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哥·封

    唐武被大队长下令关起来冷静冷静, 最高兴的是佟雪。

    她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回城的机会,一点都不想错过,现在只想盯紧吴金, 让他一定要兑现承诺。

    今日依然下雨, 唐炳德组织社员们去低洼农田里排涝,还要去大队部处理堆积的麦子以及编麦草苫子、搓麻绳、修农具等。

    即便雨停了也不能立刻去收麦子, 得等麦子上的水晒干了, 地面也干一干能进人再说。

    知青们都去干活儿了,吴金收拾行李准备回城, 自然不去。

    佟雪心里依仗着吴金回城就把她也办回去, 也不肯上工, 用被唐武吓着当借口跟队里请了假。

    她亲自帮吴金收拾行李, 还把两人欢好时用的帕子放在他的口袋里, 恋恋不舍又怕他不守信的语气道:“吴金, 这几天咱们……我可能已经怀了你的宝宝, 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把我办回去。”

    吴金心里冷笑, 鬼知道你怀了谁的野种儿,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 “放心吧, 我安顿好就汇钱给你,等你过去咱们就结婚, 你没工作我就养着你。”

    佟雪瞬间红了眼圈,感动得依偎进他怀里, “你放心,我会安安分分地等你, 不会搭理别人。”

    知青点对她有意思的男知青不少,可她不会搭理他们的。

    她真后悔自己被男人辜负被亲爸算计到绝望, 心灰意冷下破罐子破摔地和唐武在一起。

    真是急则生乱,不明智,走了一步臭棋。

    早知道应该等等吴金的。

    好在她把吴金哄住了,骗他自己没和唐武发生关系,一直都是唐武动手动脚她严防死守的。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是第一次,她瞎编小时候被邻居哥哥□□自己却不懂不敢跟家人告状,吴金不但不介意还格外怜惜心疼她,还说以后要帮她报复那个臭男人。

    能稳住吴金,让他答应到时候接她回城她真的很高兴。

    佟雪高兴唐武被关,唐香也松口气。

    她觉得二哥神金,真是想老婆想疯了,这些底层男人真是烂泥糊不上墙,一辈子没点追求,除了想女人就是生孩子。

    关起来也好,免得丢人。

    她跟宋华章好一通吐槽。

    可大伯娘就急了,眼瞅着儿子要和佟知青结婚,不需要给彩礼就白得一个媳妇儿,现在媳妇儿跑了!

    自己牛逼都吹出去了,结果好事儿却落空了,她哪里能忍?

    丢不起那人。

    她扯着唐大伯要去找唐炳德做主,“不能就这么算了!”

    唐大伯被儿子弄得丢人,老婆又在大队部拉扯,他没好气道:“七叔就是把唐武关起来让他脑子清醒清醒,晚上就给放出来了。”

    大伯娘:“那小狐狸精呢?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勾搭咱武儿,说好给武儿当媳妇儿的,现在说话不算,那不行。”

    唐大伯见旁人都看过来,眼神里都透着八卦的意思,立刻扯着大伯娘往一边躲了躲,小声道:“就算真两口子都能散伙呢,他俩就是处对象,人家不想处了你还能逼着人家处?没道理。”

    大伯娘不管,“我看她就是个骚货,这是看吴知青要回城她又贴上去了。”

    唐大伯虽然也不乐意,可人家佟知青的确有这个自由,旁人顶多对人指指点点说闲话,人家要回城不怕又能咋滴?

    大伯娘咋想都不甘心,“她都跟武儿睡了,那就是咱家的儿媳妇,跑不掉。”

    唐大伯不想再纠缠,你说又没用,大队长不会支持。自家是儿子,就算跟佟雪睡了那也是占便宜,你以此去要挟人家没用。只有大闺女被男人睡了要求负责的,还没见过男人睡了女人能要求女人负责的。

    大伯娘见他不上心,气得很,“武儿不是你儿子?你就不替儿子打算?让我一个人跑前跑后?”

    唐大伯:“那你就准备彩礼,继续给他相亲,不管咋样赶紧定一个进门。”

    定一个不得花彩礼?

    人家说至少四十!

    她咋想都不甘心,不想掏那个钱。

    现在大房二房分了家,这钱就是自己掏,那不是剜她的肉吗?

    她去找唐炳德要个说法儿,结果唐炳德急着去唐圆家吃小炒肉,压根儿不听她叨叨。

    可不可笑?

    你儿子睡人家姑娘,你让人家姑娘对你儿子负责?

    你就不怕闹大劲儿,人家姑娘撕破脸告你儿子耍流氓给他送去劳改?

    他冷着脸这么一说,大伯娘被吓得一愣。

    趁着大伯娘被吓住,唐炳德就戴着斗笠大步走了。

    大伯娘越想越气,她跟娘家吹了,跟村里人吹了,跟唐圆爹娘吹无数遍,自己不用花一分钱娶个儿媳妇,比老太太当年换唐圆娘还便宜,结果亲事吹了?

    她回家跟唐老太摔摔打打地抱怨哭诉,指桑骂槐二房分出去就啥也不管,没良心、不孝顺。

    唐奶正在家里摆弄肉,昨天半夜分回来的肉,早上做了一点,剩下的切块拿盐腌上慢慢吃。

    听大伯娘在那里抱怨,忍不住冷笑,“什么人什么命,咱庄户人找什么知青?”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看好佟雪,那闺女心眼子太活,人家压根儿没看上唐武,一有好机会保管踹了他。

    她也是打着自己孙子是男人不吃亏的主意,随便他们处着。

    大伯娘埋怨唐奶不为孙子想,埋怨唐爹不为侄子想,“搁别的人家,侄子遇到这事儿当亲叔的不得过来给撑腰?不用咱开口,他就得主动去把小狐狸精给拎过来,当地逼着她和侄子结婚!”

    她想把佟雪抓过来直接和唐武结婚,反正一个女知青在乡下也没人给撑腰,而且听唐武说佟雪爸妈也不疼她,自己给她一个家还是给她活路呢。

    等佟雪进门,她保管不像婆婆那么刻薄。

    佟雪有啥不满足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男人不让,男人是小队长也不会这么做,可他二叔就不能为侄子这么做?

    就拼着大队长骂,你不为侄子拼命你为谁拼命?

    她想逼着唐奶给唐爹下令,让他给侄子出头。

    唐奶只会啐她,“我老唐家不是土匪!你只管安排相亲,卖了猪多给他凑彩礼!”

    之前唐老太怕分家,怕俩儿子离心,怕分家后自己势单力薄被儿媳妇欺负。

    可现在她又有了底气,因为老二一家能干。

    老二一家现在在封家占便宜,封辰还把割麦子的工分记在唐圆名下,听那意思两家是要结亲家的。

    封辰虽然以前名声不好,可现在瞅着挺正常,而且瞅着他很稀罕唐圆,还挺护着她。

    关键二儿子还很孝顺,有时候会悄悄送两片肉给她,一块塞她嘴里不许吐出来一块留给小侄孙。

    老二说了,分家以后圆圆有好东西就叮嘱他悄悄给奶奶送呢。

    老二还说了,要是大嫂不想养她,二房养,圆圆和她娘都不反对。

    唐老太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琢磨,二儿媳是个闷葫芦,骨子里是孝顺的,不会疼她吃喝。圆儿那丫头虽然跟她不对付,但是只要她不说偏心的话,那丫头也不针对她。

    因为这个,唐老太有了底气,但是她并不会去老二家养老。

    大伯娘在家里闹腾,唐圆家却一片欢声笑语。

    她给家里人做了一道糖醋排骨,一碗红烧肉,一道木耳蒜苗小炒肉,一道清炒南瓜藤,一盆青菜汤,这会儿黄瓜西红柿什么都没长起来呢,只有青菜长得快。

    唐炳德自来就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他拿了一疙瘩肉和五个鸡蛋过来,还揣了两个杂粮饼子。

    这年代糖珍贵,红烧肉、糖醋排骨都是丁稀罕的硬菜,唐圆想着唐中和跟大富农,就一家送了一点,两块红烧肉加两块排骨,给他们家孩子甜甜嘴。

    两家有来有往,也没白要,拿了自家普通的肉换了。

    唐圆也没拒绝。

    唐炳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他们分家以后大变样,连带着封老太和封辰也大变样。

    这都是好事儿。

    今天的小酒儿是唐炳德拎过来的,半瓶老白干儿。

    季宏岳吃得忍不住念了一首东坡居士的《猪肉颂》,“圆妹子,你且等我去市里抱上大腿,回头我还来唐家村蹲点。”

    从兄弟媳妇儿到唐妹子到圆妹子,封辰对这个称呼变化很敏感,伸筷子抢走了季宏岳瞄准的一块五花三层,然后自以为很隐秘地放到了唐圆碗里。

    实际在座众人都看得清楚。

    唐圆朝他笑弯了眼睛。

    她嘴里正嚼一块带脆骨的排骨,把脸颊撑起一个鼓包,看在封辰眼里甚是可爱。

    唐圆小声对他道:“回头咱们多换些冰糖白糖啥的,野猪肉、獐子肉、山羊肉啥的也能红烧的。”

    唐炳德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耳聪目明的,听得俩人嘀嘀咕咕,怪不得这小子进山十来天不回来,在山里天天吃大鱼大肉呢。

    这……可耻的过于享受的好日子!

    他跟唐爹和季宏岳走了一个,咳嗽一声,对封辰道:“明儿还不能下地割麦子,你赶骡车带着几个人把季干部送去市里,给你们算全工分。”说完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会赶车吧?”

    这小子以前不下地不下活儿的,大队长怀疑他不会。

    封辰果断点头:“会的。”

    他精神力比新世界的人更突出,就算不能命令野猪耕地,却绝对能约束略通人性的骡马牛等牲口。

    见封辰肯护送他去市里,季宏岳越发轻松,原本心底的一点忐忑都消失无形,又开始给唐炳德和唐爹敬酒。

    唐爹原本挺怵干部的,别说县干部,公社干部他见到都紧张局促,不敢说话。

    但是季宏岳年轻活泼,一点干部的架子都没有,看着就像自家的晚辈一样,对他也挺尊重,所以唐爹就一点不怵。

    唐爹也很喜欢季宏岳,如果封辰不去送,他是愿意带队去送的。

    “季干部,你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明能干,肯定会升大干部的。”唐爹由衷希望季宏岳越来越好。

    季宏岳跟他碰杯:“唐叔,你放心,我肯定会让咱们社员都吃上白面红烧肉的!”

    第二日一早封辰就带着季宏宇去大队部找唐炳德报到。

    唐炳德另外点了五个青年,有他二儿子和三儿子在内。

    他拿钥匙打开库房让封辰几个进去拿枪。

    前进大队民兵连一共有十二支762步/枪,三支苏国制式冲锋步/枪,弹药若干,这都是内战结束后部队淘汰下来的。

    以前大队也会定期组织民兵打靶训练、荷枪实弹押送地富反坏右开会、带枪进山清缴野猪群。

    这几年唐炳德要求主抓生产少开大会,所以民兵也只有野猪下山破坏农田的时候还会动枪。

    保养不善,这些枪有的生锈有的卡壳,大部分准星不准,弹道也歪了。

    瞅着不中用了,顶多吓唬人。

    不过这东西到了封辰手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落后老式的枪械,不过他是个枪械通,简单上手就知道如何修理如何使用。

    要是能跟大队长申请两支带去山里,到时候打猎倒是方便。

    唐爱国是唐炳德二儿子,长得五大三粗,也是一身腱子肉。

    他是大队民兵连副连长,飞毛腿是连长,当然这就是一个习惯称呼,不代表真正的职务,和部队职务军衔也不挂钩。

    他会用步枪,见封辰拿了一把枪就笑:“封辰,你会用吗?可别乱动呀,小心走火儿。”

    当然不会走火,子弹锁在箱子里还没发呢。

    唐爱国以前不喜欢封辰,觉得封辰空有一把子力气,游手好闲。

    现在看封辰割麦子比他还厉害,虽然不想服气却不得不服气,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寻思你割麦子快是力气大,枪械这东西可不看力气大小,只要拿动枪能顶住后坐力能扣动扳机就会开。

    封辰掂量了一下,随便一瞄准感觉一下准星,淡淡道:“会。”

    唐炳德瞅了他一眼,刚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小子一摸枪的气势都变了,让他有一种撞见丛林猛兽的错觉。

    他打开装弹药的箱子,拿出一盒子弹来,又看向唐爱国。

    唐爱国立刻立正挺胸,背诵用枪准则。

    唐爱国背完,唐炳德又让另外几个青年背诵。

    唐爱党也背诵出来了,另外俩磕磕绊绊,还有一个背不出的。

    唐炳德轻哼。

    几个青年立刻耷拉了脑袋,小声辩解:“好久没碰枪了,就……下地了。”

    每持枪一次,唐炳德都会让他们背诵用枪准则的。

    好久没背。

    唐爱国瞅着封辰,笑道:“封辰,你没学过,路上我好好教教你。”

    封辰:“不用,我会背。”

    他很流畅地复述了一遍。

    旁边围观的季宏岳偷笑,就那么几句话,听一遍就能背出来,这些人每次用枪都背诵居然还忘了。

    啧啧,真是欠打手板儿。

    唐炳德很满意封辰的表现,拿了三粒子弹给他试试手,又让小儿子去墙角布置靶子,顺便布控不让人靠近。

    封辰推子弹上膛,对唐炳德道:“大队长,我能打麻雀吗?”

