那位交待的任务半点没达到。
贺荣汗如雨下,眼睛甚至都不敢再往旁边瞥,由于心中焦急不已,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急切:“我们去年才接管这个世界的管辖权,名单上大半任务者都失踪在一年前,有的甚至是好几年前,照你这么说,之前那些任务者又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句话,猎杀组织的人底气明显弱了下去,眼神闪烁了一下,说话开始打了磕巴:“这、这些我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贺荣乘胜追击说:“你们天蛛打着招揽新人的旗号,杀害任务者,抢夺积分,自己做的事,才一年不到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我”
“像你们这样的猎杀组织,见一个杀一个是整个联盟的共识,我们就是杀光你们的人又怎么样!”贺荣看向众人,表情语气也是情真意切:“这人满口胡言,诸位千万不要相信他,被他挑拨离间!”
……
两厢争论激烈,贺荣再次夺回上风,然而会客厅里的任务者目光已然带上了不敢相信的怀疑,不可能因为他的一番话就安静下来。
很快有任务者们站了出来,向管辖者喊话说:“我看胡少刚才说的对,你们两方各执一词,我们谁也不敢相信,你们管辖组织自称有证据,那就先把证据拿出来我们看看。”
“说的对!”
“要我们相信就把证据拿出来我们看看!”
会客厅里喧闹声愈演愈烈,像是清晨的菜市场,源源不绝的嘈杂声吵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嘭”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
“咕咚、咕咚”的声音从脚边传过来,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胡文华的小腿上。
胡文华低下头,和一颗大睁着眼睛的头颅对上了视线。
“啊!”胡文华腿一软,跌坐到地上,却感觉到了皮肤浸在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热的润湿里。
胡文华呆滞地抬起手,看向了自己同样感觉到了湿润的手指。
原本干净整洁的手指染得一片鲜红,连指缝里都沾上了深深的红白血腥的痕迹
“啊啊啊啊——”胡文华疯狂地惊声尖叫了起来。
任务者们几乎脑子里都空了几秒,直到胡文华刺耳的尖叫声传来,令人发呕的浓重血腥味扑入鼻息,鲜红的颜色涌入双目,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是什么气球,也不是什么鞭炮,是那个猎杀组织的成员
是他的身体炸开了。
上一秒还跪在地上,竭力和管辖者组织的人争辩着的猎杀组织成员,此刻就像是一个脆弱气球,他的身体蜷缩着,还保持着躲避的动作和姿势,身体的皮肉却分崩离析,血肉飞溅,脑袋脱离了脖颈,因为胡文华激烈的动作,那颗头颅像是皮球一样被踢开,“咕咚咕咚”地再次滚了出去
全场陷入了无比慌乱的惊恐。
贺荣浑身僵硬地侧过身,双手紧紧并在裤腿两侧,缓缓低下头。
在场的几个身着黑袍的管辖者组织成员们都出奇一致地绷紧了身体,面向身后已经走上前来的男人,朝他深深鞠下一躬,姿态敬畏恭敬无比,仿佛是在觐见君王。
场内呆滞的任务者们终于注意到了那个被所有黑袍人恭敬迎接的,不知何时出现的,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下的男人。
男人在贺荣让出来的首座落了座,然后微微抬起了头。
霎那间,所有人都突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像是水倒灌进了肺里,周遭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一道空旷的声音响起,将所有声音都掐在了嗓子里。
“再吵,杀了你们。”
那道嗓音极为沉静淡然,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仿佛遥遥在上高不可攀的无情神祇,淡淡地俯视众生,视人命为蝼蚁,让人只听着就从心中生出无尽寒意。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全场呆滞着的、扶着沙发和墙,甚至扛不住压迫感脱力倒地的任务者,都莫名地从内心深处生出了无穷恐惧与敬畏,他们停滞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这时,那道声音低冷的男声再次响起,无比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刚才讲到哪儿了,继续——”声音忽然顿住了。
乔桥眼睫颤抖着,呆呆地看着前方。
这个声音对于乔桥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了。
乔桥曾经离得很远,远远地听到这个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也曾和他挨得很近很近,脸颊贴着男人的胸口,感受到过胸腔的温暖和震动……
乔桥和那个人朝夕相处,听着这个嗓音和他说过无数句话,冷漠的、平淡的、温柔的……
但这是第一次,乔桥从这个声音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从前总能给乔桥带来心安的声音,乔桥第一次从中感到了心悸恐惧。
乔桥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听错了,因为这个声音和乔桥印象里的太不一样了。
冷得没有一点儿温度,不是乔桥最熟悉的,那个虽然听起来冷淡至极,实则永远藏着无可奈何的温柔妥协的轻柔嗓音。
不是的……不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宋以明?
宋以明是乔桥是任务目标,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世界原住居民,怎么可能会是……
乔桥全身被包裹在一片从脚踝处发出的柔和紫色光晕中,在所有已经无法支撑倒地的任务者中,呆呆地站立着。
乔桥直视着最正中的那个男人,眼睫剧烈颤抖着,急促呼吸着。
在周遭一片鲜红的血色中,乔桥的脑子里却无法思考任何事,只知道一遍遍地否定自己的猜测,否定脑子里不自觉跳出的恐怖想法。
然而很快,乔桥的所有幻想和思绪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乔桥眼前忽然一暗,高大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乔桥面前,宽大的黑袍将所有血腥的、恐怖的场景拦在了身后,鼻息间的所有血腥味都消失无踪。
紧接着,从黑袍中伸出了一双大手,将已经吓的小脸惨白,努力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却还傻愣愣的僵在原地,睁大着眼睛看着男人,不会动弹乔桥抱了起来。
乔桥发凉的脸被一只手托住,脸颊被手指很克制地摩挲了一下,不容拒绝地按进了男人的胸膛里。
缓缓的走动间,略微的颠簸中,乔桥的脸磨蹭着男人被黑袍遮挡得的严严实实的胸口。
在男人快速跳动的心跳声中,乔桥鼻息间忽然嗅到了一种让他无比熟悉的,清冷而又会让乔桥感到温暖的青草的味道……
是宋以明身上的气味。
第42章
乔桥在男人怀里挣扎了起来。
乔桥一向都是很认人的。
宋以明之前帮乔桥脚腕上抹药, 又大发好心扶乔桥回房,乔桥就记住了那种隐隐约约、让乔桥感到很好闻的味道。
后来乔桥被从那个黑暗的巷子里带出来,这个味道在乔桥心里就成了让他心安的象征。
即使喝醉了酒, 乔桥抗拒其他人的靠近和触碰, 也会因为嗅到让他感到安心的气味而安静下来, 乖乖地窝在那个怀抱里睡过去。
然而此时乔桥脑子清醒无比, 被笼罩在最熟悉的怀抱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恐怖血腥,乔桥却挣扎了起来。
乔桥挣扎得很用力,为了逃生已经失去了理智,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又踢又打又踹, 拼尽了全力只为了从男人怀里逃出去。
然而乔桥不可能逃得掉。
两人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没有任何可比性。
男人臂膀牢牢拦着乔桥的腰, 另一只手微微抬着, 搁在乔桥后脑勺上,不管乔桥怎么踢他打他, 男人都纹丝不动,稳稳地把乔桥抱在怀里。
男人强硬地带着乔桥走进了议会厅后面的休息室里,放在了休息室的那张小单人床上。
暗红色的厚重帘布落下, 隔绝了外厅的一切,休息室里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几乎一点儿光都看不见。
乔桥屏住了呼吸, 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一落地就飞快地想跑。
然而没爬出去半米, 就被一只手抓住脚脖子。
乔桥浑身颤了一下,闭着眼睛, 努力咬紧牙关,细白的胳膊蜷缩着,匍匐在被单上,手脚并用地想往前爬。
可脚踝上的那只手只稍微一用力,乔桥的努力就全都成了白费。
乔桥呜咽一声,可怜巴巴的、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连着手指头底下攥着的床单一起拖着拽了回来。
握在脚腕上的手很快松开了,但乔桥还没来得及再跑。
两只大手就又落了下来,牢牢握住了那段细的仿佛能折断的腰肢,手指陷进腰线里,把腰上的衣服都弄出了深深的褶皱。
乔桥纤秀的背脊瑟瑟发抖,努力僵着身子抵抗着,却还是轻易地被那双手往下拖回到身下,掐在腰上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把小乌龟似的埋着头蜷缩在床上的乔桥翻过了身来。
乔桥像是被天敌叼进嘴里的可怜小动物,双手紧紧捂着眼睛,身体因为男人的触碰而浑身发僵,呼吸打着颤,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乔桥从来没有对自己做的事感到这么后悔过。
乔桥今天不应该跟着乔安然出门,不应该因为好奇跑到这里来的。
他本该好好地睡在家里柔软的床上,本该在大概十点左右就上床睡觉,安眠到天明,然后第二天给蒋元洲打去一个问候电话、和宋以明一起吃午饭,再一起看一下午的电影。
乔桥本应该平静地度过暑假前的最后这几天,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暂时丢到暑假后。
可乔桥误打误撞地走进了昏暗压抑的地下会所,撞见了生平最恐怖的屠杀画面。
最让乔桥绝望的,是乔桥竟然在凶手身上嗅到了他最熟悉的气味……
乔桥的心胡乱地揪着,脑子里乱得像是打了死结的毛线团,无措,茫然,恐惧……种种情绪汇聚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
乔桥下意识想要逃避,不想面对,想要回到自己的家,回到房间里,回到所有一切都正常的时候。
然而他回不去了。
“宋以明……”
眼泪不断地从手指间溢出来,乔桥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下意识地不断叫着他最信任的那个人的名字:“宋以明,宋以明,救救我……宋以明……”
男人垂眼看着哭到打颤的乔桥,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抬起手,揭下了掩住了面容的宽大帽檐。
男人俯下身去,手按住乔桥的肩,五指温柔地捏住乔桥的手腕,手指穿过细白的指节,握住了乔桥的手。
他轻柔却又不容置喙地,把乔桥蜷缩在一起,哭得手心都泛了红的手拉了下来。
休息室里没开灯,又身处地下室,光线应该是很暗的,但床边的灯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男人打开了。
乔桥眼睛里浸着泪水,瞳孔和光接触了一秒,就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男人低着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乔桥的所有的颤抖和害怕。
柔和的黄色光晕下。乔桥被泪水打湿的卷翘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震动翅膀的蝴蝶,怯生生的颤抖着。
男人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乔桥挂着水珠,湿漉漉的睫毛,轻声叫了一声:“乔乔。”
乔桥呼吸急促,像是害怕到了极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会呜咽着,不停地小声叫着:“宋以明、宋以明……”
然而宋以明很残忍地打破了乔桥的所有逃避与幻想。
宋以明轻声说:“乔乔,你已经认出我了,不是吗?”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乔桥像是忽然被定住了,他不再呼喊宋以明的名字,也不再颤抖,他呆呆地躺在宋以明身下,整个人像是傻掉了。
看得出他真的很害怕。
皮肤因为过度的惊吓已经褪去了血色,白的几近透明,如果不是胸脯的起伏和耳边细细的呼吸声还在,几乎都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宋以明深吸了一口气,矮下身,半跪到床沿上,将全身冰凉的乔桥捞起来,抱进了怀里。
“乔乔。”
宋以明动作很轻,说话的声音更轻,语气柔和,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他:“别怕,乔乔,我不会伤害你……”
乔桥眼睛颤了颤,抬起来看向宋以明。
宋以明望着乔桥湿漉漉的眼睛,手抚在乔桥颤抖的脊背,低声哄弄着说:“乔乔,乖一点儿,好不好?”
