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grey。
身穿水洗蓝薄西装的男人推开门,他神色疲倦,像所有熟客一样和酒保打过招呼,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招牌cocktail。
许是注意力有些分散,男人不小心将没来得及入口的酒液撒了一手,颜色花哨的酒打翻在白衬衫上,登时将袖口染上颜色。
不过这在酒吧也算常见,而男人也不慌不忙接受了侍者的好意,起身随侍者往后台走去,大概会换身衣服再回来。
一切都很顺利。诸伏景光心道。
不错,目前和酒保顺利接头的男人正是诸伏景光。至于为什么光明正大的店面视察非要如此小心,一方面是因为最近这片辖区不太平,而这家酒吧背地里充当着情报中转站,贸然行动会带来风险。
另一方面则要推到柏图斯的头上。
谁让柏图斯说要和自己一起来呢?
晚饭后柏图斯提到这件事时,着实把诸伏景光吓了一跳。虽然这份惊吓远不及后续的卧底问答,但至少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些许忧虑。
倒也不是背着柏图斯做了什么亏心事……其实真要论‘亏心的’他数也数不过来,毕竟他是卧底,不过这次跟他的警察身份还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诸伏景光仅是单纯不想再经历在法国时的那些混乱了。
他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柏图斯每次视察产业总会出点幺蛾子。
不,不如说柏图斯只要非任务期间在外闲逛,就高概率会遭遇案件。
比如正逛着街突然有人死在面前、新刷漆的店面让客人油漆过敏送去抢救、被卷进黑|帮火并结果被当作新的帮派头目顶礼膜拜等等……
诸伏景光虽然不信玄学,但次数多了他真的会怀疑人生啊!
柏图斯出门遇到麻烦的概率简直比非酋出r卡的概率还高!
好在这次柏图斯听闻后立刻表示理解,于是诸伏景光得以先行一步来接头,不然他都不知该如何糊弄柏图斯。
就是良心有点痛。
啊,当然不是为了柏图斯,而是自己火速逃离了现场,结果把幼驯染一个人留在了柏图斯身边……什么的。
没关系吧?
对,没关系的,诸伏景光如此宽慰自己。之前说给zero的情报足以应付柏图斯,接下来自己只要快点看完报表回去就好。
柏图斯他,只是来喝一杯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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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策了啊,安室。”
柏图斯双手拄在吧台上,紧盯着面前的酒杯,压低的声音宛如伺机而动的毒蛇,轻柔而危险。
酒杯的花纹简约,线条流畅,是个好杯子;盛在里面的也是好酒,散发着浆果甜蜜醉人的气息,和安室透隐隐透过口罩传来的小蛋糕味道混合成了独特的、让人食欲激增的风味。
但是——是的,口罩。
柏图斯来酒吧喝酒,戴了口罩。
为了避嫌,他和安室晚绿川十分钟到达这里。因为是自家产业,所以当时柏图斯在酒吧的经营产品里特意把自己给添上了,争取手里的每家酒吧都能有柏图斯喝,即便因为价格高得离谱所以并没有人会当冤大头点这个。
但身为真正的幕后老板,柏图斯根本不在乎,反正只是走账时的一笔小钱而已。
结果一瓶柏图斯就经由侍者的手递上来,旋开木塞后倒入杯中,静静地躺在那里。透过杯身轻轻晃动的酒液红得像血,与柏图斯眼底的颜色融为一体。
然后柏图斯盯着柏图斯陷入了沉默。
三分钟过去,终于确认柏图斯很想喝,但似乎更想把口罩焊死在脸上的安室透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直就想问了,您出门这幅装扮?”
是来搞笑的吗?
帽子、风衣、马丁靴。夏天绝不会出现在身上的衣物外加一只黑色口罩,严防死守得比国际明星还厉害,他该庆幸柏图斯没戴着在训练场见过的防毒面具来吗?
如果是要躲避视线那可真是大失败,光是下车后到进酒吧这短短几步距离,就有无数人看向这边了。
柏图斯为什么一定要在外面穿这么多?而且一定要遮住脸?之前托上司查的在逃犯名单里也没他啊。
柏图斯有些苦恼地沉吟片刻:“是一些特殊情况,具体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确实啊,我想要根吸管。”
过敏这件事还是别和安室说了,不然会被当成体质奇怪的人。
安室透:“呃,不能稍微摘下来一会儿?”