    打靶子浪费弹药,不如打两只麻雀下来,烧烧也能打牙祭不是?

    割麦子的时候麻雀一群群扑下来啄食麦粒,唐圆就说麻雀其实挺好吃的,不管裹了泥烧着吃还是收拾干净油炸,都喷香。

    唐爱国忍不住笑起来,“封辰,你别说大话了。”

    就在这时候封辰已经端枪走到门口,空中飞过几只鸟,他瞄准,扣动扳机。

    “砰砰砰”三枪。

    三只鸟儿应声掉下来。

    唐爱国:“!!!”

    几个青年目瞪口呆,这么神的?

    季宏岳啪啪啪鼓掌,“好枪法!”

    必须给我当保镖!

    唐炳德直接笑起来,这小子,好样儿的。

    以前看着吊儿郎当的,估计没少偷摸学东西啊。

    好苗子!

    前进大队后继有人,以后就他当大队长了!

    唐炳德虽然是个严肃稳重的人,但是年轻时候也是个敢冒险的大胆儿,否则就不会组织人伏击落单的鬼子了。

    他没让飞毛腿带队,因为这是刘支书的人,也没让自己儿子带队,因为他二儿子莽不够聪明三儿子胆小。

    自然是封辰合适。

    他把一盒子弹都交给封辰,“你是护送季干部的队长,你负责安排。”

    封辰接过子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某个时刻。

    他从基地首领手里接过重任。

    他一向带点冷淡的语气带上了两分郑重,“大队长,放心。”

    唐炳德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带队,我放心。”

    唐爱国原本还有点不服气,现在又不得不服气了,嘟囔封辰啥时候偷偷练的好枪法。

    他弟已经屁颠屁颠跟封辰学了。

    唐炳德叮嘱两句,就让他们带上干粮咸菜还有介绍信粮票啥的出发了。

    飞毛腿很不乐意,一开始他提议自己带队,但是唐炳德非要让他盯着唐武,还说让他拿根绳子把唐武栓自己腰上,要是唐武犯事儿他负全责。

    他一来气索性把唐武一直关在大队部的关押室里,让家里每顿送饭,不让出门看他还犯事儿的。

    唐武和他娘闹腾也没用,他就说大队长说的,唐武什么时候不去骚扰佟知青什么时候就放了他。

    瞅着封辰等人赶着骡车背着枪走了,飞毛腿咬了咬牙,跑去刘支书家抱怨。

    “二叔,大队长排挤我,他让封辰带队送季干部去市里,明明我才是民兵连长。”

    刘支书病了,那天淋成落汤鸡,又自觉丢了脸面,感觉自己在大队的威信越发小,心里不痛快、羞耻、窝火等轮番交织,他就躺下了。

    听侄子说唐炳德派人持枪送季宏岳去市里,他很是纳闷,“怎么这么高规格?”

    大队还从没这样送过谁呢。

    飞毛腿:“谁知道呢,肯定是他巴结季干部想和你跟光明哥打擂台呗。”

    刘支书:“不能,他向来只管生产,我管党政,互不干涉。”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要送季干部去市里咋不来和自己说一声?还有他们出发,季干部都不来跟自己道别的?

    实际昨天傍晚唐炳德和季宏岳还来探病了,顺便告诉他今天去市里的事儿。

    但是他前天半夜喉咙不舒服,昨天白天身体也不舒服,浑身发冷,脑子昏昏沉沉,压根儿没听进去。

    他让飞毛腿别计较这个了,送人这样的小事儿本身就不用他这个民兵连长出马。

    “你去公社跟赵股长说一声,让他给县里去个电话。”

    唐炳德在封辰几个送季宏岳离开后,也把枪械都检查一遍,还把几颗手雷弹、地雷、坏雷啥的都看了看,又小心锁在铁皮箱子里。

    这东西大队用不上了,随便放着危险,而且白放着时间久了撞针啥的生锈就哑火了。

    看来还得想办法处理掉。

    什么时候拿去山里开石头用掉。

    村里不少人家排队要木头和石头,木头可以砍,石头只能炸了再开采。

    县革委会农业组办公室。

    刘光明这一次接到了赵股长的电话,挂了电话他急匆匆去找高盛商量。

    “高组长,唐炳德那老顽固派人护送季宏岳去市里了,他摆明是去告状的吧?我们要不要路上……”他做了个对方懂的意思。

    高盛摇头,笑道:“光明呀,放心哈,别紧张。他想去就去呗,没什么好介意的,咱们不必自乱阵脚。”

    季宏岳要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彬州县?

    痴人说梦。

    他想拉上市里对付彬州县?

    他知不知道这种情况有多普遍?

    现在地方公检法瘫痪,地方政府机构也半瘫痪,不管党务政务还是教育农业文化等等,都各有很大的问题存在,根本不可能彻底改革。

    城里领导私下发批条倒卖公家物资大肆敛财,那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他们只是让老百姓多种点粮食和经济作物而已,发的是小财,即便上头查下来,也顶多说□□或者运动起初的时候政府机构被冲击,文件政策都弄乱了调整过来就好,不需要有人为此负责。

    更何况即便上级修正回去,他们也有的是办法继续多收公粮和特产作物。

    换个名目呗。

    除了国家规定的25%的农业税,还有15%的余粮,再收点民兵训练费、教育费、赤脚大夫医疗费、修路修桥费、义务工等等,有的是办法多收这部分钱。

    至于社员们饿肚子,吃不饱饭?

    关他什么事儿?

    他不需要为此愧疚。

    自古以来地方官吏就最会盘剥百姓了,他们还没那么黑心盘剥呢,又没让社员卖儿卖女,就是吃个七分饱,多吃点粗粮,把麦子棉花都交上来,有错吗?

    他把自己这套逻辑跟刘光明说了一下,果然刘光明听得频频点头。

    刘光明:“高组长,你说得对,是这么个道理。”

    之前他一直挺忐忑的,觉得他们在做非法勾当,生怕季宏岳查出来

    高盛起身打开靠墙的一排文件柜,这里面有阴阳两套账目。

    一套是明面上的,规定的25%的公粮,建议的15%的余粮,还有特产经济作物什么的。

    一套是他们私下里制定的,比规定农业税多出来的那部分公粮、经济作物等,多出来的部分没入国库和地库,而是是入了他们的私库,然后走特殊途径将其转暗为明,成为合法的收入分掉。

    刘光明心跳加速,“高组长,为了安全起见,咱们把那套账目收到别处去?”

    高盛:“根本不需要,就算上级查下来咱们也有话说。

    农业税是要上缴国家,那咱地方政府总要运转吧?”

    刘光明咽了口唾沫,高组长说得对。

    搞农业经济这快还得看高组长。

    岳父老人家终归是当兵的出身,一直是军人思维,对经济啥的一窍不通。

    他想了想,模拟上级调查组的口吻道:“地方干部可是拿工资有福利待遇的,还要什么费用?”

    高盛嗤了一声,“除了工资就够了?那点工资和口粮好干嘛?咱们是行政干部,一个月只有27-30斤口粮,一个大老爷们儿,吃这点儿怎么够?”

    他可不想饿肚子!

    那自然就得辛苦一下农民兄弟。

    “再说了,地方要不要修路,要不要修水渠,要不要搞教育、搞医疗、民兵训练等等。”

    高盛面带笑容,他是真的不怕。

    法不责众么,很多地方都这么干。

    不只是县里,公社、大队干部就不这么干了?

    只要那人手里有点权力,他就一定想要捞点好处。

    他要是大队长,他是不是能给自家安排轻快活儿?让自己儿子当村干部?

    他要是负责大队公粮,几千斤呢,他会不会想拿点?反正看不出来。

    他要是负责公社屠宰生猪,他家人是不是比别人吃猪肉多?猪下水吃到吐?

    他要是司机,他是不是能公车私用?

    他要是赤脚大夫,那他家里人吃药看病是不是就不用花钱?

    他要是老师,是不是孩子就能免费用教学的纸笔?是不是能让他孩子当学生干部?

    呵呵,所以呀,他们这些县里的干部拿点好处怎么了?

    还有那个季宏岳,要不是他老子以前有点权力,他咋可能年轻轻当个县干部?

    当个办事员还差不多!

    他跟刘光明说改变对季宏岳的策略,既然季宏岳去市里找靠山,那他们也不需要再制造什么意外,就顺其自然。

    上面来人查就让他们查,反正乡下的各种修路修水渠开山等等都记着呢。

    那消费可大!

    刘光明是乡下出来的,他知道得更细,县里组织开渠修路,乡下社员是出义务工的,不但不给钱,还不管饭,都是社员自己带干粮的。

    所以县里出啥费用了?

    算了,既然高组长这么说,他也别自己吓自己。

    五天后,唐圆正去麦地里给爹娘送午饭呢,就听见远处传来青年们的嗷嗷喊叫声。

    有人笑骂道:“唐爱国这是从市里回来了,显摆呢。”

    很快唐爱国风一样跑来,喊道:“同志们,亲人们,封辰大哥带领我们成功把季干部一根毛儿不少地送去市里,回来我们又打了一窝野猪!咱们又要分肉啦!”

    “啊?真的假的?”大家都顾不得纠正他比封辰小的事儿了。

    另外一个从村口追着他们过来的男人笑道:“真的真的,听说去的路上他们就遭遇了野猪群,唐爱党那小子吓得双腿打摆子,幸亏封辰厉害,一枪一个打倒一大片野猪!”

    唐爱国也不逞强斗狠怕丢人了,彻底服气,“对对,他们几个吓瘫了,就我和封大哥还站着。”

    别人好奇问道:“爱国,你打死几头野猪?”

    唐爱国骄傲道:“我就忙着给封辰大哥上子弹了!”

    虽然还没有封辰自己上子弹快,被嫌弃了,最后一只冲过来的野猪还是封辰拿刀捅死的!

    娘哎,走之前封辰打麻雀他觉得这人一摸枪气势就变了。

    谁曾想,等打野猪的时候这人气势变得更吓人!

    更更更不曾想,等野猪冲过来的时候,这人拿刀捅野猪的时候更更更吓人!

    那一刀,真是捅进他心里去了!

    以后封辰就是他大哥,就是全民兵连的大哥!

    唐圆听得津津有味儿,忍不住问道:“二哥,封辰呢?”

    唐爱国这才看到她,笑道:“圆圆啊,大哥回家了,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唐圆一听,跟爹娘说一声就往家跑,半路正好碰上过来找她的封辰。

    原本气质冷冽的青年在看到欢喜雀跃的小姑娘时,神情瞬间温柔下来。

    他把手里的花露水递给她,“是不是又被咬了?快擦擦。”

    唐圆接过来,甜甜一笑,心里也美滋滋的,“谢谢~”

    她一笑,封辰的心就化了。

    第42章 打断腿

    雨后晾晒了两天, 地里能进人了唐炳德才让大家下田割麦子的。

    依然采取承包地块的方式,社员们为了多拿工分都比平时更卖力。

    今年麦收比往年更有效率,前紧后面就可以相对松一点。

    向阳大队正在地里一边抹泪儿一边收割倒伏的麦子, 前进大队却能轻松许多。

    唐炳德让其他社员继续割麦子, 让小富农陪着封辰几个去杀猪分肉。

    原本唐爱国应该去割麦子的,可他现在想往封辰跟前凑, 就打发他弟去割麦子。

    唐爱党敢怒不敢言, 只得去割麦子。

    其他社员就拉着他一个劲儿地问:“爱党,咋回事呀?怎么去的时候打野猪, 回来还打野猪?”

    唐爱党被人捧着问过程, 比去杀猪分肉还有面子呢, 他立刻高兴了。

    “我们路过一片麦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野猪下来祸祸麦子, 那大队的民兵太没用了不但赶不了野猪, 还被野猪拱得满地爬。季干部人可好呢, 知道封辰大哥枪法好就让我们去帮忙。我们帮忙打死十来头野猪呢, 最后季干部又跟那边大队商量大家对半分, 我们拉走四头大猪两头小猪,到市里我们……”

    “等等, 你们咋打死的, 慢慢讲讲。”

    社员们听得意犹未尽,嫌弃唐爱党略过重点部分。

    唐爱党:“就……封辰大哥一枪一个一枪一个……”

    有啥好讲的啊?

