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这是在写什么?”让丰年年认真写字的向黎, 发现丰年年正在将他给的常见字下面一个一个标上一些很特殊的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文字。

    “是我的世界里的文字。”几千个常见字也够丰年年写一阵子了,丰年年一边写一边说, “我以前都不知道我居然认识这么多字啊, 写起来才发现这个世界有好多字都可以用我的世界里的一个字来表达啊。”

    向黎看着丰年年笔下一个一个出现的文字, 这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拍照搜索也没有任何符合的文字。

    是全新的,另一个世界的文字吗?

    会不会是在他的世界的考古学者都无法解读出来的奇特文字?就算丰年年不是穿书的,光是这一手臆想的文字就足以让人惊奇了。

    “也教教我吧。”向黎坐在丰年年的面前,两个人面对这面。

    “文字吗?”丰年年抬起头,对向黎突如其来的兴趣很是不理解, “这种文字在你的世界里用不了吧?”

    “嗯, 用不了。”向黎道。

    “那为什么要费力不讨好啊?”丰年年很是茫然。

    “有些感兴趣吧。”向黎随手在一旁的纸张上写下了一串文字,丰年年看了过去一瞬间瞪圆了眼睛。

    好家伙……

    “你真的不是和我一起穿书的吗?”丰年年瞪圆了眼睛, “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是和我一个世界穿越过来, 或者比我更早穿越过来的贵族吗?”

    “为什么这么说?”向黎不明所以。

    “你的字写的是真的标准又好看啊,我只在洗劫贵族府邸的时候见到过他们的一些信件, 那些真正去过学院的贵族写出来的字就和你的一样漂亮。”丰年年读出了向黎写下的文字,“今天天气很好,对, 今天天气不错。”

    “怎么可能穿书呢,只是这些文字虽然没见过,却按照你写的方法应该是这么写的。”向黎对看着丰年年的握笔姿势, “你写字的习惯不好。”

    “是吗?”丰年年说着将那只笔在手里玩了一个漂亮的转笔,灵活的手指轻易的控制着笔杆在指尖转动, 之后定格在一个写字的手势上,“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样。”向黎握住自己的笔, 在丰年年的面前在纸面上顺利的写出了很漂亮的文字。

    丰年年学着向黎的握笔的姿势,在纸面上写下了很难看的字。

    “我大概理解你的军师在教导你的时候到底是有多崩溃了。”向黎站起身绕过了桌面,站在丰年年的身后,用右手握住了丰年年的手。

    向黎身高很高,这样几乎是直接笼罩在丰年年的身上,那只帮助丰年年学会握笔的手握的很轻易,引导着丰年年写出了一个虽然算不得漂亮却很方正的文字。

    向黎松开了手:“自己再写一次试试。”

    丰年年连续写了几个字,总算是有那么点意思了。

    “我很满意,以后我写字难看了,就想想少爷的手!”丰年年伸出自己握笔的手很是自豪,“这是被少爷加持过魔法的手。”

    向黎皱了皱眉,深吸了口气:“我让人去买点方格纸,到时候你可以在家里练字,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把字学会,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丰年年在写字的空间的偷偷抬头,看到的是此时平静的站在他身旁的人。

    似乎在教导他的时候,向黎倒是比平时更有耐心,并且看上去也更成熟。

    “如果我的老师有你一般耐心的话我会不会少挨一点打了?”丰年年好奇的问。

    “现在还没开始发火是因为还没到会发火的时候。”向黎深吸了口气,光是想到之前的凄惨遭遇就觉得烦躁。

    丰年年很乖巧无辜的眨巴眼睛:“所以你现在正在积累一些体力以免一会儿被我气晕过去吗?”

    向黎嘴角猛抽,直接摁住了丰年年的脑袋转向他:“你就不能,乖乖的,听话的,跟着我的思路,走吗?嗯?”

    眼巴巴的望着向黎近在咫尺的威胁的目光,丰年年微微一怂以示礼貌:“我……我努力。”

    向黎放开了丰年年可怜的脑袋,丰年年捂着自己的可怜的脑袋,侧头就能看到此时站在他身边近在咫尺的向黎的——腰。

    丰年年看着看着。

    突然上前一个伸手就抱住了向黎的腰。

    向黎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被丰年年抱了个满怀都还在茫然,立刻伸手狠狠地将丰年年的脑袋试图推开:“你干什么放开我!”

    丰年年倒也没真的一直抱着不放,顺着向黎的力道离开。

    向黎猛然倒退了两步,抱着自己的腰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犯什么病呢啊?”向黎怒斥丰年年。

    丰年年此时却看着自己的双手,握了握,似乎还在回味抱住向黎的手感,瞬间让向黎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你再给我搞这种事就给我滚出去!”向黎感觉自己真的要疯。

    “你也别这么敏感嘛,大家都是男人,抱个腰也没什么问题吧?”丰年年干脆张开手,露出自己纤细的腰,“不然你也抱回来?”

    “滚……”向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然而丰年年却不管不顾的说:“就是突然觉得,少爷你的长得真好。”

    “什么?”向黎愣了下。

    丰年年将手放下,抬头对向黎道:“这个世界里的人,好像都长得很好啊,平均身高比我的世界里的人要高得多了。”

    两句话,就让向黎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

    丰年年仰望着向黎:“虽然在我看来,少爷你的身高已经是佼佼者了,但是在这个世界里长得高的人真的很多啊,是因为吃的好,生存的很好的缘故吗?”

    “现在人生活条件好了,营养跟得上,长得自然就很快。”向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察觉到丰年年似乎真的不是为了捉弄他才这么做的。

    “我在医院住院的那阵子见到过很多老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丰年年神色之间有些恍然。

    “那又怎么了?”向黎莫名的察觉到丰年年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我今天抱了向不武。”丰年年突然道。

    爷爷?向不武一直都很不喜欢和别人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从小向黎可没有和被向不武抱过的记忆。

    “就,还是有点瘦弱,虽然身高很高,虽然看上去也算健壮,但是还是瘦弱了。”

    所以刚刚突然抱他的腰,是在对比抱着向不武的手感?向黎有些气结。

    “我是我,我还小,爷爷老了。”向黎道。

    “嗯……”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爷爷,就看本书这么让你着迷吗?”向黎并没有真正的对某个人有这样崇拜的情感,“我真是理解不了你。”

    丰年年眨巴眨巴眼睛,却笑道:“你有那么多可以影响你注意力的东西,在我的世界里我可就只有书啊。”

    向黎一愣:“你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娱乐吗?”

    “书是很贵的啊。”丰年年双手无意识的抱住,那手臂和胸膛的虚空之处好像刚刚好可以放下一本看不见的书,“书要拿去卖的,虽然我们是盗贼,可是也不富裕啊,《不断桥》是团长看我实在是喜欢,专门留给我的唯一贵重的东西。”

    向黎想要嘲讽丰年年一直以来的‘拿来就是我的东西’主义,可莫名的在这个时候说不出这样嘲讽的话来。

    “你现在有很多书了,所以就好好学习。”向黎敲了敲桌面,“赶快练字。”

    丰年年撇头,叹气。

    然后缓慢转身,艰难握笔,无奈低头,继续写字,从背影里都透露出一副很萧索的不情愿的凄凉劲儿。

    向黎眯起眼睛,丰年年该不会是因为不想学习所以故意左右而言他来拖延继续学习的时间吧。

    向不武并不会立刻午休,中午的时间会看一些书籍,处理一部分文件,之后会在疲惫之中稍微睡上二三十分钟就足够了。

    从床上起身,鬼使神差的,向不武看向了窗边。

    他打开了遮光的窗帘,抬头看在他窗户边缘不远处的那一棵粗壮的树木,好像还能看到丰年年趴在上面。

    这树枝看上去并不粗壮,没想到居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托举丰年年的体重。

    换上了鞋,向不武从卧室中出门,一点一点的绕过了大门,向着听水公馆主宅的后方走去。

    具体走了多远向不武并没有计数,只是踩在修剪的平整漂亮的草坪上,抬起头,去看窗户,这里是他的房间的后方。

    从这里看,这棵树要高了很多,也并不容易攀爬,丰年年是猴子转世的来的吗?

    “先生。”从不远处的身后传来了方博远的声音,向不武回过头,方博远站在草坪之外距离他最近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向不武问道。

    “我听到有佣人说先生您往这个方向来了,我来是来看看您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方博远道。

    向不武并没有回答,而是观察着四周。

    因为是经过专门设计的园林,这一片为了确保隐私,种植了树木和灌木遮挡,现在正值盛夏,野蔷薇盛开,确保了无论是从远处,还是从窗口都能看到令人心旷神怡的园景。

    “丰年年走过来,爬到树上,居然前前后后都没有毁坏过这些植物吗?”向不武带着一些浅淡的笑意。

    “丰年年的手脚一直都很轻,之前让人分析的关于丰年年在这里隐匿十五天的行踪,有不少躲藏在灌木中的情况,但是我们去看了,他并没有留下痕迹。”方博远只是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

    向不武突然笑了:“盗贼是这么厉害的职业吗?在我们不知道的世界里是不是还有很多神奇的事?”

    方博远只是微笑,他无法回答这种不确定的事。

    向不武从草坪里出来,身上沾染着了一些枝叶,方博远提醒了一声之后在向不武的默认之下上前帮忙处理身上的杂物。

    “这棵树长得真的很高了,我还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这棵树还很细。”向不武缓缓道,微微勾起嘴角,“那时候我还在这里玩过纸飞机,也是挂在了这一棵树上。”

    向不武是富三代,这片山头一直都是向家的祖宅,虽然有翻修但是没有扩建,这些树木也一直都保留着。

    方博远安静的听着,在整个向家的祖宅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知道向不武童年时期的人了。

    向不武已然是整个向家最为贵重的,也是最为年长的一位长者。

    向不武继续向前走,远远的看到了此时向黎的房间。

    从这里听不到房间里的声音,向不武却说:“今天丰年年没有和向黎吵起来啊。”

    方博远这才接话道:“小少爷本身就是十分沉稳的个性,会在丰年年面前有那样的表现应该是个意外。”

    “十几岁的孩子,能沉稳到哪里?”向不武却轻笑了两声,“非要强行做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向黎还有的学呢。”

    方博远微微怔忪,见到向不武离开立刻跟上去。

    方博远一直以为向不武对向黎漠不关心,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丰年年看到了时间,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学习,起身:“下课了。”

    “你是真的在把我这里当私人家庭教室了吗?你知道现在请私教的价格是什么吗?”向黎对丰年年这种随意的态度很是无语。

    “不,我是把你当朋友。”丰年年拍了拍向黎的肩膀,“我和你爷爷是朋友,论辈分……但是我觉得我们也是朋友,所以朋友之间相互帮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丰年年原本想说的话在向黎阴恻恻的目光之下愣是一个拐弯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今天不也是没让你给我上课嘛,我今天不是一直在学字吗?”丰年年忍不住道。

    “明天来我会听写你今天记住的字,今晚回去别给我发视频了,自己好好记字。”

    向黎完全不希望自己明明是在暑假却还要紧绷着神经,昨天几乎一整个晚上向不武都安静的蹲在视频里让向黎憋闷的整个人都很疲惫。

    “你知道学生的任务是什么吗?”丰年年问。

    “学习。”向黎回答。

    “所以你也得努力啊,不能光我学习,你在这里玩吧?”丰年年显然不打算放过向黎。

    “你学是因为你蠢。”向黎立刻道。

    “我蠢,你也不聪明啊。”

    向黎瞬间一愣:“你说什么?”

    “你自己说一年级到六年级的课程非常简单了啊,都简单了不就证明你其实也并不聪明嘛,只是因为简单。”丰年年觉得自己的理论无懈可击。

    已经学习到高中知识的向黎冷冷一笑:“你迟早会学到什么叫做坐井观天。”

    丰年年可不管那么多,下课了就是下课了,他还得在回家之前抽出一点时间和他的朋友再亲密互动一下呢。

    再晚点要是再被田芸吵吵了那可真是灾难,其他的人就算了,小姨那是真不行。

    丰年年趴在向不武的房间门口去按通知铃,没有人应。

    丰年年趴在门上咚咚咚的直敲门,也没有人应。

    丰年年决定绕过房子打算去爬树跳窗台,却听到在身后传来了佣人的声音提醒他:“如果您要找先生,可以去大厅,一会儿先生应该就会下去了。”

    大厅?

    是去喝茶了吗?

    丰年年去了客厅,然而客厅空荡荡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丰年年有些急了。

    丰年年刚刚打算再去找一下向不武,却突然敏锐的听到了从身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脚步声。

    是高跟鞋的声音。

    这是丰年年第一次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在这里的佣人不论男女都会穿着柔软的平底鞋行走。

    丰年年看到高跟鞋的主人,是一位穿着低调暗红色礼裙的中年女性,身材纤细脖颈修长,头发盘起妆容精致,细高跟在她的脚下却依旧如履平地,这是一个气质很优秀的女性。

    丰年年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女人。

    这是他在听水公馆里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的打扮都如此贵气逼人,简直就像是贵族太太一样的,完全陌生的女性。

    会在这里出现的这样的女人……

    丰年年结结巴巴:“奶……奶奶?”

    “咳,咳咳。”突然从远处传来了方博远的咳嗽,伴随着向不武的笑声。

    “向先生。”女人在见到向不武后立刻正经了神色,正经干练精神无比。

    向不武缓慢走来,而随着走的距离丰年年越近,就越能看到丰年年明亮而惊艳的眼睛。

    和平时在家里总是随性的穿着舒适的衣物的向不武不同,那总是随意垂落的银色发丝被整齐的梳向脑后,低调简单却完全贴合向不武身材的西装让这位平时看上去的老人更是增添了一份令人惊艳的儒雅。

    “老了老了,没想到还能看到纯粹为了我的外表而震惊的人。”向不武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笑音,显然被丰年年的表情逗乐了。

    “太帅了,向不武,我的朋友,但凡你能将帅气分我一点,我都能至少都能去做一个贵妇的情人。”

    女人:“?”

    向不武笑的完全停不下来:“你以前的最高愿望是做贵妇的情人吗?”

    “但凡能成为足够高地位的人的情人,我也至少是个平民了!”丰年年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那微不足道的欲望。

    “那你现在的梦想是要稍微提高一些了。”向不武想了想,道。

    “我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丰年年道。

    眼睁睁的看着丰年年和向不武那完全没有任何滞涩的打趣,女人很震惊,对丰年年充满了好奇,却找不到机会开口询问。

    “这位是向氏集团的秘书,陶明月,你可以叫她陶阿姨。”向不武对丰年年道。

    然而等待着向不武能说一下丰年年身份的陶明月,却根本听不到向不武对丰年年的介绍。

    “我是丰年年。”丰年年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向不武的朋友。”

    “您……你……您好。”一时之间拿捏不好地位和称呼的陶明月也口吃了一下。

    丰年年望着陶明月,感觉陶明月的确是年轻了点,不太符合向不武伴侣的年龄。

    想着,丰年年突然回头,对着向不武直接问道:“向不武,你妻子呢?”

    瞬间陶明月到抽一口冷气。

    “她去世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网上应该都有写。”向不武却以很平静的态度回答了丰年年。

    “我没有去看哎,我觉得比起从网络上了解你,我更希望我能从更多的想处理,去了解我的朋友。”丰年年说着握住了向不武的手。

    向不武却笑了。

    陶明月看了向不武好几眼,从看到向先生开始,向先生就一直在笑,可她明明没觉得现在在说的事有什么足够好笑的地方。

    “你妻子是怎么死的?”丰年年又问。

    陶明月:“……”谁来管管这孩子。

    “是癌症。”

    “真是可惜,如果可以我也想亲眼见一见你选择的女人,她一定是一个非常独特并且有魅力的女人。”丰年年道。

    “因为是我选择的吗?”向不武笑道。

    “当然,我的朋友,除了薛桥,你的人生就没有错误的选择!”

    陶明月听着这明里暗里的奉承,微微皱眉,平时向不武并不会理会这样的奉承才对,这样的话向不武可是听了太多次了。

    “我的确选择了一个优秀的女人。”向不武微笑着拍拍丰年年的脑袋,“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她。”

    “或许有人知道她喜欢的花?”丰年年带着一些试探性的问道。

    “玫瑰吧,红色的玫瑰。”向不武说。

    “我一定会准备最漂亮的玫瑰!”

    陶明月总觉得这一对年龄差巨大的一大一小的对话很奇怪,带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是就凭向不武的态度,陶明月有眼力见的知道自己要尊重这个叫做丰年年的孩子。

    “你穿这么好看是打算去哪儿?”丰年年问道。

    “今晚有一个晚会我答应了要出席。”向不武并不对丰年年隐瞒他的行程。

    “那一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丰年年歪歪头问道,“如果我也可以去看看就好了。”

    “不回家了吗?”

    向不武话音一落,丰年年瞬间脸色一僵。

    然后啧了一声。

    一脸的郁闷。

    “今天我送你回家吧。”向不武按了按丰年年的脑袋,“本来这个时间还早,是为了配合你的时间才提前的。”

    陶明月心中一惊,时间提前居然是为了送这个孩子回家?

    丰年年的眼睛瞬间明亮:“向不武,我的朋友,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陶明月低头,决定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向方管家看齐。

    第三十二章

    丰年年自从来到听水公馆的大半个月基本没有见到过向不武出去过, 公馆内设施完善,除了没什么人之外基本要什么有什么,也给丰年年画整个听水公馆的地图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听水公馆的完整面基在丰年年的世界里几乎可以和一座城相比, 更别说基本自给自足, 向不武不用出门这件事对丰年年来说并不怎么意外。

    所以这是第一次丰年年见到向不武整装待发的模样。

    出行的车辆一共有三辆, 据说其他的车辆上坐着的是保镖, 而方博远恭敬的打开门,似乎是打算先邀请陶明月先坐。

    “我不能和向不武一起坐后座吗?”丰年年立刻道。

    此时正在准备的保镖、司机、管家、佣人都忍不住将目光猝然转移到了丰年年身上。

    之所以让陶明月先上车,纯粹只是一个简单的礼仪问题,正在提着裙摆僵硬在原地的陶明月上不上下不下,显得非常难受。

    “可以。”向不武倒是偏头, 对着丰年年微笑, “我们坐第一辆车好了。”

    “行。”丰年年立刻就跟在向不武的身后。

    丰年年当然察觉到陶明月此时毫不掩饰的惊讶目光,可对此他毫不在意。

    保镖为向不武开了车门, 方管家也对陶明月道:“不用太担心, 先生心里有数。”

    陶明月点点头,这才上了车。

    丰年年在上车前点了一下人数, 偏头问向不武:“人是不是有点少啊?”

    “你觉得应该带多少人?”向不武好奇的问。

    “男仆两人,一人负责社交一人负责整理。”丰年年摆着手指头算。

    “这件事陶秘书就可以胜任了。”向不武道。

    “还有骑士团十二名作为保镖护卫。”可是向不武带着的护卫只有五个人,其中甚至还有三个司机, 丰年年也不知道司机能不能算到保镖里,“如果是去参加祝贺宴会,那应该还有照看礼物的佣人, 还有一位携带随身衣物以备不时之需的女仆……”

    “你说的这些都是按照什么标准来划分的?”向不武问道。

    “皇帝陛下。”丰年年立刻道。

    向不武笑了。

    “我不是皇帝,而且我的骑士团虽然人数不多可每一个人都是好手, 专门从退伍军和国外佣兵队里高价聘请的,在能力上是很优秀的。”向不武道。

    丰年年眨巴眨巴眼睛。

    看着前座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两个保镖。

    他记得这些人, 经常能看到他们在听水公馆内部的训练,这一身肌肉也的确不是偷懒能练出来的。

    丰年年拍拍副驾驶的保镖的肩膀,感受了一下在手下结实的肌肉:“你和杨毅谁比较厉害啊?”