“……滚开。”
乔桥忽然伸手猛地推开了宋以明。
他睁大着眼睛,眼尾洇着潮湿的红,眼泪连成晶莹剔透的珠串,呜咽着从嫣红的眼窝里滚落而下。
气愤和恐惧汇聚在一起,乔桥挣扎着,用尽全力推拒着宋以明,挥动着胳膊,哑着嗓子喊:“别碰我,滚开……滚开……”
宋以明没有动。
床头的台灯灯管忽然“嗞——呲——”,明明灭灭地闪烁起来。
宋以明直直地坐在床边,垂着眼,面容在黑暗中时隐时现,沉默地像是一尊雕像。
宋以明没有松开手,也不发一言,只是拿手臂强行地把乔桥拘在怀里,静静地看着乔桥,任由乔桥挣扎、掉眼泪,手掌摊开着,依旧抚摸着乔桥的后背,轻轻地帮乔桥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挣扎渐渐变弱了。
乔桥像个软绵绵的雪白布娃娃,挣扎的都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宋以明怀里,都还在抗拒的细声地呜咽:“呜呜呜……”
宋以明眉头拧起。
手指微动,掌心就亮起了一层柔软的白色光晕,顺着贴着乔桥的脊背的那只手,源源不断地、缓缓地注入到了乔桥身体中。
几乎就在瞬间,乔桥急促的呼吸声就匀了下来,脸颊也很快恢复了血色,嘴唇浮现了丝丝红润。
乔桥喘了一口气,刚恢复了一点儿力气,手就又抬了起来,推拒在了宋以明的胸口,“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
宋以明顺着乔桥推他的力气,稍稍放松手臂,将乔桥松开了些。
在乔桥低着头,正发愣地想怎么忽然就能推动了的时候。
宋以明忽然低声说:“乔乔,你可以走。”
宋以明耐心等待着,等乔桥抬起脑袋,对上那双眼睛,宋以明才继续不急不缓地对乔桥说:“你可以现在就离开,跑得离我远远的,甚至可以永远都不见我。”
“我不会伤你,也不想看你哭。”宋以明说。
乔桥哭声一滞,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宋以明。
宋以明缓缓说:“可是其他人……你知道的,我不会在乎他们是哭还是笑,不会管他们是死是活……”
“乔乔刚才既然看到了,应该也已经心里有数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的好朋友乔安然、乔家的那对夫妇、那只叫鳌拜的狗,甚至还有那只黑白配色的猫……”
乔桥忽然听懂了宋以明话里的意思,嘴唇张了张,眼泪就又从眼眶里坠落下来。
宋以明看着乔桥眼里的泪水,话音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声音更低了,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怜悯,如果他们撞到我手上,我也不会留情面,就像现在还在外面的乔安然……”
乔桥被宋以明的话吓到,克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宋以明轻声的、缓缓地问道:“乔乔也能丢下他们,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吗?”
乔桥本来就已经很害怕了,又被宋以明这样威胁,更是难过,心里委屈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个不停。
宋以明忽然别过了头。
乔桥很难过、很委屈,宋以明怎么可能看不出……
宋以明顿了大约半分钟,沉默地脱下外面的黑袍,将浑身不住发抖的乔桥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宋以明垂着头,看着乔桥头顶的发旋,呼吸下意识放轻了些,克制着,拇指用力抵着食指指节,才没有伸过手去抚摸。
宋以明呼了一口气,放手松开乔桥,从床上站起身,退后几步,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转回头,垂眸看向低着头,傻傻呆坐在床上的乔桥。
宋以明眼睛阖了一下,而后又睁开,沉着嗓音对乔桥说道:“乔乔,你乖乖待着,不要乱跑,只有你乖乖的,我才能保证他们安然无恙,否则”
宋以明的话没有说完,也再等乔桥的回应,他深深地看了乔桥一眼,便不再作停留的转身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第43章
就在和休息室一帘之隔的地方, 外面会客厅在这几分钟里却仿若人间炼狱。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包括身着黑袍的管辖者组织成员在内,大厅里所有的任务者们甚至都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见大厅忽然弥漫起一团浓墨般的黑雾, 一股恐怖的危险气息, 铺天盖地的朝他们压过来。
庞大的压迫感让任务者们无法正常站立, 不由得躬了下身体, 低下了头颅。
然而眼前仍然一片黑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无法散开的雾,就连自己的手都无法看清。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犹在茫然之中,那片黑雾已经又突兀地散开了。
压迫感却并没有随之消失。
众人惊恐而慌乱地抬头四顾, 想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只稍稍缓了不到半分钟,就再次掺着更加恐怖的压迫感, 朝众人席卷而来。
贺荣艰难地撑着地面, 手臂青筋暴起,竭力支撑着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无法站立的身体。
然而那股远超出承受能力的重压仿佛携着沉甸甸的怒气, 远不像先前那样只轻飘飘的威慑。
贺荣只感觉整个后背蓦地一沉,像是有万钧重压压到了他的身上,瞬间无情地将他的所有抵抗压倒地, 膝盖“扑通”跪地,浑身的皮肉发烫,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挤压到一团, 难以承受的痛苦让他几乎要喊叫出声。
头顶的灯光也忽然开始诡异地闪动起来,水晶灯的灯泡明明灭灭, 像是电压不稳,电流声“嗞嗞”作响。
封闭空间里血腥味无法散去, 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浓郁,还有像是黑雾一般笼罩在整个会议厅里,压在头上越来越沉重压迫感……
任务者们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更清晰地感受到了,离他们如此之近的死亡的恐惧。
任务者们艰难的喘息着,求生欲涌上来,他们竭力全力,纷纷朝门口爬过去,争抢着推着门,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门竟然无法推开。
他们这才发觉,无论他们用了多大的力气,拿出多么贵重的道具,竟都无法撼动这扇小小的包厢门分毫。
议会厅里各处陆续响起支撑不住的倒地声,挪动声,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痛苦沙哑的呻.吟声……
还有从门口不断地传到耳朵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嗞喇——嗞喇——”的,指甲划在门上的刺耳抓挠声。
有许多任务者在无力的窒息中,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可怕念头……
这间包厢里没有窗户,大门沉重得像是已经被尘封,四面都被钢筋水泥封闭,空气逐渐稀薄……
简直就像是一口深埋在地底下的巨大棺材,仿佛要将他们所有人活埋于此。
绝望的任务者们拼了命的推搡、拍打着那扇无法打开的门,指甲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折断,划破的手指在门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迹,然而大门始终纹丝不动。
“呃——”
“救我……”
“开门,快开门——”
头顶的压力骤然放缓的时候,会客厅里的众人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贺荣剧烈呼吸了好几口气,浑身的疼痛感得到了缓解,冷汗却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头晕目眩,缓慢地从窒息感中缓过神,重新支起身,艰难的抬头朝前看过去。
果然,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宋以明不知何时凭空出现在了眼前,重新在首座上坐下来。
宋以明身上的黑袍不知所踪,周身却翻腾起了浓浓黑雾,形成了一道由浓雾汇聚而成的长袍,将他笼罩其中,看不清面容。
贺荣唯独能看见的是男人那双漆黑一片,仿若透不过光的黑色眼眸。
但贺荣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再次屏住了呼吸。
因为贺荣忽然有了一个令他感到无比震惊的发现。
宋以明那双淡漠的从来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里罕见地携了几分暴躁,漆黑的眼瞳中翻腾着令人心惊的怒气。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沉甸甸压下来,要将所有的光亮都吞噬殆尽。
贺荣浑身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贺荣是头一次看懂了这位喜怒从来不形于色的首领眼里的情绪,并且轻易地得出了一个能很轻易得出的结论。
宋以明此刻心情看起来很糟糕。
宋以明面无表情的时候已经足够可怕了,更何况此时他心情不愉,带着怒气……对在场包括贺荣在内的所有任务者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贺荣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恐惧的看着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这时是该站出来主持场面,还是该就这么继续安分地站在一旁,更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会客厅的其他任务者们此刻也陆续地缓了过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渐渐从各处响起。
任务者们劫后余生,还没能像贺荣一样,这么快就意识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他们有的瘫坐在地上剧烈喘着起,有稍微强一些的,正撑起身子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贺荣踌躇了片刻,压抑着恐惧低头走上前,手轻微颤抖着,将原本放在桌上的名簿翻开,放到了宋以明面前。
宋以明这时才抬起眼,淡淡地瞥了躬着身在一旁,因为办砸了差事而胆战心惊的贺荣一眼。
贺荣浑身一震。
宋以明眉宇郁结着烦躁,低声说:“废物。”
贺荣反应飞快,宋以明话音刚落下,贺荣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额头紧贴着地板,浑身瑟瑟发抖:“主上,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完成任务。”
宋以明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手指抬起来微微一挥,原本跪在宋以明脚边的贺荣就凭空被人打了一巴掌。
强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狠狠掀翻到一边,贺荣滚了一圈,不做停留地连忙爬起来,磕着头原地重新跪好。
宋以明眼眸漆黑而阴鸷,言简意赅地说:“滚。”
贺荣却大喜过望,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恩赐,感激地连声说道:“谢主上,谢主上!”
然后在众人十分惊讶的目光中,飞快地爬起来,连滚带爬的退到了旁侧,安静地低着头站立在男人斜后方不动了。
宋以明垂眼翻了翻名册,没有抬头,淡漠无情的声音再次传遍了全场:“三万年前,杀戮者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大厅里一片寂静。
任务者们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在对他们问话。
杀戮者……
他们脑子艰难地转动着,慢慢地想起来,在刚刚会议被胡文华打断前,他们的讨论进度好像就正是进行到了这里。
贺荣起初抛出了一个问题,让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商讨这个世界积分能量暴涨的原因。
任务者们争论片刻,最后思路卡在了,只有世界内部因素才能导致任务世界积分上涨,而猎杀组织影响不了任务世界积分上。
直到贺荣提供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思路:会不会是任务世界内的原住居民通过某些比如猎杀任务者、抢夺积分的手段,获取了积分,才最终导致了如今任务世界积分猛增的局面?