    就是一枪一个, 他都没怎么看清,就听见砰砰砰的, 然后那些猪就倒下了。

    社员们就喜欢听他说“一枪一个”,感觉特别爽, 听得大夏天吃了井水里湃的西瓜一样舒爽。

    唐圆也拉着封老太跟着封辰去大队部杀猪分肉了。

    她给自己和封老太都抹了花露水,结果引得一群孩子跟着她们使劲闻, 纷纷说好闻好闻,直到唐圆把手上残留的给他们抹在身上才消停。

    几个年纪大的老头儿老太太在这边场院儿晒麦子,看到封老太过来,主动和她打招呼。

    封老太也昂首挺胸地,骄傲又矜持地点点头,回应他们,“晒麦子呢,你们受累哈。”

    老头儿老太太们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封老婆子竟然如此好说话?

    “真是转性了啊。”

    “孙子改好了,不像以前那么游手好闲,能下地会打猪的,可不就高兴了?”

    有人忍不住眼红说酸话,“也别太抖擞了。”

    真是的,你改就慢慢改,一下子改得这么好干啥?把别的青年都比下去了。

    小富农是大富农的弟弟,这些年他负责在大队杀猪。

    有村里人忙活,封辰就没上手,而是和唐圆坐在阴凉地里给她捏核桃和松子吃。

    这是从石板村换的。

    他小声对唐圆道:“那六头野猪我们原想给季宏岳当礼物送市革委会去,结果动静太大人家不好意思都要,只要了一大两小,还给了我们钱和粮票,算买下的。”

    人家领导要清廉,他们当然得配合,就要了五毛一斤,差不多是生猪的价格,顺便帮忙给屠宰了。

    又跟着在人家食堂吃了炖大肉。

    另外三头大猪,人家也帮忙牵线卖给兄弟单位食堂,一块一斤,也帮忙屠宰收拾干净。

    封辰只负责杀猪分肉,下水什么的都由唐爱国带人收拾。

    唐圆听得津津有味,“那这四头猪怎么回事啊?你们不会把人家一个族群给灭了吧?”

    要可持续打猎啊。

    封辰低笑,“当然没有。回来的时候唐爱国说我们在市委吃了大肉,家里人没捞着尝尝野猪肉啥味儿,有点可惜,我们就拐去那附近山里又搜寻一通。”

    一点不费劲,毕竟他擅长追踪猎物踪迹,很容易就找到几窝野猪。

    这一次他们只打大的没要小的。

    因为这猪是封辰带人打的,唐炳德很大方地把半扇猪加一整个猪头一整副收拾好的下水给封辰。

    另外几个同行的每人分五斤。

    这都是白给的,不需要花工分买,算是奖励。

    封辰把手心里一小把松子仁递给唐圆。

    她接过去一把塞进嘴里,又香又甜!

    “晚上给你们烀猪头吃吧。”唐圆看那边收拾得差不多,男人力气大,干活儿就是快,不过得监督他们把大小肠洗干净,拿粗盐使劲搓洗才行。

    猪头加猪下水一锅卤出来,放凉了用桶吊着放到水井里去镇着,吃起来又爽口又香,还能保鲜多吃几天呢。

    唐圆这么一说,封辰仿佛就嗅到了卤猪头的香味儿,他起身,“他们收拾得真慢,我去弄。”

    早点弄完早点回家卤,圆圆说得卤一下午呢。

    他跟唐圆商量还请大队长去吃卤猪头。

    唐圆自然同意,她还去大队部办公室借用一下纸笔,写了封信。

    封辰又悄悄跟唐圆道:“我想跟大队长借枪和弹药用用,带去山里打猎方便。”

    事实证明唐炳德并不只是看起来那么严肃严格,而是赏罚分明,知情识趣的老队长。

    他在唐圆邀请他晚上去吃卤猪头的时候就主动说:“大队的枪械放着白锈了,让封辰负责保管几支,有空过来把其他的也保养保养。”

    封辰当然答应啊。

    这些枪械他研究了几天,已经有了改装方案,回头组装一支短一些,后坐力小一些,更容易瞄准且能连发的给唐圆用。

    在山里如果配枪的话,她行动也更安全。

    回家以后唐圆和封奶奶把大小肠又拿豆面仔细搓了一遍,然后配了卤肉料。

    除了自家的花椒大料葱姜蒜辣椒等,封老太还管飞毛腿要了豆蔻、桂皮、香叶几样。

    当然不是飞毛腿讲究,而是刘支书家的。

    刘光明从县里拿回来的,刘支书老婆不会用而且嫌弃有味儿一直丢在那里。

    小火慢炖一下午,卤猪头和猪下水就香得能勾魂,尝一口简直要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傍晚吃饭时候,封辰和唐炳德一起过来,还背着三支枪捧着一个铁皮匣子,用筐子拎着几样工具。

    等唐爹唐妈回来,他们就开饭。

    一小盆蒜泥,好几盘猪肉拼盘,猪耳朵、猪舌头、猪头肉、卤大肠、猪肝儿……

    看着如此丰盛的饭菜,唐炳德都觉得头晕,感觉被香味儿熏晕了。

    别看他是大队长,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酒席,还敞开了吃,还这么香!

    季干部说圆圆做的比县饭店的还好吃。他信。

    三盅小酒下肚,唐炳德对唐爹道:“福林呐,你好好干。”

    看大队长一副要对自己委以重任的样子,唐爹受宠若惊,赶紧端起酒盅给七叔敬酒。

    卤肉好吃小酒好喝,但是唐炳德也没有敞开吃,依然强迫自己吃个七……八分饱儿就放下筷子,说还要去巡逻,去大队部以及麦田看看,起身告辞。

    唐圆几个送他出门,到了门口她递给唐炳德一封信,“七爷爷,你回去看看,要是行就寄出去,不行就算了。”

    唐炳德疑惑:“啥?”

    唐圆笑道:“吴金心思歹毒,想害死我们大黑吃肉,不想带佟知青回城还引诱她,这是乱搞男女关系,就算佟知青没告他,那咱也得跟城里单位说一声吧?”

    吴金是雨一停就离开唐家村回城了,走之前还特意在大队部晃悠一圈,发表了一通志得意满的感言。

    唐圆就不服气,咋能让一个人渣就那么得意洋洋地回城上班去?

    这年头的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多难得的。

    唐炳德接过去,并没有犹豫,“成。”

    吴金的爸妈并没有太大的本事,否则不会儿子下乡好几年才给办回去。

    即便知道是大队某人写匿名信举报他们儿子,他们也没有办法的。

    谁让你干了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唐炳德先附近麦田巡逻一圈,还有人在分块承包的地里割麦子,他又去大队,就见飞毛腿正在那里摆弄收音机。

    他脸一沉:“唐武呢?”

    飞毛腿心里不爽,却还是赶紧站起来,笑着道:“大队长,这两天唐武可乖了,跟着我一起割麦子来着。这不是今儿又有猪肉吃嘛,我看他改好了就让他家去吃肉了。”

    唐炳德先去旁边小房间检查一下,枪啥的都在,锁好的箱子也好好的。

    下午那会儿封辰跟他申请了三支枪一盒子弹,还拿走几颗坏掉的手雷和地雷,说要把里面的火药倒出来去山里用。

    唐炳德现在对他和唐圆真是无条件信任,知道他们不会害人,那肯定是有正经用途。

    要不是唐圆之前突然提醒一嘴,他也不会这么敏感,总怕唐武偷这些危险品。

    见完好无缺,他放心了。

    可实际唐武不但没有改好,反而一直在酝酿。

    一个日常想娶媳妇儿想魔怔的人,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打光棍儿,更不能接受媳妇儿突然跑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使劲想,想佟雪为什么要散伙,想谁谁会怎么嘲笑自己,想自己怎么丢人抬不起头来,想自己多可怜多惨,老天爷对自己多不公平。

    别人都正常,就他脸上好大一块脏东西,要是没有这块胎记,他何至于娶媳妇儿这么难?

    他想,也不会想自己哪里不足,哪里需要改进,甚至都不会想佟雪离开他是因为他穷然后发狠自己要赚钱以后去佟雪跟前打脸,他只会想自己媳妇儿跑了丢人,自己惨,老天爷也对不起自己等等。

    脑子一根筋儿的人越想越钻牛角尖,越想越偏激。

    最后他就想出要逼佟雪嫁给自己的招儿,因为娘一直说“小骚货都被你给睡了,凭啥不嫁给你?就是揍轻了!”

    他要去找佟雪问清楚,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要是不肯嫁给他,他就和她……一起死。

    他回家吃晚饭,哪怕碗里有肉都不香了,吃得味同嚼蜡,满脑子都是“她都被我睡了,凭什么不嫁给我”,满脑子都要逼着佟雪嫁给他。

    虎头嘴里嚼着一块喷香的肥肉,高兴得摇头晃脑,突然一歪头对上二叔的脸,吓得他一个激灵。

    二叔好吓人!

    大伯娘还在那里抱怨,“现在这是爹娘呀,生个女儿恨不得当摇钱树,那是嫁闺女还是卖闺女呢?一个个彩礼要那么高。”

    她又开始悄悄张罗给唐武相亲,结果一个合适的也没谈上来。

    人家看他到现在还没定下,就算大伯娘嘴上说想慢慢挑个好的,可谁信啊,肯定是相了这么久一直没成功呗。

    你要是个好的,人家还能不抢着跟你处?

    这是被嫌弃呢。

    那人家自然又要提高彩礼的数额了。

    这年头有工作的男人二十好几找对象也不愁,甚至因为工作时间久工资等级高在相亲的时候更占便宜。

    可乡下小子不是的,乡下小子十八/九就是最好的年纪,相好了二十出头结婚正好。

    如果过了二十三还没结婚,那在乡下就是被挑剩下的,肯定有短板,不是长得丑,就是身体不好,要么就是很穷很穷,要么就是有点残疾等等。

    大伯娘都焦虑了,骂那些闺女眼瞎,骂佟雪小贱人。

    现在她焦虑叨叨的时候家里人都不敢吭声,怕她瞬间炸毛。

    唐香被烦得要命,明明之前跟二哥和娘说过不要愁,她会想办法赚钱,他们却不信。

    分家前她是被团宠的,分家后家里一地鸡毛,谁都拉着脸不开心,自然也没人来宠她了。

    她也很失落,只想吃完饭就去找宋华章聊天。

    唐武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手里握着从飞毛腿那里偷来的尖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着个念头:她必须嫁给我,不嫁给我就一起死。

    他睁眼到天亮,脑子越发亢奋又混沌。

    天蒙蒙亮,大家不吃饭先去地里割麦子,他也握着尖刀出去。

    站在路口他犹豫了一下,圆儿个死丫头不肯给他换亲,不是个好东西,他应该先给她一顿教训。

    可封辰很能打,他不是对手。

    他哼了一声,跑去了知青点。

    佟雪昨天去捆麦子了,结果累得头晕眼花、肚子抽疼,最后差点晕倒。

    回来后她吐得昏天黑地,就找唐中和开了几片药,又跟队里请了假。

    今儿她依然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的,便躺在炕上歇息。

    其他知青都去收麦子了,外面天还不算亮,她就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突然她感觉一阵窒息,好像被一块巨石压住般呼吸困难。

    她挣扎着醒过来,悚然发现有人趴在她身上疯狂地啃她。

    是唐武!

    她拼命挣扎,唐武却疯了一样禁锢着她,嘴里胡言乱语。

    佟雪得了空大喊救命。

    唐武:“咱俩睡了,你就是我媳妇儿,你就得嫁给我,给我生儿子!”

    他抽出一根麻绳想把佟雪给捆住,这样不需要一起死,就把她带回去。

    不管佟雪怎么哀求唐武都不肯放了她,非要结婚才行。

    佟雪看他即便发疯也没真伤害她,便笃定他舍不得,就开始奚落他,“唐武,你能让我回城吗?你要是能带我回城,我就嫁给你。”

    唐武不吭声,只管继续做自己的。

    佟雪终于受不了了,又哭又喊:“我要回城!吴金可以带我回城!我不要在这个又脏又臭又累又乱的乡下!

    谁愿意来乡下?一下雨泞得拔不出脚,到处都是蚊子臭虫跳蚤,屋顶上都有老鼠跑来跑去,一天到晚地干活儿,累得跟狗一样却吃不饱,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口细面吃不上几口肉。

    我要回城,我要回城,我死也不想呆在乡下。”

    恰好村里割草的孩子路过知青点,听见里面又哭又喊的就跑过来瞅瞅。

    知青点的篱笆门是开着的,但是屋门却被从里面插死了。

    俩孩子凑到窗户看了看,冬天糊的窗户纸早碎了,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啊,唐武光着屁股在炕上打佟知青呢!”