    “杨毅的车技很好,我的枪比较好。”副驾驶的保镖倒是也没有拒绝回答丰年年的问题。

    “枪啊。”丰年年认为枪这种虽然看上去明目张胆的武器,倒是更适合被划分在暗器里,“我以前的团长也有枪呢。”

    “哦?”向不武对这种事倒是挺感兴趣的,“你的团长涉猎范围还挺广的?”

    “团长很厉害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东西,我摸到过一次,我没有防备,结果手肿了一周。”丰年年说着,做出了一个扛着枪的姿势,“比起这玩意,我更适合轻便的暗器。”

    向不武带着笑意,听着丰年年说着一些似乎勉强能想象到一些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我们国家,禁枪。”向不武道。

    丰年年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看向副驾驶,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兄弟,不要泄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暗器。”

    “噗——”向不武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很厉害的。”丰年年对向不武的笑声很敏感,“我真的很厉害的!真的!”

    “是吗?”向不武微笑着道。

    “朋友,作为我的朋友,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丰年年十分认真的将手按在向不武的手背上,“我说要做你的左膀右臂这件事,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向不武伸出另一只手揉揉丰年年的头发:“好吧。”

    丰年年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向不武:“今天是什么宴会啊?”

    “是老友的八十大寿。”向不武微笑道。

    “哇。”丰年年瞬间瞪大了眼睛,“真好,是你的朋友哎。”

    “不,我们更像是竞争对手。”向不武却不然,“我盼着他早点死那种。”

    丰年年依旧瞪大了眼睛:“哇,真好,是劲敌哎!”

    向不武突然觉得是不是只要自己说出来的话对丰年年来说就只有‘真好’这一个评价了。

    “宴会是什么样的呢?大家会一起跳舞吗?”丰年年很好奇的问道。

    “小辈会,舞蹈也是一种社交。”

    “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吗?很精致,耗费很多钱的那种?”

    “会,你可以随意拿取自己想要的。”

    丰年年向往的眼神几乎要溢出来了:“会有漂亮的巨大的水晶灯吗?也会有明亮的殿堂一般的大厅,还有向上旋转的楼梯吗?”

    “嗯……向上旋转的楼梯倒是不会有,毕竟这次去的不是私宅而是宴会定制标准酒店,明亮的大厅肯定会有,毕竟是社交场所。”向不武很耐心的回答丰年年的所有问题。

    “那么会有无数漂亮的礼服对吗?会请来皇家乐团吗?我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去看看呢?”

    向不武笑了出来。

    最后一句是图穷匕见了吗?

    “你参加过宴会吗?”突然向不武问道。

    丰年年摇摇头:“我在书本里看到过,也听团长说过,但是真正的宴会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一定很华丽吧,听说皇宫每次用于宴会的预算都是能养活无数的人。”

    “花费也没有那么夸张。”向不武道。

    丰年年期待着能从向不武的口中听到更多关于宴会的消息。

    观察着丰年年期待的神色,向不武偏头问:“你怎么不问我能不能带你去了?刚刚不是还问了吗?”

    “因为我已经问过一次了,也确保你听到了,我只会问一次,不让你为难。”这是丰年年只对向不武一个人的待遇,“况且会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我这样的平民如果随意进入宴会被排斥,到时候要是抹黑了你的面子就不好了。”

    前座的保镖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丰年年几眼。

    向不武微微眯起眼睛:“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怎么会呢,你才是最重要的。”丰年年道。

    向不武半靠在车窗上,从黑色的西装袖口伸出的手腕被包裹着,这种拘束的感觉让他不愿意就这样伸出手去揉揉此时没有靠过来的丰年年的头发。

    漂亮的话向不武听的太多了。

    身边也出现过不少忠心耿耿的人,也不是没有和丰年年一样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人。

    只是丰年年却稍有不同,似乎是出于某种更为纯粹的,不太正常的目的在里面。

    向不武勾起嘴角,道:“我只是纯粹的觉得这样的宴会很无聊,但是如果你想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可。”

    丰年年猛然转头,盯着向不武,眼睛里都是闪烁着的喜悦:“我的朋友,我会对你献上忠诚的!”

    “嗯?”向不武没理解丰年年的脑回路。

    “你愿意带我出席宴会,就是承认了我在你身边的身份和地位,愿意将我介绍给其他人的意思不是吗?”丰年年立刻道。

    向不武理解了丰年年的想法,忍俊不禁。

    “我们的宴会和你所知道的宴会不同,没有那么严苛的阶级划分。”向不武倒是笑了,“不,也不一定,至少今天我带了一个没见过的孩子去,你会受到特别关注的。”

    “我现在给小姨打电话,今天我会晚回去。”丰年年已经拨通了手机,简直是迫不及待。

    向不武端详着丰年年兴奋涨红的侧脸,察觉到了什么,一个挑眉。

    呦呵——

    他是老了吗?刚刚是不是被丰年年给带进去了?

    这孩子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带他去吧?并且想方设法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看来他很清楚宴会的本质,这点小心思几乎没有特别隐瞒,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对他能放纵到什么程度?

    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从要求一起坐在车后座的时候开始的?

    向不武不觉得被愚弄,或者说他有预测到这种可能性,现在被验证了,倒是更加有趣。

    看着此时从车窗里照耀进来的阳光洒在丰年年的侧脸上,向不武仿佛看到了正在旺盛的燃烧着的鲜活的生命。

    “不行?”丰年年突然皱起眉头。

    他给田芸打电话,本意只是通知一声,却没想到居然会直接遭到了田芸的反对。

    “你不要总是给别人添麻烦,人家是去做正事的,你去凑什么热闹?赶快回家!”田芸语速很快,一边就要急着挂电话,“不和你说了,我这边还在上班呢,你赶快给我回家。”

    啪嗒——

    电话被挂断了。

    丰年年抱着手机,眨了眨眼睛。

    整个车内都能听到丰年年的手机里的声音,一时之间有些寂静。

    丰年年将手机放好,偏头,对着向不武笑:“我已经通知过了。”

    向不武挑眉:“不是不同意吗?”

    “我不是为了征求她的同意才打的电话,而是为了通知她才打的,免得她不知道我跑到哪里去了又给我出幺蛾子。”

    丰年年那嫌弃的语气简直溢满了,向不武又笑了。

    “拐一趟附近的商场吧,今天出来的比较提前,时间也来得及。”向不武斜睨着丰年年,“换换你这一身行头,穿的利索一些。”

    “那就还得麻烦你帮忙啦,你知道的,除了恋爱,我对你的眼光是十分信任的。”丰年年对向不武比了一个大拇指。

    向不武乐不可支。

    陶明月感觉现在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非常难以描述。

    向不武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换衣服,甚至还给出了很精准的评价?

    这是对她职业生涯的考验吗?

    “你的头是不是有点大?”向不武皱着眉头,在看了丰年年连续换了几套衣服之后神色凝重。

    “应该是身体的问题吧,锻炼不足肌肉不够肩膀也不够宽,才会显得头大。”丰年年也很认真的回答。

    陶明月:“……”这居然是可以随随便便调侃的问题吗?

    向不武这种对美丽追求十分苛刻的老年男人,对着丰年年道:“丰年年,你知道你丑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我丑到什么程度,毕竟在我的眼睛里这个世界的颜值都在你之下了啊。”

    陶明月:“……”为什么要拿向不武做对比?这是普通人能比的吗?

    “你怎么看?”突然向不武偏头问坐在旁边如坐针毡的陶明月。

    陶明月心中警铃大作,强打笑容:“我觉得,这位小朋友长得,其实还是挺清秀的,脸上,嗯,也挺有特色的。”

    丰年年眨巴着眼睛看陶明月,半晌道:“你是个好人。”

    陶明月:“?”

    “家里方博远给你准备了一些衣服,是定做的吗?让他现在送过来?”向不武还记得有这一茬。

    “不是定制的,他没量我,和这边没什么区别。”丰年年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的布料,“手感差不多。”

    “我这一生很少凑合。”向不武叹了口气,“但是这次我决定凑合凑合,你挑自己喜欢的吧。”

    陶明月真的很尴尬,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说这孩子长得实在是不符合向不武的审美要放弃了啊!

    这样直接说出来会不会太打击人了?那只是个孩子!

    “我也没什么眼光,我是在实在是不能欣赏这些衣服到底哪里好看了,没有华丽的吊饰,也没有花纹设计,也没有勋章,也没有肩饰,看上去都太普通了。”丰年年无奈的道。

    陶明月:“……”这是哪里的剧院舞台审美吗?

    “但是有句话说的总是没错的,贵的永远是最好的。”丰年年冲着向不武露齿一笑。

    向不武在一旁笑出声,然后对着丰年年点头,朝着店员挥挥手,店员立刻明白去取店里最贵的成衣,有人来量着丰年年的尺寸进行简单的修改。

    陶明月人都看傻了。

    因为实在是太好奇了,她在来的路上请示了朱浩秘书长,得到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向先生关系好的孩子的事,这孩子的背景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贫穷了。

    都贫穷了,这孩子还能这么直白吗?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吗?虽然对向不武来说计较金钱没什么意义,可这孩子真的从头到尾连一个价格都不问就直接一个最贵了事了啊?连谦虚推诿都不来一下的吗?

    全程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的陶明月,感觉这事儿真是越想越不好想。

    有句话叫人靠衣装,可是丰年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觉得这句话大概不太适用他。

    目前店内价格最高的休闲小西装已经修改成了符合他的尺寸,他穿在身上也并没有让自己变得精神起来。

    叉着腰站在镜子面前,丰年年耸耸肩,偏头对还坐在一旁的向不武说:“这样风格的衣服明显不太适合我。”

    “你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衣服吗?”向不武随口反问。

    “别人穿过的,破破烂烂的,缝缝补补的,深色系,灰黑色系,宽大,有帽子的。”丰年年说的完全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自己的模样。

    “那有机会找个设计师按照你的要求来设计?”向不武轻笑着道。

    “我觉得少爷的旧衣服就挺适合我穿的。”丰年年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觊觎向黎那些已经长大了穿不上的衣服。

    向不武笑了。

    站起身,向不武靠近道丰年年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丰年年的发丝:“的确,以我的审美来看你实在是无法评价,但是应该是不错的。”

    “什么?”丰年年眨了眨眼睛,抬头望着比他要高的向不武。

    “你穿这身衣服,还是可爱的。”

    向不武的话音落下,突然就被丰年年抱了个满怀。

    “这是做什么?”向不武带着调侃的笑音表达自己的疑惑。

    “投怀送抱。”丰年年从向不武的胸口抬起头,笑的眉眼都弯弯的。

    向不武笑的停不下来,伸手将丰年年的肩膀推开:“以你的姿色这辈子都不能吸引到我的。”

    “有什么关系,人要有梦想啊。”

    陶明月在两人就这么离开店铺的时候还在震惊,满脸茫然。

    虽然说这套衣服很昂贵,但是以丰年年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件质量很好但是非常容易坏的衣服,鞋子很柔软,但是也是因为太柔软舒适了,很容易磨损。

    “我听说贵族的礼服不会穿很多次,一件华丽的礼服只能穿一次,不同宴会上穿同样的衣服是很丢脸面的事情,所以我这身衣服是不是也只能穿一次?”丰年年认真的分析了。

    “你想怎么穿都行,不过是衣服而已。”向不武道。

    “那如果我去退货呢?”丰年年虽然没看到底是谁结账,这身衣服到底多少钱,但是‘最贵的’这三个词,丰年年可是记得很清楚。

    “随你。”向不武道。

    虽然这样的衣服一旦售出不会再退换,穿过一次之后直接丢掉也很正常,但是如果是丰年年要求回去退货……

    向不武可以吩咐一下。

    “不行。”丰年年却突然道,“我可以做任何丢脸的事,但是和你有关我就不能做。”

    向不武带着几分微妙的笑意瞟了丰年年一眼,倒是没有再调侃什么。

    丰年年看着车窗外,窗外的城市景色其实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里是完全没有来过的地方,人头攒动,四处奢华,那些颜色鲜艳吸睛的广告牌在丰年年眼中都很新奇。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丰年年没有好好看过,手机上就有地图,他不需要重复再画地图,仅仅是从地图上丰年年就已经能看出很多东西了。

    比如刚刚路过的那一片拥挤的马路边缘狭窄的小巷子里会有什么,丰年年就已经有猜测了。

    “果然就算是这么繁华的城市也肯定会有贫民窟啊。”丰年年扒拉在车窗上,对着倒影在车窗上的向不武的影子道,“只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不会饿肚子?”

    “会。”向不武道。

    “那还真是和我的世界没什么两样。”丰年年咂咂嘴。

    车辆在进入了一处大门之后,周围的树木将车流的喧嚣遮挡,最终车辆停在了一处高大的大楼的面前。

    向不武对丰年年说:“到了。”

    丰年年下了车,仰望着这巨大的玻璃门,进入内部就能看到非常广阔的大厅,室内山水喷泉勾着潺潺流水声,而站在门口的几人突然很热情的上来迎接。

    “向先生,您好,好久不见,感谢您来参加家父的寿宴……”一连串的寒暄,对方对向不武殷切热情的态度都印在丰年年的眼睛里。

    是向不武死敌的儿子,对他的朋友这么唯唯诺诺,他的朋友果然很厉害。

    “这位是?”对方关注到了丰年年。

    “你好,我是丰年年。”丰年年只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对方想要听的关于丰年年身份的事情那可是根本没说,向不武也不提,对方只能恭恭敬敬的带着两人进入到酒店内部。

    丰年年跟在向不武的身边,很自然的伸手牵住了向不武的手,向不武也没有拒绝,就这么牵着丰年年带领着他前进。

    地面上铺着红毯,柔软的鞋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更像是踩在云朵上。

    直到丰年年越过一处大门之后,瞬间灯火通明的巨大的厅堂瞬间照耀到丰年年的眼睛里。

    丰年年并没有真正亲眼见到过贵族的宴会,但是丰年年觉得再华丽的贵族宴会都无法比拟这场宴会分毫。

    红色和金色激烈碰撞着,那点缀的白色透明装饰物更是如同青天白日中依旧闪耀的繁星。

    “这排场的确做的很用心。”向不武的目光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不感兴趣,却也勉强夸赞了一句。

    “您夸奖了,老爷子的寿宴,我们做小辈的肯定是要多注重一些的。”正在给向不武带路的中年男性十分谦逊,笑容都很得体。

    “孩子多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向不武勾起嘴角,而中年男性也只是哈哈的略过这个话题,谁不知道向不武只有一个孩子呢?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不敢揣测。

    中年男性看向丰年年,半弯腰微笑着问:“小朋友是要去和小朋友多的桌子,还是要和向先生一起坐呢?”

    “居然不是自助吗?”丰年年看着那一个一个圆桌。

    “看来不是。”向不武对丰年年笑道。

    “也没有舞池啊。”丰年年四处都没看到广阔的地方。

    向不武却笑道:“看来是没有准备,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交际舞了啊。”

    带路的中年男性汗流浃背,本来想说如果需要可以跳舞的大厅现在就能立刻准备,可向不武却没有让中年男性有开口的机会。

    “失望了吗?”向不武询问丰年年。

    “稍微有点。”丰年年放开了向不武的手,快步向前两步,有些不熟练,却姿态尽可能优雅,单手向前,是一个邀请跳舞的姿势,“很可惜不能和你一起跳第一支舞了。”

    向不武却嫌弃的故意背手:“我不和男人跳舞。”

    丰年年却偏头:“我只是一个孩子。”

    向不武微笑拒绝,而陶明月则是突然得到了主办方的中年男性求助的目光,装作没看到的看向别处,她比对方要更茫然。

    第三十三章

    陶明月笑容温和得体, 作为向不武的女伴、秘书,站在向不武的身边接待所有试图和向不武搭话的人。

    向不武的身份地位参加这样的宴会会来的都比较晚,因为丰年年这个奇怪的孩子, 他们提前到达了宴会, 在宴会开始之前有过多空余的时间, 给了试图结交向不武的人机会, 攥着红酒杯的手心都出了汗。

    等到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陶明月才有机会稍微放松一些,随意抬眼就看到丰年年的桌面上已经吃了一大堆瓜子皮了。

    可笑的是,这么一堆人都想和向不武搭话,可向不武居然从头到尾对话最多的人是丰年年。

    “现在看起来好像很无聊啊。”丰年年偏头对向不武说。

    “我也这么认为。”向不武说。

    坐在同桌的几个人虽然身份地位不低,可面对向不武却不够看, 丰年年和向不武没有刻意压低说话声音, 过于清晰的嫌弃让同桌的客人纷纷沉默。

    “大概什么时候能开始吃饭呢??”眼前的瓜子对丰年年来说,不如一口米饭来的有满足感。

    “估计快了。”向不武道, “这边的餐点做的不错, 你可以期待一下。”

    丰年年瞬间竖起了耳朵,有些蔫巴巴的神色瞬间满血复活。

    在一群笑容的面具之内, 丰年年鲜活的和其他人不是一个画风,引得向不武基本不愿意移开眼神。

    听到两人谈话的服务生立刻通过对讲机吩咐了一下,很快几道精美的凉菜就已经先放在了他们的餐桌上, 丰年年甚至还得到了一盒精美的糖果。

    “哇哦。”丰年年抱着糖果盒子,踌躇现在是应该先吃糖果,等待大家动筷子, 还是干脆不管不顾先开菜,丰年年询问的目光投到向不武身上。

    “如果我没同意的话?”向不武调侃着问道。

    “我可以先吃糖。”丰年年对能入口的食物向来不太挑剔, 唯一的问题就是糖不太好立刻下肚。

    “吃吧。”

    即便整个会场没有任何人动筷子,得到向不武同意的丰年年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同桌客人的好奇心压过了对向不武的敬畏, 时不时的打量着这个被向不武放纵的孩子,心中估量着这样的行为是在代表着什么。

    “你是打算直接吃凉菜吃饱吗?”向不武见到丰年年一夹就是一大筷子,“一会儿还会有很多其他的菜上来。”

    丰年年鼓着腮帮子,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你说得对,真可惜我的饭量没有以前大。”

    “吃太多会胖。”向不武道。

    丰年年将自己的手腕和向不武对比了一下,眼神询问向不武,向不武垂眸看了看。

    “多吃点吧,长身体的时候。”向不武道。

    同桌客人大跌眼镜。

    宴会才开始,丰年年终于看到了这次宴会的主人,那是一位看上去比向不武要年迈很多的老人,西装革履,却已经掉光了头发,眉毛和胡子有些乱糟糟的,并不充足的精神气让他看上去有些阴霾。

    “刚刚那个就是你对家吗?”丰年年问。

    “嗯。”

    “咋这么丑?”

    “你拿我做对比当然丑。”

    丰年年吃着新上的菜,一边咀嚼一边道:“我跟你说,在场的众人,我就没找到比你好看的。”

    向不武笑的肩膀都在颤。

    “你试试?”丰年年用自己的筷子去夹了菜放在了向不武的餐盘里。

    陶明月刚试图阻止丰年年,却注意到向不武平静的神色,阻止未果,安静坐好,细细观察。

    “我不吃别人的筷子碰过的东西。”向不武却直截了当的拒绝。

    陶明月:“……”她或许应该阻止一下。

    丰年年把向不武的盘子直接整个端到了自己的面前,对着一旁的服务生道:“再拿一个干净的盘子过来。”

    这次丰年年没有给向不武夹菜,可向不武却主动拿起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筷子,夹了丰年年推荐的那道菜,吃了。

    “看来他们在请厨师上也下了点功夫。”向不武细细品味了一下,笑道。

    陶明月默不作声的也夹了一筷子,也对这个味道很惊艳。

    “喜欢吗?”突然,向不武问陶明月。

    陶明月一个激灵,没想到向不武居然会和她搭话这种事,立刻道:“是的,味道很好,应该不是这个酒店的厨师。”

    “丰年年吃饭不挑口味,他会特地给我吃的,那味道必然会特别符合他的口味了。”向不武对陶明月道。

    陶明月点头,向不武记住了那个孩子的口味?

