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流放小厨娘心声日常 > 7、第七章
    越往南,环境便愈发恶劣。


    这几十天里,流放的犯人中有不少染了疾病死在路中的,死了人,差役也只是将尸体随便放在林中,丝毫不因此耽误路程。


    走到第二十天,孙氏死了。


    这还得从他们正式迈入岭南地界开始说起。


    此地布满树林,野兽蛇鼠居多,死去的动物尸体无人掩埋,便日益腐烂,形成瘴气。


    刚开始,大家只是觉得皮肤上红痒难耐,总想着抓挠,却没成想这瘙痒的滋味就如同上瘾了一般,一刻不去挠就痒得噬心,抓完后,皮肤已是血肉模糊。


    还有人开始无端咳嗽,也说不上像是染了风寒,肺和喉咙难受,便这么咳了好几天,只觉得身心俱疲,恨不得死了算了。


    季菡先前在岭南一代走访风土人情时,曾经听老人家说过一个土办法,或许可解瘴气。


    那便是随处可见的柳枝。


    好在柳树这种植物,并不挑生长的时间,虽还未到春日,却仍开放着。


    季菡看了看队伍里的人。


    从北方而来的,大多都受了瘴气的毒害。那些差役却不同,他们在南方是待惯了的,早就适宜了这的环境,和没事人一样。


    裴家人也不例外,老太太这几夜难受的连连直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霖哥儿被孙氏日夜守着不准抓挠,又用外袍捂住口鼻,倒要好上一些,裴语嫣则都没力气和季菡拌嘴了,瘦了一大圈。


    反应最严重的,还是孙氏。


    她生产时便身子不好,一年到头总会染个风寒磋磨几月,奔波数日,不仅咳嗽不止,过敏的症状还引到了脸上。


    裴淮身上旧伤未愈,日日夜夜照顾着家人们,看见孙氏这番模样,强行将霖哥儿抱了去,让她好好休息。


    这几天季菡又从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想来是伤口感染了。


    季菡叹了口气,虽说自己和他们无亲无故的,但若是让她就这么看着人一个个死去,心中到底不是滋味。


    到了夜里,差役们刚好在种了柳树的岸边落脚。


    “霖哥儿,你过来。”


    季菡对着霖哥儿招了招手,小孩立马乖乖的凑了上来。


    “嫂嫂。”


    被这声嫂嫂一雷,她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待反应过来,季菡敲了敲霖哥儿的脑袋瓜:“都跟你说了别叫嫂嫂,要唤季菡姐姐,怎么就记不住呢?”


    霖哥儿挠了挠脑袋,讪讪笑道:“我又给忘了……”


    季菡瞪他一眼,悄悄俯到他耳边:“帮我瞧着那些差役,姐姐去折些柳枝来。”


    虽不知道季菡折柳枝干嘛,可霖哥儿下意识的点头:“季菡姐姐放心,我一定不眨眼!”


    树下小憩的裴淮蓦然睁开眼,盯着季菡那做贼似得背影。


    好在差役们是默许犯人去林中解手的,戴着沉重的镣铐,就算是想跑,声音也会惊醒差役。


    季菡趁天色昏暗,折了好几把柳枝,将柳枝分成小段藏在袖子里。


    等回来后,她拿出一把柳枝,一股脑塞进水壶中。


    差役们给的水壶,为了能多装点水,开口和体积做的格外大,有点类似陶罐那般的造型。


    季菡将水壶放在火堆上,耐心等待水热,里头的柳枝被高温炙煮,泛出了黄绿色的液体。


    因着冬日,季菡这样的烧水的举动也并不显得奇怪。


    “季菡姐姐,你要做什么呀。”


    季菡笑眯眯道:“涂了这个水,咱们身上就不痒啦!”


    霖哥儿眼睛瞬间亮了,赶紧摇醒了孙氏:“娘!娘!快过来,季菡姐姐做出了神水,涂了身上就不痒了!”


    孙氏瞬间清醒,赶紧叫醒了裴家其他的人,悄声围在季菡身边。


    裴语嫣咽了咽口水,略有嫌弃的看着那黄色的汁水:“这玩意真有用?你别诓我。”


    季菡哼了哼:“你要是嫌弃,那你别用。”


    裴语嫣撇了撇嘴,闭上了嘴巴。


    “先、先给我试试吧。”


    说话的是孙氏,季菡看得出来,她这是想先试试效果,若是没有害处,便让霖哥儿再用。


    待水凉了下来,季菡用柳枝沾了刚煮出来的水,涂在孙氏红痒的手臂和脸上。


    没过一刻,孙氏便奇迹般的觉着身上不痒了。


    “好、好了!不痒了!”