    一个孩子吓一跳,立刻嚷嚷起来。

    另外一个孩子也吓坏了。

    俩孩子嗷嗷喊着去叫大人了。

    这会儿大人都去地里割麦子了,八岁以上的孩子不是去捡麦穗就是去割青草了。

    村里只有老得不能下地的老头子老婆子和小的不用干活儿的小孩子。

    一个老婆子听着吓一跳,就让俩孩子别吵吵,赶紧去找唐老太。

    虽然她和唐老太以前吵过嘴置过气,但那都是小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今儿这可是大事儿,不是拿来嘲笑唐老太的把柄。

    要是用这事儿挖苦唐老太,那两家就彻底结仇。

    她赶紧去跟唐老太报信儿。

    唐老太看着日常不对付的老婆子上门,原本还满脸戒备,生怕人家是来找茬儿的。

    一听唐武在知青点祸害佟知青,她登时手脚发软。

    唐老太也是个窝里横的,在家里能跟儿子媳妇儿发狠使劲,真遇到大事儿也是六神无主的。

    她并不是封老太那种表面泼辣刻薄实际有主心骨有大主意的。

    “咋整?”

    她嘴里念叨着,这个死孩子,这是作死啊,要是被大队抓耍流氓不得枪毙他啊?

    报信的老婆子提醒她:“找他爹他二叔啊。”

    唐老太这才定了定神,对,找人,她又央求对方:“大妹子,你去北边地里喊一声我们家老二,我去南边喊他爹。”

    这几天唐老太负责给地里送饭,知道唐大伯等人干活儿的地块,自然也要关心一下二儿子,问问在哪里干活儿。

    昨儿晚上老二还悄悄给她送了一大口又肥又香的猪头肉吃呢,说是圆儿那丫头让给的。

    她知道老二家干活儿的地块。

    这么一折腾也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唐圆拎着篮子和汤罐儿去地里送饭,正好碰到孙婆子跑来报信儿。

    听孙婆子支支吾吾说唐武在知青点怎么女知青,唐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跟什么啊?

    唐圆却一下子懂了,这是唐武去找佟知青了?

    原本她以为唐武被关到大队部去冷静几天老实了呢。

    现在跟原文已经大不相同。

    原文中吴金没去劳改,拿到回城调令意气风发,在大队多住了几天才离开的。

    原文中唐家村也没提前收麦子,早熟的那一半被大雨拍在泥里,现在雨停了正忙着在泥水里捞麦子呢。

    现在么,大队收麦子及时,没什么损失,时间也宽裕,社员们还吃了猪肉精神面貌极好。

    按理说这么好的形势,谁也不会弄幺蛾子,没看刘赖子他娘都消停了吗?

    结果特喵的唐武这贱人依然发癫。

    她提醒过七爷爷,唐武应该拿不走地雷吧?

    听孙婆子的意思两人在炕上打架,没有用地雷威胁一起死啥的。

    唐爹听明白怎么回事儿以后晒得肤色很深的面孔瞬间黑红,他当即就跟唐妈说一声要去阻止侄子。

    让他知道却当不知道不去管是不可能的。

    唐圆也知道他的性格,不让他管,真出啥事儿他会自责。

    可让他管,如果有啥事儿,他也一定会去掺和。

    这是他对自家人发自本能的维护,不是唐圆短时间洗脑能改掉的。

    自己装作犯病?

    封辰在旁边,她一时间竟然有抱负酝酿不出情绪。

    唐爹已经撒丫子跑了。

    唐圆当机立断找封辰帮忙。

    封辰闻言放下镰刀,垂眸看着唐圆,低声道:“打断他的腿?”

    唐圆:“别让他知道。”

    封辰:“你放心。”

    他要想打断谁的腿,不会让人知道的。

    有封辰出马唐圆就放心,便也跟着去看热闹。

    等他们抵达知青点的时候知青点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有哐哐拍门的,有趴窗户上喊话的。

    屋里的唐武和佟雪已经穿好衣服,但是形势却紧张起来。

    唐武用尖刀抵着佟雪的脖子,眼睛通红,嘶吼着:“结婚!”

    佟雪脖子已经渗出血丝,吓得双腿绵软无力地靠在唐武怀里,要逃都逃不掉。

    唐爹赶过去,众人见状忙让开一点道儿让他挤过去。

    唐中和也急匆匆赶过来,他去三生产队一户人家出诊扎针刚回来,恰好听人说知青点这里出事儿就忙跑过来劝架。

    “你们都出去别挤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事儿再伤了你们。”

    收麦子的大忙时节,你们还真是有闲心!

    唐爹扑过去,大喊:“武儿,你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不就是娶媳妇儿吗,咱多出彩礼总能娶上的。”

    他脑子发热,嗡嗡的,根本不能冷静思考什么情况、应该如何,一心想着不能让侄子杀人。

    封辰跟在他后面过来,生怕唐爹脑子一热说出“不就是彩礼吗,二叔帮你凑”之类的话,你现在说说,回头唐武真跟你要钱,你没有怎么办?你有给不给?给的话怎么跟媳妇儿闺女交代?

    他大掌摁了摁唐爹的肩膀,示意唐爹不要着急。

    果然,他这一下就把唐爹因为头脑发热要许诺的话给打断了。

    看到封辰过来,唐爹下意识问道:“封辰,你说咋办?”

    若是封辰不来,唐爹就会凭着本能踹门制止侄子。

    现在封辰在,他觉得封辰聪明能干,就下意识问封辰意见。

    封辰示意他靠后,“我踹门,然后大家伙儿一起冲进去制止他。”

    唐爹啊了一声,“这样?”

    封辰点头,严肃道:“对,人多他也懵。”

    屋里的唐武还在发疯呢,就见他插得死死的、还用大棍子顶住的两扇木板门突然就齐齐倒了下来。

    “咣当”木板门倒地,砸起呛人的灰尘和劲风。

    唐武和佟雪呛得立刻撇头捂嘴,后退。

    然后就见唐爹、唐中和、唐爱国、唐……一群人一拥而入,嘴里大喊着:“唐武,你别乱来——”

    “噗通……啊——”

    唐武发出一声惨叫。

    人太多,直接把不甚宽敞的堂屋给挤满了。

    不知道谁混乱中拉扯了一把,然后唐武就被人踹在腿上,疼得他当时就跪了。

    佟雪被俩妇女架着拉出去。

    唐中和也让其他人赶紧退出去。

    “太多了,别进来了,都退出去!退!退!退!”

    最后唐武也被人架出去放在院子里,屋里太暗了。

    唐中和给唐武诊断一下,“哎呀,唐武,你这右腿咋断了?”

    虽然没错位,但显然小腿骨裂了。

    日常生活应该不影响,但是绝对不能疯跑发癫了。

    妇女主任柳红霞扶着佟雪,安慰她,小声问道:“佟知青,你要不要告他耍流氓?给他抓起来送煤矿和采石场做苦力劳改去,肯定五年打底。”

    佟雪原本被俩孩子喊破羞愤交加,后来又被发疯的唐武挟持吓得直哆嗦。

    方才被人救下来,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现在靠在柳红霞身上,她一时间忘记羞臊,看着院子里躺着的唐武,他腿不知道怎么骨折了,疼得脸色煞白,汗珠滚滚而下。

    他看着很惨。

    她要不要让他更惨一些?送他去挖煤?

    第43章 帮大忙

    她明明恨他恨得要命, 明明很瞧不起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爱她爱的发疯,非她不可, 愿意为她死, 她心里又有一种奇怪的、扭曲的得意。

    原来在这世上并不是没人真心爱她。

    她爸妈重男轻女,先是让她替哥哥下乡, 后来又想把她嫁给变态的老鳏夫给哥哥换工作, 压根儿没想过她过得好不好。

    唐武却那么爱她。

    她小声道:“让他去劳改是给别人干活儿,不如在大队劳改给大队干活儿。”

    反正她要进城了, 以后都不会再回来。

    放过他, 就算好了一场她给他的回报吧。

    柳红霞看着佟雪的眼神有点古怪, 这佟知青之前和唐武处过对象, 为了吴金把唐武踹了, 现在唐武找她拼命她却不趁机给唐武送进去, 反而一副余情未了的样子?

    要是有男人敢这么对她, 她非阉了对方不可。

    算了, 人家自己的事儿。

    唐爹见侄子腿断了,但是总归没杀人没自杀的, 留了一条命。

    他又觉得对不住女知青, 还想替侄子给人赔罪道歉,却被封辰一把拉住了。

    封辰低声道:“唐叔, 圆圆在外面呢。”

    门口人太多,唐圆一时间挤不过来。

    唐爹听闺女在外面, 突然想到鱼仙人不喜欢唐武,而且闺女之前还跟他闲聊一样说过。

    那天吃完晚饭大家在院子里纳凉, 闺女闲聊般说“爹,唐武和佟知青肯定会分的, 到时候唐武估计要发疯,你可别掺和,你多想想我和娘。”

    他当时没当回事,寻思侄子和佟知青都处对象了,咋还能分?

    处对象咋还能分?

    那不都是处了就结婚,结婚就一辈子的事儿吗?

    现在一看,妈呀,都对上了。

    又让闺女说中了,看来是鱼仙人提前告诉她了啊。

    那……这腿断了是鱼仙人给的惩罚?

    唐爹立刻有点心虚起来,生怕人家知道是闺女的鱼仙人把唐武打断腿,立刻缩了缩肩膀不往前凑了。

    他小声跟唐中和道:“中和,咱用门板子给武儿送回去吧。”

    唐中和:“走吧,他这腿也不用打板子,好好养着吧。”

    唐炳德骑车满大队巡逻,大队有三个生产队,一二队是唐家村的,三队是另外俩小村子凑起来的。

    有点距离,他每天都要骑车过去巡逻三圈。

    等他听说唐武去威胁佟知青结婚,结果不知道怎么他自己腿断了的时候唐武已经被抬回唐家了。

    唐大伯接到亲娘的信儿以后并没有立刻回家,听说有人去找二弟他就不着急了,他慢悠悠回来,唐武已经被抬回家。

    他看没出乱子,以地里忙为借口又遁了。

    大伯娘听说以后撺掇几个妇女吵吵着要去找佟知青的小骚货算账。

    “她主动勾搭我们武儿的,说和我们武儿处对象结婚,还和我们武儿睡了多少次了,被我们儿子睡烂的烂货,她还敢不嫁给我们?走,去打她个骚货!”

    这几个妇女也是喜欢找事儿的,平时喜欢凑一起抱怨婆婆儿媳妇闺女和女婿的,谁家有事儿招呼一声也愿意抱团。

    恰好唐炳德骑车回来,就看到几个婆娘气势汹汹地要去知青点打人。

    唐炳德气得两眼一瞪,呵斥道:“你们想去挖石头还是挖煤!”

    大伯娘不那么怕婆婆却很怕唐炳德。

    她瞬间气焰矮了半截,嘟囔道:“那她耍弄我们武儿,就那么着了?这不是武儿欺负她,是她耍弄我们,武儿气不过去找她讲理的。”

    虽然唐武很可能做了什么,看社员们挤眉弄眼那样也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佟雪不主动告,唐炳德自然不给戳破,万一女方就是不想告或者怕丢人呢?毕竟这种事儿女方吃亏,传出去人家指指点点的影响女方名声,不说出来大家就当没发生过。

    再或者……俩人还有点情啥的呢?毕竟好过一阵子,又是钻小树林又是一起干活儿的,外人可说不准。

    作为大队长唐炳德也希望维护大队名声和稳定。

    吴金那些人是想害死大黑不能容忍,唐武虽然看似想威胁佟雪一起死,可他实际不是想死,只是想用发狠的方式让佟雪不要和他分手。

    感情的事儿唐炳德看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气呼呼地冲进唐家,冲着炕上的唐武骂道:“唐武,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离女知青远点,但凡你再主动往女知青跟前凑,我不管谁拦着,必打断你两条腿!听明白了?”

    唐武躺在炕上挺尸一样,一声不吭。

    他发癫之后又开始窝里横,要赌气不吃不喝不上工了。

    唐炳德冷笑,抽出腰上的铜烟袋锅子,“砰”敲在唐武的额头上,怒吼:“听见没有!”

    唐武疼得“嗷”一声坐起来,又弄疼了断腿,“嗷”得更大声。

    他摸着脑门上的瞬间肿起来的包,看着更惨了。

    唐炳德:“你哑巴?”

    唐武敢怒不敢言:“听见了!”

    唐炳德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就是欠揍!

    大伯娘原想让唐炳德给撑腰,结果他过来给儿子一顿骂还给了一下狠的,最后扬长而去,根本没说撑腰的事儿,她就不干了。

    “那咱武儿的腿就白断了?那小娼妇就白耍弄咱了?我……”

    唐奶看她无头苍蝇一样嗡嗡的,这才叱骂道:“你快闭嘴吧,是想逼着人家告你儿子耍流氓还是咋滴?他断腿反正不是人家知青弄的。”

    要说唐武为啥断了腿,他自己都说不清,别人更不知道。

    唐奶却还记着唐圆发疯喊爷爷的事儿呢,保不齐是老头子看孙子不争气给他打断的!