    “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味道的确值得夸奖。”向不武道。

    “你会不喜欢我却还是夸我吗?”突然从两人的对话之间,丰年年主动插了进来,之后狠狠的瞪了陶明月一眼。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向不武似笑非笑的看丰年年。

    “是的,你喜欢我。”丰年年煞有介事的点头。

    向不武又笑了,带着点轻蔑的气音:“你是第一个试图左右我喜好的人。”

    陶明月头皮一麻,这句话,听上去气氛不好,向不武难不成是真的生气了吗?

    可丰年年简直就像是恐惧绝缘体:“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向不武轻笑了两声,比起斥责丰年年,到更像是在开玩笑。

    陶明月感觉微妙,丰年年好像让向不武格外的放松,是她的错觉吗?

    “感觉吃的有点多,一会儿还有别的新菜吗?”丰年年揉了揉自己已经吃的圆鼓鼓的肚皮,试图缓解鼓胀。

    一旁安置在这里的服务生立刻道:“还有三道大菜和两道汤。”

    “我要去厕所。”丰年年突然道。

    向不武调侃丰年年:“你是打算再去空空肚子继续吃吗?”

    丰年年拍拍肚皮:“为什么不呢。”

    “我平时给你吃的,没让你满足?我是不使用应该考虑给家里换个大厨了?”向不武歪歪头。

    “不,我的朋友,你要知道,但凡我多吃一口,他们就会损失一口,就算是微不足道,我也得为你占这个便宜。”丰年年拍拍向不武的肩膀,很认真的道。

    向不武又笑了:“你快去。”

    “哎。”丰年年抬头在服务生的指引的方向走去。

    丰年年离开之后,向不武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减淡了,他随意的看了一眼桌面,桌子上他的盘子里是最干净的,基本没有吃什么东西。

    陶明月很清楚,现在坐在这个桌子上的人基本都是专门安排来给向不武的,其他人却也不能根本不吃,这饭吃的也战战兢兢。

    可大概是因为向不武总是被丰年年逗笑,整个桌子上的氛围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

    而现在向不武已经露出了无趣的表情,在同桌的人立刻就想要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却被向不武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看到直接闭嘴。

    知道这是很正常的状况的陶明月,安静的咀嚼着东西。

    虽然觉得丰年年是个熊孩子……

    但是现在在这向不武明显表现出很无聊的冷寂的状况中,陶明月居然觉得丰年年能在还挺好。

    显然在这个桌子上其他人也一样,很期盼着丰年年赶快回来。

    丰年年走在偌大的宴会厅里,看到的是即便人很多,可每一个人的桌面上都很干净,四处都很华丽,无论任何一处都透着绝对奢华。

    丰年年总是会在那些华丽的礼服身上多停留一下,这些在他的世界里完全都想象不到的独特的设计。

    一旦离开了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四周基本已经没有多少人。

    向不武说,这里的会场不会对外开放,能在这里举办宴会的已经不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了。

    “是……皇宫吗?”丰年年走在道路上,看着窗外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以及明亮起来的各式各样装点的灯饰,撇嘴,“还不如听水公馆呢。”

    虽然这是曾经他连幻想都不敢幻想的地方。

    从大厅离开找到卫生间的时候,看着偌大的干净的卫生间,四处都很漂亮,带着淡淡的香气。

    从卫生间出来洗手,从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你好。”

    丰年年回头,站在他身后的是几个陌生的少年,高矮胖瘦各不同,但是以丰年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几个都是他的同龄人。

    这些人的衣服丰年年一眼就能看到‘异脏’‘脆弱’和‘奢侈’这几个词。

    “什么事?”丰年年甩了甩手上的刚刚洗手的水珠。

    “你刚刚是和向爷爷在一起吗?”带头的少年询问丰年年。

    “嗯。”丰年年一个一个观察,猜测这些人是不是向不武的下属的孩子。

    “你和向爷爷是什么关系啊?”少年带着满是好奇的语气直截了当的问道。

    丰年年没有回答,反而是转了话题问对方,“你们和向不武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向黎的朋友。”少年说着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向爷爷会带你来,不带向黎来啊?”

    是少爷的朋友?

    丰年年将还有些湿润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对面的少年神色诡异的瞅了一眼在丰年年身后的洗手吹干机和吸水纸。

    “你在干嘛啊?”少年身后的人也问丰年年,而此时丰年年正在掏出手机,摁了几下。

    丰年年瞟了一眼面前的人,而在之后他的手机里突然传来了向黎的声音:“你又要做什么?”

    向黎的声音一出现的时候,在丰年年面前的几个少年都有些僵硬,看着丰年年很是不知所措。

    丰年年将手机的声音外放:“我现在和向不武一起参加了今天晚上的一个宴会。”

    “……你去那干嘛?”向黎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理解。

    “只是想长长见识啦,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宴会嘛。”丰年年肆无忌惮的当着几个人的面和向黎说话,而几个少年也没有一个开口打断丰年年的通话。

    “你怎么什么都要去,啧,你在宴会你打给我做什么?”向黎显然是有些不耐烦。

    丰年年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我现在和你的电话是公放的。”

    “什么?”向黎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我现在眼前站着几个人,他们说是你的朋友哎,是真的吗?我要和你确认一下才行。”丰年年挑眉,将眼前几个人的样貌特点说了一遍。

    “向黎,是我们。”少年在看到丰年年的做法之后,也干脆主动开口和电话那头的向黎说话,“我们就是看到你爷爷带着他来了,想着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就来问问。”

    向黎沉默了。

    丰年年眨巴眨巴眼睛,怀疑的眼光看的面前的几个人都有些心虚。

    “是认识的人。”向黎终于回答了丰年年的话。

    “哦。”

    丰年年察觉到在向黎说完之后,面前几个人好像对他少了那么点热切,而是在丰年年还没有挂断电话之前对着手机道:“向黎,你为什么不接我们电话啊,放假这么久了都没见你出来玩。”

    然而少年的话音刚刚落下,丰年年却收回了自己的手机,一脸不高兴的把手机调成了话筒模式。

    “现在是我在和少爷打电话,有什么事你们自己打电话不行吗?不要浪费我的电话费。”丰年年很是不高兴的瞥了他们几眼,抱着手机走了。

    丰年年走在过道里,对着电话那头的向黎道:“那我挂了?”

    “你就为了这件事专门跑来打电话给我?”向黎感觉很不可理喻,还有些头疼。

    “我要有所防范啊,如果他们是假装是少爷你的朋友呢?如果想从我这里套取什么信息呢?如果我无意之间做了什么有害向不武的事情那就糟糕了啊。”丰年年可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值得询问的事。

    “你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能知道什么啊。”向黎对家里的事情知道的都很少,一点也不认为才认识几天的丰年年能得到什么有资格被别人窥探的消息。

    “少爷,你对人要有防备心。”丰年年道。

    向黎感觉每一次和丰年年通电话都会开始生气,丰年年能听到向黎有些烦躁的抓头发的声音:“你现在让他们知道我的电话可以接通,我是故意不接电话这事不就暴露了吗?”

    “暴露了就暴露了呗。”丰年年一点也不觉得这是问题,“不想接就不接了啊。”

    “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向黎的声线是无法掩盖的烦躁。

    “少爷你不是没有朋友吗?”丰年年疑惑的问道。

    “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些人难道都是鬼吗?”向黎一旦开始反驳丰年年立刻声音就变得有气力。

    “可是你都不接他们电话哎,这也是朋友吗?”丰年年疑惑的问道。

    向黎沉默了,沉默的有些长久。

    丰年年却丝毫对这份沉默背后的含义毫无兴趣:“明明都是向不武的孙子了,你怎么做事黏黏糊糊的,向不武可是最干脆利落的反派,从来不会为了有没有朋友而发愁。”

    “我和爷爷从来都不像。”向黎语气很冲。

    “少爷,我觉得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丰年年对着手机那头笑的开心,“这一点也和向不武不像,反派从来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向黎:“……”

    “你们真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哎。”丰年年继续道。

    向黎:“……”

    “我挂咯。”丰年年也不在乎向黎到底为什么不说话,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丰年年将手机在手指之间转了几个圈圈,突然回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那几个在一起的少年到现在都没出来,厕所是这么有趣的地方吗?丰年年可不这么觉得。

    丰年年回到整个大厅的时候,看到向不武正在和一个光着头,满脸褶皱的老人说话,丰年年知道这个人,是刚刚在台上的,这一场宴会的寿星。

    没两分钟他们的对话似乎结束了,老人转身离开。

    “站在那里看什么呢?”向不武早早的发现了丰年年的身影,在开口的瞬间丰年年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在感受岁月对你的偏爱。”

    当两个老人站在一起,向不武的完美就更为明显的凸显出来。

    向不武背脊挺直,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无论是带着几分轻蔑的笑容还是本身就极其吸引人注目的优雅的姿态,在丰年年眼中都充满了光芒。

    “我一直都很努力保养我的脸。”向不武的手指抚上了眼角,“但是显然岁月不打算绕过我。”

    丰年年也觉得这些会影响到颜值的苍老真的很可惜,那些在文字中的‘妖艳’‘魅惑’‘蛊人’的被刻意塑造出来的用来描述向不武的文字,他都无法亲眼见证了。

    “但是你还是很好看。”丰年年握住向不武的手,“没有比你更好看的老年人了。”

    向不武笑了:“我并不认为我的皱纹很丑。”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连皱纹都皱的很完美!”丰年年笑着,满眼星星。

    一直安静的在向不武身边的陶明月看着向不武的侧脸,在这件事上,她也认同丰年年的观点,现在的向不武的确依旧很帅气。

    “说起来薛桥现在还活着吗?”丰年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对着新上来的菜准备动手,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薛桥现在也有七十岁了吧?

    “薛桥和周文翰,现在都还活着。”向不武侧头,笑道,“你应该有机会见到他们。”

    “你会带我去见他们吗?”丰年年的眼睛骤然亮起。

    “你很好奇?”向不武偏头笑道。

    “当然,毕竟这可是男女主角,在书里虽然一直写薛桥长相只是普通可爱的女生,但是也多次描写了她玲珑、小巧、可爱、精致之类的词汇,而且能被你看上,怎么也不会太丑吧?”丰年年是真的好奇的。

    “你想见到她,很简单。”向不武对丰年年道,“只要现在你回你小姨家里,打开门,敲开对门的门,就能见到薛桥了。”

    丰年年的筷子停下了。

    筷子上的食物啪嗒的落在了盘子上。

    丰年年僵硬着脑袋回头,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向不武。

    向不武被丰年年痴呆的表情再次逗笑。

    “我,我对门?我对门吗?田芸家的那个对门吗?”丰年年简直震惊了。

    “是。”向不武半眯起眼睛,弯腰靠近丰年年,“我也怀疑过你是不是从薛桥那里听说了什么,但是你知道的那些,的确都是只有我知道的事。”

    丰年年瞪圆了眼睛,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很离谱。

    薛桥是他的对门?

    瞬间丰年年想起了那个和他打架的,男生,姓……周。

    “周清宇。”丰年年叫出了这个名字。

    “周清宇是周文翰和薛桥的孙子。”向不武倒是对丰年年颇有耐心,“所以你见过周清宇了?”

    “我就是和他打的架。”丰年年指着自己脸上还没有消散的淤青,“难怪呢,我就说呢,宿敌啊,这是宿敌!!”

    向不武看着丰年年,突然就笑了。

    向不武丝毫不掩饰的,也不会顾及到周围人的小声,让周围的人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向不武是真的觉得有趣。

    丰年年突然有些忐忑:“没关系吗?我打了薛桥的孙子哎。”

    在《不断桥》里结束的时候,薛桥选择了周文翰,而向不武却是一个并没有放弃薛桥打算明恋者。

    那如果现在向不武对薛桥还有余情……

    丰年年突然从背后到头皮窜上来一阵凉意,看向向不武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慌。

    “你做的很好。”向不武微笑着,对丰年年说着。

    丰年年很难猜透向不武现在的想法,但是他却很肯定的知道,向不武绝对没有责怪他。

    丰年年放心了。

    下次找个借口再打一架!

    第三十四章

    丰年年怎么都想不到, 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的那个少年居然就是男女主的孙子。

    而且他居然都已经见过薛桥了。

    丰年年对那一次短暂的和薛桥见面基本没留下什么记忆,或者说薛桥实在是太过普通了,普通到他没有任何想要关注的想法。

    周清宇的样貌也很普通, 中等个头, 只是比较健壮, 似乎很喜欢运动。

    而对薛桥, 丰年年就只剩下了‘可能年轻时候长得不错’的简单印象了。

    “人都不是完美的。”丰年年的面色十分诡异,他伸手拍了拍向不武的腿,“你不完美的地方,应该是恋爱了。”

    向不武已经开始很习惯丰年年无意中对他的嘲讽了。

    “不过他们怎么住在那样的地方啊。”丰年年有些茫然,“住在那里的人不是都很穷吗?”

    在《不断桥》里, 周文翰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描写, 但是也的确是非常有能力,并且未来可期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不是应该住的是更好的房子吗?

    “住在那里的不一定都很穷, 但是周文翰和薛桥的确很穷。”向不武随手将手放在膝盖上,微笑的时候眼底含着淡淡的嘲讽之色, “虽然周文翰顺风顺水过一段时间,但是周文翰和薛桥都是很普通的家庭,长辈生病、投资失败让周文翰吃了不少苦头。”

    丰年年眨巴眨巴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果然只要和你作对的人就没有好下场,我可太喜欢这个结局了。”

    向不武的眼神微微一顿,面对丰年年那满是兴奋又真诚的对别人的悲剧毫不在意的态度, 突然笑了:“所以肯定不要得罪我是不是?”

    “是啊!”丰年年非常兴奋,“反派超帅!”

    向不武依旧在笑, 只是之后缓缓道:“他们这些年走背字这些事,与我无关。”

    “那又怎么样呢。”丰年年的声线都透露出十分的愉悦, “这不就是证明了我选择你是绝对正确的决定吗?世界都对你好!”

    向不武挑眉,也跟着笑:“世界都在对我好啊,哈哈。”

    向不武伸手,手掌笼罩在丰年年的头顶揉了揉,丰年年很享受的挺直了后背去蹭向不武的手心。

    “刚刚我去卫生间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同龄人,他们说是少爷的朋友。”丰年年突然道,已经对薛桥的话题失去了兴趣。

    向不武大概知道这次来的到底有多少人,以及到来的少年都是谁:“他们巴结你了?”

    “我没和他们说几句话就走了。”丰年年很自然的回答道。

    “你不想交朋友吗?”向不武问。

    “我只和你交朋友,也只和和你有关的人做朋友。”丰年年说的太过自然,其中连一点点奉承都没有,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我不需要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

    “你的想法很有趣。”向不武只是对丰年年笑道。

    “朋友还是需要的。”终于,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陶明月忍不住插嘴了。

    向不武的所有的话基本都是在顺着丰年年说,而丰年年因为过度信任向不武,居然将这种奇怪的想法根深蒂固,自己也有孩子、十分注重孩子教育的陶明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陶明月引起了丰年年和向不武的共同注意,两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声音无意识的梗在喉咙之间。

    然而,陶明月突然被温热的手握住了指尖,陡然从那诡异的怔愣中反应过来,低头发现居然是丰年年握住了她。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的。”丰年年对陶明月道,“我们可以交换电话号码,以后我们可以打电话。”

    陶明月结合刚刚丰年年说过的话,鬼使神差的问:“因为我是向先生的秘书,所以你要和我做朋友吗?”

    “是的!这样我不就有朋友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陶明月依稀之间察觉到丰年年的脑回路似乎有点奇怪。

    “怎么,你嫌弃我吗?”丰年年在说完之后,在陶明月试图解释的下一秒很大度的拍拍自己的肚皮,“没关系,我们可以不是朋友,但我们必须是同伙,相信我们之间的关系能超越朋友的友谊。”

    陶明月:“……”

    陶明月探查了一下向不武的反应,向不武很平静,猜测向不武是早就知道丰年年的状况了。

    “朋友什么时候都可以交。”向不武缓慢的声音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傲气,“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朋友就会源源不断。”

    “哇哦哦哦哦哦!我跟着你肯定会变成有价值的人!!”丰年年瞬间放弃了对陶明月的所有兴趣,瞬间投向向不武的眼神都是崇拜。

    向不武一直在笑。

    陶明月欲言又止,最后看着这一老一小,安静移开目光。

    丰年年吃了个饱,站起身肚子都撑得直不起腰。

    向不武走在前面,丰年年伸手拉住了向不武的衣角,借着那一点点力道支撑自己吃撑了走不动的步伐。

    直到丰年年的手腕被握住了,是向不武的手。

    被握住的力道和自己偷偷支撑的力道可不一样,这一下丰年年觉得自己走路都瞬间有劲儿了。

    “向不武,你还很有力气。”丰年年道。

    “嗯?”向不武低头。

    “比起那个走路都要用拐杖的劲敌,你赢的超级漂亮。”丰年年很自豪。

    向不武低声笑着:“回家吗?”

    丰年年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开了机。

    瞬间传进来无数短信和打了无数条电话的提示,丰年年抱着手机陷入沉默。

    “看来还是得回家啊。”丰年年意识到这个十分好用的魔法道具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很让人讨厌的东西,光是想到现在田芸在那边气鼓鼓的拨打电话的模样丰年年就开始发憷。

    ——快点回家。

    ——丰年年,你最好快点给我回来。

    ——你在哪里?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赶快给我回来。

    ——丰年年,你今天晚上必须回家。

    ……

    丰年年一条一条的翻下去,耳边传来向不武的呼吸,向不武此时半趴在他的肩膀上也在看他手机上的短信。

    “我是不是先不回去比较好,等她气消一消?”丰年年将手机举远,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

    “你很怕她生气啊?”向不武带着几分笑意,隐约觉得以丰年年的性格应该不会太畏惧田芸才是。

    “毕竟是血亲,而且作为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她有教育我的权利。”但是丰年年还是很纠结的抓了好几把自己的头发,显得很烦躁,“我得做好挨打的准备了,田芸还是挺健壮的,我最好的预计大概是不断骨头吧。”

    丰年年说的太过于烦恼,完全没有任何调侃的意味在里面。

    比起向不武的沉默,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陶明月更加觉得震惊。

    难道这个孩子在家里经常被家暴吗?

    “你……”刚刚试图开口询问,可陶明月的话却被向不武打断了。

    “那要不要今晚和我一起回听水公馆?”向不武道。

    “好哦。”丰年年想也没想直截了当的答应了向不武的话。

    “哈哈。”向不武忍不住轻笑出声,之后道,“手机给我。”

    丰年年没有任何怀疑的将手机递了出去。

    向不武拨通了在手机上田芸的电话,而响铃仅仅一声的时候,对面的被立刻接了起来:“丰年年,你快点给我回家。”

    “你好,田芸女士。”

    向不武低沉的,带着令人信服的却十分好听的喑哑声线,在开口的瞬间,就如同冰川瞬间落向接触到了空气试图跃起的火苗,浇熄了所有的温度,让田芸哑火。

    “你是,向,向不武,嗯,向老先生。”田芸已经有些结结巴巴,很难简单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今天太晚了,就让丰年年和我回家吧。”向不武也不和田芸纠缠,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田芸虽然立刻就要拒绝,可还是找了一个委婉的说法:“这孩子真的太调皮了,我害怕他会冲突到您。”

    “这是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愿意和我这样一个年轻人已经不在喜欢的老头子做朋友,这样善良的孩子哪怕做错事都会被原谅的。”

    田芸那边沉默了两秒:“可是这孩子一直都在麻烦您,我不好再让他这样,如果一直让他这么放肆,对他的教育不好。”

    “怎么会是麻烦呢?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很喜欢的一个有精神气的孩子罢了。”向不武勾起嘴角,站在黑夜降临后亮起的灯光之下,勾起的唇角让那张难言苍老的脸居然看上去很柔和。

    这一次田芸哑口无言了。

    从手机的那头传来一身无奈的叹息声:“好吧,我知道了,您可以把电话让丰年年来听吗?”

