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阶成圣,七阶成神,是诸子百家的共识。
他破阴阳五阶的时候失败了。
哪怕从来没有把自己真的当成姬玦,修为尽散、前功尽弃的感觉还是不好受。
徐平乐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犹如困兽般,在矛盾拉扯。
刚开始,他看到施溪就糟心。十八岁跟家人出柜,那么多年无欲无求,没想遇到的第一个心动对象,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限于绝境,腹背受敌,还被施溪拖入真实,从封闭情感的空壳里拽出来。
对施溪的感情不可谓不复杂,有时也会深夜后悔,我为什么第一眼没有杀了他。
然而施溪浑然没有自己招人烦的自觉。幸好少年的心动,如微火缥缈,完全可以压制。
徐平乐当时要想的事太多了,怎么离开南诏、怎么摆脱阴阳家、怎么修行其他功法,也没空去琢磨情情爱爱。对着烛火剪掉头发的那一刻,他疲惫地对自己说,先这样吧。
千金楼南西阁,在他们居住的小小房间里,施溪搞了个“电视”。有五个频道,分别是八卦闲谈频道,地点是茶铺;故事听书频道,地点是书馆;竞技比赛频道,地点是黑市擂台;古典戏曲频道,地点是戏坊。
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你绝对想不到,我把最后的留目珠放到了哪里。”
施溪意味深长说。他弯身在电视面前调台,等白布逐渐倒映出留目珠记录的画面后,才起身,随手从旁边拿了袋桂花糕当零食,跳回到床上,挨在他坐下。
徐平乐现代就不喜欢看电视,更别提古代了。他靠在床上看书,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地接话问:“放哪儿了?”
施溪骄傲挺起胸膛,语气难掩得意:“一个很刁钻的地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是么。”他还在想白天在医馆碰壁的事。徐平乐学习能力和记忆力都很惊人,一目十行,翻着医书。他看完一页,手指正准备翻页。
突然电视里传来一阵娇笑声。
徐平乐一愣,抬头,只见屏幕里是个古色古香的房间。留目珠正对着床,门打开,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女娇笑着揽着一个醉汉进屋。那醉汉的手不老实,一直在她腰上摸索,惹得少女娇笑连连,醉汉的手越摸越往上,少女羞红了脸,欲拒还迎地开始脱掉外衫,紧接着两人开始接吻,唾液交缠,水声不断。
徐平乐评价:“……是挺刁钻的。”五个频道,施溪还能整出个成人频道来。
窗外濯枝雨连天,檐下青铃晃荡,吹进来的风潮湿、清润、带着朽木气息。光线昏暗的室内,仅有的屏幕微光照亮施溪的脸。施溪也挺错愕的,瞳孔瞪大,嘴里咬一半的桂花糕都掉了下来。
觉察到徐平乐的视线,施溪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急得差点跳起来,解释:“不是!我没放在那里啊!”他已经恼羞到语无伦次了,崩溃说:“靠,真不是我!有人动了我的留目珠,我放在香闺玉阁前院想看他们跳舞的,谁那么缺德啊!”
徐平乐无语问:“那你想继续看吗?”施溪想看就让他看吧,他戴耳塞就好了。
施溪耳朵红得能滴血:“我又不是变态!我当然不想继续看啊!”
他气急败坏跳下床,跑到电视面前,即时关掉了这少儿不宜的画面。
徐平乐愣了愣,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有些……过于纯情了。他心中来之莫名的烦躁散去,有些想笑,但是怕火上浇油,拿书稍微挡了下唇角。
施溪的心情是真的很崩溃,为了不被当成那种在酒店按摄像头的变态,连夜拽着徐平乐去香闺玉阁拿回留目珠。
徐平乐衣服都没换,一件长袖一条长裤,就跟着他雨夜出门了。施溪吹了一路的冷风,脸上的温度才稍微降了点。
徐平乐眼中笑意止不住,问他:“欸,你没看过片啊?”
施溪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实在丢脸,他抬手用冰凉的手背贴了下脸,故作镇定冷声道:“看过。”
徐平乐:“看过为什么脸红?”
