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夏恬今天不休息,如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洗漱,赶早班地铁来到医院。
手术安排在下午,她整个上午都一直在科室里徘徊,没有到别的地方去。
中午的时候,护士长终于给她送来了好消息。
许林找她。
夏恬一点不意外,放下病例就去了主任办公室。
敲门。
“进。”
她进去。
许林正在吃泡面。
夏恬到面前坐下,微微皱眉,“主任,你怎么不去食堂?”
许林的注意力还在电脑上,约莫在看东西,“这还有点事儿。”
“哦。”夏恬也不多问,“那您找我是?”
半晌,许林放下鼠标,坐正身体,看着她,忽而一笑,“下午没事吧?”
夏恬拖延时间般地想了想。
结果许林笑得更甚,“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
夏恬抿唇,乖巧十足。
“十七床的手术不算难,你就跟我一起上台吧。”
这话一出,她心里这块石头一下落了地。
“你是,今年刚毕业?”
夏恬一愣,这许主任竟然没看过她的资料吗?
但她也不意外,还是那样温和,“嗯。但是已经实习了三年了。”
“哦,难怪。”许林想了想,“郭箬教授确实是业内数不出第二个的传奇,真论水平,我们这估计没有年轻人比得上你。”
“……您别这么说。”夏恬笑笑,“如果真是像您说的这样,我也不用来了。要不是您不让我上手术台,您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和郭教授的关系。”
许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行,去通知十七床,术前检查。”
“好。”
夏恬觉得事情会很简单,这样的手术她在机缘巧合下自己也曾经做过,何况这次只是个助手。
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小看了这其中的医患矛盾。
病房里,十七床钟老太再一次和女儿钟语宁吵起了架。
“那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她也会做手术?这是见老婆子我有个当老板的儿媳妇,又不是什么要命病,故意讹钱呢吧!”
钟语宁秀眉顿时皱紧,“夏医生是帝都来的医学博士,这医院都没几个比得上的,怎么不能给你做手术?”
“就她?医学博士?”钟老太哼哼一声,“这年头谁都能说是医学博士了哈?你看她长那样,有个博士样?”
“妈!”钟语宁气得在哆嗦,“您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您能不能别混?从哥走后你就是这样?您能不能也心疼心疼我?我也是您闺女啊!”
“你哥没走。”钟老太突然静了下来,格外认真,一本正经地说,“宁啊,妈知道,你哥就是伤了躲起来了,你哥成绩老好了,老聪明了!怎么可能就走了呢!”
夏恬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
她敲了敲门进来,钟老太一看见她,就别过脸去,也不说话了。
夏恬有点怀疑,“你有没有带你妈去精神科看一看?”
“去了一次。”钟语宁道,“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除了我哥这事,其他都很正常。”
“辛苦了。”夏恬淡淡道,“不过她怎么情绪这么大?”
“她不想让你给她做手术。”钟语宁扶着脑袋,满是无奈,“夏恬姐,是我没做好。”
夏恬安慰性的摇头,“你跟她说我要给她做手术呀?”
“啊。”钟语宁点头,“我也是激动,一下就说出来了,要是不说她也没什么反应的。”
“哦。”夏恬走近了一些,说话没什么温度,“老太太,给你做手术的是我们科室一把手许林许主任,你完全不用担心。”
顿时,钟老太傲娇的扬了扬下巴,冲自己闺女道,“这才对嘛。”
“切。”钟语宁嘴角一抽,“快躺好吧。”
跟着夏恬一起出来。
钟语宁说,“你不会是骗她的吧?”
“当然不是。”夏恬老实道,“确实是许主任主刀,我还没有那个资格呢。”
“哦~这样啊。”钟语宁蔫蔫的,“那好吧。”
“你想什么呢?又打什么鬼主意?”
她一个激灵,马上摇头,“没有啊,我能想什么。好了好了,你快去准备吧。”
夏恬也不想多管她,“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
迟希周五晚上就没回家,一直在公司待到周六中午,在外面吃了饭才回。
她是四年前毕业后和于越合伙开了一家科技公司,主营业务是软件制作和数模图形。
确实是小作坊,勉强能糊口。
不过今年年初,她买下了一部ip的版权,好好做估计有飞升的潜力,算是比较忙碌的一年。而且她手上还有指派给钟语宁的任务,一时间有点忙不过来,才加班到现在。
回到家,也没有人,约莫着夏恬就是上班去了,她也没多问。
收拾了一通,躺到床上。
一时半会却是睡不着了。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点回忆浮上脑海,虽然只是片段和剪影,也似梦似幻的,但就是有点影响到了她的状态。
她总感觉,喝醉酒那天晚上,发生了点什么。
起初以为是真和撞到的那个香水女人有什么纠缠,可后来她去酒吧问,那个人说她上周日是一个人走的。
迟希这半生,酒场上从无败绩,她不爱喝酒,但也从没醉过。每次应酬的事有于越在,非常重要的时候她才跟着出席。
所以也压根不知道自己醉了啥样。
上周日,应该是夏恬那番话的原因。
“唉。”
千言万语,都化作这一声叹气。
迟希翻了个身。
这一翻,她看到床头柜最下边的抽屉,似乎被人开过。
露着一个小小的缝。
这个抽屉里……
!