任务者们当时听后都笑了,甚至对此很不在意地调侃起来。
毕竟先不说原住居民要如何获取任务者的积分。就单从个人的能量论,如果这个人影响力如果达到让任务世界排名都上涨的程度……
还有人玩笑说:“那这位大能随便抬一抬手,岂不是能轻易地毁天灭地了?”
直到旁边弱弱地传来了一句:“我记得……四万年前那位凭空出世的“杀戮者”,不就被猜测是、来自当初那个任务世界的原住居民吗?”
当时的大厅里几乎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约在三万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恐怖屠杀,虽然这些年里无论是在论坛上、还是任务者们的共识中,都是不能提及的禁词。
但这却丝毫不妨碍,几乎所有的任务者都听说过这个鼎鼎大名的名字。
和刚才一样,大厅里此刻再次因为这三个字陷入了一片寂静。任务者们面面相觑,没有任务者敢公开谈论有关“杀戮者”的话题,更何况刚才经历了死里逃生,众人惊魂未定,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回答宋以明的问话。
所有人都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不想说?”宋以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众人。
“那就全都杀了吧。”
语气那样地轻描淡写,内容却能让人胆战心惊。
静了大约两秒钟,大厅突然“嗡”的一下,所有呆愣的任务者们都仿佛被下油锅里的蚂蚁,瞬间炸了起来。
在场都是至少参与过上千次任务的任务者,最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经过了刚才那遭,所有任务者都清晰地明白了这个男人很强。
具体强到什么程度也许不知,但一定比他们强了千百倍,甚至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无法撼动分毫的程度。
仅仅是刚才那一道结界和释放出的无形威压,就让他们拼尽了全力,拿出了最好的道具,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要想在他手底下活命,逃出生天,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任务者瞬间上前一步,拿刚才被巨大的压力压得没有力气的嗓子嘶哑急切地抢着说道:“我说!我知道!”
第44章
在第一个任务者说话后, 先后又有好几个任务者站了出来。
在性命威胁面前,他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所知的有关“杀戮者”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全掏了出来。
然而男人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 手指轻点在桌面上, 没说一句话, 可通过逐渐加快的节拍, 他们就能感受到他的不耐与烦躁。
任务者们心惊肉跳地惴惴不安,性命仿佛被高悬在摇摇欲坠的细绳上,随时要被扑过来黑雾撕碎成和刚才那个猎杀组织的任务者一样,甚至都看不出人形的碎沫。
某个任务者正在小心翼翼地解释:“杀、杀戮者他虽然是任务世界的原住居民,可是无论他是通过什么方法成为了任务者, 只要是任务者, 都会在排行榜上有名字,杀戮者的名字当初突然从排行榜消失, 肯、肯定就是死在某个任务——”
宋以明不耐地开口打断道:“这就是你们知道的所有消息?”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却让站出来说话的几人心跳猛然变得剧烈。
正说话的任务者浑身一抖,不敢再说了。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大厅里, 只要一呼吸就能嗅见,任务者们吓得慌了神。
安静了片刻,有人站出来慌忙地解释说:“这、这些……这些年的传闻虽然很多, 但能保证有效的信息、真的就只有这些了……”
“对、对的。”
旁边的任务者也赶紧哆嗦着附和说:“传闻里真的只说了这些,再多的再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首座之上的男人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垂着眼, 正翻看着面前摊开的那本名册。
诡异的寂静令人难以呼吸。
众人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恐惧源源不断地从心中升起, 腿脚开始发软。
忽然,那只缓缓翻动名册地手停下来, 手掌向下一翻,名册“嘭”的一声被合上。
“传闻。”男人开了口。
厅里的众人也吓得跟着震了一下。
宋以明周身翻腾着浓浓黑雾,让人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这些就是你召集来的高层任务者?”
任务者们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好像不是对他们说的。
被点名的贺荣后背冷汗连连,双腿战战,快步上前在宋以明身前伏地跪拜。
“……主上。”贺荣低着头,声音紧绷地说:“我们确实已经确认过了,在这个任务世界所有的高分任务者已经都在这里了,只是……”
贺荣底气不足,声音不禁更低了点,极度小心地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任务世界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排行榜前百的任务者到来……”
事实上,就连负责组织这次聚会贺荣都对此感到了无比的诧异。
排行榜前百的高层任务者大佬的确不是太容易就能见到。
这些人作为系统内的超级大佬,几乎也都是某些任务者组织的高层,平时除了做任务,还有很多组织内的事物要处理,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普通任务者眼里,这些人就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但其实这个情况也是相对的,就比如对于像贺荣他们这样积分排名比较高的任务者来说,见到目前在榜的任务者大佬其实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任务者大佬们大多都聚集在那么几个世界。
为了更快获取积分,他们做任务时都会选择购买定向券,有选择地挑选在榜难度系数最高,收益率最大的任务世界。
尤其是在榜单前三的任务世界。
而他们目前所处于的任务世界831563,它在最近一次世界排行中积分暴涨,甚至以超越了排行第二的任务世界三倍的积分,断层位列第一……
对于所有超级大佬来说简直就是万年都难得一遇赚积分的好机会,绝对的香饽饽。
更何况,这个任务世界近段时间还出现了这么多起离奇的任务者死亡事件。
按常理来说,无论是在任务世界排名刷新后,还是他们将那张多达上百人的任务者失踪死亡名单发到联盟,向其他任务者组织请求支援……这么多的因素叠加下,足以吸引所有超级大佬前来了。
然而离奇的是,竟然一位也没有。
如今已经大半个月都过去了,任务世界831563闻风赶来了无数任务者,却唯独没有一个在榜的超级大佬到来。
所有的超级大佬们都出奇一致、又出奇诡异地保持了沉默,仿佛都忘却了这个世界的存在……
贺荣额头冷汗直往下滴,更深地低下头去,说:“不过、这次来的任务者中有一个叫胡文华的,他的师傅就是那位很有名的任务者大佬,黎峰的弟子。”
宋以明缓声问:“是近来活跃在论坛上的那个黎锋?”
贺荣没想到宋以明竟然会关注这些东西,怔了一下,低声说:“是的,就是那位超级大佬。”
宋以明看过来。
贺荣赶忙解释说:“黎峰此人很有来头,远在三万年前,他就已经是任务者排行榜的前百的大佬,后来新纪元后,有几千年的时间里,他一直位列榜首,虽然他现在很少再参加任务,排名也已经滑到了任务者排行榜第十一位,但他在任务者联盟中依旧有着最超然的地位。”
“因为黎峰是系统内唯一一位,当年已经在榜的、经历了杀戮者的时代、却依旧活下来的任务者大佬。”
宋以明若有所思,抬起眼,朝胡文华看了过去。
胡文华吓得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立刻顿住了步子。
胡文华隔得近,刚才也听到贺荣的话,发觉了这些人对黎峰的忌惮,心里觉得有了底气,挺直身说:“知道了我师祖是黎峰,还不赶紧放我离开,不然等我师祖——”
话还没说完。黑色的浓雾瞬间就到了胡文话面前,将胡文华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胡文华涨红了脸,整个人吊在空中,剧烈地挣扎着。
然而他的挣扎注定是徒劳,除了让自己更加难以呼吸外,再没有任何用处。
“黎峰在哪儿?”宋以明语气淡淡地问贺荣。
贺荣低声说:“黎峰大佬退隐多年,很多年没有出现了,有人猜测他一直待在系统世界,也有人猜测他在某个低等世界隐居……”
贺荣说着顿了顿,仍然伏着身子,抬起头看了一眼胡文华,胡文华明显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看起来快咽气了。
贺荣不知道首领究竟什么打算,不敢指手画脚,小心斟酌着,有些忐忑地说:“这个胡文华的师傅是黎峰的接班人,也许问问他,能知道点什么……”
宋以明听此,面目表情地瞥了眼胡文华,手指在桌面轻点了一下。
笼罩在胡文华脖子上的黑雾骤然散去,胡文华的身体“嘭咚”坠下来,死尸一般地砸进了一片血珀中。
过了大约五秒,胡文华的胸腔突然起伏了一下,像是突然剧烈喘息起来,狼狈地捂着脖子,趴在地上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般的咳嗽了起来。
贺荣赶忙挥了挥手,示意人把死狗般瘫软在地的胡文华拖上前来。
贺荣走上前去,在胡文华面前蹲下来,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扯起来,盘问说:“黎峰在哪儿?”
“咳、咳咳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会放过你们!”胡文华声音嘶哑,声带像是被砂纸刮擦过,满目怨恨地喊道:“你们等着,等我师祖来了我要让师祖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所有人!”
贺荣不跟他废话,手指收紧,用力扯着胡文华的头皮逼问说:“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说,黎峰现在在哪儿?”
“师祖”胡文华咳嗽了两声,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因为他马上就要到了。”
贺荣一顿:“你说什么?”
胡文华看出贺荣表情里的紧张,眼里燃起兴奋,语气带着疯狂地快意,嗓子几乎喊破了音:“我刚才就已经捏碎了师祖给我的保命符,你们不是想见他吗,放心过不了多久师祖就要来了!”
贺荣心头猛然一惊,转头看像宋以明:“主上……”
黎峰是大佬中的大佬,能成为在杀戮者的时代唯一活下来榜上大佬,一定是有些旁人没有的真本事的。
贺荣方才能毫无畏惧地向胡文华问话,一是倚仗着首领的威风,二也是笃定了黎峰隐居这么多年,不可能轻易出面。
现在骤然听说黎峰会来,贺荣心里自然也不禁发慌。
胡文华仿佛已经看到了黎峰到来后的场景,猖狂地大笑起来:“现在知道后悔了?识相的赶紧跪下来给本少爷磕头认错,不然——”
淡青色的光晕一闪,从胡文华的嘴角划过。
“胡文华,你给我闭嘴。”
人影未至,声先到。
“呜呜呜……”胡文华的上下嘴唇被一股无形的力黏在了一起,就像是被拉上了拉链,无法再发出说话声。
众人只见青光一闪,胡文华身旁凭空出现一道半透明的虚影,那人一身青衣,长相正派,眉宇间有几分锐气。
“这是”有人惊呼一声,惊喜道:“是黎峰大佬!”
“黎峰大佬!?”
“是真的吗?”
