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姜云骢的怒吼,孟锦竹一把将人拉到座位上。
“你又能如何。”姜老太太木着脸斥道:“你是打算拿着粮食去找里正算账一刀杀了他泄愤,还是发奋赚钱帮家中改善境遇?”
“我…这地方,我纵是有奇才也无处施展。”姜云骢涨红着脸,恨恨拍下桌子。
姜老太太缓了缓语气,柔声安慰:“如今我们刚到这里,受制于人只能先苦一苦,等到对北境情况熟悉后,再徐徐图之也未尝不可。”
“你好歹也是三甲进士出身,如此穷乡僻壤,白丁遍地的地界,还能没有你大展鸿途的机会?”
一番话按下了姜云骢的郁郁不得志,又安慰教导他不要丧失斗志,静待时机。
姜书予翻了个白眼,话是好话,但是说错了人,犹如对牛弹琴,白费劲。
流放这一路,姜云骢就跟死了半截似的,怨声载道,骂自己的孩子吵闹扰他清净不懂事,哭妻子无情无义大难临头各自飞。
对于将他置于此境地的朝廷却半分埋怨都没有,吃喝不误瞎矫情。
“是,孙儿受教了。”姜云骢点头应下,朝着姜书予使唤道:“再给我重新盛一碗饭来,晚些时候我去找里正,让他许我去镇上买书,就算如今只能去开堂教书,我也定会想办法带你们重回王都。”
姜书予微笑脸:……果然,男人只要能喘口气都会觉得自己是当世第一人。
这份自信亮眼得她都快瞎了。
下午也不知道姜老太太如何安排的,姜云骢连着几个哥儿一道出了门,家中只留下了女眷。
难得冬日出了太阳,因为暴雪在家中待了半个月的村民开始在村中走动,姜家成了热点。
不过半个时辰,就有妇人结伴上门来。
姜书予在东厢房收拾棉被,姜书馨在一旁监工甚是无聊,听着正屋的动静嫌弃道:“不遣人送拜贴就直接登门,果然是乡间村妇。”
“这里怎么能跟王都相比。”打着络子的姜书华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惆怅。
姜书予不会惯着她,打击道:“我们现在也跟她们一样,一个村的,乡间村妇。”
“我不是!”姜书馨尖叫着一把拽过旁边筐子里打好的络子朝她扔过去,面颊被气得泛红,喘着粗气瞪她。
姜书予出了气还躲过攻击也就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姜书华突然发了火。
“要发脾气回自己屋里发去,我好好的络子被你糟蹋成这样。”
姜书华一双细长眼眸泛着冷光,没表情时的样子甚是清冷,与生俱来的高傲让她宛若屋檐下尖锐的冰凌,美丽又危险。
“我…我…还不都怪她,是她拿话激我的。”姜书馨缩了下肩膀往后靠,不敢跟姜书华对视。
小时候抢了她一朵绢花,第二天正开心戴着逛花园,冷不丁的就被她推下了池塘,虽是夏天,但也让她喝了不少水。
事后她当面指认,家中没有一人相信,甚至认定她说谎,又落下一顿手板,伤上加伤。
委屈得她那段时间活活哭瘦了好几斤,
自这件事后她不信邪的又招惹了姜书华几次,结果次次都是她吃亏。
姜书馨小心翼翼地捡起络子,拍打干净放回筐内,用求饶的目光眼巴巴看她。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这般不稳重,若是在这里犯了错,家中根本没有能力护你。”姜书华面上软和了些,余光瞥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姜书予。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她这幅表情都会觉得烦躁心慌。
“大姐姐看我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吗?”姜书予抬头,刚好对上姜书华审视的目光。
“…没有。”姜书华一口气提到胸口,又咽下去。
姜书馨有意讨好,嘻笑着攀上姜书华手臂:“大姐姐,我来帮你吧~”
房间内安静下来,门边阳光一寸寸倾斜,直至只剩下一道金灿灿的余晖。
正房内的声音渐轻,许清秋黑着脸进来叫三人出去见客。
姜书馨诧异:“见客?什么客?”
