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自从定下由竹青教两个玉儿练八段锦的事情后,贾滟也开始了每天起得比鸡早的日子。


    没办法,这古人都讲究清晨起来练功,晚了就不像。


    竹青虽然是个仆人,可在练功的事情上一板一眼得很,在他看来最好卯时就得练功,考虑到两个小主子身体比较金贵,起不了早,只好勉为其难定在辰时。


    林黛玉除了要练八段锦,她还要去贾雨村那里上课……贾滟算了算,古人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人两个小时,也就是林黛玉七点得准时练功,练一个小时,八点就换衣服吃早饭,然后去上课。


    至于林绛玉……贾滟的本意只是想让林绛玉多活动活动,促进一下新陈代谢,增强一下体力。三岁的小朋友,懂什么呼吸吐纳,能把八段锦当成普通体操,动作到位就已经很了不起。


    贾滟对林绛玉要求不高,但希望林黛玉能认真学。为了避免给两个玉儿有一种太太让他们早起受苦,自己睡懒觉的错觉,贾滟每天快到辰时的时候,必定会出现在闲云阁。


    闲着没事,她自己也做了一套练功服在旁边一起学。


    两个玉儿第一次看到贾滟穿着一身跟他们一模一样的白色练功服出现在闲云阁的时候,目瞪口呆。


    贾滟弯着眉眼,主要是跟林黛玉说:“以后我陪你们一起练,练完之后直接在闲云阁摆早饭,这样也省了你去上课前还得到明雪堂一趟的时间。”


    林黛玉没说话,倒是林绛玉听说贾滟陪他们一起练功,结束之后还会在闲云阁摆饭,欢呼起来。


    他拉着贾滟的衣袖,眨巴着眼睛,“那以后是不是每天绛儿一起来,就能看到太太了?”


    贾滟点头:“是的呢,绛哥儿开心吗?”


    林绛玉开心的不得了,当场表演了一个原地劈叉,还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跟贾滟说:“厉害吧!这是昨天云起教我的!”


    贾滟忍俊不禁,看向林黛玉,年幼的小姑娘眉眼也含着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贾滟就这么陪着两个玉儿过日子,偶尔也会有应酬,前阵子扬州知府得了个孙子,她派人送了礼过去,后来知府太太要请她参加满月宴,她也盛装出席了。


    当然,在宴会上也会遇见熟人,窦晴川和三太太都在,还有史夫人和卢夫人。


    宴会上史夫人拉着她悄声说道:“那日在五太太的赏花宴上,都怪我嘴上不把门的。哥儿不满三岁不能出府的事情,想来只是无稽之谈,敏妹妹爱子心切当了真,旁人大概都不会当真的。我是无心之失,希望你别见怪。”


    贾滟感觉这话听着奇奇怪怪的,看了一眼史夫人,笑着说道:“夫人言重了,我记性不太好,不重要的事情一般都记不住的。您今天不提,我都忘了这事儿。”


    史夫人怔了怔,讪讪笑道:“原来竟是我多虑了,忘了好,忘了好。”


    正在被人摁着喝酒的窦晴川见了史夫人和贾滟说话,跑过来凑热闹:“两位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


    窦晴川热心,贾滟不想多生事端旧事重提,于是四两拨千斤地说道:“我见花厅里的窗纱远远看着,像是烟雾似的,想起府里玉儿房间的窗纱也该要换了,她像我家老爷,爱极了这些素雅的颜色,便想等知府太太得闲了,问问是什么纱。夫人热心,跟我说这是软烟罗,软厚轻密,十分难求。”


    窦晴川一听,朝花厅的窗纱看去,笑道:“窗纱确实是十分好看的,可这么一看,就能看出是软烟罗,不愧是甄姐姐。”


    江南甄家,掌管江南制造局,史夫人出身甄家,自小见过的绫罗绸缎无数,只一看就能看出名堂来。


    如今听贾滟胡扯说花厅的窗纱是软烟罗,史夫人默了默,最后还是没忍住,纠正说道:“不是软烟罗,我刚才看错了,这是蝉翼纱。这两种纱很像,乍一看很容易认错。”


    贾滟闻言,恍然道:“哦,原来竟是蝉翼纱。我最怕认这些绫罗绸缎,若是让我分辨蝉翼纱和软烟罗,不如让我自罚三杯。”


    窦晴川闻言,趁机拿了一杯酒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滟姐姐怕旁人考你,却来考甄姐姐,该罚。”


    贾滟笑着看向史夫人,笑道:“让夫人贻笑大方了,是该罚。”


    话里有向史夫人赔不是的意思,却也让不知情的人听不出来。


    贾滟大大方方地接过窦晴川端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史夫人有些意外看了贾滟一眼,“听说妹妹酒量浅,可别吃醉了。”


    贾滟微微一笑,只喝了一杯酒没再喝。


    那天宴席散了,贾滟回府,傍晚时分,陆清洛拿着一张礼单到了明雪堂,跟贾滟说:“太太,城西的史夫人让人送了东西来。”


    贾滟在知府太太那里喝了几杯酒,头有点晕,现在听到陆清洛说史夫人送了东西来,更晕了。


    好端端的,史夫人给她送什么礼?