“那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惊疑不定发众人还没能完全确定,胡文华接下来无比激动的反应已经让众人信了十之八九。
刚才还吓得不敢反抗不敢动弹的胡文华,此刻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仿佛见到了救星,边“呜呜”叫唤,边拼了命的想朝那人身边扑过去。
然而来人却没有和任务者想象中的那样,威武地和首座那个恶魔对抗,更没有搭理胡文华。
他站在大厅当中,和大厅里唯一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坐在座椅上的宋以明对视着,身形一颤,嗓音也有清晰可闻的颤抖:“果然是”
“是您回来了。”
第45章
贺荣屏住呼吸, 缓缓地退回到后面,呼吸紧绷地看了看黎峰,又看向自家首领。
宋以明面上的表情淡淡的, 连眼眸都没有完全抬起, 半开半阖地瞥着底下……
贺荣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也许是在看突然出现的黎峰, 也许是那些因为黎峰的出现而神色各异、各怀心思的众生相。
但很显然的是, 首领没有对这个他刚才好似还颇为感兴趣,此刻又突然出现了的人表现出多大的兴致,他也仿佛听不见底下任务者们满怀着惊喜或期待地惊呼“黎峰”的声音。
宋以明就只是坐在座椅上,静静地瞧着,姿态高高在上, 目光平淡沉静。
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像是一切都不入他眼。
宋以明食指微微抬起。
黑雾在他指尖汇聚,凝结成犹如实体的尖刺, 接着指尖轻描淡写地转动一下, 尖刺便犹如脱弦的箭,凌空射出, 瞬间从黎峰胸口穿透而过。
众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黎峰大佬闷哼一声,整个人忽然脱力般, 跪倒在地。
“一抹魂魄而已。”
宋以明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指,微颌首,眼神平淡无波, 缓缓道:“阴阳两魂分离,你的胆子不小。”
全场的任务者们都被黑袍男人的话惊住了, 纷纷呆愣住,定睛朝单膝半跪在地上的黎峰大佬看过去。
他们这时才终于发觉了不对。
刚才他们因为黎峰大佬的出现太过激动, 从一开始就忽略了的一个重要细节。
此刻仔细看过去,才发觉黎峰大佬的身体并非实质,而是处在一种很不稳定的半透明的状态,透过黎峰大佬的身形,他们甚至都能隐隐看见旁边那个管辖者组织成员衣摆的黑袍。
竟然真如那个男人所说的,黎峰大佬魂魄离体,在这里的只是他一半的阳魂。
“黎峰大佬竟然分离了魂魄?!”
“分离魂魄也会将将能量一分为二,但凡出了点差池,两魂都有可能无法重新合上……”
“黎峰大佬为什么会做这么冒险的事?”
众人性命犹在弦上,对任何变故都惊惶不已,见黎峰修为有损,对自身安危担忧更甚,躁动不安地小声议论了起来。
然而黎峰没有回应任务者们的疑惑,更准确地说,他根本没能注意到在场任务者们的动静,因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首座的那个男人身上。
相比宋以明,黎峰反倒没有身为传说中的超级大佬的那种遇到什么事都波澜不惊、镇定自若、让人心生安定的伟岸模样了。
黎峰的神情可以称得上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惊惶。
“果然是……”
黎峰的声音紧绷着,只是和宋以明对视着,身形便不住地颤抖,像是忆起了某种被刻入了骨血的畏惧:“果然是您……从听说这个世界发生的那些事,还有那个熟悉的组织,我就隐隐有预感了,后来世界排行刷新后……”
黎峰的眼睛紧盯着宋以明,脸色发白,似呆滞、似愣神,颤声说:“再次在榜上看见831563……”
“我就已经能确定了。”
会客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众人原本看见了生的希望,心情是激动的、高兴的。可看着黎峰大佬的反应,听着黎峰说出的话,对那个男人不知是惧怕还是恭敬的称谓,他们也逐渐察觉到了什么。
诧异惊喜悄然消散而去,无形的恐慌再次笼罩在他们心头。
情况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再次看见831563。”
宋以明眯了眯眼,问:“‘再次’是什么意思?”
黎峰愣了:“您、您不记得——”
巨大的压迫感骤然压过来,黎峰差点支撑不住被压趴到地上,强忍着支撑着身体,“呕”的吐出一口血来。
“我问,你答。”
宋以明的声音缓缓传过来:“不需要你问。”
灵魂体在接连遭受重创下愈发透明,黎峰咳嗽了好几声,才抬起头来,说:“任务世界831563,它在三万五千年前,就出现在任务世界排行榜过。”
“那时831563仅用一千年的时间,就从底层任务世界跃升到了世界排行榜;此后的五千多年里,它一直处在排行榜前百的位置,后来大约在新纪元前后,有的一年排行榜刷新,831563忽然消失在了排行榜,跌落回了底层F级世界。”
“所以这一次刷新,是在时隔三万年后,我第二次在榜上看见这个世界。”
宋以明思衬片刻,问:“我听说,你们如今的任务世界重排过编号?”
黎峰又压抑着咳嗽了两声,点点头,说:“是……是重排过,但是831563很特殊,它是新纪元后所有世界中唯一没有重排编号的小世界,因为……”
“因为……”黎峰顿了顿。
宋以明心绪不佳,脑子里此刻有所念想,片刻时间都不想耽搁在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耐心。
话问到现在,宋以明已然十足不耐,听黎峰犹犹豫豫,随手就掐断旁边和黎峰挨得最近的一个任务者的脖子。
动脉破裂,鲜血飞溅,吓得周围的任务者如惊弓之鸟,仓惶四散开去。
宋以明道:“我没那么好的耐心,从现在起,我给你一分钟,每多出一秒,就有一个人因你而死。”
平淡如斯的语气,说出的每句话却都让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黎峰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片刻都不敢再迟疑,来不及再调整心绪,迅速地说:“因为这个世界就当初那个、有数十万任务者葬身于此的‘屠宰场’。”
“这也是我们根据纪元前的任务记录推出来的,虽然现在新入系统的任务者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在最上层的任务者中,这件事其实是公开的秘密。”
‘屠宰场’三个字落地,后面的话任务者们已经都听不到了。
轻飘飘三个字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得满场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连一旁的贺荣都露出了惊惧而又震惊的表情,贺荣面容恍惚地抬头四顾,如同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仔细地去看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
黎峰又看了看宋以明,见他没有说话,担心他再次发难,只好继续往下说道:“也正是因此,即使上个月831563排行首位,如此积分诱惑下,上层任务者们也依旧不敢冒险前来。”
“在831563任务世界弄出这么大动静,肆意扩张任务者组织,大张旗鼓地满世界寻人……这些曾经经历过一次的事,实在太让人感到熟悉了。”
“除了曾经那位鼎鼎大名的“杀戮者”,我再想不到第二人。”
黎峰声音隐隐颤抖,说:“三万年了”
“您果然还是回来了。”
话音回荡在大厅里,众人一瞬间都有些恍然。
被一道道惊雷炸的陷入了呆滞,任务者们恍惚地转头看向首座,拼命瞪大了眼睛,试探去看清坐在上面的那个男人。
“杀戮者……”
“不、不可能的,那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黎峰大佬说、说这里是‘屠宰场’,当初数十万任务者到来,最终无一人生还的‘屠宰场’……”
恐慌、畏惧、颤抖……悲戚的气息比血腥味还要更快地弥漫到整个大厅。
任务者们手足无措,纷纷转头去看黎锋,期望黎锋能告诉他们,刚才的话都只是玩笑。
然而一部分任务者们却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惶惶然道:“所以黎锋大佬以魂魄来到这里,难道就是因为”
黎峰闻声,终于偏头看了过去,对上了四周或震惊或绝望、或以求助的眼神殷切望着他的任务者们的视线。
黎峰苦笑一声,说道:“没错,我分离魂魄,抽出阳魂投射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保证如果在这个世界遭遇意外,能留住半条命罢了。”
众人呆滞了几秒,很快大厅里就隐隐传来了任务者绝望而压抑的抽泣声。
宋以明因为那句“寻人”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中忽然有一瞬间的柔软,但那分柔软很快就褪去了温度,重新变得冷淡无情。
宋以明问:“三万五千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黎锋回过神,低声说:“我知道的其实不多,因为您当初凭空出世,一夜之间就出现在了任务者排行榜榜首,有关您的猜测很多,但有用的消息很少。”
“我唯一知道的是,您当年一直在找一个人。”
当初黎锋和恋人听说新晋世界831563有一个特殊任务,完成后能获取巨额积分奖励,被奖励吸引,他们在系统商场购买了定向券,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然而当他们终于在系统语音的提示下,和众多任务者大佬们一起解锁了特殊任务,终于见到他们需要要杀死的目标人物时
他们才恍然惊觉。
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的,所谓的特殊任务,也许并不是如系统所言的“给予任务者们的奖励”,而是一尊高高悬在头顶上,足以把他们所有人送入地狱的杀神。
三万五千年前,榜上比黎锋有能力有天赋的大佬太多太多,黎锋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和恋人原本也应该死在当场,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在根本无力反抗的威压下,成为“杀戮者”手底下一串轻飘飘的数字。
可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就是这样发生了。
“杀戮者”的威压突然越过了他们,能将人撕裂的痛苦忽然消失了。
在耳边毛骨悚然的痛苦呻.吟声,和眼前能把人活活吓疯的血流成河的恐怖地狱中,“杀戮者”缓缓朝他们走过来,顿步在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黎锋和他的恋人。
“杀戮者”低冷地仿佛能将人冰封的声音缓缓传到他们耳朵里。
“你们是恋人?”
第46章
黎峰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戮者”, 惊得忘记了反应,还是他的恋人先反应过来,迟疑着轻轻点了点头。
“杀戮者”微垂着眼, 看着黎峰的恋人, 目光中带了审视, 问:“你喜欢他?”
“杀戮者”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中, 漆黑的皮鞋踩在粘腻的血浆中,只露出一双冷血淡漠的眼眸。
他整个人沉寂得可怕,像是来自最血腥的地狱,手持镰刀的漆黑刽子手,视人命为草芥, 面不变色地砍下人的头颅, 将人碾成肉泥。
因此从他嘴里问出这样的问题,生生被衬出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黎峰心里一时间生出种种恐怖猜测, 下意识挺直脊背, 侧过身,张开手臂, 把刚刚因为回答了“杀戮者”的问题,而被“杀戮者”盯上的恋人挡到了身后。
“杀戮者”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黎峰身上。
黎峰单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 抬头直视着“杀戮者”,僵着嗓子说:“……要折磨就折磨我吧,我陪你玩……”
“杀戮者”盯着黎峰看了半晌, 忽然笑了,说:“好啊。”
“杀戮者”缓缓抬起手, 凭空捏紧,一双黑色的大手也同时握住了黎峰的脖颈。
“不要!”
