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女子茫然地声音落下,接着便是满屋子的寂静。
甚至就是伺候在她身边的春华都微微垂眸,躲开了自家主子茫然而好奇的双眸。
站在地上的乌雅玛琭微微的弯了弯眼眸瞧着女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蓉婉格格真是性情纯粹,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是天然做派,天下谁人不知您...您和皇上青梅竹马,太皇太后也是极为喜欢你,这点子事情倒是无伤大雅呢。”
“天然做派?喝醉了酒?”
佟蓉婉缓缓的瞪圆了眼眸,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些片段式的画面来。
“嘶.....”
她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玛琭干笑了一声。
“那个...喝酒误事,喝酒误事,玛琭姑娘见笑了。”
“蓉婉格格瞧着很是精神,只是我想着到底是喝酒伤身,熬了一些补膳给您送来,若是喜欢,我每日给格格送一份过来。”
“这倒是不妨事儿,一次而已,瞧着我做的事情,许是日后都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佟蓉婉靠在靠枕上,叹了口气。
“虽然外面都说我和皇上是青梅竹马,幼时相伴长大,倒也不假,皇恩浩荡,我却是不能因此狂妄骄纵。”
少女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混着清甜的嗓音,无比的悦耳。
“太皇太后怜惜我,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幸运,可越是这样,我因喝酒闹出了这样的场面,更是心里难平。”
小姑娘越说,那放松的神情越发的消失,最后整个人都如花儿被风雨打了一般的蔫儿了下去。
一旁的乌雅氏瞧着她说话的模样,动了动嘴,安慰道:“这,蓉婉格格倒是不必如此,我虽不能参加宴会,但也是听说皇上和太皇太后并未因此不开心呢。”
“哎,皇上是天下君父,心里装着大清山河,太皇太后心胸宽阔,自然是不会和我计较,可我却不能得过且过。”
说着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最后干脆趴在了榻子的矮几上面,一派担心的说道:“我消息很是有些闭塞,玛琭姑娘你是否知道一般若是污了天颜,该如何自处?”
“嗯,我见识浅薄,没听说过哪一个女子敢得罪皇帝?就是....
“就是以前小的时候,我偶然听到祖父和父亲说史的时候提过,最令人惊骇的便是当时的明朝一个皇帝诛十族。”
佟蓉婉:“?”
这她倒也是知道的,不过倒也和她这个事情没什么多大的关系吧?
说句很夸张的话,她又不是吐到了皇帝的身上,就是喝醉了酒跑到了皇上面前差点没站稳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大错。
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大错,她也不会在自己的院子里醒过来了。
她这么想着,却瞧见身侧的春华身子竟是颤了颤,她抬头瞧过去,看见她一脸的紧张。
“?”
怎么啦?
或许是刚才自己说的要惩罚自己,现在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前后矛盾?
于是她想了想说道:“虽然不至于这个...见血,若是我真的犯了错,去寺庙之中青灯古佛一生,也是甘愿的!”
话音刚落,春华猛地一颤,跪下,神色紧张的说道:“格格慎言!”
“是啊,是啊,何至于此啊!”
玛琭在一边也是神色紧张的说道。
许是佟蓉婉神色太过茫然和自信,玛琭细细的瞧着她,笑了笑对着春华说道:“你主子定是开玩笑的。”
也不说这事儿了,转而是指了指手边的一盅汤。
“这汤酒醒之后最是好喝,不光有安神解宿醉酒的作用,也有养胃的好处呢。”
听见她这么说,蓉婉瞧了一眼那盅汤,秀丽的面容上露出融融笑意来。
“劳烦玛琭姑娘想着蓉婉了,我睡醒之后,倒是真有些饿了呢,等会儿有了精神也好去给皇上和太皇太后请罪,若是得了惩罚,也算是皇上和太皇太后怜惜,若是有幸没有惩罚,我也该去寺庙里为皇上和太皇太后祈福一段时日,也为自己赎罪才是呢。”
这话倒也有理有据的,许多闺阁女子犯了错,要么就是被关禁闭,要么就是去寺庙之中诵经祈福,只是看时间长短罢了。
春华闻言擦了擦脸,上前端过那盅汤,走到一边先是用针试了试,接着自己先喝了一口,稍微的等了会儿,这才舀了半碗出来。
佟蓉婉喝了半碗之后,又和玛琭说了一会儿话,玛琭这才走。
“格格昨日白日里为我解围,玛琭心里很是感激,很是冒昧的煮了一碗汤水来,寻了格格,格格不光不嫌弃玛琭莽撞,还和我说了很多话。”
那双清丽的杏眸瞧着佟蓉婉,让她觉得玛琭是真心的很喜欢自己,分明是很讲规矩识大体的姑娘,因为委实喜欢自己,于是唐突的做了碗药膳来和她说话,担心她喝酒会不会宿醉头疼。
佟蓉婉闻言,心里倒是感慨玛琭会做人。
整个大清想要和她结交熟识的女子数都数不清。
除了极个别是因为佟蓉婉这个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她自幼出入宫廷的缘故。
就是不知眼前这个女子所图为什么?
“我也是喜欢玛琭姑娘性子,若是有机会,咱们一起玩儿呀。”
“嗯!”
两个姑娘短暂的说完话,便告了别。
玛琭包衣出身,虽家世不显,到底是也算是家中的小主子,身边自然有个小丫鬟伺候着。
直到走过了一处抄手游廊,玛琭忽然将小丫鬟拉着快步走到游廊下面的一处假山后面。
那小丫鬟一愣,顺着主子的视线瞧去,远处隐约见着一个穿着很是体面的丫鬟小心的端着一盅什么东西朝着佟蓉婉的院子里走去。
主子分了三六九等,丫鬟自然是随着主子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那丫鬟穿着的衣服都快比上主子了,更别说她这浑身棉布的丫鬟衣服了。
“姑娘,咱们...”