施溪说:“谁说我脸红是因为这个,我脸红只是因为愤怒——愤怒有人移了我的留目珠。”
他瞥徐平乐一眼,被徐平乐的表情刺痛,于是自尊心作祟,放下手,云淡风轻说:“主要是没什么好看的,我看片不喜欢热情的女主。我更喜欢女孩子清纯一点,不要那么主动,乖一点。懂了吗?”
“懂了。”徐平乐还真的没有再继续笑了。
施溪觑见他的表情,心想自己真是个救场天才。
香闺玉阁对施溪来说很稀奇,但对徐平乐来说很无聊。房间里,那个姑娘和醉汉没有做到最后,醉汉吐了满床,把姑娘吓了大跳,喊了龟奴过来清扫。施溪和徐平乐翻窗,偷溜进来时,里面空无一人,黑漆漆一片。施溪不敢开灯,一个人抹黑去翻箱倒柜。
徐平乐夜视能力极好,却没有去帮忙。
施溪催他:“你别光站着啊。”
徐平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半夜陪他发疯,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说:“留目珠在你右上角,柜子上。”
“这里嘛?”施溪很信任他,把凳子搬到柜子前,站上去。
“对。”
施溪刚站到椅子上,还没开始行动呢,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个人的调情谈笑声越来越近。
“哎哟,哥哥你好久没来了!”
“想我了吗。”
“当然想啊。”
不好!有人来了!施溪脸色一变,从凳子上跳下来,紧接着一把抓住在窗边立着不动的徐平乐,火急火燎,躲到了柜子里。
徐平乐还没回神,就已经被塞进了柜中。后背靠上冰冷的木板时,徐平乐脸上流露过一丝错愕,他两辈子都没遭遇过这种事,在黑暗中,眼神万分复杂看向施溪。
施溪离他很近,湿润的呼吸几乎都要落在他的脖颈上,焦急道:“别出声别出声,被发现,我们就真要被当成变态了!”
徐平乐不习惯和人接触,下意识扭头,躲了下施溪的靠近。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松了口气想:也没有很喜欢吧。
看,又没有占有欲,也没有想肌肤亲近的渴望。
这个念头升起,厌烦的情绪稍稍散了些。
其实他并不希望自己真的喜欢上施溪,喜欢是个沉重的词,必然伴随着患得患失,而让他心烦意乱的事,已经够多了。
“我们等他们完事再出去。”
“好。”
徐平乐有点洁癖,想避开他,但柜子太小了,施溪洗了澡没干的长发和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都靠着自己。冰凉、温热,跟随少年的呼吸一起起伏。逼仄的空间里,是他洗发水的味道,像薄荷,又像是木槿。
徐平乐一时出神。
紧接着外面响起了“哐哐当当”的声音。施溪抓狂,暗骂今晚都是什么破事了。他实在是太尴尬了,选择和徐平乐聊天转移话题。
“你怎么就一点不惊讶。”施溪不爽。
“惊讶什么?”
“就外面两个人啊,你难道见过现场真人版。你那么淡定,显得我很没见识一样。”
“见过。”
“靠。”施溪难以置信,凑过去:“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啊?你还有这癖好。”
徐平乐摁住施溪的肩膀,阻止他继续靠近,无奈笑说:“我骗你干什么。还有,我没有这癖好,谁说我很淡定的。”
施溪:“你还不淡定吗?”他抬起手,想去摸徐平乐的脸看有没有和自己一样滚烫:“那你脸红了没?”
“……”喂,你怎么又动手动脚啊。徐平乐头痛,扭脸避开。
施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几次三番被嫌弃,见他躲避这回开心了,满意地点头,“好吧,我信了,你也害羞了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徐平乐已经没心情和他瞎扯了。
施溪彻底舒坦了。
他躲在柜子里,害羞消散后,心里涌出浓浓的好奇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奇怪,他们在搞什么啊?为什么有惨叫声?!
施溪抓心挠肺,他对自己说:看一眼,我就看一眼。施溪小心翼翼爬到柜门口,然后偷偷推门,打开一条缝,挤了颗眼珠子。
徐平乐闻着空气里那清淡的薄荷木槿味,心想,其实跟施溪直接坦白,自己不喜欢跟人过度亲密就行了啊。
施溪在招人烦上毫无自知之明,但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为什么不说呢?是怕说出来后,在施溪脸上看到难堪和不自在吗?