    她觉得大儿媳真是个拎不清的,就算佟知青和你儿子睡过,你儿子不掉块肉不怀孕的有啥吃亏的?现在人家分手,你还拿这事儿出来说,咋滴,是想让人家觉得你儿子不行,人家佟知青不满意还是咋滴?

    只听说男人睡了人家大闺女,大闺女家人让负责的,可没听说谁家大闺女睡了男人,男人上门哭着号着让负责的。

    丢人!

    大伯娘见不能怨恨唐炳德,又开始埋怨唐爹,“他二叔怎么回事?过去拉架不知道护着点侄子?怎么还把武儿的腿给弄断了?”

    真是邪门儿了。

    这会儿即将进门的儿媳妇儿跑了,相亲的对象彩礼有提价了,大伯娘心疼肉疼少不得又开始打唐圆的主意。

    “娘,我看着圆儿又进山又送饭的,满村子闲溜达,这是病好了吧?既然好了就能给她哥换亲了吧?”她眼睛剜着唐老太,“娘,他二叔可别光嘴上说疼侄子,一点实在的不出呀。”

    唐奶现在已经见识了封辰的本事,也满意封老太对二房的接纳,主要是封老太从不吃亏却让二房赚便宜,即便是冲着结亲那也是不错的亲家。

    就看大儿媳娘家,何曾让唐家占一点便宜的?

    “你能耐,你自己去说呗。”唐老太撇下一句话就干活儿去了。

    她除了做饭送饭看孩子,还抽空去场里挑麦穗呢。

    麦子割回来,不能直接碾压,而是要用铡刀先把麦穗轧下来。

    根部那一段里面也有一些矮的麦子呢,得挑出来,大队长说了挑出来一半归她们自己。

    这是大队给老人孩子的福利,她可不肯错过。

    大伯娘算计唐圆,唐圆压根儿没担心。

    她又管不住人家脑子想好事儿,她和封辰准备麦收结束再去山里呢。

    这两天封辰不去收麦子了,因为前进大队的麦收已经进入尾声,社员们轻松收割,他就不去跟人家抢工分。

    他忙着改造枪支弹药,拆了坏地雷和手雷弹里的弹药,然后做成微型炸药包。

    他要去巨石峰上开几个落脚点,然后以后带唐圆进山更方便、安全。

    并不是说他没有把握像第一次那样背着唐圆进山,而是第一次他心无旁骛,非常自信,觉得背着野猪都来去自如,背个唐圆能如何?

    可后来越来越在意,他就觉得第一次太大意,不够小心谨慎。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万一她掉下去呢?

    现在想想他就直冒冷汗,感觉不能太狂妄。

    他自己脑补得吓人,可表情依然淡定沉静,外人是看不出的。

    唐圆开一点门缝看看他,还佩服得不行,大佬就是大佬!

    不但打猎技能满点,这枪械技能似乎也很高呀。

    封辰改造枪械的时候为了保持空气平静,不要有风吹动火药,特意把窗户挂上布帘子,只掀起一角照明,房门自然也掩着的。

    唐圆只开了小小一缝,只能露出她半只眼睛,瞳仁又黑又亮的,这要是换个野外的屋子,就是妥妥的恐怖片。

    她用气声道:“咋样了,需要我帮忙吗?”

    封辰弯了弯唇角,抬手掩上装火药的油纸,扭头看她,“你说话也吹不到这里,不用做贼似的。”

    唐圆嘿嘿笑起来,“要吃饭了。”

    封辰:“这就来。”

    他没有非得一口气做完才吃饭,而是收拾好,起身下炕开门出了屋。

    唐圆还趴在门扇上往里看呢,想看看他怎么改造□□,那枪管由长变短怎么弄?直接小钢锯锯断吗?

    房门门洞不大,她站在那里没动,封辰长得又高大,出门还得略低头,难免就靠得她近些。

    她刚洗了头发,擦得支楞巴翘的都没梳,头顶立着两撮瞧着很可爱。

    鬼使神差的,封辰抬手弹了弹那两撮毛。

    两撮头发被弹出一蓬细小的水汽,随即又倔强地立回来,还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往他鼻子里钻。

    他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气息,浓郁刺鼻的花露水都盖不住。

    他侧身从她身边挤出去,“还没好呢,没的看。”

    唐圆这才收回脑袋,“吃饭咯,天儿热,就算有水井也不行,猪下水得赶紧吃了。”

    之前卤的猪头和猪下水他们也没吃独食,唐圆还是给唐中和和大富农送了猪头肉,这年头大家都喜欢吃肥肉,猪头肉、板油、五花肉最受欢迎。

    她还给唐妈关系好的俩婶子也送了一点尝尝,另外以唐炳德的名义给村里俩五保户送了一点。

    东西多,送给值当送的人自己不心疼,也更有意义。

    她觉察得出来,唐炳德对她爹有点寄予厚望的意思。

    虽然她爹没多聪明,但是在种地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当个大队长的话也更方便她发挥。

    唐圆去地里给爹娘送了饭,等他们吃完便回家吃。

    封奶先吃了去大队部那边跟老婆子们捡麦穗去了。

    这便宜她不可能不占!

    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

    封辰等她回来一起吃。

    唐圆随口道:“你不用等我,先吃就行。”

    封辰:“没等,刚才去自留地翻了翻地瓜藤和山药藤,又把蚯蚓池加了料清理了一下泥。”

    现在家里有三个蚯蚓池,虽然数量还是达不到唐圆的要求,但是也算饲养成功了。

    下一步就可以抓小猪仔、鸡鸭鹅养起来。

    蚯蚓不多,不能养太多,顶多一头小猪,几只鸡鸭两只大鹅。

    大鹅可以看门,比狗吃得少,跟狗一样好用。

    他一边摆饭一边跟唐圆随口聊着,唐圆听得频频点头。

    瞧,他们要白手起家呢。

    嘿嘿。

    得意!

    吃完饭,封辰让唐圆歇晌觉,他要出门。

    唐圆:“我跟你一起呀?”

    封辰笑了笑,“不用,过两天我们再一起去山里。”

    唐圆点点头:“好吧。”

    大佬还担心他山里的苗苗们,唐圆却一点都没担心,因为山里第一茬粮食呀,注定稀松。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哈哈。

    封辰已经做好了几个小炸药包,背着凿石眼儿的斧子、凿子、铁楔子等工具进山。

    他并不想直接在巨石峰上开石阶出来,而是隔一段距离开一个落脚点,这样他带唐圆上去就会很方便。

    他没想过带别人走这条路。

    其他人只能从外面山涧绕,当然像这几天下了大雨,山涧水涨起来那就没法走。

    巨石峰里面那处山谷真的仿佛一片世外桃源,南有屏障,另外几面都是山涧,是天然的避难所。

    他甚至忍不住猜测,可能从前某个年代就有一群人躲在里面生活呢。

    不带唐圆,封辰就不压抑自己的速度,他在山里穿行速度极快,惊得一群群送书排排站在树枝上探头探脑,发出吱吱声,仿佛在指指点点他。

    第二日一早,唐圆打着哈欠下炕出门,就见封辰正在外面打水洗脸洗脚,他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好像刚洗过。

    她提醒道:“早上井水挺凉的,还是别洗头。”

    封辰这是在山里洗的,走路回来脚上沾了泥再冲冲。

    他却并不反驳,而是点头答应,“好呢,我记住了。”

    奶说了,男人有力气就行,处对象最不需要的就是嘴,尤其不能顶嘴。

    奶说了,有些男人瞅着人模人样的,长得也挺俊,就是长了张嘴气人。

    追女孩子你就得顺着她,别总想教育他,别总顶嘴。

    尤其唐圆这样的姑娘。

    当然你得有本事,你有本事还顺着她,那才显得你可贵。

    你要是窝囊废,你再顺着她,那也是没用滴。

    打铁还需自身硬嘛。

    封辰虽然不会追姑娘,但是人家听话。

    唐圆拿草做饭,回来路上看封辰站那里耳朵红红的,脸上竟然也染着红晕,担心道:“你是不是着凉发烧了?”

    她踮脚探手去试他额头。

    封辰身形一僵,不敢动了。

    她的手形状很漂亮,纤长匀亭,可常年干活儿皮肤有点粗糙,摸过他的额头让他觉得酥酥麻麻的。

    他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唐圆入手之初感觉清凉,随即又感觉手底涌上一阵暖意,疑惑道:“烧没烧啊?”

    封辰忙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抚摸,再摸下去他真要烧起来了。

    “没发烧,我刚才练憋气呢,下一次过山涧的话得泅水。”

    唐圆纳闷,泅水是游泳过去,又不是从水底下憋气走过去。

    他既然没发烧,她就不管了,顾自做饭去。

    封老太躲在一边瞅着,看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还拉着唐妈一起看。

    “瞅瞅,俩人儿是不是可好了?”

    唐妈点头,她也高兴,更高兴封辰不对闺女动手动脚。

    封老太:“我看可以先给他们定亲。”

    结婚嘛,得等两年,唐圆还小,身量没长开生娃娃艰难,最好等十八/九再说。

    唐妈也乐意,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闺女找个好男人,生俩健康的好孩子就圆满了。

    麦收进入尾声,唐炳德又忙着规划夏耕夏种。

    刚下过一场大雨,倒是不愁夏种干旱,反而要犯愁被淹的那几十亩地。

    也多亏“鱼仙人”之前提醒,那些洼地漫灌治虫没有种春地,否则这会儿就会全部泡在大水里,排涝都排不出来。

    可现在淹得厉害,就算是耐涝的高粱也不行,那种啥?

    鱼仙人说种水稻。

    他们也没水稻种子啊。

    唐炳德就想到季干部,想到唐圆,于是他让老婆子蒸了几个枣馒头,拎着过来找唐圆和封辰。

    唐圆和封辰也在收拾东西,做各种咸菜,还有之前唐圆腌的各种泡菜,都装一些带去山里吃。

    唐炳德开门见山说了来意,他向来不拐弯抹角,开会都不铺垫,都是直接说正事儿,最烦唧唧歪歪浪费时间。

    唐圆早就等他说这事儿呢,大队长主动请教可比她上赶着指导也有效果。

    唐圆:“七爷爷,要不我们给市里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季干部?”

    唐炳德:“我也这个意思,择日不如撞日,走吧,我带你去公社。”

    封辰立刻道:“大队长,还是我带唐圆去吧。”

    他年轻立壮,带着唐圆翻山也更轻松。

    唐炳德点头,“行,对方有啥条件你们自己谈,大差不差的就可以答应。”

    最近刘支书臊得慌,病着还没好利索,生产的事儿几乎都不过问,唐炳德没人掣肘,有一种车子上了油的丝滑爽感。

    两人也不收拾东西了,进山早一天玩一天无所谓,反正第一年就是开荒熟地,不为收成。

    山里也没有紧急的农活儿等着他们。

    不过怕晚上回来晚了,封辰还是带上干粮咸菜和水壶,又给唐圆带了件褂子,免得晚上有露水,花露水也没落下。

    现在唐圆走到哪里把花露水带到哪里。

    俩小年轻精力好,平地骑车如飞,爬山坡也轻松得很。

    下山封辰还逗唐圆敢不敢坐车,他们可以直接滑下去,唐圆半点不怕地坐上去,大大方方地抱住他精壮的腰,“走起!”

    这下封辰怕了,身体被神秘力量禁锢了一样,腰板挺直一动不敢动。

    下坡儿啊,自行车本就冲得快,还有重力加速度呢,这就越发快上三倍不止。

    人自然也要往前趴。

    唐圆整个人都趴在封辰腰背上,紧紧贴着他,甚至还摸到了他的腹肌!

    还挺好摸,她忍不住又摸了两下。

    封辰:“………………”

    他很明显地感觉两只小手在他腹部摸来摸去,这人!

    他被摸得紧张,小腹越发收紧,肌肉紧绷出漂亮的人鱼线、腹肌轮廓。

    唐圆还默默数了几块。

    嘿嘿。

    占便宜就是爽呀。

    这得亏是大佬骑车,换个普通人下坡一顿冲,但凡胳膊力度弱点都把持不住车龙头,指定得摔成空中飞人儿!

    两人一车从坡顶冲下坡地,又滑行很长时间,轻轻松松到公社。

    他们去邮局出示介绍信打电话。

    从公社往市里拨电话得经过县一级转接,好在这时候打电话的人少,等十分钟就能接通。

    接到他们电话季宏岳显然很高兴,“圆妹妹呀,我也可想你啦。”

    得,圆妹子又变成圆妹妹了。

    唐圆嘿嘿笑着,“季干部,我们都想你,大队长格外想你,我们前几天还做了卤猪头猪下水呢,喷香流油的。”

    如愿听到电话对面的季宏岳吸溜一声,唐圆发出清脆的笑声。

    叙旧几句,季宏岳就问他们有什么事儿,他可没那么自作多情,觉得唐圆真是想他才打电话的。

    唐圆就把水稻种子的事儿说了,“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呢,淹了好大一片地,我们大队想请你帮忙买点水稻种子,我们可以用小麦换也可以花钱买。”

    当然没下两天两夜大雨,中间还是有大雨转中雨小雨的,但是她要说得严重点嘛。

    种稻子的事儿唐圆在山里就和季宏岳说过,还说犯愁稻种,潜台词自然是季干部你要主动为老百姓排忧解难,给我们买稻种啦。

    季宏岳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他的工作重心,之前还模模糊糊想不透彻,现在听唐圆一说他突然就心定脑清了。

    他笑道:“好,我帮你们弄稻种,不过回头我还要去你们大队长期蹲点。”

    唐圆高兴道:“当然啊,你随时来,我们随时接待,你天天住这里我们和欢迎,就怕你自己腻歪。季干部,我们今年要想不挨饿就靠你啦,我代表我们全大队谢谢你!”