    她惊喜的望着那一锅水,眼底泪花都泛了出来,赶忙拉扯着霖哥儿凑到了季菡面前。


    “姑娘,好姑娘,求您给霖哥儿也涂上吧。”


    季菡觉得喉咙有些酸涩,用力眨了眨眼,默不作声的替霖哥儿好好擦了红痒的地方。


    等到其余人也都涂完了水,只觉得从未有这么畅快过。


    瘙痒虽然没有完全根除,可到底好上大半了,至少夜间睡觉,不至于睡不着了。


    剩余的水还可以用上好几日,眼看着离流放地越来越近,想来是能撑过这几天的。


    看着老太太终于安详的睡下,季菡扬了扬嘴角,静静坐在火堆旁。


    “谢谢。”


    季菡一抬头,瞧见出声的是裴淮。


    平日里不曾这么近距离的仔细看过,现在季菡才发现,他能被小丫头们那么惦记,也是有原因的。


    火光忽明忽暗印出他的半边脸,含水似得桃花眼,高挑鼻梁,淡淡粉色的薄唇,配上一副要死不活的克制表情,难怪能勾得小姑娘脸红心跳。


    视线再下移,瞧见单衣覆盖在他身上,略有隐隐汹涌的精壮身子。


    【能不能来点十五秒广告,我要看他在床上礼乐崩坏的样子。】


    裴淮猛地后退了几步。


    袖袍下的手,不可置信的轻微颤抖着。


    季菡眨了眨眼,单纯无害的大眼睛透露出些许无辜。


    “淮哥儿,你怎么了?”


    裴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羞愤。


    “你……你……简直是寡廉鲜耻!”


    季菡原地呆愣,看着裴淮拂袖怒而走之,有些懵。


    等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骂了之后……


    季菡愤愤不平,要不说裴淮这人靠近不得,她就多看一眼都招了骂。这样的男人,免费送她她都不要!


    *


    这么用柳枝水防了几天,裴家人的身体状况都有好转,眼看着就快到惠州了,毫无预料,孙氏没了。


    临终前,孙氏抓着霖哥儿的手,细细嘱咐一些琐事,霖哥儿哭得快要昏厥,死死抱着孙氏不让差役拖走她。


    “放手!不然我们就要动手了!”


    没成想霖哥儿一个七岁的小孩力气这么大,居然扒不开他的手。


    裴淮护在母子俩面前,冷冷看着差役手中的鞭子:“要动手便朝我来,对着个孩子算是什么本事。”


    那差役冷哼一声,刚要一鞭子抽下去,却被首领按住了手。


    “按照规矩,每日要行五十里路,你们已经耽搁了些时辰了,若是还要拖下去,便别怪我们连着一行人一起打!”


    孙氏用力抬了抬手,虚弱道:“淮哥儿……不要为了我连累你们……你们都走吧。”


    霖哥儿哭得更凶了。


    “娘亲!你不要丢下儿子!娘亲……”


    裴语嫣扶着老太太,都眼眶泛了红。


    老太太抹着眼泪:“慧丫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霖哥儿好好抚育成人的。”


    老太太心中酸楚,回想过去,孙氏是儿子的通房被抬成妾室的,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小心翼翼一辈子,就是为了霖儿的前程。儿子和媳妇都去了之后,她本想将管家权交给孙氏,谁曾想孙氏当时就跪下了,说自己没那颗心。


    为人父母,她的用心无非是想让霖哥儿能顺顺利利平安一辈子。


    孙氏笑了笑,用尽全身力气摸了摸霖哥儿的脸,便两眼一闭,再无声息。


    裴淮不忍再看,转身对着首领差役做了个揖:“人已经去了,还忘官爷能准许我们将人给葬了再上路。”


    那首领顿时厉声怒道:“去去去!你想得美,我们已经陪你这些人消磨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还想得寸进尺?都赶紧起身!要是误了时辰,我用鞭子抽死你们!”


    这便是要让人直接横尸荒野的意思了。


    季菡觉得怪伤心的。


    她也不知自己算不算圣母,明知不必太过插手他人之事,可这心中就是过不去。


    如果有一天自己横尸荒野,会有人帮忙收尸吗?


    想了想孙氏在她行路之时,还将属于自己的那块胡饼给了季菡,说是报答季菡给霖哥儿解了瘴气之毒。


    就这一条,季菡觉得她是值得有人为她好好安葬的。


    “官爷,这是三两银子,您收下,就当和兄弟们喝喝酒的碎钱了。”


    季菡拿出三两银子,笑着递到了差役面前。


    见着了真金白银,差役的态度立马就不同了。


    “那行吧,最多给你们半个时辰,要是过了,就别想着通融了!”


    裴淮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缓缓消去。


    季菡对裴家有恩。


    这份恩情,他们裴家不能白受。


    从差役那借了些工具来,大家开始浩浩荡荡的张罗起了下葬的事宜。


    裴淮拾了块略微整齐的木板,用石尖在上面刻出孙氏的墓名。


    “霖哥儿,给你娘拜一拜吧。”


    霖哥儿哭得一抽一抽,颤颤巍巍的朝着土包跪了下去。


    “霖哥儿,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小孩了,你要好好活着,让你娘亲在地底下不必为你担心。”


    霖哥儿用力点了点头,狠狠擦了擦眼泪:“大哥哥,我会好好活着,护着咱们一家人!”


    *


    数日后。


    隔着袅袅烟雾,一行人走了水路,坐上官船,在差役的严守下,看见了那抹鲜活的生机。


    “横水渡码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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