    向不武将手机放下,递给了丰年年。

    丰年年接过了手机,喂了一声,只听到田芸疲惫又无奈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你在别人家不要给人添麻烦,到时间就赶快睡觉,要懂礼貌。”

    “嗯。”丰年年可不觉得自己在向不武面前没有礼貌。

    “明天白天你必须回来。”田芸道。

    “白天,为什么啊?”丰年年显然是有些不愿意的,“白天你们又不在家,我回去多寂寞啊,我想和朋友多玩一会儿。”

    丰年年在通电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握住了向不武的手,俨然一副不愿意和小伙伴分开的稚气模样。

    “你不是说要你家里的桌子吗?我和房客商量好了,明天去拿,明天周六休息了。”

    丰年年的神色有些怪异,之后才道:“哦。”

    “你不要让人家为难知道吗?”田芸继续苦口婆心的叮嘱,“如果你太闹腾人家也会不喜欢你的,做朋友要有度。”

    丰年年听着田芸的教训,不自觉的被向不武拉着手走向大厅的门口,有人迅速的跑来送向不武,丰年年只顾着自己的电话。

    田芸絮絮叨叨的叮嘱之后挂断了电话,丰年年这才抬头看向向不武。

    向不武虽然神色平淡,但是身边的人总是奉承着,是专门跑出来送向不武的人。

    “电话打完了?”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向不武却低头,丝毫不顾及面前的人,直接问丰年年。

    “嗯,她挺啰嗦的。”丰年年甩甩手中的手机。

    “是吗?”向不武微笑着,转身带着丰年年走,即便身后的人十分尴尬也不在乎。

    “我之前提了要爸妈的桌子,她就真的去联系了。”丰年年撇撇嘴,“这么大献殷勤的吗?”

    “嗯?这也是献殷勤吗?”向不武对丰年年的脑回路觉得很有趣。

    “不然呢?”丰年年将手一摊,“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带给她足够的利益,但是之后就不一样了,现在得到的,以后都得回报的,难道一个房子还不够她图谋吗?可是我听说现在这个世界的房子很值钱啊?”

    “嗯。”向不武看着丰年年,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此时陶明月十分微妙的,明显不同意丰年年的想法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是向不武并没有要纠正丰年年的想法的意思。

    “所以你以后打算怎么回报田芸?”向不武简单的瞟了一眼陶明月,陶明月沉默的撇开了眼神。

    “不一定就会回报了。”丰年年耸耸肩,“强塞给我的我不需要也不想要的东西,还想要我的回报?不要太贪心了好嘛!”

    向不武轻轻的笑着,似乎刻意压低了笑声。

    “不过向不武,你可真厉害。”丰年年突然带着仰慕的目光抬眸看向向不武,“你居然三两句话就让那个固执的女人松口,这就是钱和权力的好处吗?”

    向不武低头笑道:“这是说话的艺术。”

    “既然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要上学,那我大概要上到几年级可以学到说话的艺术?”丰年年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期待了,“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和军师一样,有很漂亮的话术。”

    向不武低声笑着,却没有回应丰年年。

    陶明月见到向不武上车,向不武在车座上偏头对陶明月笑道:“你坐其他的车送你回去吧。”

    “好的,先生。”陶明月应道。

    然而车门还没有关上,陶明月见到丰年年从另外一边直接趴到了向不武的腿上,从车内仰头对她笑道:“路上小心,美丽的女士。”

    “好的,嗯,丰年年小少爷。”陶明月道。

    “我不是小少爷。”丰年年却拒绝了这个称呼,“或许你可以提前叫我丰秘书。”

    陶明月:“?”

    向不武笑的肩膀微颤,用一只手捂住了丰年年的脸推了回去。

    陶明月看着已经开启的车辆,站在原地很是茫然。

    上了下一辆车,是他们从听水公馆开来的其中一辆车。

    陶明月坐在了副驾驶,看着身边的男人,最终还是没忍耐住好奇问:“那个孩子,在向先生的身边是什么地位?”

    司机杨毅只是说:“不用特别在乎他,也别太关心,那个孩子性格差的很。”

    陶明月:“……?”

    陶明月:“可是向先生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杨毅面无表情的道:“没关系,不用在意他。”

    陶明月:“……”

    太奇怪了。

    是不是其实连向先生身边的人也不知道那个叫做丰年年的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可是向先生真的在那个少年面前非常的爱笑,似乎很容易会被少年影响到情绪。

    和向黎小少爷同样年龄的少年。

    这件事……

    是不是应该和向狩少爷汇报一下,或者向狩少爷早就已经知道了呢。

    第三十五章

    丰年年这可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要在听水公馆过夜。

    毕竟之前是潜伏在听水公馆, 每天提心吊胆的隐藏,为了确保不被发现连睡觉都是断断续续,每次不超过一小时, 时刻保持警惕。

    今晚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听水公馆, 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丰年年真的很期待, 坐在回程的车上时几乎很难掩饰他此时十分激动。

    丰年年兴奋的双手不自觉的敲打着双腿, 突然转头去看向不武,向不武在他的身侧安静的坐着,闭上了眼睛,全身都靠在车椅上,神色之间有些疲惫。

    丰年年突然安静了下来。

    向不武今天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会很疲惫的事, 真正的活动时间大部分都累积在下午和晚上这段时间。

    向不武一直在和他说话, 和他聊天,也一直都在笑, 在和对手周旋, 这些并不起眼的一件件小事,是不是也能够成为一点一点的压在向不武身上的疲惫?

    可丰年年还很精神。

    在外面已经漆黑的天色之下, 并没有开灯的漆黑车厢,只有从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偶尔照亮车内。

    丰年年垂眸,注意到了向不武的手, 这双手手指细长,即便保养得当却依旧能看出来正在逐渐失去的丰满的血肉,留下了一层苍老的皮肤。

    而他在总是握向不武的手的时候, 也能感觉到这份枯瘦。

    似乎是注意到了丰年年的注视,向不武的眼睛半睁开, 对上了丰年年的眼睛。

    明亮的,灵动的, 干净的眼白和漆黑的瞳孔都彰显着丰年年的勃勃生机,即便瘦弱矮小,却也能看到那旺盛的蓬勃增长的生命力。

    “你的呼吸很长。”丰年年突然说,“就像睡着了一样。”

    向不武没有微笑,只是这样看着丰年年。

    “今晚我们一起睡吗?”丰年年道。

    向不武嘴角轻轻的勾起一道微不可查的弧度:“要秉烛夜话吗?”

    丰年年眨了眨眼睛,笑道:“不说话,就睡觉,朋友之间一起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向不武微笑着,带着疲惫叹息的声音,却是逸出了一个浅浅的‘好’字。

    方博远将在丰年年的房间中给丰年年早就准备好却一次都未曾使用过的睡衣找出来,亲自送到了向不武的房间。

    在听到丰年年居然要和向不武一起睡的时候,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向不武在浴室的时候,方博远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下丰年年。

    “先生睡眠很浅,轻微的动静都会影响到先生的睡眠,如果你觉得一起睡会睡不着,在旁边也有另外一间房间我已经整理好了,只要直接过去就可以睡下了。”

    “你可以对我很放心,我保持隐匿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丰年年很笃定的拍拍胸口。

    方博远想到了丰年年在听水公馆潜伏了半个月的辉煌战绩,晒然一笑:“是我多虑了,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打内线电话给我。”

    丰年年抱着自己的睡衣,问方博远:“以前向不武都是怎么睡的啊?”

    方博远本身并不打算向丰年年解释向不武的日常生活习惯,但是鬼使神差,回答了丰年年:“向先生一直都是自己睡的。”

    “他妻子呢?”丰年年疑惑的问道。

    “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是分房睡,而且夫人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来听水公馆居住的时间并不长。”方博远道。

    “她也是个睡觉很敏感的人,我们都不喜欢同床共枕。”向不武的声音从卫生间的门口传来,向不武出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披了一件浴衣,看上去倒是比洗澡之前要清醒了不少。

    “所以你们才只有一个孩子啊?”丰年年很随意的接话。

    方博远的表情有点绷不住,向不武却笑了:“有一个就足够了。”

    “可是如果一个不成器怎么办?”丰年年举了个例子,“在我的世界里的皇帝明面上的皇子皇女都有二十三个之多了,在我心里比起皇帝更伟大的反派,居然只有一个孩子,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一般会有孤注一掷性格的不都是主角吗?”

    “你不觉得一个深情又钟情的反派会更有魅力吗?”向不武笑着调侃丰年年道。

    丰年年眨了眨眼睛,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喜悦道:“对,你是完美的,向不武,你甚至能管住一般男人管不住的那天天想着女人的玩意儿!”

    “咳咳咳……”终于方博远最先觉得这个话题有点难耐的尴尬,丰年年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大部分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会肆无忌惮的谈论这个话题。

    “你碰过女人吗?”向不武却一点都不在意年龄的问题,随意的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偏头问着丰年年。

    “很可惜,还没有过。”丰年年双手叉腰,突然挺了挺腰身,“我还太小了。”

    “是啊,你这个年龄的确是……”向不武的话突然被打断了。

    “不是年龄太小了,是这玩意太小了。”丰年年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处,“女人不喜欢。”

    向不武很罕见的哑然,而方博远刚刚拿起吹风机的手都僵住了,突然向不武爆发出了很罕见的笑声,他看上去真的被逗的很开心。

    “被人看过了?”向不武一边笑,一边用手撑着自己的头,看上去是被笑声夺走了气力,虽然很疲惫,却还是被好奇的心情吸引了注意力。

    “嗯。”丰年年一点也不觉得这是羞耻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被人看到很羞耻,“一开始是很难找到合适的衣服穿,进入盗贼团之后盗贼团的其他人都嘲笑我,尤其是那些女人们。”

    向不武半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也是。”

    方博远准备给向不武吹干头发的时候,却突然对上了丰年年的眼神。

    丰年年朝着方博远伸出了手,那明亮的,一点也没有疲惫之意的眼睛里,全都是讨要的迫切目光,方博远默不作声的将吹风机放在了丰年年的手心中。

    “我要开始享受你的服务了吗?”向不武也注意到了两个人的动作,轻笑道。

    丰年年拿着吹风机,将手对准了吹风机的风筒:“风之精灵啊,请允许我借用您的力量吧,浅风!”

    吹风机突然开始工作。

    丰年年抬头,看着歪着头冲他笑的向不武,以及亲眼看到丰年年按下吹风按钮的方博远。

    丰年年笑着道:“比起魔法,还是电更好用对吧,魔法的吟唱可麻烦了。”

    “你这样的魔法能用来攻击人吗?就这么吹吹?”向不武也笑着问道。

    “当然不是用来攻击的。”丰年年站在向不武的身后,给那一头银黑相间的短发吹去水汽。

    “那是生活魔法?”向不武问道。

    “只是纯粹的我没有风魔法天赋才会这样,如果是拥有足够魔法天赋的人使用起来可不是这么小小的风,很大很大的风,人在里面站不住的,无论是房子还是树木都会被连根拔起。”丰年年亲眼目睹过那样可怕的狂风,也心生敬畏。

    向不武靠在椅子上,感受着丰年年的手,觉得丰年年的手指意外的很灵活,甚至按压头部的时候还会带来舒适的感觉。

    “那你在什么方面比较有天赋?”向不武问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连贫民身份都没有的人,不管是属性魔法还是身体强度都毫无优势。”丰年年道。

    “难道布斯鲁尔盗贼团是一个专门收留老弱病残和普通人的团吗?”向不武微笑着,他不认为丰年年对盗贼团毫无价值,只是丰年年自己或许还没有发觉。

    “因为团长对我起了同情心。”丰年年丝毫没有心机的说道,“就和向不武你会莫名其妙喜欢上薛桥一样,团长对我也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同情心。”

    “是吗?”以前不觉得,总是被丰年年这么一提,向不武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看上了薛桥,是不是好胜心在作祟,“你当时的样子很可怜吗?”

    “那时候可怜的不是我,是姐姐。”丰年年放下了手机的风筒,双手去感受向不武的发丝是不是已经干透了。

    “姐姐?”向不武对这个人起了一点好奇心。

    “嗯,姐姐当时很痛苦了,但是我下不了手杀她。”丰年年很无奈的道,“所以团长帮我杀了姐姐,还带走了我。”

    “你要杀死你的姐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的方博远,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为姐姐要求我杀死她,她很痛苦,但是要杀死自己太困难了。”

    方博远的心情有些复杂,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可这些疑惑可能对丰年年而言过分残忍而问不出口。

    向不武也安静的看着丰年年,丰年年太过平静了,在诉说死亡的时候没有任何畏惧,即便是他的亲人。

    但是,到底亲手杀死亲人这件事,还是会让这个对死亡无动于衷的孩子迟疑。

    “杀人犯法。”向不武突然道。

    “我不会做。”丰年年立刻举起双手澄清,“我已经改过自新啦。”

    向不武被丰年年的反应逗笑了,冷寂的气氛重新回归平静。

    丰年年给向不武吹着头发,只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团长,记得以前团长也说过他好像在某方面有天赋来着,但是到底是什么天赋,丰年年是真的不记得了,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需要注意的天赋。

    方博远离开了,丰年年看着向不武靠在了床头,拿起了一本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字的书。

    “现在不都是用手机了吗?”丰年年记得之前向不武也是用平板和电脑一类的电子产品,没想到居然还会看书。

    “电子产品的触感,远远比不过书本带来的真实和细致。”向不武道。

    抱着手机的丰年年眨巴着眼睛看那厚厚的书:“那我也……”

    “只是年轻的时候保留下来的习惯而已,你不必跟着照做。”向不武知道丰年年的想法,转而道问,“我能接受快速发展的新兴事物,只是不代表会忘记过去怀旧的时候。”

    丰年年趴在床铺上,看着在床头灯光下的向不武。

    在暖色温和的灯光之下,向不武脸上的褶皱和细纹似乎比白天更加明显了,银色的发丝比黑色的发丝更容易反射光芒。

    “你好像顶着星星。”丰年年突然道。

    “嗯?”向不武并没有从书本中移开目光。

    “白色的头发也很漂亮。”丰年年道。

    向不武准备翻页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微微勾起,之后没有继续看书,反而将那厚厚的书本合上了。

    “要给你读故事书吗?”向不武问道。

    丰年年眨了眨眼睛:“嗯?”

    “去把在那边的书柜上第二个书柜里第二排倒数第三本书拿过来。”向不武将那厚重的书本放在一旁,指挥着丰年年。

    丰年年立刻从床上跳起去拿了书本。

    “童话?”丰年年看着自己找到的书的封皮,之后又看了眼在床头的那本写着‘经济大世界’的书本,“我应该已经过了需要读故事书才能睡觉的年龄了吧?”

    “我想试试看。”向不武道,偏头看着翻越上床的丰年年。

    “你没有给自己的儿子读过吗?”丰年年好奇道。

    “没有。”

    “那现在为什么要读了?”

    向不武翻开了书本,缓缓道:“因为老了。”

    丰年年其实并不喜欢听向不武说和年龄有关的话题,向不武老不老,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已经不需要再过分提醒了。

    向不武读了白雪公主,他的声音平缓,可没有一点睡前读物的情感,但是却能让总是吵闹躁动的丰年年平静下来。

    丰年年听完了这一个简单的童话故事的,道:“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嗯?”向不武道。

    “白雪公主大概是个魅魔,又或者是拥有魅惑能力的人类,而魅惑的能力虽然能迷惑人,但是不能迷惑所有人,被魅惑的人是没有正常神智的,让被魅惑的王子掌控了国家,不是国家的灭亡,就是皇室被颠覆。”丰年年道。

    向不武低头看向故事书:“那你觉得继母如何?”

    “那是一个有趣的,却很倒霉的女人,她有野心,也隐藏着野心坐上了最高位,也对自己的目标有绝对的掌控的能力,也有魅惑抵抗,对威胁有行动力,是我很满意的反派。”丰年年道。

    向不武偏头道:“即便最后胜利的永远是主角?”

    “既然做了反派,我就没想过会有好的下场。”丰年年勾起唇角,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未来发愁,“我要和反派一样肆无忌惮的活。”

    向不武笑了,将书本放在了一旁。

    “不读了吗?”丰年年问。

    “我只是想试试看,事实证明读故事书是一件很无聊的,我并不想做的事。”向不武道。

    “那就不做了!”丰年年在床上翻滚了一圈,“你不困了吗?”

    丰年年还记得在回来的车上的时候,向不武一直安静的闭着眼睛,应该是很疲惫的。

    想了想,丰年年问道:“要我离开吗?”

    “嗯。”向不武道,“你在旁边会让我睡不着。”

    丰年年痴痴的笑:“那我去其他地方睡啦。”

    “现在不行,但是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习惯。”向不武道,“你偶尔可以来尝试睡在我身边,在我睡着之后。”

    “明明不喜欢?”丰年年不理解,因为是向不武不喜欢的事,丰年年不希望看到向不武做违背自己喜好的决定。

    “我老了,会想做很多年轻的时候不想做的事。”

    丰年年穿着睡衣,手中握着手机抱着抱枕,看着向不武,突然道:“向不武,你知道我很喜欢你的吧。”

    “嗯。”向不武道。

    “所以你的话我真的会很认真的执行,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晚上会不会被吓到?”丰年年很担心如果自己突然冒出来,会让现在看上去比年轻人脆弱很多的向不武状态不好。

    “那你就不要吓到我。”向不武道。

    丰年年眨了眨眼睛,点头:“好的,我会做到的!”

    向不武笑了,丰年年似乎对他这么做的动机并不感兴趣,但是绝对护履行他的奇怪的要求这一点,会让他觉得丰年年是个可爱的孩子。

    不好奇,不质疑,不反驳,全然的信任。

    只是……

    向不武还是有些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丰年年比起大门,总是更喜欢走窗户呢?

    向不武看到丰年年从阳台离开,还细心的将落地窗关好,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直接上了锁,表情很复杂。

    丰年年滚过的床单处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折痕,在听他讲故事的时候就这么抱着枕头抬头看他,明明是用来哄睡的故事,却越听越精神。

    明明一言不发,可那眼神都让向不武觉得吵闹,现在人走了,却莫名的带来一股子寂寥的感觉。

    但是好歹……能好好睡觉了。

    丰年年坐在窗台上,等到窗户内的最后的灯光熄灭,这才咬着手机双手一翻从窗台上落下去。

    低头看手机,意外的看到了一条来自向黎的信息。

    因为一直在和向不武聊天,丰年年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最喜欢收到消息了,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信息。

    ——他们对你怎么样了?

    他们?

    哦……

    向黎的朋友们?

    丰年年光着脚踩在草坪上,走了两步。

    说起来回来的时候一直没有见到少爷吧?少爷知道他在听水公馆吗?

    反正不困。

    去找少爷玩?

    丰年年走着走着,突然默不作声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三十六章

    坐落在守望山中唯一一座居住地, 占地巨大的听水公馆四处有明亮的路灯,可在偌大的夜幕森林中却是平静的世界。

    而在听水公馆中的主宅处,却有一处亮起了一整排光芒, 成为了夜幕中守望山中最为喧嚣的地方。

    向黎即便是在电竞室内也要求四处的灯光明亮, 音箱外放, 而正在玩的也是一款开放世界异世题材的解密向游戏。

    在游戏内的角色停到一处的时候, 向黎偏头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上并没有收到丰年年的消息。

    向黎啧了一声,明明其他人都对他的消息秒回,也就只有这个成天到晚眼睛里就只有爷爷的家伙完全对他的信息不屑一顾。

    只是……

    爷爷带他去宴会了吗?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带丰年年去宴会?在宴会中的那些紧盯着爷爷的人是怎么看丰年年和爷爷的关系的?