“嘘。”
女子秀丽的面容此刻带着几分笑意,那张素来秀丽端雅的面容在阴影之中,却无端的惹上了一些不可被人窥见的阴冷一般。
丫鬟悄然打了个冷战,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佟蓉婉送走了玛琭,刚准备在院子里散步提提精神,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极为陌生女子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蓉婉格格的院子吗?”
守门的丫鬟低声问道:“这里是蓉婉格格的院子,你这是?”
那丫鬟双手奉上手里端着的盅。
“奴婢是赫舍里常泰公子院子里的丫鬟,昨夜听说蓉婉格格醉了酒,身子不适,特意吩咐厨下熬了一盅养身解酒的汤药,刚熬好就给格格送来了。”
“这.....”
那丫鬟瞧了一眼,说道:“劳烦你先等会儿,我去禀告主子。”
“既然是送来了,自然是....要接的。”
佟蓉婉听了丫鬟的禀告,说道。
“就说感谢常泰公子关心,春华也给那丫鬟端上一碟子咱们厨下做的点心,也算是回礼了。”
然后过了两个时辰天刚亮,不光是常泰公子,就是连许多认识的格格们都吩咐人送来了汤,期间也是因为瞧着皇上没有处罚她,前面也有人送了汤,于是也干脆送了些汤来。
佟蓉婉很是有些吃惊,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如今竟是这么招人注意了。
吃惊归吃惊,但对着这些人她也一视同仁,都送的一个口味的点心作为谢礼。
这一番作为倒是显得最面前的两个人不是那么的显眼了。
只是佟蓉婉没能放松一刻钟,等着春华告诉她事件的完整过程时,她当即觉得自己怕是要真的“株连十族了”。
.......
畅春园景致京城之中数一数二,此刻青松堆雪,青翠和雪白掩映,叮叮当当的活水潺潺流入湖水之中如乐器一般的悦耳。
湖面有一亭,须的划船入内,倒是显得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境。
湖心的亭子四处被人围了层层的纱,纱面儿上绣着湖面景致,就这么坐着瞧去沙面上的景致和湖面景致竟像是镜面一般,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在这人间了。
亭中有一茶几,几内空心,放有金丝炭,烧的通红,不见一丝的烟。
两边的凳子都移开了些,当着明黄色的摇椅,摇椅上铺着白如雪,不见一丝杂质的真皮毯子。
摇椅上躺着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玄色的便服,身子修长遒劲,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面无表情,右手拿着一本书,沉静的看着。
如果不是旁边站着一个煞风景,瘪着嘴的姑娘的话,就是康熙皇帝难得休闲的时候。
一个宫女踮着脚,悄无声息的煮着茶。
热气缭绕,倒是和湖面的雾气交相辉映,染了晨曦的橙光。
佟蓉婉今晨终于是知道了自己做什么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吓得根本不敢喝一点儿的汤汤水水,连忙沐浴洗漱。
在出发之前还跑到了佛堂里跪着为自己祈祷了一炷香的时间,甚至在佛前许下,若是能逃过这一劫,她愿意为佛祖再塑金身的誓言。
接着一路上打了无数的腹稿,甚至对着春华和秋月练习了无数次。
可现在她自上来只请了个安,康熙爷不似往日,今天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之后,她便是半个字都没敢吐露出来。
直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腿都有些麻了。
眼瞧着皇上又要翻页的时候,她终于是坚持不住开了口。
“皇上,蓉婉大逆不道,竟是污了圣颜,简直该死!”
“臣女,臣女千不该万不该在宴会上喝醉,不光是皇上面前失了体面,还...还在皇上怜悯臣女的时候,那个....吐在了您的身上。”
她简直不敢回想,当春华紧张的说自己当时当着太皇太后还有几个王妃的面儿竟是主动的拉着皇上的袖口,吐了人家满身都是污秽时,自己当时那个心情。
就差立马自戕来谢罪了。
话说完,男人并未翻页,佟蓉婉动了动自己跪在地上的膝盖。
“除了蓉婉来谢罪,还有就是感恩皇上天恩,不光不嫌弃我,还将喝醉昏迷的我..送到了榻子上,以免再一次失了体面,皇上对臣女的恩情,就是臣女这一生都还不完。”
话说完,她没了声音,亭子里只留下潺潺流动的水声,显得周围格外的安静。
简直可以称作窒息。
时间越久,佟蓉婉心里越发的没底,抿了抿嘴,大着胆子悄悄的抬头,准备看看皇上的脸色。
氤氲的茶香之间,男人凌厉的侧容显得半真半假。
远山皑皑,被晨间的金光勾勒,去了夜间的鬼魅魍魉之感,湖面雾气缭绕,山顶滑落的金光被层层雾霭分散,只在雾气缭绕的湖面落下如坠星一般的金光。
男人就这么闲适的躺在椅子上,如一幅巨大的画卷,整个大清的山水都做了男人的陪衬。
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如今,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人会第一时间觉得他姿容有多俊美无双,反而是被帝王威压给震慑住。
佟蓉婉就这么瞧了一眼,甚至没能瞧清男人的眉眼就猝然收回了视线,干巴巴的跪在地上,也没了动静。
若是往日,没理她都要扯上三分,可今日这事儿,她委实做错了。
若不是她出身佟家,又和皇上自幼相伴长大,就昨日那个场面,杀了她十次都有余。
直到男人又翻过了一页纸时,男人终于是开口说话。
“我问你,”
原本跪在地上,膝盖疼的都快哭出来的佟蓉婉浑身一激灵,瞬间犹如触电般的跪直了背脊,抬首垂眸。
“皇上请问,臣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说朕不嫌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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