黎峰的恋人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 迅速地从系统储物栏中拿出保命道具,淡紫色的光晕亮起,形成一个透明的盾牌挡在了黎峰前面。
然而这个盾牌只抵抗了不到三秒。
“杀戮者”反手一挥,黎峰的恋人就如落叶般被掀到一旁,狠狠地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热血。
黎峰摔落到地上,第一时间踉跄着爬起来,朝恋人身边扑过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赶到恋人身边,阻挡在黎峰面前的盾牌表面便裂开了蛛网般的碎纹,在“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中,瞬间化为了粉末。
黑色的大手径直穿透了闪闪发光的碎粉,再次掐住黎峰的脖子,轻易地将他黎峰提到了半空中。
黎峰面色瞬间青白,汗水从额头滚落。
黎峰的恋人趴在血珀里,压抑着咳嗽了两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抬手召出一把剑,眼神在这一瞬间消散了畏惧,不顾一切的朝“猎杀者”杀了过去。
“不要……”黎峰心急如焚,双手用力掰着那只黑色的大手,挣扎着,嘶哑着嗓音发出悲戚绝望的气音。
意料之中的,剑没有能伤到“杀戮者”分毫。
在将将要碰上黑色的袖摆时,剑身寸寸碎裂,黎峰要看着恋人和剑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猛地弹了出去。
碎裂的剑身也同时被这道无形的能量弹开,尖锐的碎片如千万把细小的箭矢,穿透他的皮肤,刺进他的身体中。
黎峰目眦尽裂,嗓子因为缺氧已经嘶哑地发不出声音。
“杀戮者”面无表情,看着即使已经自身难保,还竭力挣扎着想向对方靠近的俩个人。
瞧了半分钟,“杀戮者”似乎忽然失去了兴致,垂下了手。
手指轻轻往外一挥,被举在半空中的黎峰便被扔了下去,两人一起被扫进了背后血肉模糊的碎肉血珀里。
黎峰形容狼狈,整个人剧烈咳嗽着,嘴角不断着往外溢出血,却丝毫不在意自己,跌跌撞撞地向着满身的伤痕鲜血的恋人爬过去。
黎峰浑身颤抖,看着恋人身上的伤痕,想碰又不敢伸手去碰,眼里落下泪水。他的手哆嗦着,竭力调动身体中所剩不多的能量,若隐若现的微弱青色光晕从黎峰掌心发出。
恋人却摇了摇头,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黎峰颤抖的手。
含着能量的光晕消失了,却像是有另一种无形的力量忽然在两人交握的手中间产生,让他们安定下来,不再颤抖,不再畏惧死亡。
“杀戮者”盯着再次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眼神里仿佛凝着什么,过了良久,才开口问:“你们喜欢对方,甚至愿意为了对方去死,为什么?”
黎峰没有再转头,他一边压着着咳嗽声,一边用力抱紧了怀里的恋人,转头吐出嘴里的血,大声喊着说:“你要杀就杀吧,我们不怕你!”
黎峰面带悲戚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恋人看了他最后一眼,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人就坐在一片血珀中,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死亡却并没有同想象中的如期而至,忽然,一抹白色的柔光透过眼皮照进眼瞳中,黎峰只感觉浑身一热,身体上的疼痛瞬息间消失了,□□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轻盈了起来。
黎峰睁开眼,看见了笼罩在自己和恋人身上乳白色的光晕。
光晕散去,黎峰惊诧地发现,恋人身上遍布的那些细细密密的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愈合了。
黎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忽然,他若有所感,抬起了头,再次朝眼前的那尊无情的杀神看过去。
“别介意,刚才只是为了应证一些事情。”
“杀戮者”依旧高高在上,周身笼罩在那片诡异的黑雾中,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
他的声音空荡荡地,回荡在包厢中:“我也有一个喜欢的人。”
“我很喜欢他……但却总是让他难过,他不喜欢我,不想看见我,也不喜欢和我在一起……想和他亲近时,他也总是会哭……”
“杀戮者”顿了顿,似乎有些出神,眼睛里竟多了几分茫然:“我不想他哭,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黎峰整个人像是被雷给劈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杀戮者”,快要被惊掉了下巴。
任谁都会感到震惊吧。
这样一个视万事万物为无物,连千万活生生的性命都能轻易抹杀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什么人产生“喜欢”这样珍贵的感情……
黎峰觉得是他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生出了什么幻觉。
他呆滞着,咽了咽口水,转头去看身旁的恋人,却在恋人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他们俩呆愣了许久,久久不能回神。
“杀戮者”看起来不像是有耐心的人,但他却好像在那时忽然变得很有耐心。
“杀戮者”甚至等着黎峰和他的恋人俩人回过神来,才继续缓缓说道:“所以有些事我想向你们请教,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问完后,我会放你们走。”
言辞貌似很恳切,听起来像是请求,实则掺了多少威胁显而易见。
可即使是威胁,他们也必须得答应。
即使黎峰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在如果真的有生存的可能,又有谁会选择拒绝?即使这个可能的生机里又藏着不知是什么的陷阱。
黎峰和恋人还是选择了唯一的生机。
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杀戮者”的那些话,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地跟着“杀戮者”离开了当时那个同样建在地底的大厅,走进了另一个间干净整洁的包厢内。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杀戮者”说要请教,竟然就真的只是请教。
“杀戮者”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
他拿着笔,正襟危坐,面前很郑重地摊开着一本笔记本。
“杀戮者”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能相互喜欢对方,为什么能这样自然而然地知道对方的想法和心意,为什么能这样要好的在一起。
这些事往时相处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人去特意琢磨,因此对于“杀戮者”提出的这些问题,他们答的都很零碎。
“杀戮者”却听得很专注。
每得到一点回答,他都会仔仔细细地将黎峰或者黎峰的恋人所说的话记下来,黎峰趁着“杀戮者”在听恋人说话,凑过去偷瞄了两眼,发现他甚至连情话都认认真真地记录到了笔记本上。
黎峰看着看着,逐渐忘了紧张恐惧。
黎峰越来越好奇这尊杀神口中那个“喜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竟然能让这样的人为他折腰,为他沉迷至此。
给出这么多的耐心,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就为了能哄他开心,也太离谱了……
黎峰心里想着,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
黎峰反应过来,才发现周围的气压忽然变得很低,上一秒还在说话的恋人不知为何顿住了,黎峰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坐在对面的“杀戮者”正抬着眼,眸色漆黑的那双眼睛地看着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
黎峰挠了挠头,额头冒出了汗,结巴道:“那个,我……”
“因为我做错了事。”杀戮者垂下了眼,看上去竟有几分低落,他说:“我好像察觉得太迟……他生我的气了。”
黎峰一下来了精神,说:“这有什么好烦恼的,生气了就去哄啊。”
“杀戮者”似乎愣了一下,问:“怎么哄?”
“哄人还不简单吗?”
黎峰一派熟练地说:“抽空多陪陪着他,和他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有空的话还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去看个电影、逛逛商场,经常给他准备一些能让他惊喜的小礼物……”
黎峰打开了话匣,说起来滔滔不绝,早已经忘了刚才的恐惧:“还有就是多说好听的话,叫他宝宝、宝贝,夸奖他赞美他,什么好听的话都往外说,让他知道你喜欢他、你爱他,拿真心打动——”
黎峰说着,忽然注意到了一旁恋人瞥过来的眼神。
黎峰忽然察觉自己暴露了什么,赶紧咳嗽了一声,话音一转,说:“其实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那个……”黎峰清了清嗓子,正色说:“其实你也不用刻意去说什么做什么,真心往往是体现在细节上,如果你真的爱他,不用什么甜言蜜语,只要你对他用心,他都是能感受到的。”
黎峰那天在那个房间里待了很久,他们再走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杀戮者”将他们送出了小世界,同时也警告他们,不要再踏足这个世界。
因此在此后的五千年里,黎峰牢记了他的话,再也没有踏足过831563。
直到整个系统遭遇剧变,831563跌回F等级,“杀戮者”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系统……
黎峰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
回忆如潮水般从脑海中穿过,黎峰小心地将恋人的身影珍藏,艰难地从久远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杀戮者”仍同万年前一样,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儿,沉寂冷淡地看着他。
黎峰定了定神,继续开口说:“就像这次现在一样,我们曾经都猜测,“杀戮者”大肆搜寻系统中年轻漂亮的男孩儿,或是出于玩弄的心态,或是有某种特殊癖好……”
“在那天我才知道。”黎峰轻声说:“原来您只是在找那一个人。”
第47章
宋以明抬手挑起暗红色的帘子, 随着布帘的掀开,一层笼着屋子的无形光罩也随之亮了亮。
宋以明放轻了脚步,踏进了里面那间休息室。
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 宋以明甚至都没能瞧见乔桥在哪儿, 视线再一转, 才在床上瞥见了那团小小的身影。
乔桥整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缩在小床最里边的角落里。
那件宋以明走前给乔桥盖上的黑色的袍子被遗落在了床的另一边,应该是因为受了宋以明的牵连,也被乔桥躲得远远的。
乔桥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因为乔桥睡着了。
耳边的呼吸绵长,又轻又浅, 是熟睡的人才会有的呼吸声。
不知为何, 这个认知让宋以明整个人下意识地缓了一口气。
宋以明顿步在床边,看着乔桥把自己的身子团得很紧, 脖颈和背脊弯成一道绷紧的弧度, 脑袋贴近膝盖,两只手也紧紧蜷在一起, 抱着自己的脸。
那是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像只受到了很大惊吓的小猫,努力地想要将最柔软的腹部藏起来,以此躲避令他感到害怕的天敌, 逃避可能到来的伤害。
那个让乔桥感到害怕、可能伤害他的人,是他曾经最相信的,如今却最不想见的宋以明。
宋以明定在原地, 站了半晌,才放缓了动作, 抬膝上床,俯下身去, 悄无声息地向乔桥靠近过去。
漆黑的影子压下来,成倍地映在墙上,像是张牙舞爪的可怖的野兽,将乔桥整个儿的覆在了身下。
乔桥睡得毫无知觉。
他侧着脸,半脸蛋都埋在床里面那张叠着的小毯子里,露在外面的耳朵红扑扑的。
宋以明原本只是静静地垂眼看着,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想去捏一捏乔桥的小耳朵,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手垂下去,却还是在半空中顿住了。