    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向黎很难描述现在他的心情。

    向不武不曾宠爱任何人, 这件事在丰年年到来之后隐隐约约有被打破的迹象, 这让向黎有些莫名的……

    羡慕,或者说嫉妒。

    丰年年是怎么做到的?他为什么做不到?

    向黎无意识的发着呆, 然而下一秒, 突然整个房间的灯瞬间全部关闭了。

    向黎整个人整个僵硬在了电竞椅上。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本身适应了明亮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四周的一片黑暗几乎让向黎头皮发麻。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揪紧, 明明试图大口呼吸,可却因为不敢发出声音而呼吸的极度困难。

    被剥夺了所有视觉的漆黑的室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隐隐约约浮现, 一点一点的正在匍匐而来,仿佛冰凉的鬼手已经张开在他脖颈的两侧,阵阵发寒。

    是不是现在, 他什么也看不到的正前方,正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恢复视力看到呢?

    冷汗一层层的冒出, 向黎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他现在根本不敢离开电竞椅, 身后的椅背或许也同样不安全,但是能有依靠的东西却还是让他勉强保持理智。

    但是刚刚扔下了手机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了,摸了好几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向黎的喉咙中发出一声恐惧的哽咽。

    然而从耳边好像传来了什么东西摩擦桌面的声音,手机的触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中。

    向黎全身僵硬,刚刚这里他来来回回摸了很多次了,根本没有手机,那现在手机是怎么出现在他的手底下的?

    向黎恐惧的将全身都缩在了电竞椅上,拿起手机想要给方博远打电话。

    然而在屏幕亮起的时候,在这黑漆漆的房间中唯一的亮光里,向黎突然手指不敢再动弹一下。

    是不是有什么人正站在他的身边?

    那并不清晰的,却非常真实的空间中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向黎完全无法否认那东西的存在。

    从正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一双手,握住了他的双手。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少爷。

    丰年年握住了向黎的双手,发现此时向黎的双手冷若冰块,明明还是大夏天,开着空调也不可能冷成这样啊?

    丰年年点了点手机,让手机的亮光照出来,突然就对上了向黎的眼睛,顿时一愣。

    立刻小跑着到了整个电竞房的控制电的智能管控处将所有的灯都重新打开,丰年年回头,发现向黎还蜷缩在电竞椅上一动不动。

    丰年年迅速回到向黎的身边,去看向黎的脸。

    向黎双目无神,呆滞的望着前方,全身僵硬,可那双和向不武很像的眼睛根本没有半点锋锐之色,此时正在被水雾笼罩。

    吓,吓哭了?

    丰年年突然意识到自己恐怕做错了一件很大的事了。

    “对……对不起,少爷,我,对不起,我错了。”丰年年手足无措的就要安慰向黎。

    向黎大概是真的被吓到痴呆,此时蜷缩在电竞椅上一动不动,丰年年这会儿也是着急忙慌的在向黎的面前瞎折腾,想唤回向黎的神智。

    “少爷,睡不着的话我们来写作业吧,给我听写?”丰年年从书桌上找来了课本,想要放在向黎的手里,可向黎的双手却没有任何力道,书本从向黎的手边掉落了下去。

    “那不然,那不然我们继续玩游戏吗?”丰年年回头看着那复杂的电脑,他这个完全没接触过这种新时代玩意的穿书的根本不会用。

    “少爷,少爷啊,你给我点反应行不行?”丰年年这回是真的慌了。

    不然去叫方博远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是如果被人发现了是他吓傻了少爷,被向不武知道了那该怎么办啊?他会被向不武讨厌的吧。

    丰年年突然直接跪坐在了向黎的面前,身体一个匍匐:“小殿下,求求您回回神吧。”

    终于,向黎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垂眸,看向慌乱的丰年年。

    丰年年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向黎的变化,立刻一个弹跳而起在向黎面前转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少爷,您怎么惩罚我都行,我真的知道错了。”

    丰年年是个吵闹的人,尤其是他的声音对向黎来说比任何人都要吵闹,丰年年一开口,简直像是课间十分钟一整个楼道吵闹的声音都窜入了他的耳朵里。

    吵闹,疯疯癫癫,鬼都会远离丰年年。

    只是被惊吓之后的愤怒,被吓到失语的丢人,向黎始终安静着,就这么看着丰年年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丰年年从他的房间中找出来了一个很小的钥匙环,钥匙环上有个简单的卡通形象的挂牌。

    丰年年站在了他的面前,双手张开,突然传来了一道完全陌生的奇怪的声音:“你好,我是精灵莱特,很高兴见到你。”

    向黎睫毛微微一颤,丰年年根本没有张嘴,是腹语?

    “我是光属性精灵,能够在有光芒的世界里诞生奇迹,亲爱的人类,你希望我给你带来奇迹吗?”

    向黎莫名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钥匙环勾在丰年年的左手小指上,丰年年张开了双手,突然两只手握紧,而下一刻再张开,那钥匙环已经出现在了右手的小指上。

    “只要有光的地方,我就可以无处不在,我能够驱赶恶灵,阻挡你所有的噩梦哦。”

    丰年年面无表情,可那声音就好像真的是从钥匙扣里传出来一样,而现在的丰年年才是那个没有感情和表情的玩偶。

    丰年年双手握住,轻轻碾压,而再次张开手的时候那钥匙扣已经消失了,丰年年甚至翻开自己的衣袖,撩起自己的睡衣,上下跳了跳来表示钥匙扣已经不在他的身上。

    下一刻,丰年年的手伸向了他,从他的衣服上取出来了那个钥匙扣。

    向黎安静的看着,近距离看着丰年年给他表演腹语和魔术。

    “人类,我很喜欢你,我愿意给你我的光之祝福。”丰年年站起身,手中的钥匙扣在空中晃荡,“请你找到我。”

    而下一刻,丰年年的双手猛然拍在向黎的眼前,向黎猛然回神。

    这一次,钥匙扣依旧不在丰年年的手中。

    向黎:“……”

    丰年年:“……”

    向黎:“……”

    丰年年:“你可以去找找看钥匙扣在什么地方。”

    向黎安静的一动不动。

    丰年年已经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就如果能找到光之精灵,就能获得小祝福什么的。”

    向黎看着因为尴尬而逐渐的表现出很少见的窘迫模样的丰年年,他的脸颊都已经憋红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终于,向黎开口了。

    “什么?”丰年年没有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要装鬼吓我?”即便现在已经平静下来,可刚刚那一瞬间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恐惧,在发现之后燃烧成为了怒火,现在还没有熄灭。

    丰年年张口就要回答,可向黎脸色一沉,丰年年突然住口了。

    向黎的脸上写着‘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的威胁。

    “就,就觉得挺有趣的。”丰年年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心虚的看向别处。

    这过分诚实的回答给向黎气乐了:“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怎么?我不是爷爷你就无所谓是吧?”

    “也不是……”丰年年支支吾吾的回答。

    “就算我不是爷爷,我也是这个家的小少爷,我要你走,你也不可能留下来!”向黎阴沉着脸色,却说的很笃定。

    丰年年微微扁嘴,之后缓缓道:“我没有,我很尊重少爷的,的确是觉得有趣,只是,只是我没觉得这件事会让少爷这么生气。”

    “不生气?你专门挑着别人害怕的事情做,还能不生气?!” 向黎感觉自己生气的都要掀桌了。

    “团长和我说,如果要克服恐惧,就要面对恐惧。”丰年年这会儿非常诚实,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不隐瞒,在向黎面前那可是心虚得很,“以前我很害怕潜伏,团长在教了我隐匿之后就将我放到魔窟里,让我在魔窟里生存十天,等过了十天之后,我还很害怕,团长就让我呆一个月……”

    向黎:“……”怎么,说不过就开始卖惨了吗?

    “就,我克服了,所以我觉得,也许也能让少爷你也克服。”丰年年低头,这会儿带着歉疚之意,诚心诚意的道歉,“对……对不起。”

    向黎感觉丰年年口中的团长十分荒谬。

    “所以你怎么克服的?这也能克服?”向黎这会儿平静下来了,深深叹了口气,比起和丰年年计较到最后毫无结果,倒是有继续问下去的想法。

    “不太好克服,但是如果怂了会死的啊。”丰年年跪坐在向黎的面前,认真反省。

    向黎沉默。

    丰年年偷偷瞥了一眼向黎的神色,似乎是发现向黎的表情有所松动,发现卖惨有用。

    “虽然我学了很多,但是一直没办法学以致用啊,军师就和团长商量要好好历练我,我和你说过的,军师坏得很……”

    “……我当时就在贝尔萨熊的旁边,眼睁睁的看着贝尔萨熊吃掉了人类的内脏啊,当时那个人的脑袋就在我的脚边,我还能看到贝尔萨熊身上有弓箭,它应该是去袭击了村庄……”

    “……我用贝尔萨熊吃过的风狼的尸体上的气味涂满全身,这才越过了风狼群……”

    “……当时还碰上了魔窟窟主斯派尔蜘蛛女王,我是杀死了其中一只蜘蛛躲在蜘蛛卵里勉强度过的,我还吃了小蜘蛛的尸体……”

    丰年年津津有味的和向黎一边卖惨一边诉说自己的多么多么不容易,然后总结。

    “在危急的时候,我真的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潜力,从头到尾都没有取消过隐匿技能,我的魔力也得到了巨大的成长,而且因为很想成为团长的左右手,所以虽然很害怕,但是我很努力的克服的。”

    向黎只觉得很无语。

    虽然知道丰年年绝对是在卖惨,可如果真的按照丰年年的说法,他做这种事真的是在他的认知范围里没有危险的。

    “我怕不怕鬼,关你什么事啊。”向黎懊恼的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碰到丰年年真是冤大头,被明着欺负了还得体谅人家。

    “就,感觉,好像少爷你也不太喜欢自己怕鬼这件事的。”丰年年眼巴巴的偷偷望着向黎,支支吾吾道。

    向黎的手一顿,看向丰年年的目光承载着一些复杂。

    “你难道还想说是为我好吗?”向黎显然消了气,只是觉得荒谬,丰年年总不会厚着脸皮说就是为他好吧。

    “当然是为了少爷好啊!”丰年年理不直气可壮。

    向黎:“……”

    “我可是一直都是抱着要为了向不武和作为向不武孙子的您好的心态去做事的,请一定要相信我的忠诚心啊!”丰年年拍拍胸口,迫切的试图表达自己的诚实。

    向黎嘴角忍不住抽搐。

    天知道丰年年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在自豪,他是真的觉得是在为他好?!

    这个人。

    是疯子吗?

    不想再计较这些令人头疼的事,向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会办的太晚啦,向不武说我可以过来住,我就过来啦!”

    “那你大晚上的跑来找我做什么?”

    “因为少爷给我发消息了啊。”丰年年端起自己的手机。

    “发消息你就回消息,专门来找我做什么?”向黎全身都瘫软在电竞椅上。

    “因为我很高兴少爷可以给我发消息啊。”丰年年道。

    向黎心口一跳,很高兴?

    向黎冻着表情问:“你很期待我的消息,别人的消息呢?”

    “也期待啊。”丰年年道。

    向黎:“……”

    “我超级喜欢手机,这个东西实在是太方便啦,每次收到消息我都能高兴好久,人和人的联系真的可以这么近距离,这种在我的世界里极其昂贵的魔法在这里简直是不要钱啊!”丰年年抱着自己的手机夸赞个不停。

    向黎感觉自己十分疲惫,和丰年年相处半小时能吸干他一整天的精神气。

    只是向黎看着丰年年用脸颊去蹭那旧手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五六年前的老机型,和丰年年视频的时候一卡一卡的,丰年年甚至都是一边充电一边使用,还询问过他为什么这么热,会不会有影响。

    向黎对着丰年年伸出手。

    丰年年疑惑的看着向黎的手心,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向黎叹气:“我说你手机给我。”

    丰年年虽然迟疑,但是还是将手机放在了向黎的手里:“您一定会还给我的对吧?”

    “你都给我了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向黎一边说,一边随手打开了手机,根本就没有设置密码,别说密码了,仅仅是翻页都已经卡的要命,打开一个APP三秒起步,向黎简直不敢想象丰年年是怎么使用这卡到令人发指的手机的。

    “真是卡死了。”向黎道。

    丰年年凑到向黎的身边,说:“那你把你已经不用的那些手机给我用呗?”

    向黎:“……?”

    向黎的确是有将自己的旧手机换给丰年年使用的打算,可是直接被丰年年这么厚着脸皮要他又不想给了。

    “反正你有那么多,堆在那里像个垃圾一样,不如给我物尽其用。”丰年年理直气壮。

    向黎给气笑了:“你连我放旧手机的地方在哪里都知道?”

    “我这次也不是直接拿,我还给你报备了呢,可以的吧?”丰年年直接忽略了向黎的质问,笑嘻嘻的靠近向黎。

    向黎冷笑两声:“你还知道你每次都是直接拿?”

    用他的房间,睡他的床,穿他的衣服都不报备,现在向黎都怀疑丰年年是不是直接拿走了他的手机。

    “有什么关系,东西就是要用才有价值啊,少爷你败家,明明都是能用的手机,却放在那里浪费。”丰年年说着说着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对极了,开始嘲讽不懂得节约的向黎。

    “连能不能用你都一个一个试过了?”向黎那点同情心瞬间被丰年年的厚脸皮湮灭,尾音上扬,“可以啊丰年年,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少爷,是我们家!”丰年年立刻上去握住了向黎的手,“我忠实的希望能够成为你的家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

    向黎甩开了丰年年的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虚伪。”如果没有向不武这一层关系,向黎可不觉得能看到丰年年这么虚伪的一面。

    “嘿嘿,那我能拿走了对吧?”丰年年道。

    “想得美。”这回向黎是完全不打算给丰年年任何东西了,这手脚不干净的小偷。

    “好吧。”丰年年叹了口气,难免有些失望。

    丰年年的不纠缠反而让向黎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什么不说话了?不给就闹脾气?这家伙还记得刚刚对他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吗?反省时间超过三分钟了吗?

    然而丰年年似乎真的不打算继续讨要了,反而就这么站在向黎的面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少爷啊,你难道真的不想找一下光之精灵吗?我不是在说谎的,是真的是某种祝福的。”

    “什么祝福?”向黎皱眉。

    “也就和这个世界里过生日要许愿一样,是那种类型的好的征兆。”丰年年单手叉腰,一手摊开,“虽然少爷你很小气又很爱生气,但是我还是很尊敬少爷的,虽然你对你的朋友,你的下属,甚至是你的长辈如此苛刻,我也是会希望你能得到祝福。”

    向黎只觉得真的很烦躁,大晚上的他为什么要被丰年年当着他的面来阴阳怪气,苛刻的向黎决定:“你给我滚出去。”

    “为什么啊。”丰年年很委屈着叫嚣,“向不武把我赶出去,你也要把我赶出去吗?”

    向黎冷笑:“你就适合被赶出去。”

    想想居然会担心丰年年是不是会被那些人欺负而特地发消息确认一下的自己,真的像个傻子。

    就丰年年这个样子谁欺负的了他?

    丰年年故意委屈巴巴一步一步的后退到阳台处,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

    向黎要把人赶出去的眼神非常坚定。

    丰年年故意嘤嘤两声,看向黎的时候满眼写着‘负心汉’。

    向黎连一个嘲讽的眼神都不给。

    丰年年从阳台灰溜溜走了。

    向黎看着丰年年在离开之前故意拉开的很大很大的窗帘,愣是给气笑了。

    去阳台将窗帘拉好,向黎却突然觉得四周安静了下来。

    太安静了,丰年年简直是喧嚣和宁静最清晰的分割线。

    向黎四周扫视了一圈。

    鬼使神差的,向黎翻找了一下丰年年走过的地方。

    在电竞房里放着不少游戏和手办,四处颜色鲜艳,虽然整齐但是容易藏起钥匙扣的地方非常多,向黎来回的巡视着这些东西旁边没有巡视过的死角。

    将近一个小时的瞎晃悠,向黎开始烦躁。

    大晚上的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玩游戏的心情也消失干净了,今晚再熬夜肯定会很难受,向黎转身打算回卧室,突然一簇小小的熟悉的东西瞬间映入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向黎低头,在门的下方看到‘光之精灵’。

    小小的钥匙扣躺在门口。

    向黎:“……”

    在丰年年说‘寻找’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寻找足够隐蔽的地方,所以四处查看那些过于细节的不易被发觉的角落却一无所获,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里。

    那钥匙扣就这么躺在他的门口,必经之路的地方,简直就像是生怕他找不到。

    向黎弯腰捡起钥匙扣,看着钥匙扣上的卡通图案,晃了晃,钥匙链的塑料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并不是很清晰。

    第三十七章

    向不武并没有很快睡着。

    丰年年在走之前没有锁上阳台的门, 显然是打算按照他的话回来和他一起睡。

    人到老年,对睡眠的需求日益减少,也就总是不那么容易入睡了。

    往常会阅读一些需要理解的枯燥晦涩的书籍来入眠, 可大概是因为读了很无聊的童话故事, 却又得到了一些很有趣的反应, 反而让向不武清醒了不少。

    轻轻叹了口气, 向不武安静闭上双眼,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没有,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总是会特地去感受身边是不是有偷偷躺过来的人。

    似乎感觉到有人从阳台的落地窗进来, 又靠近到他的床边, 只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和丰年年说半夜上他的房间来睡, 现在这个提议让他本来就浅眠的晚上睡得更辛苦了。

    向不武的闻到了淡淡的, 微不可查的香气,可向不武很清楚, 他正在做梦。

    梦境之间的他站在一片广阔的草地之上,微湿的青草气混杂着在四处大片大片绽开的不知名花朵的花香,似乎有微风轻轻拂过, 带来阵阵浅浅凉意。

    站在这一片安然的天地之中,却突然从他的身边走过了几头牛,安逸的在低头嚼花, 然后当着他的面来了一幕牛粪落在鲜花上。

    向不武:“……”

    向不武睁开眼睛,茫然望着天花板, 从诡异的梦境中回过神,却意外的感觉神清气爽, 他居然睡得不错?

    操纵了床头的开关,遮光的窗帘安静的缓缓打开,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了地面上,将整个阴暗的室内重新充满光明。

    微风轻轻吹拂,带来一阵阵清晨清冽的空气和花朵的甜香,以及……一种微妙的气味。

    向不武沉默的看着此时在他的身边堆放着的一些绽放的正艳丽的、新鲜采摘的花朵。

    在从阳台进来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很明显的泥泞的脚印。

    以及在他的身边此时托着腮满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痕迹的丰年年。

    “早上好啊,向不武!”丰年年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向不武,没有一点睡意。

    “你去花园摘花了?”向不武看着那些还带着湿润的花瓣,很难猜测这到底是什么时候采摘的,清晨吗?