    季宏岳:“别忽悠我,我可信了。”

    他又和封辰说两句,感谢他之前的护送,又问他要不要来市里,他可以帮忙说说进市人保组,现在通俗叫法还是市公安局。

    封辰照旧拒绝了。

    挂了电话,季宏岳起身去了副主任沈佳明的办公室。

    沈佳明是市委副主任,相当于以前的市长,负责本市经济工作。

    革委会主任是□□,负责党政业务。

    自从69年部队接管政府以来,军管一直掌控革委会要职,不过部队干部只擅长军务,并不擅长政治和党务,所以逐渐的党政等工作还是还给政府人员。

    今年部队人员已经逐渐撤出政府,政府彻底回归市委班子。

    沈佳明今年四十五岁,权势是男人的保鲜剂,事业有成且没下放受过委屈,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年富力强富有魅力的时候。

    “宏宇你来的正好,一起去吃午饭。”

    季宏岳也没拒绝,上前帮他拿了饭盒茶缸,一起往外走。

    路上沈佳明就跟他分析地方政务以及经济事务,尽量提点他,让他不要着急冒进。

    季宏岳是他表妹的儿子,也是他好兄弟的儿子,当初让季宏岳来彬州县也是他的意思。

    原本他想让季宏岳去彬州县当个副职,跟着正的轮岗学习,也好积累基层经验。

    谁知道那边革委会内部博弈,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季宏岳推成农业组组长了。

    空降一个组长,自然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也势必会被人架空。

    季宏岳就趁机说了自己的想法,“沈叔叔,我想在下面选一个大队当实验点,对他们进行农业政策调整,花三年的时间看看他们有什么变化,能不能把农业生产再上一个台阶。”

    他不再说在全县搞什么农业改革,那是行不通的,但是如果单纯一个大队,估计县里那些人也会同意的。

    相对一个县来说,一个大队不算什么。

    沈佳明点头,“你这个想法不错,我支持,说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他一看季宏岳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有求于他。

    季宏岳也不再憋着,就把唐家村大队想要试种水稻的事儿说了,又怕沈佳明说他们胡闹,解释道:“不是心血来潮,是他们有一片洼地,但凡下雨就涝,种什么都减产,只有种水稻才合适。”

    沈佳明:“既如此,那我帮你们联系一批稻种来,也不需要他们购买,只需要他们做好种植记录,收获后缴纳精选的种子,回头可以挑选同样情况的大队种植。”

    季宏岳自然答应。

    唐圆和封辰第一次开口求助,他要是办不成那可就太废材了。

    沈佳明要联系在南边任职的朋友和同学,请他们走铁路发三麻袋稻种到市里,要尽快。

    现在的水稻种子比不上后世的那么优良,后世湿润播种一亩地只需要八斤种子,若是抛秧一亩地只需要三斤。

    现在一亩地起码得十斤种子,抛秧也要四斤。

    产量也不如后世,后世有农药加化肥,一亩地高产能有1000-1600斤,现在嘛,400斤就不错,但是比起顶多180斤的小麦来说,这也是两倍高高的啊!

    因为要等稻种过来,唐圆和封辰就没急着进山,而是在外围转悠转悠,去那片山药和果树林看看。

    唐圆越发相信那是有人特意修建的林地,四边是山石,中间是肥沃的土壤,种植了各样的果树,下面还有山药田。

    虽然地势外圈高中间低方便蓄水,但是又不会高太多,又能及时排水不会涝。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山杏正当熟,黄澄澄地挂在枝头特别喜人。

    顶端的果子最容易吃阳光,黄澄澄的果子表皮晒上一层胭脂色,熟透的已经被馋嘴的鸟儿啄食了。

    毛桃儿还没成熟,却也鸡蛋大小了。

    李子还是青绿色,看着就泛酸。

    还有一棵青梅,这会儿也鸽子蛋大小,青青的看着就酸牙。

    唐圆仰头踮脚,一边看哪个呈金红色一边摘下来擦擦塞嘴里,还要忙着找下一个,眼睛都不够忙活的。

    封辰就站在旁边给她摘稍高处那些熟透的。

    唐圆嘴里塞得鼓鼓的,“啊,好吃好吃,太甜了,既有蜜的甜味儿还有杏儿的特殊酸甜味儿。你也吃啊,你自己吃!”

    她看封辰摘了往她口袋里塞,便擦了一个踮脚塞他嘴里去。

    封辰被塞了满嘴,牙齿轻磕咬破表皮,登时一股又甜又清香的汁液流满口腔。

    那种甜美芬芳的味道,让他觉得无比幸福。

    新世界真好,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有亲奶,还有……亲爱的……姑娘。

    第44章 定个亲

    这颗山杏很大, 果子结得又多又大,两人一共摘了三天。

    一天摘两篓子回去。

    杏儿这种果子留不久,摘下来几天就熟过劲儿, 原本唐圆想晒成杏脯留着慢慢吃的, 但是封奶奶说“桃养人,杏伤人, 李子园里抬死人”, 那意思是杏子不能吃太多。

    唐圆想想,算了, 第一次摘这么多杏儿, 还是分给村里小孩子女人们甜甜嘴儿吧。

    她只留下一篓子自家吃加晒杏脯, 其他的都拿来赚名声了。

    她前世是扶贫干部, 其中一项考核内容就是被帮扶对象的口碑和评价。

    虽然八年来会有那么几个占便宜没够被帮扶也不说政府好, 日常上蹿下跳举报他们这些扶贫干部贪污他们的低保整天想让他们给打工, 回访就说她冷脸不热情从不去他们家帮扶。

    可百分之九十的被帮扶对象是感激的, 对她也是交口称赞, 哪怕后来她去了别地他们还是会给她发消息说一下工作和生活情况,感谢她的用心帮助。

    她想在村里有话语权, 那就得有权和名声, 现在权就是唐炳德,名声就是女人们的嘴。

    这山杏一分, 唐圆立刻就成了孩子们口中的圆圆姐,就连以前被她骂过的小孩子也都屁颠屁颠地奉承“圆圆姐你又美又大方肯定嫁个好儿郎”。

    刘赖子他娘知道以后少不得要嚼舌头, 说她凭啥不干活儿能进山找山杏,这是假大方。

    这话都不用大人怼, 小孩子们当场就怼回去,“圆圆姐放着工分不赚去给我们弄山杏吃, 不是大方是啥?山里我们整天转悠也没找到山杏,咋就圆圆姐找到了?这说明她有福气,她肯定有鱼仙人指引!你是嫉妒,吃不到山杏说山杏酸,嘿嘿,可甜呢,蜜甜!”

    反正谁再私下里骂唐圆“疯丫头”啥的,孩子们都不依,圆圆姐明明甜甜的,哪里疯了?

    唐圆一高兴,就说回头还给他们找李子桃子吃,他们就更开心啦。

    当然,唐圆这几天除了摘山杏也没闲着,她得指点大队整育秧田啊。

    麦收进入尾声,唐炳德就开始抽调壮劳力出来耕地。

    除了麦茬地需要耕地种玉米、豆子以及秧地瓜外,最重要的是整三四亩育秧田出来。

    水稻可以直接旱播,但是那样出苗率不齐,大部分都先育苗再大田插秧。

    唐炳德自然没有整水田的经验,他把这活儿交给了唐爹,让他带着唐爱国和唐爱党五个青年忙活。

    唐圆和封辰自然就是技术顾问和辅助力量。

    唐炳德早就算好了,“鱼仙人”说能种水稻,这说明鱼仙人懂怎么整地、浸种、育秧、插秧那一套流程。

    他自己不懂,但是骨子里敢于冒险,就把这活儿交给“鱼仙人”来指挥。

    果然在唐圆的指导下,唐爹带人做得很好。

    那三亩多育秧田犁得平整顺滑,没有一点土坷垃,仿佛筛过一样细腻。

    按照唐圆说法,这是要湿润育秧,即半干旱育秧,跟目前南方传统的水育秧有很大区别。

    半干旱育秧要浸种催芽,然后旱播,等种子生根发芽再小水流漫灌育秧田。

    这样就不会像传统水育秧那样由于根系缺少空气过于细弱,能让秧苗长得更加茁壮。

    等他们把育秧田整好,季宏岳也带着三麻袋稻种抵达唐家村。

    这一次他特别威风,不但坐着卡车来的,同行还有两名配枪公安。

    一路上安全得不得了。

    唐家村比较偏僻,又因为近山,且村前也没有国道,日常看不到卡车经过。

    想看卡车得翻过两个山头往公社至县城的国道去才能看到。

    孩子们自然没那个机会,毕竟很多大人这辈子也没去过公社,有些人甚至没有离开过前进大队。

    卡车进村,孩子们嗷嗷追着跑,“大解放,大解放!”

    社员们都激动,咋回事啊,怎么破天荒来了辆大卡车?

    村里不下地的老人们也步履蹒跚地过去看热闹。

    很快卡车停在大队部门前,高高的车门被推开,他们就看到英俊帅气的季干部从上面跳下来。

    呦呵,才几天不见季干部换了个人似的,瞧威风的。

    还有俩穿着蓝白制服的公安保护呢。

    季宏岳下车就找唐炳德和唐圆封辰,又熟门熟路地请两位公安和司机进屋喝水歇息。

    麦收尾声,刘支书身体恢复些许正在办公室帮会计盘账,见季干部领着人进来忙起身招待。

    季宏岳跟刘支书握手,又惊讶又关心道:“刘支书,你这是怎么了?才几天不见怎么这般憔悴?”

    还瘦了一大圈。

    刘支书轻咳两声,“抱歉,前几天大雨着凉,病去如抽丝,这才好起来,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体一见好就赶紧过来忙工作。”

    季宏岳顺势夸了几句,完全是上位者对下级关心赞许的那种态度,拿捏得十分到位。

    这几天在沈佳明身边没白待。

    很快唐炳德带着唐爹和唐爱国回来,唐圆和封辰也赶过来。

    见面自是一番寒暄。

    季宏岳略为自得道:“幸不辱命,稻种帮你们买到了。”

    唐炳德非常高兴,连连道谢,又要安排招待两位公安和司机的事儿。

    刘支书轻咳,“唐队长,这事儿交给我老头子办,我虽然病着不能下地,招待客人的活儿还是可以的。”

    他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是每次上头来人他都要在场,唐炳德也习惯了。

    唐炳德本身就不擅长奉承人,他招待更好。

    唐炳德就跟几位致谢又致歉自己不能作陪,他得赶紧去看看播种育苗。

    两位公安和司机自然不计较这个。

    季宏岳也跟着唐圆他们去了。

    季宏岳亲自来检查他们的育秧田,原本寻思唐家村没种过水稻,肯定不知道怎么种,他得来手把手指导指导。

    他小时候可是在江南鱼米之乡待过几年的,对种水稻了若指掌。

    结果跟着过来一看,嚯,唐家村真有能人哈,育秧田整得板板正正。

    看来唐圆说她会种水稻是真的了,可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唐家村人吗?估计都没见过水稻她是怎么会种的?

    那……果真是鱼仙人教的?

    唐炳德看起来也不像会的样子嘛。

    季宏岳觉得他不像鱼仙人。

    唐炳德看季宏岳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却觉得他很像鱼仙人。

    看过育秧田以后,唐圆就带着唐爹和封辰去浸种了。

    唐爱国和唐爱党俩也能跟着学习。

    水稻浸种会加入一定量的农药防虫,比如乐果、□□、敌敌畏等,如果有条件还会用防治霉菌药物浸泡,比如多菌灵,去年还研发出了井冈霉素来治疗水稻纹枯病。

    季宏岳表面是个毛头小子,内里却贴心得很,除了稻种他还让沈佳明帮忙弄了农药。

    至少当地没有井冈霉素,这是他特意随稻种弄来的,另外还有乐果、多菌灵也是他弄来的。

    唐家村以前只有剧毒的有机氯杀虫剂666和滴滴涕,主要用于棉花地病虫害,极少用于其他庄稼,毕竟过于剧毒不得不防。

    就这样每年给棉花打农药的时候都有社员中毒倒下,甚至喷完农药之后下雨,混合着农药的雨水流进田边沟渠里汇入河中,竟然能把河中的鱼给毒死!