乔桥睡得实在很不安稳。
他像是哭着哭着,因为太累了,精疲力竭睡过去的。
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有点红肿,长睫被泪水沾在一起,眼角也还沾着潮湿的泪痕,眼窝里一片嫣红。
秀致的眉毛轻蹙着,眼珠隔着眼皮不安地滚动,像是正陷在什么可怕的噩梦里。
宋以明手指垂下,最终只很克制地,拿指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乔桥的眉端。
宋以明的手和乔桥的睫毛几乎是同时颤了一下。
乔桥不安地瑟缩了一下,努力地缩起尖尖的下巴,把眼睛也往遮挡在脸前的手指里埋了进去。
应该是宋以明进来前刚净过手,手指的温度有些凉,冻着乔桥了。
放在平时任何时候,宋以明都能想明白这一点,可唯独在此时,宋以明不想去想,也没办法明白。
宋以明只知道,即使睡着了,乔桥也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触碰。
气压陡然变得低沉。
宋以明眸色深下去,戾气翻腾,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地,放任了心底因失去掌控而疯涨的占有欲。
宋以明伸出双臂,一把将乔桥捞了过来,动作竭力克制着、尽量温柔地,将乔桥抱进了怀里。
已经过了乔桥平时里睡觉的点,况且又累得没有了力气,此时被人搬动着,乔桥也没能醒过来,睡梦中那么一点儿无意识的抗拒,在宋以明面前更是一点儿作用都起不了。
被人抚摸着纤细的背脊,软软地被人握住连利爪都没有的小爪子,轻轻松松地往外拉开,就露出了他很努力地想藏起来的肚皮。
然后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摁着后腰,身子被揽进了男人的怀抱里,柔软温暖的胸腹没有反抗余地紧挨着了男人强壮有力的胸膛。
宋以明呼出一口气,手掌心贴着乔桥的脊背,略微弯下腰,同时手抬起来,托着乔桥的后颈,把乔桥歪过去的脑袋也挪到了自己肩上。
和怀里柔软的身体贴着,轻浅香甜的味道萦绕在鼻息之间,随呼吸沁入心脾,宋以明心脏都变得暖暖涨涨的。
宋以明心跳变得很快。
他忍不住垂下头,把脸埋进了乔桥颈窝,用力地、深深地呼吸着。
刺痛感源源不断地从和乔桥接触的皮肤间传到宋以明的身体里,沉积许久的烦躁和杀戮欲却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消失殆尽了。
宋以明手心发烫,手臂无意识地把乔桥搂得更紧了,直到乔桥睡梦中感觉到了不舒服,很轻、很委屈地“唔”了声。
宋以明才缓缓地回过神,动作顿了顿。
宋以明抬起头,借着昏黄的光线,看着乔桥皱起的眉毛,便很熟稔地再次抬起了手,轻轻拍打起乔桥的后背来。
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再次安稳下来,乖乖地靠在宋以明怀里陷入了安眠。
宋以明小心地伸长手去,拿过刚刚被乔桥当成枕头枕在脑袋底下的小毯子,单手抖开,小心地把乔桥的身子裹住,又披上那件被乔桥嫌弃的黑袍,抱着乔桥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会客厅鸟飞鱼散,已经没有了刚才热闹地拥挤在这里任务者,地板上的血液残肢也被清理干净,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只剩下了贺荣和几个组织里的高层,空旷的会客厅里鸦雀无声。
此刻因为得知了首领的真实身份,比往时任何时候都还要小心,战战兢兢地,坐立难安地候在外面。
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中,从帘后走出来时,贺荣条件反射地要低下头去。
却在半道儿愣住了。
连带着和等候在旁边的另外几个黑袍人也一起愣在了当场。
宋以明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少年。
少年浑身被严严实实地裹在白绒绒的薄毯里,小小的一团,幼猫似的趴在男人怀里,只露出一个圆乎乎、毛茸茸的后脑勺。
一只手揪在男人领口的衣服上,露出一只白如皓月,一点瑕疵都没有的纤秀的手。
看不见半点面容,可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被人小心地捧在手心,受尽宠爱长大的孩子。
贺荣一时忘了动作,看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首领的休息室里,竟然让首领亲自抱着的出来的少年,震惊地目瞪口呆。
宋以明却像是根本没看见贺荣,脚步很稳却也很快,径直从贺荣面前走了过去。
贺荣反应过来,赶忙小跑着跟上去。
作为一名合格的属下,贺荣很自觉地想为首领分忧,于是刚跟上宋以明的步伐,便殷勤地伸出手去,说:“主上,要不我来抱——”
话没说完。
因为宋以明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偏过头,锐利地朝贺荣投过来的那道离奇恐怖的视线将他噎住了。
那道冰冷的视线缓缓下移,最后落到贺荣伸出来的手上。
贺荣心里一惊,只觉得自己的手一瞬间隐隐发凉,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胳膊上脱离,从此不再属于自己。
贺荣脸色发白,顶着宋以明的阴森的视线,颤颤巍巍地把手收了回去。
前面就是会客厅的大门,门此时紧闭着,贺荣余光瞥到,立刻僵着身子转过身,快步走过去,双手扶着门把手把门拉开了。
流动的空气带动了地底下的一阵风,带来了几分凉意。
宋以明低下头,抬起手,轻轻拢了拢乔桥脖颈处的毛毯,抬脚往外走出去。
经过门洞时,脚步又顿了顿,视线淡淡地往扶着门站在门边的贺荣瞥了一眼。
贺荣忍着颤抖,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好在宋以明大概也看出了贺荣并没什么别的心思,本意只是想讨好,只不过揣摩错了意思反弄巧成拙,没有对贺荣发难。
贺荣抹了抹额头上浸出的冷汗,不敢再出声,跟在宋以明身后,沿着静谧幽深的长廊往外走过去。
拐过长廊的一道弯,预料之外的新的变故又出现了。
几个侍应生打扮的人凑一起,站在长廊的拐角里,面带笑容的,嘀嘀咕咕着不知道正在议论些着什么。
人都走到面前了,那几个人都还没点儿知觉,挡着过道大半的去路,没有半点反应。
见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顿下,贺荣眼皮猛然跳了一下,立刻上前半步,沉声道:“让你们守着门,你们几个凑在这里做什么?”
那几人被吓了一跳,慌忙地散开,退后到两边跪了下去。
贺荣神经紧绷,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首领,男人已经重新披上了那件袍子,宽大的帽檐掩住了整张脸,什么也瞧不见。
但首领今日心绪不佳,贺荣可是明明白白记得的。
贺荣不敢大意,朝后面的一个组织的高层使了个眼色,准备先跑去前边瞧瞧,免得外面一会儿又出了什么状况,惹得首领不快。
贺荣脚还没来得及迈开,就在这时,首领低冷寡淡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是谁把人放进来的?”
第48章
拐角处的几个人正是乔桥先前遇见的那几个男生。
刚才宾客们从包厢出来, 他们没看见乔桥的身影,就知道偷溜进去的乔桥必然已经跟首领碰面了。
只要一想到乔桥会失宠,甚至还可能遭受更重的惩罚, 被驱逐出组织, 他们就压抑不住喜色。
尤其是做主把乔桥和乔安然带下来, 又放乔桥进去的那个男生。
被另外两人佩服夸赞着, 男生洋洋自得正高兴,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了他们上一秒还在嘲笑不知死活的乔桥——乔桥不仅看上去毫发无损失,甚至被人抱着、拿毛毯细心地裹着一副受尽男人宠爱的妖精模样。
男生跪伏在地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几乎要咬碎了牙。
贺荣被宋以明一句话问的毫无准备, 惊了一下,反应过来赶忙低声说:“这些——”
“我们拦过了可是他非要进去。”一道含着委屈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贺荣顿下话音, 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男生仰着头, 见男人朝他望过来,眼里闪过惊喜, 愈发努力地昂起下巴,露出那张清秀的脸蛋,调整了呼吸细声说:“我们原本是拦着怎么也不许他过去, 可他、他威胁我们”
另外两个也抬起头,哽咽着说:“他说如果我们不让他进去……他就要、就要叫您把我们赶出去。”
“我们是因为害怕,所以才”
几个男生面容清秀, 配着楚楚可怜表情,整个人含着脆弱, 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含情的勾子,惹人怜惜。
只可惜媚眼抛错了人。
宋以明虽是Cat的首领, 但他几乎从来不在组织里现身,就连几个高层,也只和宋以明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
在余欣被卸任以前,组织里的大多数事其实都是余欣在做:出面代为传达宋以明的吩咐,和其他管辖组织的来往,包括上一次的任务者聚会而贺荣的任务则要单调许多,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帮宋以明寻找漂亮的男孩子。
按理说,应该是余欣的工作比贺荣的要重要得多。
但事实上是,除了前一个多月,宋以明曾经每周都会召见贺荣好几次,询问贺荣寻人的情况和进度,反倒是担起了副会长职责的余欣,很少有机会能见着宋以明。
即使在一个学校,没有宋以明的召见,余欣也不敢擅自去找他。
余欣为了想多点儿在宋以明面前露脸的机会,甚至要跟贺荣攀关系,请贺荣在宋以明面前多提提他。
对于余欣的讨好,贺荣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组织里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只看得到,在组织里极有地位和发言权、且一向高傲的余欣,在见到贺荣时,总会表现出一种很明显的尊敬和热络。
再加上贺荣本身性格也算不上热络,看起来颇具高人风范,长此以往,渐渐地就导致了一种极具迷惑性的错觉。
组织里的任务者们都以为贺荣就是Cat的首领,而那些有些姿色、想走捷径的任务者们更是常常跑到贺荣眼前晃悠。
贺荣以前是根本不在意,组织里的成员跟那些漂亮男生勾勾搭搭,贺荣也全当看不见。
因为贺荣知道,宋以明对那些男孩儿根本不感兴趣。
外面都知道Cat的首领喜欢漂亮男生,可找回来那么多人,好像就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宋以明一个也没碰过。
贺荣甚至觉得宋以明根本不喜欢男人,自己做的这些事只是一个幌子,像宋以明这样高深莫测的大佬,一定有别的什么计划。
事实证明宋以明没有什么别的计划,他确实就是在找人,只不过找的不是一类人,而且特定的那一个人。
但这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黎峰说得再声情并茂,贺荣依旧对此不以为然。
在贺荣看来,男人再怎么专情,也不会把情人看得比自己重要,就是有情谊,几万年过去了,也该淡忘得差不多了。
更何况宋以明这样的强者,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守身如玉。
从黎峰刚才说的那些话里,贺荣只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宋以明取向的确是喜欢男孩子的。
而从宋以明接近两个月没再关心寻人的事,此刻亲自抱着一个男孩儿从休息室出来,贺荣又明白了另一件事。
宋以明果然已经放弃寻找那个人了。
他开始宠幸那些漂亮男生了。
地上的这几个虽然暂时还没受到宠幸,但只要宋以明有兴致,这几个人就都有可能成为宋以明的人。
男人对自己的所有物是会有与生俱来的占有欲的,而现在这几个男生用如此暧昧的语气跟贺荣说话
贺荣愣了一下,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浮现出了刚才他因为伸手要帮忙抱首领怀里的男孩子,差点被首领砍掉手的情形。
贺荣呼吸一滞,连忙转头看向身侧的宋以明,想解释。
然而宋以明这次却没看贺荣,他微垂了头,视线好似落在地上那几个男生身上。
几个男生也没有注意到宋以明的视线,他满心都是面前那个他以为是首领的男人,见他刚有所动容,就转过了头,似乎是在看被旁边那个高个儿男人抱着的乔桥。
其中一个男生心里着急,竟壮着胆子膝行上前,抓住了贺荣的裤腿,可怜叫道:“主人,我说的都是真——”
贺荣心猛地一跳。
贺荣下意识想踢开男生,突然想到宋以明正看着男生,很有可能是看上他了,抬起来的腿又在半空中顿住。
但贺荣也不敢让男生就这么抱着他的腿,于是立刻弯下腰去,避瘟疫似的把男生的手扒了下来。
贺荣紧接着往后退了两步,又转头看宋以明所在的方向,发现宋以明竟然看着他,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宋以明瞥着贺荣,低声问:“你喜欢他们?”
