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拥挤摇晃,好几日没去看自己的宝贝稻种,姜书予心情不是很好。


    而且昨天晚上她实在不放心,跑到房顶去偷听,结果被冷风吹了小半个时辰,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


    姜云骢迟迟未归,孟锦竹也只是翻来覆去的小声念叨着什么,一定要成功,成败在此一举之类的话。


    实在是被冻得待不住,只好放弃回去,一夜无眠睁眼到天鸣。


    一大早就被人叫醒,等姜书馨装扮好,吃完早饭又坐着等了一会,姜云骢这才跟着马车一起回来。


    衣衫皱巴巴的,身上带着脂粉气,显然是鬼混了一夜。


    孟锦竹面带责难,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说让他快些换衣服出发,若是太晚到就不像话了。


    刚上车还没坐稳,姜书馨连推带搡的把她挤到拐角,顺便又趾高气昂地警告她:“你就算去了也只是我的陪衬,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姜云骢淡淡扫两人一眼后打了个哈欠,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


    姜书予原本就只打算当个凑数的,但是这件事略微有些不合理,所以才让常年保持警惕性的她想睡也睡不着。


    恰好没走两步就听到了沈知季的声音经过,似乎在跟阿狗说话。


    那就是两人都在?姜书予心中一喜。


    掀开窗帘,入目正对上阿狗审视的目光。


    两人表情皆是一变,姜书予嘴角缓缓上扬,将食指放嘴前发出无声的‘嘘’。


    阻止阿狗出声叫她,开口无声道:“跟着我~”


    如果姜家人真的对她别有安排,万一打起来了,多个阿狗她胜算更大。


    帘子被放下,阿狗模仿着她刚才的口型,旁边的沈知季自然也看到了,并且一眼就看懂了姜书予的话。


    不过他并不是很想帮忙。


    从马车的规格到姜姑娘的装扮,都让他觉得这会是一桩麻烦事,如果她这一走…回不来了,时间久了,阿狗自然会将她忘了。


    一瞬间,所有可能都在心中过了遍。


    双眸微微眯起,狭长眼尾泛着冷意,沈知季开口:“姜姑娘在跟我们告别,走吧,天冷……”


    可是某人显然不这么想,琢磨出那话是什么意思后,直接一阵风般地跑着跟上去。


    沈知季话说到一半,就只能看到他一骑绝尘的背影。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他止不住的发出感慨,口气中夹杂着无可奈何。


    人已经走了,再跳脚也没用,沈知季原地站了会儿,最后咬着牙跺脚转身往村中去了。


    眼中只有马车,阿狗跑得飞快,脚上的棉鞋不防水,早已被积雪浸湿,他仿佛无知无觉,速度丝毫不减。


    路程过半,官道上积雪少了些,只是被来往马车倾轧得有些滑。


    阿狗摔了两次,身上有些狼狈,额上一片湿濡,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摔倒时沾染上的雪水。


    沈知季架着驴车赶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心中对姜书予怨气更深。


    “快上来。”他一鞭子打在驴背上,加快速度到阿狗旁。


    阿狗停下脚步,胸前快速起伏,说话时哈出一团白气:“哪来的驴车?”


    “借的。”沈知季第一次对他说话带了脾气。


    阿狗丝毫不在意,抬脚进了驴车后的车架里。


    等他坐稳了,沈知季抬手扬鞭,两人平稳地跟在了马车后面。


    阿狗从来都是话少的那一个,沈知季憋了会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忍不住开始上起课来。


    “你如今能看出你和我的差距了吗?你付诸全力结果却被我轻松赶上,做事情不能只凭着一腔热血孤勇。”


    “古人云,思深方益远,谋定而后动(注1)……”


    阿狗安静坐在那听他说,眼睫低垂,汗珠顺着下巴滴落。


    “阿鱼可能遇到危险了,先生知道要怎么办吗?”


    沈知季脸又黑了几分,顿时甩鞭子都多用几分力气。


    阿鱼阿鱼,满脑子都是阿鱼,人家脑子里可未必有你,让你干活,让你涉险,根本就是拿你当仆下用!


    他心中愤愤不平,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你怎知是危险?说不定是好事情呢?”


