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隋音没反应过来,听到这消息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隋音身上的流言,启云宗上下几乎都有耳闻——凡隋音到处,必地毁宝丢。
隋音长到十八岁,总共也没去过几个秘境,自然不可能流传许久。大概两年前,隋音十六岁,进阶金丹期,可与同样进阶金丹的弟子,进入后山剑冢挑选一把趁手灵剑。
隋音虽然不如傅听笙进阶迅猛,在启云宗一众弟子中,她也依然是佼佼者。
但谁也没想到,就这一次,启云宗后山剑冢平地消失,所有先辈留下的灵剑全都不翼而飞。
那时,也有人看到隋音在最中心处,只还没有人怀疑她,毕竟一个金丹弟子,哪有这个能耐?
后来就是接二连三的意外。
各派秘境跟炸了锅似的,不论大小,全部如此。找线索的众人,找来找去逐渐将目光放在了隋音身上。
是巧合?但还是忍不住怀疑,苦于没有证据,又碍于宗门之间牵牵扯扯的情面,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长流宗算是勇敢挑战第一人,这个口子一开,逼得启云宗不得不作出应对。
就跟瘟疫一样,先把这个疑似传染源控制了,再做后续打算。若再有意外发生,也可彻底洗脱隋音的嫌疑。
至于时间,自然是越狠越好,教人看得见启云宗的态度。说到底,修仙之途漫漫悠长,这个十年又算得了什么?踩着两百岁的界限才突破金丹的人,比比皆是。
隋音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有反驳的资格,尤其没有反驳的能力。
姜涣辛看着她,给足了她反应的时间,须臾复道:“第二条,罚隋音领受兑字任务一百件,一年内完成。”
这也算是很夸张的处罚了,前面那条还能说是情有可原,这一条便有些无缘无故,纯粹是附带惩罚。
完全不符合隋音这个位阶的修士,相当于下放。高阶的任务能得到的资源自然就越多,低阶的则不然,往往是外门弟子就可领受。
隋音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儿,比那天大殿之上搜神时还要难以忍受。
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却要无端端承受这些。仿佛她已经证据确凿就是那个小偷、罪人,是启云宗的叛徒。
姜涣辛眼神温软了些,却没多说话,伸出一只手,“交出乾字令牌。”
隋音紧了紧手指,“小师叔……”
师父闭关,师姐也不在,隋音真切觉出些孤零零的意味,像一叶浮萍,找不到依靠。可就算傅听笙在,又能怎样?傅听笙难道会替她出头吗?
不会的。
她心里有答案。
隋音轻轻吸气,从乾坤袋中取出令牌递过去。
姜涣辛接过令牌,难得探手拍了拍隋音的肩,鼓励道:“好好修炼,莫要多想。”
隋音没有办法不多想。
送走姜涣辛,隋音行尸走肉般地走回房间。她以往总觉得自己有师父,有师姐,有诸多同门,已是人间一大幸事。
可是她否认不了,师父并不看重她,傅听笙也不在意她,更不用说,那些在背后议论她的同门。
隋音不想听到那些声音,可到这个修为,神识放了出去,自然而然就会听到。
诸如:
“看不出来,隋音平日里那么亲切和气,真是她做的?”
“人不可貌相呗,不然怎么会罚她?
“那她拿了那么多好东西就这么揭过去了?”
“谁知道……”
隋音真的觉得委屈,最委屈的是,她没有人能够诉说这些委屈。
相熟的师弟师妹必不能够,只会让他们也徒增烦恼;师父除了必不可少的教学,从来不同她说这些,她嫌麻烦;师姐……师姐就更不会听了。
隋音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只有眼睛里似有若无的风声在回荡。
许久,隋音听到一个声音——
“有什么好难过的?”那个声音说,“你是气运之子,不管去不去秘境历练,都不会阻碍你前进。”
隋音没说话,神情有些恍惚。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隋音,振作点。”
气运之子,气运之子便是这样吗?
隋音这么想,便这么问了。她自小,便能听到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告诉她,她是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担负着拯救世界的重责大任。
可隋音不明白,她既不是灵根最好的,也不是修为最高的,她这样的人,也能成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么?
“隋音,你要知道,”那道声音带着一点不屑,“气运气运,与这世道同根同源,这个世界濒临溃败,早已没有了好运,身为气运之子,当然会共享这世道的噩运。”
“跟你的能力没有关系,”那道声音继续说,“你只是被选中的人而已,你不要觉得自己不行,既然被选中了,行也是行,不行也是行。”
隋音不说话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个声音只告诉她是气运之子,别的一概不说。
隋音也怀疑过真假,可每次,这个声音都会精准预测,何处山脉、秘境会毁于一旦。
隋音不得不信。
可信了又如何?除却努力修炼,隋音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隋音低头,鬼使神差地捏出了一道传音符,捏出来以后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她还是不死心想要和傅听笙说吗?
后山剑冢被毁时,她明明也曾动摇过,不是吗?
傅听笙那时候,怎么做的来着?
隋音捏着那张符纸,一步一步往外走,走进傅听笙的院子。
她和傅听笙的院子只一墙之隔,都是相同的格局,院子里种着清心竹,不同的是,傅听笙的院子里,不论下不下雪,常年都是冷飕飕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景,浑身上下布满剑气划过的伤痕,满心都是恐惧和慌乱,她再也没办法一个人守着秘密。
她跌跌撞撞跑回这里,想要告诉傅听笙,她害怕作为气运之子,害怕看到这个世界崩塌。
傅听笙那时在做什么呢?
隋音走向后院,涓涓小溪印入眼帘,小溪中央横亘着一块大石,溪水将它冲刷得哗哗作响。
傅听笙常在上头打坐。
她轻轻掀起眼皮,神情冷淡,声音也如那清涧一般,又冷又清澈。
她说:“隋音,修道之人,当清心净气。”
好似分毫没有看见隋音满脸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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