    可见毒性之大。

    其实有机氯杀虫剂的发明并非为了农业,50年建国初美帝向华空投了很多携带细菌病毒的苍蝇、蜘蛛等,当时政府下令迅速展开灭菌战,紧急研发了有机氯杀虫剂。

    后来逐渐用于农业虫害,副作用就是毒性过大,之后又开始研发有机磷杀虫剂,也就是□□、敌敌畏、甲拌磷、久效磷、1605、乐果等等。

    有些21世纪20年代依然在使用中。

    浸种泡药的比例得掌握好,这是有固定剂量的,唐圆教给了唐爹。

    唐爹学东西很快,唐圆说几遍他就记住,上手尤其快。

    之前耕地的时候唐圆还教着他配比石灰和泥土撒入田中又杀了一遍虫。

    田里也施了发酵过的农家肥和腐殖土,底肥足够秧苗长大的。

    等秧苗出水十五天到二十天左右的时候就可以拔秧苗进行大田插秧了。

    在这期间他们也要把大田整好。

    好在之前为了治虫唐爹带人翻过地,还杀过青。

    所谓杀青就是撸一些棉槐条紫云英等绿肥的嫩叶翻入地种,撒上石灰翻入田中,过段时间自然成肥还能杀死害虫。

    等大田插秧的时候底肥就足足的。

    因为他们是第一次种水稻,所以唐圆给他们制定了详细又略有点刻板的计划,尽量把水田修平整,不要有过于低洼处,然后一块块分隔开,培土修出单独的田埂,这样有利于管理水源,可以单块蓄水或者放水。

    十几天时间呢,足够他们犁地修水田的。

    大队的育秧田播种以后,该怎么做该注意什么唐圆都跟唐爹交代得很仔细,再有季宏岳盯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唐圆就要和封辰去山里看看。

    山里也可以修几块水田出来呀。

    想到他们拥有几块不需要交公粮的田唐圆就暗爽。

    这年头公粮交得还是很多的,按照产量的25%交公粮,还要低价卖15%的余粮,亩产量还那么低,社员们能吃饱才怪呢。

    58年浮夸风为什么导致59、60、61年饿肚子?

    并非真的有自然灾害,即便有也不会全国各地同时闹灾,而是浮夸风太过。

    有些基层干部脑子发热,疯狂放卫星,吹嘘自己亩产一千斤,两千斤,甚至万斤。

    政府体恤百姓,想着亩产这么高,都不需要收25%,那就收个15%也有比从前更充足的粮食储备。

    亩产150斤,25%不到40斤,亩产一千斤,15%都有150斤。

    社员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交?

    那就只能把粮食都交上去。

    交上去吃什么?

    那不就得饿肚子?

    当初前进大队就是唐炳德顶住压力不肯搞浮夸风,宁愿被上级各种奚落批评,甚至骂他蠹虫,是不是把粮食产量藏起来,是不是对政府不满反攻倒算,是不是故意拖赶英超美的后腿儿,人家都能亩产两千斤,你就亩产200斤?你好意思?

    这事儿倒是刘支书保了他,毕竟刘支书也看得真切,粮食产多少就是多少。

    搞浮夸风的是县里不事生产的干部,但凡公社和大队干过农活儿下过地的干部都不敢说这话。

    可总有人吹捧县里的干部,浮夸风就搞起来了。

    但是袁爷爷杂交水稻一代代优化,加上更先进安全的农药和化肥的加持,现代社会水稻的确可以亩产一千到一千六百斤。

    当然唐圆不会说出来,免得吓着唐炳德以为她想搞浮夸风呢。

    毕竟现在的确不能,得有时间和技术的加持才行。

    明儿一早唐圆和封辰要出发去山里,晚上她和封奶给大家伙儿做了顿好吃的。

    季宏岳对他俩很不满,“圆圆妹子,我应该和你们一起去。”

    唐圆:“季干部,你是来下乡蹲点的,麻烦你敬业点。”

    去监督我俩算什么干部?

    我俩是编外社员的好吧。

    季宏岳看封辰。

    封辰压根儿不理他。

    封辰更不想他跟着去好吧。

    非要跟他们一个屋一个炕,亮得晚上不用点灯。

    唐圆要多叮嘱唐爹几句,见他对答如流很是放心。

    唐奶则跟她说一声,过两天队里抓小猪崽,家里就先抓一头。

    另外她会跟村里人买几只小鸭苗和小鸡,再买两只小鹅。

    吃完饭大家在院子里消食儿的时候,唐妈拉着唐圆进了自己屋,要跟她说悄悄话。

    唐妈小声道:“闺女,你封奶奶想先给你们定亲,你看咋样?”

    唐圆睁大了眼睛,“哈?定亲?”

    她和大佬定亲?

    不是,大佬不近女色的,你们不知道吧,哈哈。

    她可没有大佬不近女色突然为她变性的念头,她还没那么自恋呢。

    至于她为啥见缝插针占大佬便宜,咳咳,那不是大佬反正也没对象,那一身肌肉没人看白瞎嘛,她看看也不会伤害另外一个女性,不看白不看咯。

    封老太要给孙子定亲,唐圆当然能理解,当家长最操心的就是孩子,这年代操心孩子成家,以后操心孩子读书工作找对象生娃……

    老话儿说的好呀,生儿不满百,长忧九十九。

    孙子不结婚打光棍儿,封奶奶又着急又自责,怕对不起封辰爹娘,怕封辰孤零零一个人,哪怕书里他家大业大老太太也糟心。甚至家大业大更糟心了,你没个孩子继承家业,你赚那么多为了啥?

    唐圆知道她爹娘也想她找个好对象。

    可她……也没那个想法。

    她对结婚没有什么兴趣,恋爱倒是可以试试。

    当然,如果大佬需要有个对象当挡箭牌,她倒是可以考虑哟。

    反正双赢嘛。

    她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小声道:“我去问问封辰呀。”

    说着她就真去找他了。

    封辰正和唐爹在院子里修理家里的筐子篓子等各种农具,还要磨镰刀砍刀啥的,还要带几棵小树苗进山里。

    唐圆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出来,她有话说。

    封辰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洗手起身朝她走去。

    唐圆却招手示意他出门聊。

    已经过了端午节,门框上绑着的艾草捆却还挂在那里,每次路过都能闻到独特的艾草味儿,醒脑提神。

    出了门,唐圆还把院门带上,小声道:“今晚月色真美,咱们散散步吧。”

    这把封辰整不会了。

    从前唐圆只会跟他说正事儿,从没扯过没用的闲篇儿,今儿为什么?

    他不由得心跳加速。

    此时半个月亮悄悄从轻如薄纱的云彩中探出头来,清凌凌的好似半片甜橙。

    它羞答答地俯瞰着月光里的小年轻儿。

    唐圆清了清嗓子,小声道:“那个……封辰,你知道吧,封奶奶挺想看你有个对象的。”

    封辰不但心跳加速,笔挺的身体还有点酥软。

    他嗯了一声,“是呢,一直都很想。”

    声音低沉柔哑,性感得一塌糊涂。

    唐圆耳朵有点酥痒,抬手拽了拽自己耳垂,嘿嘿笑道:“你看我咋样?”

    封辰只听得“咚咚咚”,好像有人在天边打鼓,却震耳欲聋。

    哦,是他心跳。

    她主动要给他当对象!!!

    她怎么这么好!

    他都没还来得及更多表现呢。

    他激动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捏了捏手指,想说点什么。

    唐圆噗嗤笑起来,背着手晃了晃肩膀,“哈哈,我逗你的哒。”

    大佬一直没吭声,她好尴尬啊,好像自己自作多情逼着大佬给她当对象一样。

    封辰:“???”

    他仿佛听见天边有什么咔嚓碎掉的动静。

    应该不是他的心脏,他的心脏虽然没有跳得那么咚咚咚响,但是不至于碎掉。

    他又听小姑娘轻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不想结婚,但是吧,人要入乡随俗,尤其这个年代没人能很潇洒地脱离社会大环境,你可以不在乎,可封奶奶在乎呀。你要是一直没对象,不结婚,封奶奶肯定会难过的。我其实也不想结婚,但是我爹娘肯定不同意,就算他们同意,那其他人也会指指点点,他们肯定会难受得抬不起头来。所以啊——”

    她又笑起来,仰头瞅着封辰英俊的面孔,轻声道:“不如咱俩定亲,假装处对象,让封奶奶和我爹娘都放心,让村里人也没的说闲话,你说好不好?”

    封辰想说不好,但是又想说好。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不喜欢女人,不想找对象结婚了?

    原来她不想结婚吗?

    那自己先假装给她当对象也不错,可能时间一长,假的就变真的了呢?

    他别的本事没有,耐心却是一顶一的好。

    这么想着,原本有点裂缝的心又迅速黏合起来,咚咚跳得强健有力。

    脸也热热的,耳朵更是滚烫。

    唐圆说完还怕他不拒绝,立刻故作凶巴巴地道:“你别以为我是看上你,想占你便宜,我是真的想让封奶奶放心。”

    封辰抬手摁了摁胸口,行啦,我答应,别再澄清了。

    他迅速点头,“好。”

    生怕多说一个字都晚了。

    唐圆咯咯笑起来,开心!

    “你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以后如果你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或者你觉得有个对象妨碍你的纯粹,咱们立刻就可以分开的。”

    封辰果断道:“不会分开。”

    唐圆高兴地拍拍他的紧绷的手臂,嘿嘿笑道:“成交啦!”

    她也不再和封辰散步了,示意他回家。

    废话,乡下月色是美,可蚊虫也很猖獗,一团团劈头盖脸地扑你。

    谁不怕?

    两人并肩而行,进门的时候封辰顿住脚步推门让她先进。

    唐圆进门就跑去找封奶奶和唐妈了。

    封辰却绕到门口草垛旁,伸手把躲在后面偷听的季宏岳拎出来。

    季宏岳小声求饶:“封兄弟,饶命,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本以为可以听墙角,谁知道听到这么一个大八卦——他俩果然不是对象,傻丫头还在这里跟封辰表面亲近内里划清界限呢。

    哈哈哈,这俩人怎么这么逗乐。

    封辰轻哼。

    季宏岳立刻赌咒发誓,“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圆圆的,我宣布她是我妹妹,以后我就是你大舅兄,你不许欺负她。”

    唐圆可能还在努力撇清,可封辰的眼神却骗不过他,嘿嘿。

    封辰这才放了他,“你就住在我的房间,帮我照顾一下奶奶,好好监督大队种稻子。”

    季宏岳:“封大哥您放心,小弟肯定照办。”

    见识过封辰打野猪的本领以后,季宏岳也和唐爱国一样,很赞同都叫封辰大哥。

    主要是他感觉封辰身上有一种很强大的威亚,让人在他面前装不起架子。

    唐圆和封辰答应定亲,可给封奶奶高兴坏了,一边笑一边抹泪儿。

    她拉着唐圆的手保证道:“好圆圆,你放心,封辰他必须一辈子对你好,绝对不会欺负你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奶奶,奶奶打断他的腿!”

    想想唐武那惨样儿,唐圆赶紧道:“奶,不会的,封辰对我可好了。”

    封老太又直接把自己大衣柜钱箱子的钥匙塞给唐圆,“奶年纪大了,忘性大,这些东西你收着。”

    唐圆接过来,笑道:“好,奶,我们明天进山里,这东西你帮我保管吧。”

    她又重新挂在封老太腰上。

    依着封老太的意思,封辰和唐圆定亲她高低得买几挂鞭炮放放,还得摆两桌请唐炳德和唐中和、唐奶等人过来见证一下。

    不过唐圆的意思不要铺张,就告诉别人他们定亲好了。

    定亲宴啥的,回头再说。

    现在没空搞这个,得先去种稻子。

    第二日凌晨唐圆就醒了,收拾停当和封辰出发。

    封辰却是激动得一直没睡着,不过他一两日不睡并没什么问题,毕竟日常练功也能抵睡眠。

    这一次进山唐圆更轻松,因为俩人定亲了,封辰对她的肢体碰触比从前更加放开一些。

    比如以前进山遇到陡峭得不行的路段,唐圆实在没把握,他才会给她拎过去。

    没错,是拎的。

    这一次但凡遇到个高点的山坡儿他就想给唐圆背过去或者抱过去。

    对,就是抱,公主抱、面对面抱、单臂搂腰抱……

    各种花式抱。

    原本山谷一片洼地直接成了水泡子,唐圆把裤子挽到大腿根儿也能过去的,封辰却直接给她背过去。

    他一点都不怕麻烦,先给她背过去再回头背行李半点问题都没。

    即便这样往返,都比唐圆自己趟过去节省时间。

    这一次下午他们就到了巨石峰山下。

    没在山洞过夜,而是直接翻山。

    封辰早就做好了安全绳,直接给唐圆全副武装上,他在上面攀岩,唐圆在下面攀爬也行,站在歇脚点等着他一层层给提上去也行。

    唐圆时间宽裕还参观了一下他做出来的歇脚窝。

    大佬不愧是大佬,这精益求精的态度,就是牛!