    “对,我摘的,得在园丁上班之前,你醒来之前摘啊。”丰年年在床上打了个滚,身上脏兮兮的泥土和都沾染在了向不武的被褥上。

    向不武垂眸看着在他干净的床铺上沾染上的一些不明显却很碍眼的黄黑的痕迹:“你就这么浑身脏兮兮的直接上我的床?”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的床单也是一天一换的,那些佣人拿着那么高的钱总不能连这点活都不愿意做吧。”丰年年可以说是非常理直气壮。

    “你就没想过是我讨厌脏东西?”向不武的确是有点洁癖的,只是现在面对丰年年之时,除了洁癖反而更多的是好笑。

    “我可没有碰到你!”丰年年拍着自己这边的床铺,“我可都缩在床角处睡的。”

    “你睡着了?”向不武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丰年年根本没睡。

    “当然,我肯定是睡着了啊!”丰年年指着自己神采奕奕的脸。

    向不武倒是觉得意外,虽然是他提议的让丰年年在他睡着之后过来,却没想到丰年年居然真的做的很完美。

    “你居然真的能做到。”向不武倒是有些意外。

    “你可不要小看我的隐匿功夫。”丰年年拍拍胸脯,“只要你不上高科技我就是无敌的。”

    向不武笑了,大早上的看到丰年年,简直就是在宣告一天喧嚣的开始。

    向不武起身换了一套衣服,打算出门遛狗锻炼。

    “向不武。”丰年年在看到向不武脱掉了睡衣之后,露出一直被隐藏的身体线条,和晚上昏沉的光线不同,站在白日的阳光中的向不武能看的更清楚。

    “嗯?”向不武随手将方博远在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运动服换上。

    “你的身材很好,还有肌肉。”丰年年眼巴巴道。

    还没有完全穿好运动服的向不武偏头看向丰年年,腹部稍微用力展露出腹肌。

    丰年年的眼睛更亮了。

    “我的朋友,你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是天赋异禀,相信我,即便你在我的世界也依旧有劳动能力的不会被搞死的老年人!”丰年年亮着眼睛,满是羡慕。

    向不武却嗤笑:“你如果想奉承我,最好还是再学学。”

    “嗯,是我错了。”丰年年郑重的点点头,“哪儿有让皇帝去干体力活的呢?”

    向不武瞥了一眼丰年年,丰年年心中他的皇帝地位似乎还挺坚不可摧。

    “要再睡一会儿吗?”向不武问道。

    “不睡了,我睡饱了,我不需要很长时间的睡眠。”丰年年道。

    向不武随口道:“会长不高。”

    丰年年:“……?”

    向不武笑着看丰年年:“在你这个年纪你这个睡眠需求太少了,足够的睡眠会对身高有影响。”

    丰年年:“……那我再睡会儿。”

    “睡吧。”向不武瞥见丰年年黑漆漆的脚底板,“不然洗个澡再睡?”

    “好哦。”丰年年在外面的花园里折腾了半个晚上,的确灰头土脸的。

    看着丰年年当着他的面用他房间的卫生间,向不武沉默,转身去找其他的卫生间。

    “先生。”方博远知道向不武会在这个时间出去遛狗,已经带着托比站在了门口等待。

    “让打扫的人晚点去我的房间。”向不武道,然而想了想,继续说,“让他们打扫的时候把被褥也换掉,床垫如果也脏了那床垫也换了。”

    方博远的表情有些奇怪,从‘晚点打扫房间’上来应该是丰年年还在睡所以不去打扰,但是如果要‘换掉床垫被褥’的程度,应该是很嫌弃丰年年才是。

    这种行为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允许还是不允许。

    似乎是看透了方博远的纠结,向不武的表情也有些微妙:“他去花园了,他大概不知道花园都是用的生物肥吧,他甚至没有穿鞋。”

    大早上,方博远的内心受到了小小的震撼。

    也就是说……

    丰年年大半夜,踩着一堆废弃物,爬了先生的床吗?

    “您……您……”方博远试图说点什么,可却发现事情太过于炸裂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噗……”向不武都没忍住,捂着额头,“我还做了在花园里的梦,梦里还有几头牛。”

    “我……我知道了,我会更换床铺和床垫的,嗯,我,也会适当的提醒一下丰年年。”方博远也很无可奈何,总不能每次都换床垫被褥吧。

    向不武带着狗出去晨练了。

    在路过花园的时候闻到空气中带着水汽的味道,心情十分微妙,总觉得只要扭头,就能看到牛。

    向不武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丰年年已经四仰八叉的睡死了,向不武站在窗边,低头看已经脱光了睡衣只剩一条内裤的丰年年。

    无法猜测到底是有裸睡的习惯还是洗了澡湿了就丢了。

    向不武去卫生间冲澡的时候,看到了一旁的脏衣篓里的丰年年的睡衣……

    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向不武洗完澡的出来,丰年年还在睡。

    向不武吃完早餐,丰年年还在睡。

    向不武穿戴整齐,坐在房间内,看因为没吃东西而扁下去的丰年年的肚皮。

    这实在太能睡了,不是说是隐匿高手吗?是太安心了吗?

    “丰年年。”向不武道。

    丰年年无动于衷,甚至不稀罕翻个身。

    向不武让人进来打扫了房间,将那堆放的乱七八糟的花整理好放在了花瓶里。

    方博远站在向不武的身后,也很一言难尽的看丰年年睡觉。

    几个佣人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方博远,‘床要现在打扫吗’的目光。

    向不武想了想,站起身将丰年年用被褥包了起来,从床上拎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丰年年还是没醒。

    “不会昏迷了吧?”向不武迟疑道。

    方博远也觉得能这样过于安静的毫无动静有点离谱:“不然,我去联系一下章医生吗?”

    突然从房间的某处响起了陌生的手机铃声,向不武和方博远眼睁睁的看着丰年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丰年年转身爬了两步,接起了手机。

    “嗯,我知道……我没说不回去……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吃了午饭就回……”丰年年支支吾吾到最后挂断了电话。

    向不武靠在沙发上,看着丰年年那干枯瘦弱的小身板因为没穿上衣,肩膀耷拉下去的幅度非常明显。

    “小姨叫我回家。”丰年年回头,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下午要去搬桌子。”

    向不武看着丰年年,突然问:“你困吗?”

    “不困啊?”丰年年的眼睛非常清明,可一点也没有困倦之意。

    “你刚刚不是都睡的昏死过去了吗?”向不武对丰年年这个瞬间清醒的能力也很惊叹。

    “没死,活着呢。”丰年年想了想道,“团长教的,能在安全的环境下睡觉就一定要好好睡,瞬间清醒也是团长教的!”

    向不武微微眯眼:“你团长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我所有的生存技巧都是盗贼团教我的,我会的可多了。”

    看着丰年年很自豪的模样,向不武突然问:“那你觉得我和你的团长谁更重要?”

    方博远在听到向不武的问话的时候,神色很微妙。

    他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向不武这般幼稚的好胜心。

    “团长是我的父母!您是我的信仰!这不一样,比不得!”丰年年一边摇手一边摇头。

    方博远挑眉,有时候他还挺赞叹丰年年的思维能力的,确实是非常利己的思维方式。

    向不武笑了,笑的毫不掩饰。

    此时方博远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他低头看了一眼,本身还带着一些微不可查的笑意的神色微微一顿。

    方博远弯腰对向不武道:“先生,少爷来了。”

    “嗯?”向不武的笑声消失,那肆意的笑容带上了一点点微妙的轻蔑之意,“昨天那小丫头看来汇报了不少事啊,我的好儿子倒是挺会拿捏下属的。”

    小丫头?

    丰年年眨了眨眼睛,是说昨天的那个叫做陶明月的秘书吗?儿子……

    向不武的儿子,向黎的爸爸?

    丰年年突然之间就来了兴趣。

    “他来吃午饭吗?”丰年年道。

    向狩在这个时候来到底做什么,在场的人就只有丰年年不知道。

    只是,向不武露出几分微妙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对,来见见我这一把老骨头。”

    方博远有些担心,但是担心的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丰年年。

    丰年年迫不及待的洗漱,虽然方博远给他准备了衣服,可丰年年却并不喜欢。

    他要见向不武的儿子了!那可是正经的皇子殿下,如果只是随便穿几件衣服实在是太怠慢了。

    昨天穿的衣服也不能穿,穿过一次的衣服当然不适合用来再见皇子了。

    思来想去,丰年年还是决定去一趟向黎的衣柜。

    丰年年按下了向黎房间的通知铃,但是始终没有人开门。

    丰年年开始奋力敲打向黎的门,可依旧没有人开门。

    不在?

    丰年年从一旁的房间跳出了窗外,轻车熟路的翻到了阳台上,然后很顺手的打开了阳台的门。

    直接对上了向黎此时阴沉的脸。

    丰年年突然一个激灵。

    昨天把人吓哭的愧疚记忆突然上涌,丰年年站在向黎的面前,抓了抓头发:“呃,那啥,因为你没有反应,我在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过来看看。”

    好奇怪。

    丰年年很难说明现在的感觉,但是昨天把向黎吓成那样向黎都没有对他这样的表情,现在这是怎么了?

    “我,我又做错啥事了吗?”丰年年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会让向黎这个表情的事。

    向黎的脸色很不好看,大概是又熬夜了,比起平时似乎要更为苍白,此时坐在沙发上,虽然比起丰年年要更为高大,可却好像是蜷缩在那里。

    如同腹部被攻击受伤的魔兽,正在试图用利爪和尾巴来隐藏起可能会致命的伤口,更凶狠,也更危险。

    丰年年察觉到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的威胁,全身紧绷,无意识的防备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和丰年年尚未变声的雌雄莫辨的少年音不同,向黎的声音要更为低沉,似乎裹挟着冷凝的霜雾,感受不到善意。

    “我,就……找几件你不要的那些旧衣服,我打算去见向不武的儿子。”丰年年道。

    “我爸爸,和你有什么关系。”向黎的语气有些冲,似乎提到父亲之后的心情就更为低沉了。

    “毕竟是向不武的儿子嘛,我肯定希望给皇子殿下留一个好印象的啊!”丰年年干巴巴的说,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向黎,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你需要留下什么好印象。”向黎眉头紧皱,看向别处,“爸爸回来大概也是为了看看你,你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

    丰年年眼巴巴的看着向黎,他好像从向黎的声音里听出了某些微妙的情绪。

    丰年年对向不武的儿子,向黎的爸爸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为什么会吸引到那个人的注意力?

    而看向黎这个样子。

    他记得似乎比起亲生父亲,向黎似乎和方博远更为亲近些,难道是皇家秘辛吗?

    现在皇帝在位,皇子始终是皇子,皇孙的身份也是皇子竞争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这样的?

    丰年年仔细揣摩着,看着向黎此时称不上好的神色。

    难道说他在皇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这件事,会令向黎不快吗?因为站队问题?

    丰年年想了想。

    很纠结。

    虽然他只在乎向不武,但是到底还是和向黎见面更多,年龄相仿,比起那未曾见面的皇子还是要更亲密一些的。

    丰年年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为站队问题而艰难思考。

    但是如果简单想想看呢?

    皇子不在家,这么久都不和向不武联系,虽然向黎和向不武的交流也少,但是好歹联系更深一些。

    所以还是向黎比较重要吧?他站队肯定会站在皇帝派的。

    “你一直看着我在想什么呢?”向黎终于忍不住,丰年年那微妙的阴恻恻的目光看的他汗毛直竖。

    本来低沉的心情绷不住,变成了发憷,终于忍不住还是和丰年年道。

    “我明白了,向黎。”丰年年突然伸手拍了拍向黎的膝盖,认真又笃定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向黎的眼睛,“只要你向着向不武,我就永远都会是最忠诚且最尊敬你的同伙。”

    向黎:“?”

    丰年年:“我站皇孙。”

    向黎:“??”

    第三十八章

    丰年年特地告诉其他人他会晚点去餐厅, 这会儿刚刚到了餐厅门口就听到中年男性的低沉粗粝嗓音从餐厅里传来,听不清说话的内容是什么。

    打算推门而入的丰年年没有立刻行动,悄悄的贴在了门上偷听里面的对话。

    “我现在看着不好吗?”向不武的语气带着一点戏谑。

    “您的身体好比什么都好。”向狩的回答非常平静。

    这是皇子的声音?总觉得这个声音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惊艳啊, 向不武的声音无人能敌, 向黎的声音也很不错, 可向狩的声音, 怎么总觉得有点闷声闷气的,是因为隔着门吗?

    “我身体一直这么好,不就得一直管着你吗?这也好吗?”向不武这话内容讽刺,可那完全是调侃的声线。

    “父亲,我很希望您能健康无忧。”

    好死板。

    以丰年年这两天对向不武的了解, 这话百分百是在调侃, 这回的也太死板了,向不武肯定不喜欢。

    “向狩。”果然, 丰年年听到向不武道, “你一如既往的很无趣。”

    “我是尊重您。”向狩道。

    “每次来都这样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也不能让我开心开心?”向不武笑着, 可明显那笑声中却不夹杂笑意。

    向狩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父亲。”

    好无趣。

    丰年年扒着大门。

    这真的是向不武的崽儿吗?

    “向黎,你最近没有好好陪你爷爷吗?”然而在下一刻, 丰年年听到向狩对着向黎严厉的声音。

    餐厅里沉默了两秒,丰年年听到了向黎的声音:“抱歉,爸爸。”

    “我听说这段时间来了一个少年, 让你爷爷很高兴,别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你是你爷爷的孙子,为什么会做不到。”向狩道。

    丰年年耳朵竖起, 明显是听得到这些人在说的人是自己了。

    向黎沉默了。

    向不武也没有参与这对父子的训话。

    丰年年一个挑眉,突然一脚踹开了餐厅的门,非常大的力道,瞬间让餐厅内的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在餐厅内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集到了丰年年的身上。

    丰年年双腿岔开佝偻着脊背站在门口,一手将头发挠的乱七八糟,仿若前行螃蟹一样的挪到了餐桌旁。

    “哎呦,我的饭呢?”丰年年一屁股坐在了一张空椅子上。

    不仅是在场的其他厨师和佣人,一直情绪稳定的方博远这会儿也惊呆了。

    向不武看着丰年年,一只手捂住了嘴,眼中流露出诧异和期待的笑意。

    “饭,我的饭!上饭!”丰年年两只手大力拍了两下桌子。

    向不武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椅子朝着一旁移了移,距离丰年年远一点。

    丰年年瞅了一眼向不武,又瞥了一眼此时安静如鸡的向黎,最后斜着眼去看向狩。

    这是皇子?

    这么普通?

    他家向不武的盛世美颜呢?丰年年脑海中脑补的向狩必定是一位帅气有着气质的中年大叔,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神色可以冷淡可以凌厉也可以温和,至少是有那么一处得遗传向不武吧?怎么半点都没遗传到?

    向狩此时也在看丰年年,但是很震惊,那目光简直像是在看突然出现在精致餐桌上的一片脏兮兮的鞋垫。

    “丰年年……”方博远终于忍不住,靠近丰年年,瞬间从丰年年的身上嗅到了那很清晰的泥土和生物肥混合的芬芳。

    “啊?”丰年年偏头。

    方博远的表情微妙极了:“你怎么……”

    “怎么?不行啊?!”丰年年直接打断了方博远的话。

    丰年年想要找回自己昨天晚上在花园里翻滚过后满是土壤的睡衣,但是很可惜,那套睡衣已经被拿去重新清洗了。

    丰年年去找了园丁,借来了一套工作装。

    但是高大的园丁和豆丁的丰年年比起来身材差距太大,丰年年干脆突发奇想将园丁的上衣和穿好,找了根绳子在腿上绑一绑变成了一条连体服,去借了清洁工的一套白色长褂,穿上直接拖到脚后跟。

    如果不是鞋子实在是太不合脚,丰年年甚至会借走园丁的鞋。

    可丰年年看着自己在镜子里邋遢的样子,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帅。

    就算穿的这么邋邋遢遢了,居然还比前世的自己穿的好。

    方博远很是为难,抬头去看向不武,向不武则是安逸偏头,让厨师给丰年年上菜。

    方博远真的是忍无可忍,主动用干净毛巾和水盆给丰年年擦干净了手上的泥土,甚至连手指里都不放过,对脏东西很不能忍耐的方博远甚至都想就地干脆给丰年年好好清洗一遍。

    但是,方博远忍住了,看着丰年年拿起了筷子,开始怀疑丰年年是不是在故意针对自己,他做了什么让丰年年讨厌的事吗?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怎么能穿的这么脏就上餐桌!”方博远虽然为难,但是向狩不为难,直截了当的表达出对丰年年的嫌弃。

    “向不武,这个人是谁?”丰年年偏头对向不武问道。

    “我儿子,向狩。”向不武倒是没有拒绝丰年年的问话。

    “哦,向狩……”

    “你怎么能直呼长辈姓名,你难道没有家教吗?”向狩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对丰年年的状态简直震惊极了。

    丰年年手中的筷子却直接在桌子上一捣:“一上来就问候人家家教我觉得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不知道你和谁学的,但是肯定不是学向不武的!”

    向狩的脸色由阴转黑:“我要见你的父母。”

    “我无父无母,没有家教,天生就爱这么吃饭。”丰年年甚至一只脚踩上了椅子,露出不知道从哪里蹭的脏兮兮的膝盖,偏着头对向狩毫不客气。

    一旁的方博远眼角直跳。

    “我们向家不需要你这样的客人。”向狩明显已经生气了。

    “向不武还没说什么呢,哪儿轮得到你在这里教育我。”丰年年一撇嘴,开始对自己面前的菜动手,“你是就喜欢当人爹吗?”

    “什么?”向狩一愣。

    丰年年往自己嘴里塞了三块肉,鼓着腮帮子瞥向狩:“你刚刚还说你儿子没我好呢,你现在咋还对我这样。”

    说着说着,丰年年突然对向黎抛了个眼色。

    此时已经被丰年年炸裂的造型震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的向黎,陡然反应过来的当时在自己的房间里,丰年年突然露出的那怪异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带来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丰年年到底在想什么?

    向黎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脑容量根本不足以去了解一个疯子。

    刚说一句话就被瞬间打脸的向狩已经开始呼吸不顺畅了。

    “你怎么会是向不武的孩子啊,我真的不理解,明明向不武是那么有趣那么完美那么无人能敌接受能力超强包容性很强的人,你到底遗传了我们向不武哪一点了啊。”丰年年嘴里还塞着食物,说的支支吾吾的,但是话还是说清楚了。

    看着向狩握住筷子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丰年年得意的再次朝着向黎送了一个眼色。

    向黎陡然被抛了个眼神,却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好。

    两句话之间的沉默,丰年年碗里的米饭已经下去了大半,脸上吃的都是饭粒。

    “父亲,您怎么会让这样一个孩子在您身边。”向狩突然问了向不武。

    从丰年年带着一身泥土和生物肥甚至还夹杂着农药的混合气味来到餐桌之后,向不武就再没有动过筷子了,很难说不嫌弃。

    “有趣很重要,哪怕令人不舒服,但是足够有趣就可以忽略。”

    然而丰年年却背脊一僵。

    不舒服?

    他让向不武不舒服了?

    他只是想让向狩讨厌他,可没想让向不武不舒服啊。

    丰年年瞟了一眼向不武,又瞟一眼,再瞟一眼,虽然说不舒服,但是向不武似乎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没事吧?没事吗?丰年年继续扒拉了几口饭,将空碗递给身边的佣人,佣人立刻给丰年年再续上满满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向狩样貌普通的脸上写满了荒谬,望着邋邋遢遢的丰年年,最后视线定格在一直背脊挺得笔直姿态优雅的向黎,巨大的反差让向狩完全无法理解。

    是因为新奇?

    总是见到得体的循规蹈矩的人,突然遇到一个不按常理来的邋遢少年所以才会突然感兴趣?

    这种人,有什么他非要专门过来看一眼的必要吗?

    “抱歉,父亲,这个孩子过于随性,我有点不舒服。”向狩道。

    “你不吃了吗?”丰年年望着向狩碗里还没有吃完的米饭,朝着向狩伸出了手,“那你的碗给我吧,不吃多浪费,你难道不知道珍惜粮食吗?小学没上过吗?”

    向狩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我先离开了,父亲,向黎,饭后来我书房一趟。”

    几个人看着向狩忍无可忍的离开,丰年年在等了三十秒后,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快快快,方博远来给我洗洗,向不武都嫌弃我啦!”

    方博远一听到丰年年主动要去洗洗这一瞬间就神清气爽了。

    “衣服也换了吧。”方博远忍不住道。

    “等向狩走了我就换。”丰年年道,本来已经舒爽了的方博远小表情又别扭了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终于向不武主动表达了自己的好奇。

    “在站队啊。”丰年年道。

    向不武真的觉得丰年年的脑回路很难预测,再次问道:“站什么队?”