“不、不是!”贺荣一阵胆寒,急切地解释道:“我和这些人,我们——”
宋以明打断了贺荣,问出的话叫贺荣浑身发凉:“你对他们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贺荣半秒钟都不敢犹豫,斩钉截铁地划清界限,解释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之前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是因为这次筹办聚会会缺了几个引路的服务生,才从成员表里临时调了几个过来……”
因为宋以明从刚才起就一直压着嗓子说话,贺荣也不敢抬高声音。
贺荣说话的声音很小,竭力压低的声音接近气声,配合着擦汗的动作和急切地语气,高人气场瞬间荡然无存。
男生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他呆愣着,目光从贺荣身上抬起,看向了站在稍远处,那个浑身隐在黑袍中,看不清面容,动作轻柔地将乔桥抱在怀里的男人。
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们呢?”宋以明往身后瞥去一眼,又问。
身后的组织高层个个也都是人精,哪儿能看不透情况,个个把头摇得飞起,生怕和这几个人沾上一点儿关系。
宋以明见此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可惜,平淡道:“既然不感兴趣,那就算了。”
众人不知什么涵义,高层任务者们战战兢兢,没人开口敢说话。
宋以明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低下头,垂眼看向怀里睡得依旧不安稳,手指头紧紧攥着他的衣领、不安地蹙着眉头的乔桥。
宋以明眉头也不自觉跟着拧起来,心中刺痛。
摊开的手掌不停歇地轻轻抚摸着乔桥的后背,纯白色的光晕在手心缓缓发着光,轻柔地将乔桥整个人笼罩其中。
宋以明声音低沉而轻缓:“不感兴趣也无事,不想亲自上,木棍、铁棒什么的到处都有,随便找点什么,总归不会缺。”
“他们寂寞难耐,手都伸到了我这里来。”宋以明语气平平,听不出波澜:“你们又总闲着,无事可做,他们既然有这些需求,你们正好也找点事做,帮着出一份力吧。”
长廊里本就寂静,此时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贺荣惊得忙不迭跪下来告罪,组织高层们反应过来全跟着跪下来,头埋在地毯上,战战兢兢不敢抬脸。
“不怪你们。”宋以明再次打断了贺荣说话。
宋以明半阖着眼,神思恍惚,声音阴霾而低沉:“是我的错,原本应该再留意一点,应该再小心一些……竟然让这些东西知道了,算计了我的人,吓着了我的宝贝。”
“好好招待他们,只要别弄死了。”
宋以明说着,抬脚往前走去,语气平缓,留下的话音却让人毛骨悚然。
“过了今天,如果他们还活得好好的,我就让你们生不如死。”
第49章
乔桥是被几声很轻的呼唤声叫醒的。
徐芸看着乔桥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揉眼睛, 伸出手去,摸了摸乔桥额前乱糟糟的头发,很温柔地笑着说:“小懒虫, 昨天晚上是不是熬夜了, 这么晚还不起。”
乔桥脑袋昏昏涨涨的, 呆呆地看着徐芸, 眼睛迷迷蒙蒙,轻声叫了声:“妈妈。”
徐芸又笑了,问:“怎么了宝贝,睡迷糊了?”
乔桥看着徐芸脸上的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轻轻摇了摇头, 睁大眼睛四顾了一转,发现自己躺在最熟悉的房间的床上, 一时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忍不住想, 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令人错愕的、不似真实的事,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梦?
也许昨晚他根本没有跟乔安然出门, 他只是做了一场太过真实噩梦
乔桥正发懵,乔宏这时走了进来,乔桥看着边笑边走过来的乔宏, 又愣了愣。
乔桥好长时候没有见过乔宏了,感觉乔宏看起来和他记忆里的都不太一样了,乔宏看着很疲惫, 眼睛底下有很重的黑眼圈,嘴唇和下巴上冒了一圈胡茬, 走进来时能嗅到他身上携着的很浓重的烟味。
唯独不变的是看见乔桥时眼底由衷的那种高兴:“我们的宝贝儿子醒了?”
乔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先捂住鼻子低下头,小声打了个喷嚏。
徐芸立刻转头瞪了乔宏一眼,轻声说:“说了叫你少抽点。”
“马上戒、马上戒”乔宏呵呵一笑,满口答应,被肉撑得圆圆的脸颊像是尊摆在台子上和蔼慈祥的佛像。
乔桥出神地看着,感觉仿佛时间回到了最开始来到这里的那个时候。
一切都还是正常的模样,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更没有后来那么多可怕的事发生……
乔宏和徐芸对视一眼,笑着对乔桥说:“宝贝,放暑假了,爸爸之前答应你再带你去姑姑那儿玩,还记得吗?”
“当当当当!”乔宏变魔术似地从背后拿出两张质感偏硬的纸,在乔桥眼前晃了晃,笑容满面地说:“看这是什么?”
乔桥看着眼皮底下的两张纸,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刚才还有的那么一点儿笑缓缓消失了。
这是两张机票,去往欧洲某个小国家的单程机票。
“上次不是说没玩够吗?”乔宏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像是在逗小孩子一样:“这次可以待久一点儿了,一整个暑假都能在那儿,开不开心?”
徐芸也笑了笑,说:“你表哥最近也快放假了,我跟他说了,让他这次抽空带你去周边国家都去玩一转”
乔桥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嘴角也只好扯出笑容。
午后的阳光金黄灿烂,透过洁白的纱帘照射进来,把屋子里也染成暖黄色的一片,有一种静谧而温馨的安静。
乔桥脑子里却嗡嗡作响,感觉到了一阵眩晕,眼前闪着斑驳的光点,眼前的面容逐渐看不清晰。
乔桥木偶一样的被拉着起床,去刷牙洗漱,换了身能出门的衣裳,又被乔宏和徐芸拉着下了楼。
直到乔桥恍恍惚惚地站在客厅里,手里被塞进了一张卡和一个小箱子,乔桥脑子里依旧是懵的。
“宝贝。”徐芸低着头,理了理乔桥身上的小衬衣的衣领,轻声说:“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早点睡觉,不要熬夜了。”
乔桥终于缓慢地回过了神来,抬起头,嘴唇嗫嚅着,问:“那你们呢?”
乔宏哈哈笑了两声,好笑地说:“还没出发就舍不得爸爸妈妈了啊。”
“我们乔乔还是个孩子,当然舍不得爸爸妈妈了,是不是?”徐芸轻轻摸了摸乔桥的脑袋,说:“乔乔乖,爸爸妈妈最近工作忙,一时走不开,你先过去玩,我们过段时候就过去了”
乔宏和徐芸表情看上去轻松,但乔桥知道,他们一定不是表面上的那样轻松。
乔桥听见徐芸声音里有不太明显的颤抖,她顿了顿,竭力克制着,说:“你好好照顾自己,箱子里有你的证件,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再缺什么就去买,不用省着钱,用完了姑姑会再给你”
“好了好了,儿子还要赶飞机,让他赶紧出发吧。”
乔宏打断了徐芸的说话,把眼看着眼眶越来越红的徐芸拉到身后,拍了拍乔桥的肩,声音低哑着说:“等爸爸妈妈忙过了这段就去跟你汇合。”
“走吧。”
乔桥当然知道爸爸妈妈嘴里的“过段时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自己这一去,很久都不会再回来。
乔桥的心绪应该是很复杂的,可他这时却没办法去想这些。
乔宏拖着乔桥的行李箱,徐芸拉着乔桥的手,不自觉地把乔桥攥得很紧,像是不想松开,却又走得很快。
脚步急切而又仓促,乔桥表情麻木,呆呆地被拉着往外走,在踏出别墅正门的那一刻,三个人的脚步忽然齐齐地刹住了。
别墅外面不知道什么被停了许多车,除了排排停放的一辆辆黑色的私家车,正门口还有好几辆挂着警灯的警车。
栏杆外围间隔着站了许多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将整栋别墅围得水泄不通,让这些蜿蜒生长着绿萝的栏杆此时像是捕兽笼的铁栏,将他们困于其中,堵住了所有可能的生路。
乔宏和徐芸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尤其是在看见庭院里那几个警察,和不久前才在公司见过的从京城来的宋家的人,此刻就一派恭敬地站在宋以明身侧时,脸上强装的镇定终于再也掩饰不住。
终于还是来了。
所有担心的、不安的、沉甸甸压在头顶上的报应,悬在项上的刀子,终于还是全都落下来了。
乔桥是脸上唯一没有流露出惊讶表情的那一个。
乔桥其实从刚刚开始就有这样的预感,从亲眼看见了昨天那场血腥屠杀,知道了宋以明原来是这个世界的管辖者首领,听到宋以明对他说的那些话乔桥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
乔桥不知道这张网什么时候收拢,不知道这条绳子什么时候绷紧,但乔桥清楚的知道,他逃不出去。
宋以明站在前院的花园里,和往常一样,穿着T恤和运动鞋,骨骼颀长,露在短袖外面的肌肉结实有力,身高高得能给人压迫感。
徐芸的失措,乔宏的慌乱,还有听到动静后跑出来的阿姨脸上震惊而又畏惧的表情,这些曾经利用过宋以明、欺压过他的人,此刻成了刀俎下的鱼肉,在强权面前,傲慢不再,丑态尽现。
于乔家人而言是末日,在宋以明看来,乔桥想,应该是一出有趣的默剧。
但从宋以明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就那样不露声色地站在那儿,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偏移地,静静地注视着被徐芸下意识护在身后的乔桥。
宋以明动作慢条斯理,朝乔桥伸出了手,低声说:“乔乔,过来。”
乔桥很害怕,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忍不住躬起身子,更胆怯地往父母身后躲去。
然而宋以明是最知道要怎样给人压迫感,知道怎样让人害怕的。
宋以明仍然没有朝乔桥走过来,也没有动,他甚至都没有再说话。
宋以明只是略微抬起眼,视线离开乔桥,冰凉刺骨的目光落到了站在前面的乔宏夫妇身上,乔桥就瞬间被掐灭了所有想要逃跑的想法。
昨晚宋以明在休息室里对乔桥说过的那些话,如同钟声般,再次响荡在乔桥的脑中,束缚了乔桥的手脚,让乔桥再也动弹不得。
“要去哪儿?”
