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一早便起来，悄悄回了夏家。
她一走迟希其实就醒了，没一会自己也起床，想到这一天得一个人在屋子，肯定百无聊赖。
没人陪她这颗寂寞的心，还不如收拾包袱爬山去。
脑子里一有这个想法，迟希自己也笑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都记不清是哪年几岁，瞒着外婆跟哥哥去爬过一次山，之后就彻底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喜欢登顶，也喜欢俯瞰，更主要的是登山的时候心需要专注，不然一个不小心，身体一缷力，就有可能粉身碎骨，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现在，又有了更喜欢的事。
只是短暂权衡了一下，迟希飞快起来找钥匙出门。
*
走了这么多天，夏家还没有爆发，夏恬觉得已经是个奇迹了。
不过，确实也该到了摊牌的时候。
夏恬一点都不害怕。
她和迟希约好了，要一起读大学。所以今后，她每天的生活都是有盼头的，什么时候安稳地报了志愿，开了学，阳光就到了。
站在这个有些破败的小庭院门口，夏恬脑子里也出现很多记忆。
这样好的阳光，门前依旧挺拔的柳树，不堪重击的木门，满目泥土的院子。
她也曾经坐在爸爸的肩膀上，抬手取下比自己还长的柳枝，再由大人弯成一个圆圆的头箍，妈妈亲手给她带上。
破败的院子，曾经她也是被捧在手心上的人。
迟希说有亲人不如没有是最残忍的。可她不知道，有过亲情再次失去，比这要残忍数倍。
夏恬眼眸闪动，在门口愣了神。
站在门口也能听清，家里似乎有人。妇人尖锐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用细听她也能认出，其中有一个绝对是自己那有暴力倾向的后妈王莉安。
也是让她反胃的那个小三。
此时的夏家，兵荒马乱。
就这愣神的功夫，让骑着车的迟希追上了她。
看见夏恬一个人在门口站着，迟希骑着车飞快漂移到她跟前，“哈喽小美女。”
夏恬的眼神注视着她，很快便无奈的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迟希昂首，“想知道当然有办法喽！”
“叶子告诉你的吧！”经过昨晚，夏恬已经不能照常理来看待眼前这个甜酷的辣妹，她原本就声音柔，现在说起话像撒娇一样。
“你这朋友是真不错！”迟希手撑在车把手上，“有此觉悟，他日必会大红大紫！”
夏恬逐渐收了笑，“先去找个地方等我，我得去拿个东西，拿了就走。”
“我跟你一起去。”迟希也严肃了，“正好看看你家这小三后妈是个什么货色。谁都敢打。”
夏恬心里回忆了一下，“浓妆艳抹，花枝招展，体态丰腴。就这么个货色，不值得你好奇。”
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
其实迟希很想说，她这个人也没那么干净，她见过的奇葩也不少。但夏恬的神态还挺认真，迟希也不想再跟她唱反调。
老老实实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走进了附近一家小卖部。
夏恬和她背道而驰，进了自己家的院子。
前天，出成绩之前，她小姑，也就是夏海的亲妹妹夏如，已经给她发过信息。
先是旁敲侧击地问她高考考得怎么样，然后又说她妈妈给她留的东西是时候给她了，让她今天来家里拿。
夏恬也是知道的，妈妈走那年，留下了一笔专门给她上大学的钱，托付给了小姑。
在妈妈眼里，她大概是个不会管钱娇滴滴的公主，让这位小姑从高中开始每个月给她发一百块基础生活费，毕业后再把剩下的都给她。
这么多年过去，夏恬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不过妈妈哪来的那么多钱？
也可能已经见底了。
走进屋子，她逐渐听清了王莉安和夏如的对话。
“这是你闺女还是我闺女？轮的着你来给她送钱？”
“狗屁，你有把人当闺女看？别以为这些年我不知道你背地里怎么对她的！”
“我怎么对她了？好吃好喝供她这么多年，临到头插上翅膀要上天，我没说她白眼狼已经够好了！”
“好吃好喝？你当夏家人都是瞎的？你个贱人！当年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就该拦着大嫂！可怜我大嫂多和善的一个人，被一条吃里扒外的臭鱼抢了家，还丢了命，贱人！你就该去地底下给我嫂子偿命！”
“你！……”
“好了！”
夏恬眼神一变。这喝止住的声音……是夏海。
他竟然在家。
“哥！”
“小如！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夏海厉声训斥，“你大嫂身体不好，寿数不长，和莉莉有什么关系？莉莉现在也是你嫂子，你给我放尊重点！”
一扇门之隔，夏恬拳头绷紧，面露隐忍。
“不！她不是！”是夏如在反驳，“她永远不可能是我嫂子！”