    “我要成为保皇派,和少爷站在一队!”丰年年将自己主观臆测的皇子派系和皇孙派系简单概括了一下,继续道,“只要能对向不武好的,我就站哪一边!”

    向黎越听越觉得离谱:“我没有想过要和爸爸争。”

    “对对对,就是要这样。”丰年年用干净的毛巾给自己擦了擦脸,“都是向不武的,你想都不要想。”

    向黎突然噎的难受。

    倒是向不武笑的很开心:“所以你是故意要让向狩讨厌你?你怎么知道你这样做他就会讨厌你了?”

    “让人讨厌,我是专业的。”丰年年很自豪的说,“向狩看上去就是那种标准的贵族,只要足够像个贫民就百分百会让贵族讨厌!”

    “听上去很有道理?”向不武揶揄着笑。

    “少爷是向狩的儿子,自己是喜欢什么样就会如何培养自己的孩子,我只要和少爷相反就行,少爷学习好,我就学习差,少爷穿精衣服,我就穿糙衣服,少爷有教养,我就没素质……”

    向黎听着听着,莫名的感觉丰年年这与其说是在解释,倒不如说是在变相的夸赞自己,即便想要反驳些什么,可这样的说话方式却让人根本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向黎倒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丰年年眼中是个什么样子。

    明明都只是为了爷爷,可却夸到了他头上,向黎沉默着,也有点微妙的害臊。

    “你挺喜欢向黎的?”向不武问道。

    “我更喜欢你啊!”丰年年很快的回答了向不武,“因为少爷是你的孙子,是喜欢你的人,所以我喜欢他啊!”

    “向黎喜欢我?”在向不武用随意的语气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之间整个餐厅里的氛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而丰年年并没有感觉到。

    “少爷你自己说,你喜欢向不武吗?”丰年年直接道。

    喜欢这个词,即便是在家人之中也不是那么容易随便的挂在嘴上的。

    喜欢有很多种表现方法,而被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往往都对这份感觉有清晰的认知,但是真的要诉之于口却很难。

    方博远有些担心,向黎和向不武的关系一直都是处于相互之间并不怎么交流的状态,这样直白的问出来,这就是在难为向黎。

    “怎么了?”丰年年在等着向黎的回答,可向黎却迟迟不说话,丰年年的表情出现了几分微妙的怀疑,“你难道不喜欢向不武吗?”

    丰年年立刻看了一眼向不武的表情,向不武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很在乎,只是带着些许兴味的等待着向黎的回答。

    向黎有些狼狈。

    但是造成这个骑虎难下的场景的丰年年,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带来了什么麻烦。

    只是向黎没有和丰年年一样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直接能做什么的自信,而这个场合,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转换话题。

    这份沉默,也让向黎无法用沉默逃避。

    很久之后,在丰年年逐渐焦躁的目光之下,向黎缓缓道:“……喜欢。”

    “我就说吧,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丰年年可是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

    向黎无意识的松了口气。

    他喜欢爷爷,那个强大的,让人永远仰望的人……

    也是他的偶像。

    “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朋友。”向不武突然对丰年年道。

    向黎的神色陡然僵了一下,向不武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却无法让他想到什么好的词汇。

    “只要喜欢你,那就是我的朋友。”丰年年道。

    “如果他对你不好呢?”向不武突然问道。

    向黎抿唇,他虽然总是和丰年年吵,但是他没有打算对丰年年不好。

    “只要他喜欢你,我都可以原谅他!”丰年年很笃定的道,“会喜欢向不武的人,都是我的同伙!”

    向不武笑了,爽朗的笑声让整个空间的气氛都柔和了下来。

    “你喜欢我,我也不会高兴。”向黎小声的插了句嘴,却更多的是对于自己的嘟囔,并没有打算让其他人听清。

    可本来就十分耳尖的丰年年可是将这几个字听的清清楚楚,很自然的回答:“我又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你喜欢谁是你的事,各论各的。”

    向黎的神色一顿,看向丰年年。

    向不武刚刚好伸出了手,似乎是对丰年年表达喜爱一边的拍了拍丰年年的脑袋。

    丰年年得寸进尺的往向不武的手心蹭,那样亲昵的互动似乎比起他更像是向不武的孙子,可莫名的,向黎并不觉得这个画面很扎眼了。

    而摸了摸丰年年的头发的向不武此时已经后悔了,让方博远拿来了湿润的毛巾,好好擦了擦手。

    丰年年眼巴巴的看着,委屈道:“我又没往头发里蹭土。”

    向不武还是有些嫌弃:“可是你真的很难闻。”

    “所以你从刚刚开始都不肯吃饭了吗?”丰年年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向不武自从他出现开始就没再吃过一口饭。

    “是的,这个味道是真倒胃口。”向不武甚至用干净的手帕捂住了鼻子,“我一向喜好美丽的事物,你可真是会挑战我容忍的底线。”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丰年年端着自己的碗远离了向不武的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向不武。

    向不武则是挑眉:“现在不吃了,等你走了之后,我饿了会再吃。”

    丰年年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眼向不武面前的还剩下的半碗米饭:“好吧,那你碗里的饭给我吧。”

    向不武挑眉,看丰年年甚至伸手把向狩的碗拖到自己的碗边。

    “小方,你把那个碗拿走。”向不武终于还是有点忍不住了,虽然觉得有趣,但是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很难忍的挑战。

    “浪费食物。”丰年年觉得很可惜。

    向不武眉眼弯起,带着不怀好意的神色道:“小方,你随便往碗里填点菜,给向狩送过去,告诉他,珍惜食物。”

    方博远的表情有些微妙,却还是道:“好。”

    “那你的呢?”丰年年依旧没有放过觊觎向不武碗里的米饭的想法。

    向不武沉默了两秒,放下了手中捂着鼻子的手帕,将剩下的米饭没有再就着菜,直接吃了下去。

    向黎震惊。

    方博远震惊。

    服侍的佣人和厨师一起震惊。

    “那我再来半碗好了。”最终只有丰年年很没有眼力见的将手中的碗塞到了一旁厨师的手里。

    第三十九章

    向黎很难说这顿饭他到最后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吃下去的。

    只是神情有些恍惚, 不论是在饭桌上发生的事,还是他说的、他听到的事。

    饭后向黎打算按照向狩的说法去向狩的书房找他,只是……

    向黎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向身后:“爷爷。”

    正在和丰年年一起和向黎往同一个方向走的向不武也停下脚步看他。

    “你们是在跟着我吗?”向黎迟疑问。

    “对啊, 我们可是担心你, 要是你被向狩骂了怎么办啊!”丰年年道。

    向黎一言难尽, 虽然他也预料到少不了一顿教育,可当着向不武的面向黎还是难掩嘲讽:“你在会只让爸爸对我严厉。”

    丰年年这么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简直就是错题库一样的存在,恐怕到时候被在批评他的时候也会连带着丰年年一起。

    “你不要恩将仇报,我都是为了你, 现在向不武都不愿意和我牵手了!”丰年年单手叉腰, 指着向黎就理直气壮的指责。

    那是因为爷爷嫌弃你现在很脏!

    向黎感觉自己实在是没办法简简单单说出来这些现在明显很不合时宜的话。

    “我求着你为了我吗?”向黎忍不住反唇相讥,试图阻止丰年年的无效行为。

    “我要对你好, 那是我的事, 我才不要你求我!”丰年年骄傲仰头。

    向黎反驳:“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恩将仇报,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现在就是在恩将仇报!”

    向黎只觉得气闷:“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我是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家教没有上过学的穷人, 我没有道理!”

    向黎哑声了,好可恶,这句话丰年年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随便你。”向黎转过身, 感觉再看一眼丰年年他真的会原地爆炸。

    向不武在一旁听着两个孩子的幼稚吵架大概是真的觉得好笑,嘴角一直就没有放下来过。

    丰年年突然回头看向不武,已经擦干净的小爪子总是跃跃欲试。

    向不武将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 虽然面上不显,可浑身的肢体语言都在嫌弃现在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倒霉孩子。

    向不武跟在丰年年的身后, 丰年年走两步就会回头看他一眼,那迫切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少看一眼他就会跑了一样。

    在向黎按下了通知铃的时候, 里面传来了向狩低沉的声音。

    门自动打开,向黎走了进去,直面了面色阴沉的向狩。

    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会受到什么样的教育,得到什么样的训斥,向黎的耳边似乎已经能回荡起那些怒其不争的字字句句,宛若站在悬崖之中,风吹呼啸的穿越着峡谷发出的轰鸣。

    但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向狩的表情从阴沉到凝滞,那本身外露的情绪被收敛了起来。

    “父亲,有什么事吗?”向狩问着向不武。

    向不武却只是微笑着,坐在了沙发上。

    “我们过来看看!”丰年年代替了向不武说话。

    向不武从来不喜欢有人揣度他的心思,替他发言,这一点即便是向黎也很清楚,但是向不武却在这方面很放任丰年年。

    “是要看什么?”向狩问道。

    “看看你要和向黎说什么啊?”丰年年本来试图坐在向不武身边,然而蹭了蹭自己的衣服的时候,直接收到了向不武制止的目光,委屈巴巴的没靠过去。

    “这是我和向黎的事。”向狩似乎有整理情绪,没有在餐厅的时候那么情绪外露了。

    “没事没事,你教育,我们看看,就看看。”丰年年趴在沙发背上,眼睛里倒是很是期待。

    向狩的表情阴沉,让那在整个向家血脉中显得略显朴素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令人畏惧的凌厉。

    丰年年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向狩现在的表情可是完全无法逃脱向不武的眼睛,第一次他觉得原来他自己这个死板的儿子也会有有趣的一面。

    “教育,快教育。”丰年年催促着。

    没有人喜欢被催促着做本来就打算要做的事,更何况是从来不会有人敢随意催促的向狩。

    现在看着丰年年这般狐假虎威的以下犯上的架势,向狩似乎都咬紧了牙关,面部肌肉微不可查的抽动,普通的容貌上展现出了很微小的狰狞。

    “这是我和向黎的事,你在这里是不打算尊重的向黎了吗?”向狩的一字一句的,指责着丰年年,“如果你还是向黎的朋友,那么应该理解朋友不希望被看到狼狈的一面吧。”

    “没关系,我不在乎。”丰年年很理直气壮的单手叉腰。

    向黎的眼角也在抽搐。

    向不武勾起了嘴角,却还是很给面子的没笑出声来。

    “可是向黎在乎。”向狩道。

    “我才不管他在不在乎呢,反正我不在乎,而且少爷不是没说什么嘛,你怎么就知道了?”丰年年两步走到向狩的面前,抬头挺胸,“我没家教啊,你难道不想看看我成为一个有家教的人吗?你怎么把少爷教育的这么优秀?我也想试试!快点嘛,教育我!”

    向不武终于还是笑出了声音,丝毫不掩饰的笑声,甚至用手指捂住了嘴。

    向狩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向不武身上:“父亲,请不要太过纵容这个孩子。”

    “没关系,我从小也没怎么教育过你你就自己长大了,我也挺好奇的。”向不武没有安抚,甚至还添了把柴,“我想看看我的儿子,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儿子的。”

    向狩并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面对着很认真期待他的丰年年的目光,以及满是兴味的父亲向不武,这一个场景让向狩觉得可以用老顽童和他的玩具这句话来适配。

    幼稚,无意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向狩轻轻吸气,不被发觉得缓缓吐出,道:“没事了,如你所说,向黎一直以来做的很优秀,希望你能以向黎为目标认真学习,至少成为一个有教养的孩子。”

    “我只在乎向不武怎么看我。”丰年年差点就没把‘你是我谁’的几个大字贴在脑门上了。

    “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处理,在和向黎见过面之后就打算离开了,现在刚好也是时间。”向狩并不打算再继续纠缠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下去,“父亲对我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我也要午休了。”向不武的笑意淡去,似乎对向狩这样过于平淡的反应失去了兴致。

    “那我就不打扰了。”

    向狩话毕,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安静的站着一言不发的向黎。

    在现在看来,向狩觉得向黎甚至连丰年年都不如。

    “记得好好照顾好你的爷爷。”向狩最后只对向黎说了这么一句话。

    向黎低着头,平静的毫无变化的神色,如同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向狩重新拿起了已经挂在一旁的外套,丰年年则是一直瞥着向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向不武。

    向不武对上了丰年年的视线,突然一个挑眉,下意识的就勾起了嘴角,先笑为敬。

    丰年年也瞬间露出了一个开怀的大笑脸,在向狩离开之前突然两个步子追了过去,握住了向狩的手腕。

    哇……

    丰年年眼睁睁的看到向狩回过头之后阴沉的脸色,大白天的,还这么黑漆漆的,怪吓人的。

    “我今天下午得回家,反正你也要走,带我一起回呗?”丰年年道。

    向狩:“……”

    向黎听到丰年年的提议,只觉得丰年年是不是疯了,对丰年年的诡异行为的诧异程度甚至盖过了他现在所有的心情。

    向狩垂眸,拒绝:“我可以让我的秘书送你回家。”

    “那多麻烦啊,你多开两步路,节约点事儿呗。”丰年年对着向狩呲牙开怀笑脸。

    “没关系,我既然开出了适合的工资,让他们工作很正常。”向狩道。

    丰年年感受到了从手上传来的力道,向狩用力挣开了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被丰年年捏过的袖口,露出了一副对自己的袖口非常不满意的郁闷表情。

    丰年年满意了。

    看看,看看这张现在嫌弃他到连碰碰都开始厌恶的脸,他的被厌恶计划简直是万无一失。

    怎么让人喜欢丰年年没学会,但是如何被讨厌丰年年非常有心得。

    丰年年可没打算让向狩送他回去,他们可要划清界限,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本来就不喜欢他的向狩巩固一下不喜欢的想法罢了。

    “这不是挺好?”向不武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从沙发上起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绕过了丰年年和向狩的身边,“顺路就送送呗。”

    丰年年震惊。

    “那个,向不武!?”丰年年立刻就要去拽向不武。

    然而向不武简直就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将手抬起,又打了个哈欠,看向丰年年的时候眼睛里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意。

    丰年年人傻了。

    什么意思啊?

    是说他也要和向狩亲近亲近吗?不是啊?明明在餐厅讨论站队问题的时候向不武不也没说什么啊?为什么啊?

    向不武看着丰年年因为他一句话而露出左右摇摆的茫然表情,打哈欠的手变成了遮掩笑意的嘴角。

    丰年年真的很纠结。

    “那,那麻烦你了。”这会儿丰年年看着向狩的时候,也没那么争锋相对了,甚至还有那么点点后悔的意思在了。

    刚刚向不武是不是在敲打他?

    儿子和孙子到底哪个更亲?

    怎么办啊?向不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丰年年立刻对向狩露出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腼腆又期待的笑意。

    向狩的表情也很微妙,向不武这么一出几乎是直接打了这么一个措手不及。

    向黎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开始缓缓的挪动步伐,试图绕开这一对尴尬的人的身边。

    然而丰年年突然一把抓住了向黎的手腕。

    向黎瞬间浑身一个激灵。

    “你也和我一起回家嘛,不是说要好要陪我一起玩的吗?”丰年年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向黎,那笑容满是威胁,“我还小,和长辈在一起会尴尬啦,你要陪我一起,我们不是朋友吗?”

    向黎想说刚刚丰年年那一副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的时候,可丝毫没把他当做朋友。

    然而‘不’这个字刚刚碰到舌尖的时候又瞬间弹了起来,向黎脑补了一下如果这次拒绝丰年年可能会有的后果,光凭他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丰年年会发什么疯。

    ——拒绝会变得更麻烦,同意会变得难受,到底哪个会更划算一点?

    向黎全身都叫嚣着想要离丰年年远一点。

    “那就一起吧。”向狩的声音传来,如同被丰年年拿起的刀被向狩狠狠的推向了向黎,向黎垂眸,低头,眼神灰暗。

    “我知道了,爸爸。”

    丰年年满意了。

    不想和丰年年单独相处却又因为向不武的话而不能反抗的向狩也勉强接受了现状。

    只有向黎,觉得自己如同被炙烤在烧烤架上的咸鱼,在发臭了。

    丰年年坐在后座,向黎坐在丰年年身旁,向狩……在开车。

    向黎看向车窗之外,整个车内很安静。

    还得忍受着从丰年年的方向时不时飘散来的若有若无的古怪气味。

    向黎忍不住多瞟了几眼丰年年,对这个始终都咋咋呼呼的丰年年今天居然始终保持这么安静觉得奇怪。

    而丰年年……

    在发消息。

    丰年年:向不武向不武我是不是站错队了啊?

    向不武: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队?

    丰年年突然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看的向黎一愣,丰年年继续低头。

    丰年年:呜呜呜那我是不是得罪皇子殿下了?

    向不武:你怎么对向黎,就怎么对向狩就行。

    丰年年一愣。

    看着手机,抬头,将手机放远,仔细看了看信息。

    丰年年摸了摸下巴。

    突然回头,对上了向黎看着他的眼睛,向黎头皮一麻,立刻移开眼神。

    丰年年摸摸下巴。

    对哦。

    说到底他也没有对向黎很特别过啊,他只在乎向不武的。

    他追随的人可是至高无上的地位的人,那他作为左膀右臂,对皇子和皇孙以礼相待就行,也不用太过于纠结怎么做就可以的吧?

    “向狩啊。”丰年年突然叫了向狩的名字。

    从向黎的角度能看到向狩握方向盘的手一紧,紧绷的侧脸明显脸色很不好看,僵硬的面部肌肉像是在咬着牙忍耐。

    “专门送我回去还挺麻烦你的啊。”如果不是安全带限制,丰年年甚至此时都能趴到向狩的侧脸上去。

    向狩沉默着没说话。

    丰年年继续趴在向狩的身后:“我们交个朋友吗?我和向不武是很好的朋友,我也会对你好的。”

    向狩依旧保持沉默。

    “你这么日理万机帮助向不武完成大业,肯定也会很辛苦的吧,如果你开口我也是可以给你一点关爱的。”丰年年双手扒拉在前座的椅背上,在向黎震惊的目光中拍了拍向狩的肩膀,“以后我们和平相处嘛。”

    丰年年看不到此时向狩的表情。

    丰年年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在向黎惊悚的眼神之中将手机送了出去,啪叽拍了一张向狩的照片,然后缩回来看向狩此时的表情。

    向黎头皮发麻的同时,居然也有些好奇丰年年拍成什么样了。

    大着胆子瞟了一眼,那阴沉到几乎要溢出黑气的目光,但是因为被丰年年的动作搞的震惊而定格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很奇妙的诡异表情上。

    “哈哈,向狩你拍出来好奇怪。”丰年年笑出了声。

    向黎浑身冷汗。

    “我发给向不武看看。”

    向黎平静的将目光转移到窗外,这会儿是半点也不敢看了。

    接着等了三分钟,丰年年道:“向不武说,照的很有趣,我们再拍一张发给向不武吧,他会很高兴的,这次我们合拍!”

    丰年年举着手机再次远远的伸出,身体前倾,试图用手机框住两个人。

    突然车辆猛然停下,丰年年一个俯冲直接将自己的脑袋撞在了前座的椅背上。

    丰年年捂着脸,蜷缩着身体肩膀都在颤抖。

    “鼻子,鼻子撞疼了,鼻子……”

    向黎瞥着丰年年捂着自己的鼻子,抽了抽嘴角,脑海里冒出两个字‘活该’。

    车辆再次启动,丰年年耸了耸撞的红红的鼻尖,可怜巴巴的给向不武发消息,还对准了自己的鼻子来了一个特写。

    向不武发来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包。

    丰年年阴恻恻的抬头,去看向狩,那一副明显不打算罢休的模样被向黎看到了。

    向狩并不是一个很包容的人,严厉、苛刻、不近人情,而对丰年年的忍耐完全是因为向不武。

    显然现在丰年年不知道自己在挑衅的并不是平时普通人可以随意挑衅的对象。

    “你这么着急着回去做什么?平时不都是呆到晚上才回去的吗?”向黎主动开口,决定要吸引走丰年年的注意力。

    “今天我小姨让我回去,说要带我去取在我爸妈的房子里的书桌。”丰年年瘫在椅背上,“说到底那书桌我没打算要的,她真的给我去取……”

    “你自己要求的。”向黎道。

    “所以我还是得拿,要信守承诺。”丰年年也对这个状态很无奈,突然道,“等等,一个桌子有多大啊?我家离得远吗?文家没有车啊,那我要怎么把桌子拿回来啊?难道扛回来?她不会是故意折腾我的呢吧?”