徐平乐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突然被施溪伸手死死抓住了手腕。
“徐平乐……”施溪的手都在发抖,贴着他皮肤,用了十成力气,像是受了什么极重的惊吓。
徐平乐愣住:“你怎么了?”
施溪小声说:“徐平乐,你过来看。”他已经极力压制语气了,还是泄露了几分颤抖。
看什么?徐平乐错愕,什么东西把施溪吓成这样,施溪闭眼后退,把门缝的位置,让给了徐平乐。
徐平乐随意往外面看了一眼,就知道原因了。屋内两个男人,矮瘦一点的男人四肢着地,跪趴在地上。而高一点男人,明显处于极致兴奋的状态,握举着手里的鞭子,用尽全力,一鞭又一鞭落在小倌背脊上。
啪!雪白的肉躯上顷刻皮开肉绽,可是小倌面色潮红,惨叫声伴随呻//吟。
徐平乐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对外面的活色生香没有一点兴趣,看向施溪,问,“吓到了?”
施溪没吭声,半天才纳闷嗡声道:“嗯,这家青楼怎么什么生意都做啊。”
徐平乐忍笑:“这生意怎么了?”
施溪抓了下头发,长舒口气:“太不正经了。”
徐平乐笑出了声:“施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施溪反应过来,哦对,他居然在青楼里说人家生意不正经,他傻了吧。于是,施溪也把自己逗乐了。
徐平乐见他放松下来,有意无意问:“你刚刚被吓到,是因为是两个男人,还是因为他们在做的事。”
施溪:“在做的事吧,两个男人有什么稀奇的,主要是两个男人玩那个、那个……”他卡壳了:“叫什么来着。”
徐平乐眼睛看着他:“s//m?”
施溪:“对,s//m,让我吓了一跳。玩得那么血腥,真不会出人命吗。”
徐平乐说:“不会。”
施溪:“都出血了。”
徐平乐心想,不会,离要人命的程度还差很多。
施溪按捺不住好奇,把柜门的缝开的更大了点,这下能容下他和徐平乐一起往外看了。徐平乐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太大兴趣,婴宁峰主刑罚训诫,他见过的血腥禁忌场景太多了。
外面的男人开始了言语调教,嘴里全是下流的词汇,每一道鞭子落下,都让施溪一激灵。
施溪目睹滚烫的蜡烛滴下,语气复杂:“真的有人能从中得到快感吗。”
徐平乐诧异:“怎么,你想试试啊?”
施溪:“你别恶心我。”他观察一会儿,突然暗骂一声:“靠,徐平乐,我记得这个人!——就是挥鞭的那个人!他是另一个调教馆的头牌!这两人到底谁嫖谁啊!”
而徐平乐的重点在于:“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施溪,你真有在青楼按监控器的癖好啊?”
施溪:“滚,是他太出名了你知道吗。”
“哦。”徐平乐不感兴趣,离得太近了,施溪身上冷淡的木槿香味,又幽幽传来。
发丝擦过他的手臂,带来让人愣怔的触感。
徐平乐偏头,直起身子,离施溪远了点。
施溪一眨不眨看着外面,突然若有所思,认真说:“听说他调教一个人赚的钱还挺多。光拿鞭子打人,居然还能发财,这种好事,你说要不然我们也试试?”
徐平乐:“试什么?”他一直心不在焉,明白施溪的意思后,因为太过荒唐笑得不行,婉拒:“我不行,我当s会笑场。”
施溪蹲在柜子里,肩膀耸动,笑得浑身颤抖:“明白了,当s会笑场,当m会还手,当sb刚刚好是吧——”
徐平乐挑眉:“说下去啊。”
施溪拿一只手背抵着唇,才止住了笑声,可是他眼睛里,泪水都快笑出来了,含在眼中像碎掉的星光。
“……”
徐平乐没忍住,也偏过头,笑出了声。
好吧,真的无敌了。
多蠢啊,跟施溪偷偷摸摸躲在青楼的衣柜里听人墙角,那么蠢的事有什么好笑的?
可施溪就是有这个能力,让他偶尔烦躁,但经常、时常开心。
算了,他本来就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像幼年时婴宁峰那望不尽的星轨长河。
像如今这淤泥布满的人生歧路。
只不过是一夜的心绪难宁而已,想不明白就不用去想了。
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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