“切，谁稀的当你嫂子。”王莉安见有男人护着，语气也变傲了，“小恬她妈留下来的东西，属于和大海的共同财产，平白叫你一个小姑子拿了这么久，我们就不计较了，你最好乖乖把钱拿出来，否则这私吞他人财产的罪名，你一个寡妇，可抵挡不住。”
夏如被气的忘了反驳，他们一家都属于初中毕业的水平，原先家里学历最高的就是读过大专的大嫂。如今这小三嘴里说的振振有词，她竟无法反驳。
可那钱，是给小恬的啊，她还是个孩子。要是没有这笔钱，可能她就没办法出去读书了。
正对峙之时，客厅的门开了。
吱呀一声，一双白净的手将门体推远，露出穿着一套粉色衣服的女孩。
夏恬站在门口，像看垃圾一样看了王莉安一眼。
王莉安一向对她很有敌意，夏恬知道。不过她心里更加明确的是，反抗不会有好结果，在彻底走出去之前，她没有后路。能做的，就只有忍着。
现在，一切都将走向终局。
她径自走到夏如身边，“姑姑，给我吧。”
夏如愣愣地看着，总觉得今天的小恬像个大人似的。
存折在她包里，一直被她仅仅抓着，这会从里拿出来，递到了夏恬手里。
夏恬紧紧握着，转头直接要走。肩膀却是猛地被一只手抓紧了。
“拿了钱就想走？小贱人！”
没猜错，王莉安可能已经在找她那根拐了。
夏恬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如她所料。
9号那一次，是她躲得不够及时，但这次，她迅速推开了那双肥腻腻的手，躲到了门口。
嫌弃地拍了拍肩膀上的衣服，确认没给迟希弄脏才放开。
王莉安朝她叫嚷，“你走啊！小贱人，不是要走吗？走了就再也别回来，就一个人老死在外面吧！”
“我不会回来了！”夏恬突然爆发，尖锐地叫，“你不用吓唬我！”
她急着走，但还是最后看了眼夏海，接触到夏海眼里那漠然的态度，她心里凉了又凉，“你没我这个女儿了！”
手里的钥匙，一把扔到了地上。
夏恬夺门而出。
跑着到门口，不少邻里邻居，都围在对面的阴凉处，在往这边看笑话。
夏恬翻涌出一股酸意，怔了又怔。
怕人追出来，她出门后直接往一个小巷里狂奔。
没过一会，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拿着拐棍追了出来。
看热闹的人群里，觉得可能是小孩闹脾气，还特意给她指路，“跑那个巷子里去了。”
王莉安直奔夏恬而去。
家门口的小巷，一般是停电动车的地方，尽头通向更深更广的巷群，除了在这里居住的人，没什么人会主动进来，人流动较少。
王莉安进来绕了一圈，没找到人，气得在原地摔拐棍，还在骂骂咧咧，“死人都是！他妈不知道出来帮帮我！跟拿走的不是你的钱一样！”
话音一落，她的身后，一个脏兮兮的黑色塑料袋猛地被套在她身上。眼前骤然黑暗，王莉安也顿时慌乱起来。
一个魅惑又危险的女声，在王莉安灵魂深处出现。
“上西天去吧！”
随即，女生拿起那根老旧的拐棍，在那条右腿上狠狠抽了一棍。
“啊——”
吃痛之余，王莉安也十分吃惊。
这并不是那小贱人的声音啊？
不过容不得她想太多。这一棍的力道非常重，几乎是马上她就倒在地上。
头上的塑料袋胡乱摘掉，她按着自己的腿，五官皱成了一团。
四处看，哪里还有人影？
此时，西边巷口默默驶出一辆电动车。
骑车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快乐地吹着口哨。而她身后，粉色短袖短裤的女孩正直直的盯着她后脑勺看。
“真特么爽！想想，我这得有多久没动过手了？”
夏恬再次收好了存折，没管里面有多少钱，她去拿回来也只是因为，这是妈妈的东西。书包拉链拉好，背到身后，然后伸出手抱住了迟希的腰。
迟希直接骑车到了自己家。
她表情生硬了很多，锁好车后直接抓上夏恬的手进家门，把门关的紧紧的，然后摘下夏恬的书包，随手扔到了玄关柜上。
“行了，牛鬼蛇神都滚了。”迟希顶着沙发靠背飞跃到沙发上，“以后咱不出去了，就在这待到死！妈的。”
夏恬还在玄关，有点呆滞。
片刻过后，她眼眶开始充水。
这个世界怎么那么讨厌！
为什么人能坏到这种地步？
见夏恬迟迟没有反应，迟希皱着眉站起身。
这一幕，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个一向坚强的女孩，满脸泪水，安静地跪倒在地板上。
那样的无助，那样的绝望。
某一个瞬间，迟希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也有过这么绝望的时候，不过那时她并不是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卧室，将这方天地留给夏恬，可她挪不动脚步。
最后，本能驱使，她走到女孩对面，半蹲下，把自己的手垫到了女孩掌下。
夏恬擦干净眼泪，抬起上身。
两个女孩安静地对视着，所有的一切都静止。
叮的一下，星光落地。
迟希也流下了眼泪，可她是笑着的。
“小恬儿，我们今天晚上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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