    向黎安静的看着丰年年突然陷入了对自己的状态的担忧之中。

    “得有个车啊……”丰年年喃喃道。

    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听到丰年年突然握住了驾驶座的座椅。

    “向狩,你能不能用这辆车帮我去拖桌子啊?”

    向黎:“……”没救了。

    第四十章

    丰年年和向黎一起被放在了路边, 向狩连一句话都没有吩咐直接开着车扬长而去。

    丰年年眼巴巴的看着那辆亮晶晶的黑色车辆消失在车流之中,回头瞥向身边的向黎:“他好像真的很讨厌我,真的一个字都懒得和我说了。”

    “如果你和爷爷没有关系, 就不只是不理你这么简单了。”向黎无声无息的翻了个白眼。

    “我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丰年年摸摸下巴,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挑衅就受不了, 怎么都不像是向不武的孩子啊?”

    向黎看着真的在认真反思的丰年年, 一直以来他和向狩的关系有些紧张,可是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其实向狩也很难。

    至少在面对丰年年这件事上,他认为自己可以和向狩共情。

    父亲一定……遇到过比他多了很多很多的离谱的人和事吧。

    “说起来。”丰年年突然握住了向黎的手腕,向黎一瞬间从手腕处感受到的发憷感让他在这个灼热的下午愣是出了一层冷汗。

    向黎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对劲,立刻板着脸问:“干嘛?”

    “你为什么也被你爸爸丢下来了啊?”丰年年问道。

    向黎稍微松了口气, 那一瞬间觉得丰年年要作妖的感觉可能只是错觉。

    “他要去公司, 我跟着去干嘛,我本来就是被你拉来的,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还好好的在我的空调房里享受冰西瓜, 而不是在这里和你晒太阳。”

    过于燥热的夏日的下午,以从开着冷气的舒适车厢内下来就能被滚滚热浪吞噬,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开始燥热无比了。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啊?”丰年年问道。

    “让人来接我回去。”向黎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操作。

    “干嘛要这么浪费啊,如果要这么搞那我不如坐别人的车回来, 反正都是跑一趟。”

    听到这话,向黎嘴角一抽:“所以还不是你在这里乱搞,现在事情才变得麻烦了吗?”

    “不是我的错。”丰年年理直气壮的抬头挺胸, “我可是特地带你出来的,你天天在家里会生虫, 这么小小年纪居然连运动都不做。”

    “家里有健身房,地方也很大, 不管是运动还是散步都很方便。”向黎道。

    “你觉得你现在很健康吗?!”丰年年问道。

    “我身高比你高,身体也比你结实。”向黎也拔高了声线。

    “都是一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如果在实战中没有任何经验积累,不能做日常的事情就毫无意义。”

    向黎看向丰年年的目光中满是荒谬之色:“怎么?你就实战了?你就日常了?”

    丰年年陡然一个挑眉,那诧异的目光简直像是在控诉向黎有眼无珠。

    向黎眼睁睁的看着丰年年突然伸出手突然从地面上掉落的碎树枝上折断了一根小小树枝,捏在手里。

    向黎:“?”

    丰年年的手猛然掷出,那小树枝已经不在丰年年的手里了。

    “你干嘛?”完全没理解丰年年这莫名其妙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向黎郁闷的询问。

    丰年年指着一旁的树干:“你看这个。”

    向黎皱着眉头朝着丰年年手指指向的方向看看去,然而在看清东西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

    行道树的树皮上,居然被钉入了一节细小的树枝,向黎伸出手去拽了一下,然而却只折断拽掉了在尾部的树枝,这么脆弱的小树枝居然真的能扎到树皮里?

    向黎眼睛瞪的溜圆,震惊的回头看丰年年。

    “如何?你就说实不实战吧?”丰年年很得意的叉腰问道。

    向黎沉默了。

    丰年年的表情在他看来依旧是让人恼火,看上去简直就是在故意嘲讽他,但是……

    但是……

    这一手真的是很帅。

    向黎打心底里觉得这一手帅爆了,虽然算不得改观,但是对丰年年真的多了几分敬畏。

    “这也是,前世学的?”向黎问道。

    “对啊。”丰年年很自豪的道,“我是和波杰斯学的,波杰斯的技能非常厉害,他可是职业盗贼,暗器使用的非常好,我只能坚硬的物体做到这种效果,可如果是波杰斯可以用树叶甚至是头发直接扎入皮肉里。”

    向黎目瞪口呆。

    虽然觉得穿书离谱,但是对这样一个武力值的独特的异世界的存在,要说没有一点向往之心是不可能的。

    丰年年之前生活的世界是不是虽然困苦,但是却能诞生很多帅气的人的世界?

    “帅吗?”丰年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向黎移开了眼神。

    “帅不帅?”丰年年歪头又主动对上向黎的眼神,单手叉腰胸膛挺高,执着的问道,“你就说帅还是不帅吧。”

    向黎咬牙切齿,丰年年绝对是知道他现在真的觉得很帅,但是故意要询问让他难堪的。

    向黎咬咬牙,明明不愿意让丰年年得逞,却道:“是,很帅,你满意了吧?”

    “我教你啊。”丰年年却说道。

    向黎一愣。

    “你喜欢我就教你。”丰年年笑着道,“谁让你是向不武的孙子呢,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向黎不经意的抿唇。

    他侧过头,虽然有些被连带的不满意,却莫名其妙的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一直都在给你免费做老师,我还没说收学费呢,你肯定得对我好点。”向黎道。

    “我们是朋友嘛。”丰年年笑着道,突然道,“反正来都来了,就不要让人麻烦了,你来陪我一起去搬桌子。”

    “我不要。”向黎一听到丰年年居然又打着让他做苦工的想法,立刻拒绝,伸手摸手机打算能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却口袋一摸空空如也,“我的手机呢?”

    “嗯,我怎么知道呢。”丰年年耸耸肩,“可能是掉在向狩的车上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我刚刚还用了。”向黎对丰年年这种睁着眼睛说胡话的技能简直叹为观止,伸出手对丰年年道,“快点把手机还给我。”

    “来都来了。”丰年年道。

    向黎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是入乡随俗。”

    “跟朋友一起出来玩不好吗?”丰年年问道,“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朋友和朋友是要约出来一起玩的,我是在见到了你那些朋友才知道,我这可是第一次邀请朋友出来玩,你舍得就丢下我吗?”

    向黎嘴角下撇:“你又在这里装什么可怜。”

    “我本来就很可怜。”

    向黎难堪着一张脸,天知道他看到丰年年非常真诚的觉得自己可怜的表情,仔细想想丰年年的处境的确还挺可怜的,他就觉得烦躁。

    “如果你可怜,至少你要做出一点可怜的态度来。”向黎道。

    “可怜的态度?”丰年年仔细想了想,突然摊开手,“我怎么知道可怜的态度是什么样,我周围都是可怜人,没办法对比啊。”

    向黎突然哑声。

    这句话不能细细琢磨,越是细想就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过分的戳别人伤口的人。

    怎么就说不过丰年年呢。

    向黎捂着脑袋,肯定是因为太阳太热了让他的脑子无法告诉运转了。

    向黎十分无奈的跟在丰年年的身边,在夏天的下午热了一身汗,今天他还穿的很少。

    “为什么我非要受这个罪。”向黎和丰年年一起到了小区的一处阴凉处之后才道。

    “谁让你爸爸把我们放在路口,不直接送到小区门口呢?”丰年年也热,然后责怪别人。

    “要到你家小区门口还需要拐个很大的弯,浪费不少时间。”向黎道。

    “你就是向着你爸我们才会走的这么辛苦。”丰年年瞪了一眼向黎。

    从来都没有和向狩站在一条战线上过的向黎觉得自己冤枉又不冤枉的,想到眼前是啥话都说不通的丰年年,向黎选择闭嘴。

    “你没来过这里吗?”走在前方带路的丰年年突然问道。

    向黎皱眉:“我为什么会来过这里?”

    “这里是向不武初恋住的小区啊?”丰年年道。

    向黎脚步陡然停下,眼睛睁大:“你说什么?”

    “向不武初恋住在这个小区。”丰年年回头对向黎道,“现在就住我家对门。”

    向黎人傻了。

    爷爷的……初恋?

    那个《不断桥》的女主角?

    “喂,你不会是从那个初恋嘴里听过了爷爷的事情,才故意忽悠我爷爷呢吧?”向黎立刻道。

    “不可能。”丰年年斩钉截铁的拍拍胸口,“我对向不武之心,天地可鉴,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还是别瞎翻字典了。”

    向黎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片老小区,诡异的问道:“我爷爷初恋,真住这?”

    “向不武亲口说的,我骗你做什么?”丰年年翻了个白眼。

    向黎抓抓头发:“那你见过那个初恋了吗?”

    “见了一次。”丰年年点头。

    向黎觉得,自己不应该八卦祖辈的恋爱,尤其是向不武的。

    但是丰年年天天就在听水公馆宣传向不武的初恋,这应该也不是什么不能了解的事情吧。

    说实在的他真的很好奇。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当初还年轻气盛的爷爷如此着迷,甚至在失恋之后更加变成一个过于令人仰望的现在的爷爷的。

    想看看。

    也想知道是不是曾经的爷爷也不是那么完美。

    “我,我能看看吗?”说完这句话,向黎自己的脸颊已经忍不住红了起来。

    丰年年眨巴着眼睛看向黎。

    向黎一咬牙:“我平时不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因为是和爷爷有关所以我才好奇,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也好奇。”丰年年觉得没有人会对向不武的初恋不好奇,“我看你是因为你为啥脸红了,晒的吗?”

    “有些话你可以不说。”向黎咬牙切齿。

    丰年年上下瞥了一眼向黎,道:“我和薛桥就只见过一面,说真的是好普通一小老太太,和向不武是真的不适配,也不知道向不武的老婆长什么样。”

    “奶奶据说很漂亮,我出生之前她就过世了,我没什么印象。”向黎道。

    “有机会我也想看看。”丰年年仰望着天空,仔细幻想向不武的妻子那得是多么优秀一大美女,让向不武愿意联姻,向不武可是一个标准的反派,反派可不会委屈自己,能让向不武愿意委屈自己的人,那必定是一个优秀到他难以想象的女人。

    “那我今天能见到薛桥吗?”向黎问道。

    “嗯……”丰年年回头,直接道,“为什么见不到?直接敲门不就完了吗?”

    “直接敲门?没有理由吗?你知道这么做是多么失礼的一件事吗?”向黎突然想到丰年年没有常识,带着些许教育的意味道,“去别人的家里至少要先告知对方,约定在对方有空的时间,如果是登门拜访长辈家还需要准备相应的礼物,还要根据事情……喂,丰年年,你在听吗?!”

    丰年年此时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小区内的篮球场,在向黎揪住他衣服的时候突然回头:“那就找个理由呗,薛桥孙子在那儿呢,我们去找他带我们去看薛桥不就完了吗?”

    向黎顿时愣住,猛然抬头。

    在灼热的,烈阳的下午,燥热的篮球场上就只有一个人还在不畏惧炎热的打篮球打的不亦乐乎。

    被太阳晒的黝黑的少年,在篮球场上来回跑动,一个人也能玩的很开心的模样,在阳光之下活跃着。

    那是……

    薛桥的孙子?

    是爷爷的初恋的孙子吗?

    向黎安静的站在原地,透过小区内的园林树叶的缝隙之中去看着那个人,即便一眼就能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巨大不同。

    “如果是他是爷爷孙子,会怎样?”向黎缓缓道。

    “如果当初向不武娶了薛桥,别说是你了,你爸得得没。”丰年年在一旁说道。

    向黎:“……”

    “那家伙也得没。”丰年年指着在球场上的周清宇。

    向黎:“……”

    丰年年却继续道:“那就是个二傻子,和我打架那人就是他。”

    向黎:“……”

    “你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丰年年迷惑问道。

    向黎撇开眼神:“爸爸让我多和爷爷亲近,只是我性格不好,不太能讨爷爷欢心,如果是那样的人的话……或许爷爷会对他比我好些。”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丰年年立刻瞪圆了眼睛对向黎的话坚定无比的反驳,“向不武亲近我好吗?!他只亲近我,只喜欢我!”

    向黎脸色一僵,机械扭头看向丰年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抽抽嘴角,放弃反驳。

    “总之我们先去搭个话。”丰年年绕到向黎的身后推着向黎前进,手机突然响起,本来还打算靠近周清宇的向黎突然被丰年年抓住了衣服,夏日轻薄的衣服直接将向黎的腰肢裹紧,丰年年看到一个挑眉。

    向黎疑惑回头。

    丰年年接了电话,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声,只见向来肆无忌惮的丰年年很憋屈的回了一句:“哦,我已经到楼下了……我知道了,我马上上去。”

    挂断了电话,丰年年很是郁闷。

    向黎新奇的看着丰年年明显是吃瘪的表情,甚至新奇的低头看。

    丰年年也看向黎,立刻就看出来向黎现在八成是在看他的笑话。

    “你知道吗?你腰好细。”丰年年可不打算就让向黎这么看他。

    向黎一愣:“你说什么?”

    “你比周清宇高那么多,腰却这么细,明显身板子就没人家壮,你还想和人家比呢?”丰年年道。

    向黎看着丰年年,突然转身站在丰年年的正前方。

    丰年年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向黎,天知道,向黎真的比他高了好多。

    突然向黎半弯下腰,双手轻而易举的锢住丰年年的腰,突然一个用力就这么将丰年年举了起来。

    丰年年低头看向黎:“……”

    向黎眯眼看丰年年:“……”

    “行吧,我自取其辱。”丰年年很难得的宣告失败。

    向黎放下了丰年年,嗤笑一声。

    丰年年无奈的扯着向黎的手腕:“见薛桥的事情往后拖拖,今天我还有别的事,先去办完再说。”

    向黎对丰年年这种做什么事都非常自我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想法的行为,已经开始有些习惯了。

    “丰年年,你怎么一天到晚都……”门被打开的时候,田芸因为丰年年自作主张而愤怒的准备好的怒骂声刚刚响起,却对上了向黎的眼睛,瞬间哑火。

    一开门就被骂了一脸的向黎:“……”

    “你,你是……”田芸的见到向黎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丰年年从向黎的身后钻了出来:“是我补习班老师,向不武的孙子,叫向黎。”

    田芸的表情很怪异,立刻对丰年年说:“我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他是来帮我搬桌子的。”丰年年道。

    “你怎么能随便让别人来干这么麻烦的活?”田芸立刻训斥丰年年。

    “因为我们是朋友。”丰年年歪头靠在了向黎的手臂上,“很好的朋友。”

    被很好的朋友的向黎:“……”

    “这,这……真是,麻烦你了,先进来吧,外面这么热,先喝点水。”田芸立刻打开了门,在门内文钰琪疑惑的探头过来,看到高大的向黎的时候还有些发蒙。

    文钰琪看着田芸从冰柜里拿出了里面最贵的冰淇淋,刚刚想要接过却发现田芸居然直接将冰淇淋给了向黎。

    文钰琪猛然瞪圆了眼睛。

    丰年年也分到了一个冰淇淋,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眼向黎的:“我觉得你那个好吃。”

    向黎默不作声的将手里根本没拆封的冰淇淋递给丰年年。

    “年年不懂事,你也就这么惯着他。”田芸看着两个孩子交换了冰淇淋,立刻说道。

    “没关系。”向黎撕开了包装袋,随口咬了一块。

    丰年年咬了一口自己的,味道不错,巧克力脆皮的,丰年年递到了向黎的嘴边:“允许你吃一口。”

    向黎嫌弃的推开了丰年年的手。

    “你这个人没口福。”丰年年很干脆的咬了一口,顺便嘲讽向黎。

    “这样价格的冰淇淋口味基本不会有太大差距,你如果想吃可以让厨师现做。”向黎说道,顺便嘲讽回去,“不过以你那吃什么都只觉得好吃的嘴估计也尝不出什么好坏。”

    被富贵人家的孩子突然上门,还说了这么个话,田芸虽然知道这对向黎来说是普通的日常,但是被这么说其实心情还是很微妙。

    向不武的孙子,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和丰年年的关系居然真的能变好……

    “我们什么时候去搬啊?”丰年年问。

    田芸叹气:“你把朋友带来了,今天就在家里玩吧,明天再去搬,琪琪,把电视给客人看。”

    “为什么啊?我还没看完呢。”本来就被抢了最贵的冰淇淋的文钰琪非常的不满意,立刻抗议。

    “不用了,阿姨,我不喜欢看电视。”向黎面对田芸倒是很礼貌。

    “那你喜欢玩电脑吗?在我卧室可以玩电脑。”田芸继续问道。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向黎的态度很自然,甚至是有些冷漠,就连丰年年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安静舔了好几口冰淇淋,一直就这么瞅着向黎。

    向黎移开了眼神,被丰年年盯的有些狼狈。

    “凉快了,走吧,小姨。”丰年年站起身。

    “走什么走,今天就算了吧。”田芸立刻劝阻。

    “今天有向黎帮忙搬,明天没准就我和你了,多个人帮忙不是更好吗?”丰年年完全不理解田芸到底在忌惮什么,“反正表弟肯定不会帮忙的啊,干嘛非要舍近求远啊。”

    “谁说你表弟不会帮忙。”突然被点到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在向黎的面前,田芸狼狈的回。

    “我才不去呢。”文钰琪立刻就气急,“妈,你说我可以不去的。”

    丰年年似笑非笑的瞥田芸,田芸面色不太好看。

    “赶快穿衣服走了。”田芸看到丰年年居然握着向黎的手腕已经站在了门口,没有直接训斥文钰琪,只是催促,“快点,让人等你呢吗?!”

    很熟悉自己母亲脾气的文钰琪一听到田芸的声音就知道田芸现在肯定心情不好,一边又因为田芸的出尔反尔气愤不已,一边又不敢反抗,生气的在换衣服的时候将衣服狠狠的砸丰年年的床铺。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向黎,偏头看了一眼丰年年,却发现丰年年毫不在意的正在玩手机,似乎对这隐隐约约的排异感无动于衷。

    低头看丰年年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鬼使神差的靠着丰年年近了一点。

    “你在做什么?”向黎问道。

    “向不武今天是没睡午觉吗?居然还在给我发消息啊?”丰年年一边好奇,一边说,“我给向不武说和你一起搬桌子,他问我要不要派辆车给我们搬。”

    “如果是很大的桌子,距离又比较远,让车来比较好。”向黎道。

    “我不知道啊。”丰年年甩甩手机,突然一拽向黎的手腕,让向黎被迫弯腰,丰年年靠近在向黎的耳边轻声道,“我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里,你忘了吗?我穿书的啊。”

    耳边带着一点点呼吸扑撒上来的微不可查的痒意,向黎站起身,用没有被丰年年握住的手稍微撩了撩头发,让那种奇怪的感觉消失。

    “先去看看吧。”向黎微微垂眸,“如果有需要的话我给家里打电话。”

    “行。”然而丰年年看到向黎居然朝着他伸出了手,猛然想起自己这边还扣着向黎的手机呢,迟疑着问道,“你不会偷跑吧。”

    “不会。”向黎默不作声的看一眼气鼓鼓的从卧室里出来的文钰琪,以及田芸略带焦虑的眼睛,缓缓道,“现在我们是朋友。”

    丰年年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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