    贾滟歪在正房的榻上,跟陆清洛说:“拿来我看看。”


    接过礼单一看,贾滟忍不住笑了,礼单上是史夫人送来的绫罗绸缎,都是如今市面上难求的好东西,林林总总有十几样,每样十匹。其中就有她胡扯说的软烟罗,当然蝉翼纱也礼单上。


    陆清洛看着贾滟的神色,问道:“太太,要收吗?”


    史夫人送礼道也是师出有名,端午将近,过节送礼,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礼尚往来,史夫人给贾滟送了礼,贾滟也是要回礼的。


    贾滟起来走进东面的上房,林如海平时写字的案桌上搁着纸笔,她拿起毛笔蘸了墨,在礼单上勾了软烟罗和蝉翼纱等七八样,跟陆清洛说:“好好招待送东西来的人,每人赏一吊钱。”


    陆清洛应了声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向贾滟。


    贾滟杏眼微挑,看向她,“还有事?”


    陆清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贾滟说道:“太太,从前夫人在世的时候,跟史夫人的来往并不多。”


    贾滟“哦”了一声,明知故问:“为什么?”


    陆清洛:“自从夫人生病后,府里很多事情夫人都交给我做主了,但每逢史夫人送东西来,夫人都会亲自过目。说起来夫人和史夫人是姻亲,理应经常往来的。我从前不知其中厉害,后来夫人告诉我,史夫人是甄家大房的人,而夫人的长姐是甄家二房,甄家基业大,几房人看似和谐,实则不和,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很不好。夫人说,甄家大房的人眼高于顶,并不想与她们处亲戚。”


    这些事情贾滟当然知道,但是从在裴府时史夫人的表现看来,她出嫁前或许不想跟在江南甄家的二嫂子处好关系,却不代表她出嫁后不想跟贾敏处好关系。


    甄家大房是史夫人的娘家,古时出嫁女儿的娘家,就是她们的脊梁。娘家有财有势,她们就能挺直腰杆。


    娘家是底气,但在夫家的地位如何,还是要好好经营的。


    林如海探花出身,曾任兰台寺大夫,现任巡盐御史。


    既是钟鸣鼎食之家,又是书香门第,林如海俊逸风流,仿佛松林明月似的,却深谙为官之道。


    史府肯定是想跟林府交好的,史夫人的丈夫早就是举人。要是在两年后的春闱中表现出色得了进士,需要打点的关系人情多了去。


    不然史夫人怎会那么给窦晴川面子,又想跟从前的贾敏、如今的贾滟拉进关系?不外乎窦晴川所在的裴府话事人裴老太爷是帝师,而林如海又是深得当今圣上信任的后起之秀。


    扬州史家虽是望族,可说起来,哪比得上金陵史家?贾敏的长姐在甄家跟大房处不好,贾敏又怎会跟出身甄家大房的史夫人频繁来往?


    横竖林如海在扬州是不用史家帮衬的。


    这些事情,贾滟稍微想想,就能整明白。


    她跟史夫人相处得不算多,只觉得史夫人不算圆滑,心思多,想讨好别人却不太不得法。像窦晴川那样活泼的人,说起史夫人都说她话多半不能信。


    只是一个很努力应酬,想为自己和丈夫的未来铺路的年轻夫人而已。


    贾滟觉得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身边的人不是称太太就是称奶奶,孩子满地跑,都是家里当家的,弄得她有种错觉身边的人年纪都很大,谁曾想到这些太太奶奶们,个个都是芳华正茂,很多人放在现代,或许都还只是个单纯的大学生。


    史夫人不过也才二十七八岁,就连已经去世的贾敏,不过才二十五。


    贾滟没吭声。


    陆清洛有点摸不准她的态度,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会不会逾矩了。


    等了半天,贾滟还是不说话,陆清洛有些坐不住了,“太太?”


    贾滟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多谢你来提醒我。”


    想了想,她又让列了一张礼单让陆清洛去准备,要在端午前送去给史夫人。


    陆清洛看着礼单上的东西,有些犯嘀咕,心想一边说着都知道了,一边还回那么重的礼啊?


    可贾滟的心思已经不在礼单上了,她跟陆清洛说:“端午快到了,你去准备一些麝香、冰片之类的香料,我们做几个荷包给老爷和两个玉儿。另外也让屋里的丫鬟做一些送人。”


    陆清洛有些发懵,“我们?”


    老爷和两个小主子的历来都是夫人做的。


    贾滟点头,兴致勃勃地说:“对。我的针线不好,给两个玉儿做这玩还可以。老爷的荷包交给你做!”


    陆清洛:“……”


    听上去很有道理,可她怎么觉得老爷被区别对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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