迟希瞬间从床上弹起来。
飞快地穿鞋下床,打开它。里面躺着一个东西。
拿起来,她仔细看了一圈,皱着的眉头潮水般舒展,余下的只剩下惊愕。
怎么回事啊?
外面包的那层塑料膜……怎么没了?
什么时候拆的封?
谁拆的?
我拆的??
怎么可能。
我又不用这么夸张的。。。。。
靠……
迟希看看这东西,再看看自己的床。
脑子里一闪而过几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她在床上,身下有一个女人。
她压着人家的腿,逼着人家张开,自己还在笑,人家越抖笑得越欢。
那是我吗?
呜呜呜……
迟希蹲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是……我睡了谁啊卧槽?
怎么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完了完了完了。
可迟希并不觉得自己会随随便便睡别人啊?
她又不是杜仙。
除非这个人是夏恬。
!
什么???
我睡了夏恬?
还拿这东西???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迟希懊恼到抽过被子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现在回想起那天早上的事情,夏恬好像很没精神,也是一幅巴不得她赶紧走的样子,而且夏恬也没说她带了别人回来……
最关键的是!
如果是别人,绝不会将一切都回归原样,这无异于掩耳盗铃。
可是……
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
迟希啊迟希,你还能干点啥!
坐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了。
迟希看着自己的手,虚空握了握,拼命想去回想起一些细节,哪怕一点点也好。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她猛地弹开双眼。
是于越。
迟希深呼吸,随后接起来,对面一片嘈杂。
“小希,你真的不来了啊?”
迟希还以为这人有什么要紧事,拿下电话就想挂。
“这可是我结婚前最后一个聚会了,你真不来了啊?”
哦,难怪是单身派对。
这孙子下周结婚,都要忘了。
迟希暗自叹气,刚想应下来。
就听见对面说,“夏恬也没来,本来还想说这次能见一见呢,都老同学这么多年了。”
“她上班吧。”
“没有啊,她说今天做完手术就能过来。”
迟希大脑里马上提炼了关键要素。
夏恬,手术。
——
医院手术室。
夏恬在聚光灯下站的像一尊佛像,神色十分淡然。
只是,对面的许林,倒是感觉有点心不在焉,全程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闭着眼睛的钟老太。
“主任,你怎么了?”她不禁问。
许林抬起眼,看见她面不改色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麻醉师笑了声,“许主任,这么多天过去了,您还杵着呢?”
夏恬问,“什么意思?”
许林手上继续。
麻醉师说,“这钟老太刚来那一天就不服治疗,狠狠推了许主任一把,把许主任眼镜都踩坏了,因为这事儿,院长都出动了呢。我工作那么多年,真见过些奇葩的人,也没人像她这样。”
说着,许林停了手,指了一下,跟夏恬说,“你缝合技术不错,剩下的交给你了。”
然后他侧身下台。
夏恬也没愣着,接着完成还没完成的缝合任务。
手术完成后,她简单跟钟语宁说了几句,后直接跟上了许林的步伐,跟着他一路到手术后台。
“许主任!”夏恬叫了声。
许林回头。
“您很专业。”夏恬认真地说,“我希望以后能跟着您上台。”
两人在走廊尽头,许林多看了几眼这个年轻的姑娘,好像看到了很多前辈,包括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小夏,你为什么学医?”
夏恬正色道,“救死扶伤。”
许林笑笑,“没错,这是每一个医护人员的信仰。但,如果有一天,你想保护的人质疑你,误解你,说医生不讲人道,冰冷无情,你怎么办?”
夏恬微微一笑,“我引以为傲。”
许林怔住了,“为什么?”
“我老师说过,作为外科医生,首要原则是,何时何地何境遇,永远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夏恬认真地说,“不是所有人都理解科学,但我要做到问心无愧。”
“被攻击,也不怕吗?”
“主任。”夏恬展颜,“能做一把,优秀的手术刀,我认为是无上的荣耀。”
许林也曾是一代英才,也是为了一点心结困扰多日,听到夏恬这样的话,他竟释然了不少,“你比我更适合外科。”
说罢,许林上前,轻轻拍了拍夏恬的肩膀,“以后,你跟我一起上手术台。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叫随到,能做到吧?”
夏恬顿时一喜,“能!”
换好衣服出来,夏恬的心情非常好。
路过十七床的病房,她往里面看了一眼。
做完手术应该出来了。
这一眼,夏恬愣在原地。
她看见穿了身家居服的迟希,撑着床板,在床尾站着。
和钟语宁说话。
“你确定她现在不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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