    “不,阿鱼很厉害的。”她可以像豹子一样快速杀掉一个人,非常强大。让他跟上肯定是她现在不方便,所以需要他。


    阿狗笃定般的口气听得沈知季又是一声长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他来,这样也就不会让他认定了姜书予,任她拿捏。


    “马车是从姜家出来的,所以若真出事,那也是姜家人自己的安排。”沈知季看着前面马车上的赵字,不放过任何一个教导阿狗的机会。


    “他们…不是家人吗?”阿狗迷茫,他没有家人,但是曾见过家人之间舍命相救的场面。


    跟沈先生说得不一样。


    “这世上有知足常乐之人,便也有贪心不足的无耻之人,人生几十载或为名,为利,为权。”


    “渴望滋生万物,人也不例外,若是一个女子能换来更大的利益,自然是可以随意牺牲的。”


    不行的,阿鱼是不能牺牲的那一个。


    这是第一个对他伸出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求的同伴。


    临近镇子,沈知季鞭子抽得越发的重,逐渐超过了赵家马车。


    阿狗黑眸幽深凶狠,狼视般看着身后。


    “转过来,别盯着看!”沈知季呵斥他:“装作平常去镇子上采买东西的样子,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


    “我们只有两人,肉体凡胎不能莽撞苦拼,先到地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镇上比闭门不出躲着风雪的村子热闹许多,石板街道两边商户大开,街边小贩见人经过皆卖力吆喝。


    沈知季把车拐进巷子里停下,两步走到卖蒸糕的小摊前拿出十文钱买了几块,边吃边不经意的问。


    “店家,镇上是不是有姓赵的富户?”


    小贩手上忙着,原本热络的笑容倏地一收,打量了他们二人几眼后才期期艾艾低声道:“是要上门要地吗?我劝你们还是算了,别去了,保住小命要紧啊。”


    沈知季拿东西的手一僵,面色沉重地跟阿狗对视一眼。


    “这……我跟家中子侄在山上挖到了名贵药材,听说附近只有赵家能买得起,所以打算上门碰碰运气。”


    “不知小哥刚才说的要地是什么意思?”


    小贩正要说,余光瞥见不远处赵家的马车正往这边驶来,忙指着东边方向快速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看到赵家…”


    说完低头拿起抹布去收拾自己的摊位了。


    见他不愿再多说,沈知季拱手道谢后回到驴车前,鞭子在他手中来回摩擦:“我们先过去。”


    两人顺着街道一路走,果不其然看到了赵家匾额,但是处处又都透露着堆砌的富贵杂乱之感。


    暗红色大门上用着九品官才能用的黑铁兽面门环,两根环抱门柱旁又放置了武官用的抱鼓石。


    虽然气派非凡,却不伦不类。


    沈知季只打眼扫了一下,这宅子主人是个什么性格就已经了然于胸。


    两人绕着赵家转了一圈,摸清楚了前门后门、右边下人进出侧门的位置,将驴车放置在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内。


    两人不比赵家的马车快多少,刚站定就瞧见马车在赵家门口停下。


    阿狗直勾勾的看着那边动静,说道:“我可以偷偷进去,要是出事了我会带着阿鱼从侧门出来的。”


    侧门离驴车位置最近。


    见他死了心要进去,沈知季没办法,只能应下:“我在这等你们,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不要像从前一样只知道用力全力去拼,伺机而动,不要多纠缠,全身而退就好。”


    “知道,谢先生。”阿狗拱手行了礼,很快混入人群不见踪迹。


    徒留沈知季在原地回味少年对他行礼时的恭敬态度。


    *


    一路过来,姜书予深深体会了古代糟糕的路况,屁股都被颠痛了,对面的两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让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瘦了,屁股没肉全是骨头才会这么难受。


    “姜公子,到了。”车夫撩起车帘,冷风猛地吹进车厢。


    三人顿时清醒不少,姜云骢率先下了车。


    “你先下,等会记得扶我。”姜书馨手指用力戳她肩膀,颐指气使的口气命令她。


    姜书予看都没看她,径直下车站到一边,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阿狗有没有看懂她说的什么。


    大门已经打开,有仆人小厮分列两边,还没见到主人,就听到一阵高亢爽朗的笑声:“云骢,你可算来了……”


    姜云骢几步向前去迎。


    “过来,扶我。”姜书馨听到声音,这时才撩开帘子准备下来,见她站得远,不由得咬牙低声唤她。


    翻了个白眼,姜书予转身回去扶她。


    许是不满意她刚才没有在马车旁边等她,姜书馨的手搭在她手臂上时,突然收力,暗中狠狠掐了她一把。


    “……”姜书予向来睚眦必报,气得也不管什么人前不人前了,一把抽回了手。


    姜书馨本就还没站稳,这下没了支撑,身子一歪差点摔在地上,还是车夫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姜书馨瞬间涨红了脸,叱骂的话差点脱口而出,顾着场合又生生咽下,一双眼睛看她犹如在喷火。


    没人注意到刚刚出来的赵家公子原本欣喜惊艳的眸中闪过不悦与厌恶。


    不知道大夫人是不是故意给她准备的这衣服,完全就是花架子,只看着好看,一点也不保暖。


    姜书予才站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要被冻成冰棍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两位就是姜公子的妹妹吧,外面天寒地冻,咱们快进去吧。”


    赵小姐站在台阶之上未动,表情不算热络,语气中含着笑意。


    姜书予抬眼看去,直接愣在原地,这两位的形象实在是,很别致…


    就像……嗯…两个,刷了油的白面馒头。


    又白又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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