“…一群看不懂脸色的村妇,坐下后怎么也不动了,死活要看看家中姑娘。”许清秋与堂屋中的妇人废话一下午了,此刻心力交瘁。
清高的秀才遇上不讲理的兵,无计可施。
三人心领神会,这些妇人估计是听说姜家有适龄待嫁的姑娘,想着过来先看一看,以后有得说法。
姜书予自认为自己如今干瘦的豆芽菜形象应该是入不了这些人的眼了,于是坦然跟在了许清秋的身后。
“二婶,我今日身子不适,刚刚坐得太久腰又疼的,就不去了。”姜书华率先说道,行了个礼也不等许清秋回话,转身背对她。
打定了主意不会去堂屋。
许清秋咬了咬牙,目光在自己女儿和姜书予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只领着这根豆芽菜出了门。
“咣当。”两人刚踏出房间,身后木门就被关上了。
许清秋被吓了一跳,瞪大一双眼睛看去,姜书予无辜的耸了耸肩。
与她无关。
进了正屋,姜书予被吓一跳,姜老太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透露出苍老疲惫之意,看来被缠得不轻。
门边两侧堆着两摞大白菜和一些萝卜干菜,最贵重的是一篮子鸡蛋,只有一层,约莫能有十来个。
本就不大的房子房间被挤得满满登登,四五个妇人几乎同时开口。
“怎么只有一个姑娘?”
“这是你家几姑娘?”
“瞧着年岁还小…”
叽叽喳喳像是进了闹市。
坐在姜老太太下边的孟锦竹没看到女儿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算是回不去王都,她也不可能将女儿嫁给这些山野村夫。北境地广,难不成就没有几个威武出息的,只有这样才勉强配得上她聪慧的姜家嫡女。
不过现下好歹有一个庶女过来,也算不得失礼。
许清秋柔声说出理由,其他妇人期望落空,话语间的热络减退不少。
唯有一个扎着靛青铜钱花纹头巾的妇人几步走到姜书予跟前,握住她的手腕来回上下打量。
口中不停点评:“太瘦了,屁股也不大,啧,不行不行,肯定不是。”
姜书予被她握得手腕生疼,使了点巧劲挣脱开来,对方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像是在看一件商品估算其价格。
姜老太太面上终是维持不住了,气压低沉:“花家婶子这是做什么,作客就作客,怎可这般评价我家中姑娘。”
“嗐,你们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就是喜欢绕弯。”花春见丝毫不在意,笑道:“我就直说了吧,有人看中了你家姑娘,只是不知是哪位,特意请我来看看,顺便探探你家口风。”
“什么?”姜家老太太连同大夫人二夫人异口同声道。
姜书予这下也是真意外了,他们昨天才刚到,今天就有人上门想要说亲,未免太速度了,不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也是非常不礼貌的。
“锦竹,送客!”姜老太太挥手气冲冲道,连正眼都不带瞧这个花婶子一眼。
“老太太先别生气,先听我说完啊。”花春见脸上笑意不减,嘴皮子上下翻飞一点话茬也不给她们留:“你们被流放到青水村,那咱们就是一样的人,再端之前的架子也没意思了,托我来的那家条件确实不错,跟你家如今也匹配。”
“无父无母,嫁过去不用侍候公婆,小子自身有点身家,方圆五六个村子也能数得到。如今又一心看中你家姑娘,往后还不是任由你们姜家捏扁搓圆?”
花春见不是个会看脸色的,主家脸色已经越来越差,她还不停下,被她窜捯着一起来的几个妇人脸都涨红起来。
事先谁也不知道她打的是这主意。
“新姑爷能帮你们姜家在清风镇站稳了扎下根,这不是大好事?到时你们还要拿上谢礼来我家谢我保的大煤呢。”
坐在最前面的妇人看到姜老太太捂着胸口吸气,起伏汹涌,瞧着脸色铁青就要不行了。
这下是再也坐不住,也闭不了嘴了,要是把人气死了她们都逃不掉。
直接脱下棉鞋,朝着口若悬河的花春见投了过去。
“你们还有什么可……哎呦!”
花春见冷不防被打了个正着,终于停下了,打眼一看就见到平时最看不上的穷鬼冯易莲,脚上少了一只鞋,金鸡独立站在堂前瞪她。
“你可闭上你的嘴吧,谁家赶在这个时间说亲,就算说亲,你说了半天,男方是谁半点没有透露,藏着掖着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冯易莲语速一点也不输她刚才,嗓门甚至比她还高。跳着将鞋穿回,踩了踩地,舒服了。
“还是根本没这回事,你打算来骗媒人钱?”
“放屁!谁说没有!就是……”花春见急得跳脚,立时大骂回去,又在关键时刻收住。
“还说你没有藏着掖着,是谁你倒是说啊。”
花春见这会子漏了几分底气,磕磕巴巴道:“不就是…咱们村的周杨…”
姜家人初来乍到不知道周杨是谁,但是在场的其他妇人脸色全都变了,周杨,那还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
出了名的流氓下三滥。
看着众人深神色,花春见抢夺时机高声喊道:“五十两!”
“周杨愿意给五十两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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