宋以明松松地抱着臂,目光淡淡地、毫无情绪,瞥着乔宏和徐芸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缓缓地问道:“打算带儿子一起去住监狱吗?”
“”乔桥心脏猛地一跳。
虽然宋以明依旧淡淡的,脸上的表情也几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感觉到,宋以明这句话中所携的怒气。
徐芸脸色发白,无从辩解,只得言语苍白地像宋以明求饶:“不关乔乔的事,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事都是我们做的,我们会去自首,会承担过错,什么我们都愿意做,求你不要迁怒他”
宋以明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兴致,和徐芸说着话,余光却瞥着乔桥,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徐芸和乔宏大脑一片空白,僵在了原地。
乔桥呼吸也变得艰难。
乔桥忽然间比昨天晚上还要更真实地、深深地,感受到了宋以明的可怕。
他觉得宋以明就像一个游刃有余的捕食者,并不急着捕猎,只是好整以暇地戏弄着猎物,看着他们惊惧,观赏着他们的崩溃。
乔桥咬着嘴唇,忍着颤抖,从乔宏和徐芸身后走出来。
他看上去像是要被吓哭了,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看向宋以明,嗫嚅着说:“我没有、没有想跑”
宋以明放下抱臂的手,站直了身形,整个人显而易见地专注了起来。
“乔乔,到这儿来。”
宋以明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声音却忽然变得很温柔,他再次朝乔桥伸出手,很有耐性地,用一种诱哄的语气对乔乔说:“太远了,我听不见,你过来说,只要是你说的,什么我都相信。”
第50章
乔宏和徐芸看着宋以明看乔桥的眼神, 听着宋以明对乔桥说话时不同寻常的语气,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点儿不对来。
乔宏眉头紧锁,下意识上前两步, 重新把乔桥挡在身后, 想像以往所做的那样, 将儿子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这次乔宏做不到了。
宋以明微抬了抬下巴, 站在旁边许久都没有行动的警察便走上了前来
乔桥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嗡嗡传到耳朵的喧闹声,看着乱哄哄闹成一片的混乱场景,脚下像是被灌了铅,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宋以明终于等到没有了耐性, 抬脚朝乔桥走近了过来。
乔桥浑身一颤, 眼看着宋以明越来越近,抿着唇, 睁着大眼睛, 努力包着要掉下来的眼泪,心里却已经忍不住慌乱地大哭起来:“统统, 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剧情上宋以明没有这么早就出现,我应该还有一年时间的呀”
系统沉默了。
乔桥说得没错, 从剧情上看,在乔家破产、乔家夫妇被拘留后,乔桥应该是还有接近一年独自在外漂泊的日子的。
宋以明不应该这个时候来乔家, 即使是要处置乔家人,宋以明也应该是不屑于亲自到这儿来的。
可宋以明偏偏就是来了。
剧情已经完全乱套了。不仅仅是这些, 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宋以明竟然是这个世界的管辖者首领, 对此剧情没有只言片语的提及,剧情更没有说过宋以明拥有这么恐怖的能力,甚至能在系统的保护下,如此轻易地彻底抹杀任务者
系统已经麻了,如今无论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离奇变故,系统已经都不觉得离奇了。
系统缓了一下,犹豫着说:“其实也不是没有生机乔安然之前说过,这个世界的管辖者首领喜欢漂亮的男生我觉得、宋以明现在看上去就很喜欢你,既然这样,我们不如稍加利用”
乔桥崩溃地说:“可是安然也说过,宋以明的喜欢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就算他现在喜欢我,以后也会喜欢很多人,而且一旦他不喜欢了,他就会把我杀掉的呜呜呜”
“可是你也不需要宋以明的真心喜欢呀。”
系统没有发觉乔桥忽然的愣怔,仍在继续轻声劝慰着:“我们只要能暂时活下来就可以了,你不是想救乔桥的爸爸妈妈吗?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宋以明看你漂亮、喜欢你,你就趁着他还喜欢你,顺着他,哄着他,求他帮你平反父母替人顶罪的事。”
系统语重心长地说:“要知道,宋以明要是真愿意帮你,那可比蒋元洲管用多了。”
乔桥愣神了多久,宋以明就站在在乔桥面前,看了乔桥许久。
等着乔桥自己磨磨蹭蹭地主动抬起了头,宋以明才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乔桥虽然听了系统的劝,已经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宋以明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乔桥还是吓得下意识捂住脑袋。
宋以明看着缩着脖子怂成一团的乔桥,顿了顿,仍然继续把手伸了过去,拉过乔桥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手心里。
宋以明很温柔,动作很轻,可乔桥已经怵宋以明怵得不得了,如今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吓着他。
乔桥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哆嗦地厉害,低着头怎么也不愿意再抬起来,整个人也越缩越低,都快蹲到了地上去。
系统给他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么点儿勇气瞬间全白费。
宋以明轻叹了口气,俯下了身,动作很温柔地将紧紧低垂着脑袋,装成小乌龟的乔桥揽进怀里,托着臀,抱小孩儿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乔桥一把抱了起来。
乔桥整个人都僵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吓得不行,乖乖地宋以明抱在怀里,大眼睛里浸满了湿漉漉的、欲落不落的眼泪。
像是只害怕人类,却还是被人类抓住,强行的拘着的野生小猫咪。
宋以明抓到乔桥以后,便不打算继续再在乔家多做停留,冷眼看着警察将拼命挣扎喊叫的乔宏和徐芸夫妇带走,也转回身,抱着乔桥往外面走去。
半月前就已经正式进入了夏季,阳光那么刺眼,乔桥此刻却感受不到丁点儿暖意。
乔桥浑身发冷,手心里冰凉。
其实宋以明身上很暖,宋以明应该是在外面站在了很久,身上被晒地暖烘烘的,衣服上有干净的阳光的味道,但是乔桥完全不敢靠。
乔桥僵硬地挺着腰,即使被宋以明抱在怀里,也以一种很吃力的姿势,竭力地绷着身子,都不敢太实地去贴着宋以明的胸膛。
听系统说起来简单,真正做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
乔桥以前是把宋以明当朋友,两个人都是男生,有点肢体接触也没什么,就算当时宋以明总是挨乔桥挨得很近,乔桥也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宋以明不再是那个和乔桥差不多年纪,虽然看上去冷漠,但是脾气很好的高中生。宋以明成了Cat的那个变态首领,Cat的首领不会惯着乔桥,不会再陪乔桥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乔桥不知道宋以明会对他做什么。
乔桥想起来,上次宋以明把他逼到墙角,问能不能亲他
乔桥此刻想起来,又羞愤又胆怯,恨不得能从宋以明怀里跳下来,跑得远远的,可他又没有这个胆子,只能委委屈屈的僵在宋以明怀里,努力离宋以明远一点儿。
乔桥这样别扭的姿势,宋以明自然能感觉得到。
宋以明没说什么,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分出了另一只手,伸过去扶着乔桥的后背,帮乔桥省着了点儿力,让乔桥能稍微舒服点儿。宋以明体力很好,抱着一个乔桥完全不在话下,费不了多大劲儿,随乔桥怎么折腾宋以明都无所谓。
可乔桥身体素质是真的不太行。
乔桥本来也就没有多大的力气,瘦瘦弱弱的,一身雪白的软肉,一点儿苦都没吃过,这么吃力的姿势,哪儿能坚持得了多久。
宋以明还没抱着乔桥走出乔家大门,乔桥就已经把自己累得够呛,在宋以明怀里抖成了筛子,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嘴唇被下牙咬得惨白。
宋以明叹了口气,手指轻点了一下乔桥的后颈,乔桥便耷拉下了圆滚滚的大眼睛,失去了知觉,软倒在了宋以明怀里。
宋以明轻轻摸了摸乔桥的头发,把乔桥的脑袋轻轻挪到了脖子边上,让乔桥的脸挨着他的颈窝,才继续往外走去。
车直接开去了机场。
宋以明抱着乔桥上了宋家的私人飞机,乔桥就这么毫无知觉地,在昏睡中被人带离了江市,出发去往了整个任务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京城。
私人飞机上,各个窗户的帘子都紧闭着,机舱里只开了点儿微弱的壁灯,大白天里看着和夜里三更一样效果。
宋以明坐在前排,怀里抱着乔桥,被派来接宋以明回宋家的宋翊白坐在后排,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眼睛瞎了看不见。
宋翊白一开始是报着早打探早做准备的心思,跟老爷子请缨过来江市的。
老爷子虽是乔家正统掌权人,只可惜年事已高,即使现在看着精神,但到底也七八十岁的年纪了,如今虽说暂时占了上风,可岁月不饶人,哪天突然就不行了完全有可能。
郑庄磊虽然只算半个宋家人,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手上掌着宋家旗下企业不少的股份,又代掌宋氏这么些年,人脉关系也不少。到时候老爷子撒手人寰,郑庄磊真继承了宋氏商业帝国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老爷子和郑庄磊之间的这场斗法,说到底关键还是在一个人身上。
早年被为了夺权丧心病狂的亲生父亲偷偷送养出去,如今又被重新掌权的亲爷爷找回来,如今所有宋家人瞩目的焦点——宋家长孙、宋以明。
宋翊白原本没报太大期望,毕竟宋以明从小不在宋家长大,郑庄磊为了夺权不择手段,既然把宋以明送了出去,宋以明不被他养成个废物就已经很难得了。
真正落地江市,见到宋以明时,宋翊白实打实地惊呆了。
这个遗落在外多年,没有再宋家教养过一天的长孙,无论是性情气度还是行事作风,都酷似当年的老爷子,张弛有度、恩威并施,宋家的权势在他手上简直被运用地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最可怕的是遇事的那份淡然和沉稳。
在乔家受了这么多年压迫,一朝翻身,竟然不是跑去乔家扬眉吐气,痛打落水狗,查出那么多罪证把柄在手上,他竟只轻拿轻放,拿了个最不起眼、甚至根本没有确切证据的罪名发作。
有些罪证用在其他地方,比用在这里出口气更有价值,这个道理宋翊白明白不稀奇,但宋以明掌着罪证不着急拿出来宋翊白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可怕。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的人,的确就是宋家未来掌权人的不二人选。
因此对比起那些大事上的决策,宋以明玩男孩儿,在宋翊白面前毫不避讳,甚至还抱着男孩儿上了宋家来接他的飞机这点儿小事,宋翊白便也觉得也没什么了。
宋家板上未来的掌权人,有点儿特殊癖好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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