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洛里安被接连不断的撞击声惊醒,努力睁开眼,脑袋一阵钝钝的疼。


    嘈杂声响中,他不由得嘶了一声,强忍痛意坐起身,脱落的仪表盘和操作台也随之一动,哐当掉在脚边,疯狂闪烁的警示灯彻底熄灭。


    手臂上带着刮蹭的伤痕,白皙的皮肤红了大片。


    洛里安偏了偏头,下意识观察四周,自己似乎在一架报废的星舰里,也许是受到剧烈的碰撞而坠毁,小型星舰不堪重负,彻底成为一堆废铁。


    外面传来模糊的对话:“虫神在上,我们运气是真不错,本来是想着来废弃维修站捡捡废弃材料,居然找着一架星舰。”


    “这可不是便宜货,我们把它拆了拿去卖,几个月的生活也有着落了。”


    “我看这玩意儿少见得很,该不会有问题……”


    “呸,这里是荒星,帝国的手都伸不过来,能有什么问题?别磨蹭了,还不动作快点。”


    洛里安屏息听着,抿了抿唇,心中不停地冒出疑问。


    怎么回事?


    什么荒星——


    那几人的动静越来越大,危险逼近,他心中一紧,知道大概是躲不掉了,来不及再想,缓慢地伸出手,勾过来一块碎裂的钢条,紧紧攥住。


    很快,外面突然安静片刻,一人略带疑惑:“怪了,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雄虫信息素的味道。”


    听到这话,旁边的人立刻嘲笑道:“你想雄虫想疯了吧,也不看看我们这是哪儿,怎么可能会有雄虫出现。”


    “除了那些劣质的信息素仿制剂,你怕是连雄虫的面都没见过,还能闻得出是什么味儿?要是真有雄虫……”


    言语间,他们的语气粗鄙且下流。


    洛里安却一头雾水,没听明白几人口中的雄虫是什么东西,隐约有熟悉感涌上心头,却只是碎片化的记忆,帝国、夜晚、星舰,一股脑混乱地扎过来。


    想得头疼。


    钢条太重,他手臂都麻了,心想外面的人真是啰嗦,又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发烫后颈,分不清这阵灼烧感是因为受伤还是其他。


    眼见凹陷的星舰侧门松动,洛里安将临时找来的武器握紧几分,预设着如果对面来者不善,自己成功逃脱的几率有多大。


    “轰——”


    没等他想出结果,一声巨响,损坏的机械门彻底被卸掉,封闭舰仓里的空气开始流动,尘土飞扬。


    面面相觑中,对方看见洛里安第一眼就惊叫出声。


    “操,还真是雄虫!”


    啊?


    洛里安终于意识到,这句雄虫该不会是在说自己吧。


    紧接着,舰门轰然垮下,他下意识一闭眼,再抬头时,正对上那几个入侵者的视线,也立即注意到他们直逼一米九的身高、结实的肌肉、颜色怪异的瞳孔以及凶神恶煞的脸。


    其中一人的右臂从中截断,延伸出形状怪异而锋利的虫形肢体,青筋凸起,动作灵活地将刚拆下的机械门扔开。


    !


    只思索一秒,洛里安迅速推翻了之前的想法,悄悄松开手,将钢条踢远一些,再踢远一些。


    刚才他听见对方一口一个雄虫,心中怀疑,觉得这几人表现得不像人类,现在好了,根本用不着他猜。


    哪儿有人类会长成这样!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自己是雄虫,但是洛里安视线上移,撞上对面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不禁心中微沉。


    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他皱起眉,对方眼中带着赤裸裸的,蠢蠢欲动的贪婪和恶意,但也许是有所顾忌,盯着他看了又看,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稍显迟疑地站在原地。


    气氛霎时紧绷,静默之中,洛里安深吸一口气,稳住表情,朝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我和家人路过这里,因为意外分散了。”


    困在侧翻倾斜的星舰中,想要拖延时间,洛里安睫毛低垂,眼眸漆黑干净,神情刻意表现得不安,却声音平和道:“他们正在到处找我,很快就会赶过来,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装模作样中,他表面淡定,手指却轻微一抖,内心祈祷他们千万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只要先离开这该死的星舰,总能想办法跑掉。


    几只雌虫却差点惊到咬掉自己的舌头。


    虫神在上——


    这里是荒星,距离主星系的帝国遥不可及,别说雄虫,等级稍高的雌虫也无法忍受资源匮乏的恶劣环境,早就想尽办法离开。


    这些穷途末路的雌虫盘踞此处,这辈子没见过几只雄虫,更不用说是这样一只看起来身份尊贵,又年轻俊美的小雄子,此时被对方语气温和地求助,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本该直接将洛里安控制住,然而,听到他说“家人很快会过来”,又瞥了眼显然造价不菲的星舰,不由得犹豫起来。