难以启齿是什么鬼,以及你喝的是酒不是肥宅快乐水啊!
柏图斯十分坚持:“万一遇到组织成员会很麻烦。”
特别是最近几天组织好像有什么行动在这边,万一酒吧里有组织成员,他一摘口罩估计就得打一溜喷嚏。
“这样啊。”
安室透状似理解地点点头,心里却不由猜测,柏图斯在这里的产业难不成是组织不知道的?话说既然能扔给hiro,那可能真是组织外的东西也说不定。
毕竟按照诸伏景光的原话,柏图斯似乎对他有着超乎想象的信任,但这份信任还不足以让诸伏景光接触到组织核心的东西。
很明显,柏图斯不会轻易把涉及到组织的产业交出去。
但柏图斯可以把一些看似不错实则无关紧要的东西拿去笼络下属,譬如这间酒吧。
实际上只是精致的妖精担心打喷嚏会有损形象,但因为某种邪恶反派光环,安室透注定无法得知头脑构成简单的上司在想什么。
不过安室有一点没猜错,这家酒吧还真不是柏图斯在组织的产业。
因为他在组织里压根儿没有产业。
哦,当然也没朋友和合作伙伴。
柏图斯将酒杯往前推了推,用手隔着口罩拍拍脸颊,重新振作起来:“不说我了,安室要点些什么?”
他可是在以家人为目标进行社交啊!可不能为了一杯酒持续低沉,被安室当成会播撒负面情绪的家伙就不好了。
“我的话,威士忌吧。黑方或是芝华士,平时都是喝这些。”
安室透搓搓胳膊,不知为何有些恶寒。他扭头看到柏图斯面前的酒,微微一顿:“也许今天喝些红酒也不错。”
想到景光说的话,安室透又直白补充道:“那一杯,如果不喝的话,需要我帮您解决吗?”
柏图斯猛地转过头,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太感谢了!你可真体贴!”
安室是什么天使吗!
这样说着,柏图斯将酒杯推向安室透,身子也往那边蹭过去,与想接酒杯于是同样凑近的安室透来了个肩对肩手碰手。
两人都是坐着,身高差距不再明显,所以柏图斯只要稍一垂眸,酒吧昏暗灯光下的血红就能与那对紫灰色撞个满怀。
真是非常美丽的颜色。
盯着安室透的眼睛一瞬恍惚,柏图斯忽然想起自己化为人形后,干部大人带他去找老师,彼时陷在摇椅里的金发暗杀者正拿着半条围巾织得有滋有味。
那双曾用来抹杀敌人的手时不时扯动紫灰色的毛线——据说是织给亲友的圣诞礼,用来搭那天要穿的衣服。
柏图斯闻言恍然道:“那确实该好好准备才是,听berrouet先生说那天凌晨还会举行子夜弥撒,我还没体会过呢。”
听到这儿,暗杀者神色温柔,干部大人则踮脚揉了一把自己的脑袋。那时的氛围太和谐,以至于柏图斯很久之后才知觉,老师似乎并不相信世间有神明。
但老师可以为了亲友这种存在,为生命里并不需要的信仰献上祝福。
亲友、挚友、家人。
人类,真的会因为另一个人改变那么多吗?
对妖精来说稍显复杂的问题停旋在脑海里,导致柏图斯本就松懈的眼神管理愈发放肆。
具体表现在安室透脸上的笑都僵了。
安室透:柏图斯他到底在看什么?为什么眼神开始不对劲起来了喂!
而且再保持这个姿势下去胳膊就要麻了!
大抵安室透的状况连不存在的神明都看不下去了,在身后一桌突然出现的小小骚动下,柏图斯总算是从走神的思绪里飘了出来。
瞳孔聚焦,黑发的外籍青年看着与记忆中两团紫灰色毛线球逐渐重叠的虹膜,忽然有些失笑。
思考这种哲学问题可真不适合他啊。其实仔细想想,就算将来出现变数,他也总不能因为被拒绝过一次就从此停步不前吧?
而且……他不觉得安室透会让自己失望,反之亦是如此。
想到这儿,柏图斯抚开少有的纠结,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
“安室,你可以——”
成为我的家人吗?
缱绻在舌尖的字节还未说出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自后方响起:
“晚好,一杯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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