    雌虫盯着洛里安的脸,不仅心有顾虑,又一时晕头转向,瞬间轻信了他的拙劣借口,没有轻举妄动。


    如果只是单独一只雄虫也就算了,可别惹上什么不该惹的虫……


    灰眼睛雌虫将星舰猛地下压,让他能够从星舰里出来,下陷的泥地被锋利边缘印出半尺深的刻痕。


    洛里安稳稳踩在地面上,松了口气,朝四周看了两眼,天色灰蒙,正中央高悬一团昏黄的圆核,密集的黑点四散,如深重而模糊的眼球。


    干燥的风划过伤口,泛起一阵刺痛,血迹未干涸,浅淡的血腥味泄出信息素,激得雌虫眼神微变。


    附近一片荒凉,土地贫瘠寸草不生,堆满乱七八糟的废弃机器残肢和化学材料,交错的电线裸露在外,是个迫于环境自发形成的垃圾场。


    落后而混乱的偏远星球。洛里安彻底死心,又暗想,难怪他们看见星舰会这么兴奋。


    断臂雌虫打量洛里安,舔了一下嘴唇,夸张的肌肉和虫肢融为一体,眼中流露出野兽般的欲望:“你是从主星系过来的?看着有点眼熟。”


    洛里安点头,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走吧,阁下,我们先带您离开这里。”雌虫的语气不怀好意,没有半点对雄虫的尊重,怪笑道,“这里太乱,别弄脏您的脚。”


    雌虫搜刮完星舰上值钱的零件,带路走出维修站,洛里安观察着周围,一条小路延伸开来,胶囊形状的星际住宅高高垒起,局促地拥挤着,勾勒出贫民区的潦草形态。


    心中的危机感愈发深重。


    没走多远,他试探着开口,想借机套几句话,谁知这些雌虫看起来粗鲁下流,却有着在荒星摸爬滚打的敏锐嗅觉,十分警惕。


    见洛里安左顾右盼,脚步迟缓,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


    灰眼睛雌虫推了推旁边的同伴:“哎,他该不是在吓唬咱们吧。”


    在这鸟不拉屎的垃圾星,就算是从别处过来,再怎么不小心,你一个雄虫又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和家人走散,通讯器也没了?骗谁呢。


    能在荒星生存下来的雌虫,大多是被发落过来的亡命徒,又或者是家人弃养,从小这里长大,不受律法束缚,也完全没有本该严格遵守的:必须尊重和保护珍贵雄虫的概念。


    雌虫啐骂一声,开始商量:“这可是雄虫,要我说,我们干脆直接把他绑回去玩个爽,也没有虫会发现。”


    “蠢货,玩死了怎么办?


    你知道真正的雄虫信息素卖到多贵吗,我们放到黑市上去,那些低级虫一定会疯抢。”


    他们并不担心雄虫会逃跑或反抗,毕竟所有虫都知道,他们力量弱小,尽管暂时不清楚洛里安的信息素等级,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应付这样一只雄虫绝对绰绰有余。


    洛里安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恶心得想吐,趁着他们沉迷在幻想中,走得越来越慢,渐渐落至身后。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这几条小道,交错复杂,也许能有机会把他们甩掉。


    “喂,还不快跟上来。”


    路口拐弯时,走在前面的雌虫注意到他的远离,语气不满地催促。


    洛里安却没理会,在对方转头之前,看了看另一边狭窄的小路,立即找准方向,将墙边堆砌的杂物猛地一掀!


    废弃物将道路从中拦截,灰布簌簌抖落下一片尘沙。


    他转身就跑。


    “操!”


    身后的怒骂声追上来:“他跑了!!!”


    雌虫紧追不舍,洛里安穿进破烂的小巷中,凭着刚才的记忆脚步不停,没多久却暗暗咬牙,呼吸也急促起来。


    该死。


    这些虫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体力这么好。


    直到经过一个转角,洛里安只觉得身后的脚步声怎么也甩不掉,冷汗浸湿了后背,突然,角落里伸出一只手把他拽住,动作强硬,一把将他拉进去,捂住嘴。


    ???


    洛里安被控制住,想要扭头,冰冷的手指却扼住他的脖颈,覆满寒霜一般冻得刺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忍耐几秒。


    终于,当那几只雌虫急匆匆从外面跑过,没等他挣扎,对方已经迅速放开他。


    离那人稍远一些,被毒蛇缠绕全身的黏腻冷感才稍微散去,洛里安喘着气,转身,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是谁?”


    来人身量极高,厚重的作战服浸染杀伐感,宽肩绿眼,黑蓝色头发枯燥扎人,面容被机械面具遮挡,与下颌线条完全贴合,似是半边脸彻底机械化,闪过尖利的金属光泽。


    如同帝国最锋利的战甲,却积满悄然坠落的尘埃。


    察觉到洛里安眼中稍纵即逝的茫然和陌生,对方偏过头注视着他,顿了一秒才终于开口,语调怪异。


    他说:“阁下,您跑去哪里了,我可是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您”


    没头没尾的话让洛里安一愣。


    什么意思?


    听出这人似乎是认识自己,他狐疑地看过去。


    一抬眼,就对上对方深绿色的眼眸,眼窝深陷,细小的瞳孔显出诡异的、非人类质感,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双眼睛也是机械眼。


    洛里安顿时意识到,他应该也是那些人口中类似“虫”的生物了。


    “你……”


    他言语迟疑。


    “你不记得了?”陌生雌虫敏锐抓取到他的神情,看出异样,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眯起的眼眸紧紧锁住他。


    这样毫不收敛的眼神让他不悦,洛里安脸色冷了几分,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他立刻闭上嘴,表情波澜不惊,选择缄口不言。


    对方却莫名笑起来,再三打量他,片刻,才清清嗓子,阴阴冷冷的语气也刻意收了收。


    “阁下,不用戒备,我是来救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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