    一口气翻过山,下山先回山洞,此时正好天黑了。

    他们先点一堆篝火烘烤山洞,再生火烧炕。

    这些天没人,火炕也会返潮的。

    山洞里也会有潮虫、蜈蚣什么的,都得熏出去。

    顺便他们就做晚饭吃。

    灶膛里自己烧着火,两人打着火把在周围检查一下,免得有猛兽误入。

    结果再一次证明,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即便外面大雨如注,这里也是风调雨顺的所在。

    瞅瞅,山洞里没有雨水进来,山谷里的农田也……自动升级为水田。

    唐圆:“看来这里以前就是种水稻的呀,一下雨自动升级为水田,等秋天水位下降水田自动排水,那就要变成旱地,正好种麦子。”

    这边的水泡子成了一个小湖泊,有自动泄水口,超过那个位置就外流,哗哗的应该是流往其他山涧去了。

    想必哪个地方会有一条壮观又秀美的瀑布!

    几日不来,山谷里已经山花烂漫,明月倒映在湖水中,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今天是他们的定亲夜呢。

    想想唐圆还有点小激动。

    虽然是假的,但是她和大佬定亲哎。

    只有他们俩人知道是假的,在别人眼里却是真的呢。

    嘿嘿,她占大佬便宜咯。

    大佬很贴心地给她布置了新房,挂上蚊帐,撒上花露水,矮墙外的火堆里则丢进各种草药,烧出植物的清香。

    烧红的木炭则捡出来放在瓦盆里端到洞内专门去潮气。

    虽然已经是夏天,山洞里却凉津津的,还得盖被子,晚上自然睡得很舒服。

    第二日唐圆是在满山谷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天光熹微,早起的鸟儿和鸣对唱,山风吹过湖面,拂过山花,抚上她的脸颊,送来幽幽清香。

    唐圆:“哇!封辰,你看,好美呀!我们拥有一整座山谷哎,哈哈哈哈哈。”

    封辰深幽的黑眸中就染上温柔的模样。

    第45章 试验田

    一早起来唐圆先随便做几个动作, 扯扯胳膊拉拉腿,将身体活动开再去做饭。

    封辰拎着水桶去打水。

    汛期到了,山上水源充沛, 巨石峰上面都有一条小水瀑哗哗地流下来。

    他尝了尝, 竟然是甜的。

    他记得这边山里有几个小山头遍植竹子,毛竹箬竹什么的都有, 便有了主意。

    他跟唐圆说一声, 提着砍刀就出发了,等唐圆早饭做好正洗衣服的时候他也拖着一捆长长的毛竹回来。

    唐圆看得直咋舌, 大佬真是力气出众啊。

    一般人扛一棵毛竹就够受累的, 他居然可以拖好几棵, 还步履如此轻松。

    她看入迷了, 欣赏了一会儿大佬的风姿才跑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封辰:“我劈些竹子出来, 把那边山崖缝里的山泉水引过来, 这样做饭洗衣服方便。”

    唐圆眼睛一亮, “好呀好呀!”

    吃过饭封辰继续忙碌, 唐圆拿了大镢头过来,比划了一下位置, “那这边要挖个小水池吧, 满了就直接流到下面菜地里去。”

    回头可以抓鱼养着。

    封辰点点头:“你放着,一会儿我来挖。”

    唐圆没等他挖, 他还要劈毛竹呢。

    封辰动作很快,毛竹最粗的那几节一劈为二当管道, 竹片和大臂粗的的棍子深深地砸进地里当支撑。

    管道一节节相连,就从小瀑布那边接到居住的山洞边儿上。

    再花一会儿功夫把唐圆挖得七歪八扭的蓄水池加深加宽, 池底用石头铺垫再倒上一层湖底摸来的鹅卵石,如此水质清澈不会犯浑。

    唐圆又指点着他修出水道和泄洪区。

    修水渠那都是要有专门泄洪水道和区域的, 否则河堤大坝很快就会被大水冲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完美!

    唐圆欢快地在边上玩水,又跑去拿杏子过来洗了吃。

    封辰去湖边给她搬了一块大石板过来,以后洗菜洗衣服就在这里洗了,既能玩水还能洗衣服,真方便!

    当然,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干。

    这一次他们也带了二十斤稻种过来,在大队浸泡过。

    山里比外面温度低一些,这个季节育秧也正合适。

    他们在地势略高的地方找到一块空地,翻地整地。

    山里也同样下了大雨,但是因为有山势阻挡,没有被狂风暴虐,地势高的地位也淋了雨,如今翻地特别轻松,且一拍就碎没有大块的土坷垃。

    唐圆再一次感慨,这里真是风水宝地啊。

    要在地势高处修农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把坡度修平整,然后把农田三边围起来,避免水土流失。

    修好小块梯田,他们就手动刨沟、撒种、盖土。

    之后就要等种子生根发芽,再小水漫灌即可。

    播完育秧田,他们又要去下面平整大田。

    大田之前封辰修整得很平坦,且在唐圆的指点下又撒了草木灰、加了腐殖土等,还有之前失败的小苗苗当绿肥,又被雨水浸泡过,原本即便没破碎的土坷垃现在也都成了酥软烂泥。

    这也算不错的稻田土了。

    唐圆算是见识了大佬犁地的本领,牛,真牛!

    已经翻过且漫了水的稻田,就不需要大犁铧和大镢头翻地,而是用类似猪八戒钉耙的那种农具来整,主要目的是把里面的草根、小石子给划拉出来,土坷垃划拉碎。

    必须都是松软的烂泥才好呢。

    两人花了五六天时间整完水田,又去旁边地势高的地方整了几块大大小小的梯田。

    他们要种点玉米、大豆以及高粱、小米、油葵花之类的杂粮。

    一是补充山里的口粮,二是唐圆要实践当地的林粮间作模式。

    她没有专业的土壤检测仪器,就只能靠经验判断。

    这就需要时间来试种。

    还能根据需要用不同的作物来调整这里的土壤结构。

    红枣是一种举国皆食的经济作物,销量极大,而且它枝叶小,郁闭度低,不会过度遮挡树下作物的阳光。

    还有一个好处,它可以在稍贫瘠的土地上长势良好,搭配大豆、玉米等作物都可以,还可以搭配草药种植。

    她打算在这片梯田按照需要栽种几棵枣树苗,配合其他庄稼作物混作。

    枣树苗这一次他们从下面带来三棵,小小的,但是“枣子当年就换钱”,是一种很亲人的果木,结果积极。

    她还想让封辰从山里找软枣、野酸枣之类的过来栽植。

    软枣和野酸枣又有药用,以后会有很大的经济效益,尤其酸枣仁,那可是失眠患者的良药。

    后世炒到两三千一斤,且大部分人买不到真的,全是美洲进口的没有药效的大酸枣仁。

    她想做什么都会跟封辰提前沟通,和他说清楚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以后要注意什么,让他知道原理,以后自己也能处理各种情况。

    封辰是个好学生,听得认真且学得快,还能举一反□□过来给唐圆启发。

    忙活了十来天,唐圆也累得不行。

    这日她摆烂一样躺在了地里,“啊,不干了,歇会儿。”

    封辰手里稳稳地握着大镢头,看着躺在他脚下的姑娘,瞬间有一种这丫头总是能给他意外的感觉。

    他放下大镢头,俯身把唐圆给抱起来,还帮她把脸颊上的泥土吹了吹,给她送到旁边空地上让她躺着歇息,他则继续干活儿。

    唐圆便很光棍儿地躺在山坡儿上,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枕着脑后,嘴里哼哼着小曲儿。

    “大佬,咱不能这么傻驴子一样吭哧吭哧开地,太慢了!”

    封辰:你说我是傻驴子?

    一定要把你变成傻驴子媳妇儿。

    唐圆坐起来:“别开地了,咱们去山里溜达溜达,找一片合适的地方看看搞林药混作模式。”

    采药,肯定是野草药效更好,但是这自然间有多少野生的草药够人采的?

    尤其人口越来越多,大家越来越注意养生,这个草药泡水喝、炖鸡汤,那个泡药浴、泡脚,更不用说中药房了。

    所以草药势必会人工种植。

    他们采取山里林药混作模式,这跟野生也差不多。

    尽可能模拟草药的自然生长环境呗。

    比如山石缝隙里的山菊花,自然生长的话根本不够两年采的。

    他们可以帮忙让山石缝隙长多点呗。

    别人办不到,大佬还能办不到?

    就巨石峰那老大的山,够长多少的,嘿嘿。

    封辰看她,总觉得小丫头嘿嘿得有点别有深意之感。

    算了,不能深究,这人一忽忽靠近他暧昧得不行,你以为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可她只是想趁机占点便宜,瞅瞅他的肌肉再上手偷摸捏捏。

    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可她一时间不来占便宜吧,他又有点患得患失,寻思她为啥不来占他便宜了,是他失去吸引力了?

    封辰从善如流,停止开地,背上背篓,装上砍刀镰刀锄头陪着唐圆去山里溜达。

    不需要去远处,就在山谷的小山头里晃悠,没有猛兽,安全得很。

    这里很多松树、柏树、杉树,唐圆还找到了几株山葡萄,虽然山葡萄酸,但这是很好的嫁接砧木,也是可以用来杂交的木本,必须移栽回去。

    封辰默默地跟在她身旁,只要她开口他就挖,特别有行动力和安全感。

    一连几天他们就在山里转悠。

    他们发现了野梨树、野酸枣、软枣、板栗、核桃、野山楂、石榴、柿子、花椒,另外唐圆还找到几棵果实能榨油的树。

    这都是极好的经济树木啊!

    能榨油的种子,那油还能做润滑油、油漆和肥皂呢。

    大山真是宝啊,没有这样就有那样,其功能总能满足你的需求。

    唐圆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毕竟这时候过了花期,有的还没到果期,单凭叶子树皮辨认难免有疏漏。

    所以她做了记号。

    封大佬呢记性就更好了,他在山里似乎永远不会迷路,不需要指南针,甚至不需要刻意辨别方向,他就能记住唐圆说的这些重点树木在什么位置,哪些确定哪些不确定,哪些已经挖了小苗出去哪些没有。

    唐圆记性没那么逆天,但是她信奉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她会记下来。

    她这一次带了纸笔的,唐炳德给的。

    她把几块水田、旱田、湖泊、几个山头、山林都给标了记号,哪里要种什么,哪里要如何开发,哪里要什么混作模式,她得空就在脑子里进行模拟。

    这可是她和大佬的秘密基地啊,她当然得好好规划啦。

    至少在政府能修路通过来之前,这里都属于他们。

    除非2010年以后政府特别有钱直接给巨石峰装电梯,否则她不觉得会有人想上来旅游。

    来也不怕,他们还可以承包嘛。

    书里大佬不就是这么做的嘛。

    当然,她也没有头脑发热,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计划做起来容易,作物种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毕竟种植受节气、旱涝、土质、病虫害等影响,只能徐徐图之,一点点地实施。

    今儿傍晚时分从山里回小屋的时候唐圆说走不动了,封辰便把她背起来,带不走的树苗暂时丢山脚下,回头再运回去。

    原本有木轮车的,修梯田的时候木轮裂了,他们还没找到合适的木头自己烘烤做成车轮,只能暂时搁置。

    封辰是想有机会去县城买个橡胶轮子的。

    木轮子颠簸不耐用。

    回到山洞屋,封辰想把唐圆放到炕上,她立刻叫起来。

    “不行不行,满身土和烂叶子,把炕弄脏了。”

    封辰就把她放在灶前的树墩子上。

    山里有那种雷击木、还有被藤缠死的大树,有些靠着山间水道,被水冲刷的根都露出来了。

    封辰就刨了刨给拖回来,砍吧砍吧给唐圆当椅子坐。

    中间有弧度,跟躺椅差不多,唐圆还挺喜欢的。

    唐圆瘫在树墩上不想动,封辰洗手冲脚回来做饭,一边听唐圆规划山里的作物。

    他听得入迷,近处的那几座山头不够高深密林,里面没有野山羊、獐子鹿什么的,对他来说只有砍柴才会去,打猎都懒得过去,顶多不想走远路的时候过去抓野鸡和兔子。

    但是在唐圆的嘴里那里可以种经济树木和草药,长成以后就能源源不断地换钱,是个聚宝盆。

    她咋这么有主意呢?

    唐圆:“丹参、玄参、黄芩、板蓝根、黄芪等的用量都很大,另外我发现这山里有不少仁用野山杏,是极好的药材。”

    封辰不懂就问:“仁用?”

    唐圆:“咱们之前那棵杏树是为了吃果子的,仁用就是不吃果子,只要里面的果仁,杏仁是很好的食品和药材,也是榨油材料,用途很多。”

    做甜品很多都离不了杏仁的加成呢。

    封辰:“要移栽一些出来吗?”

    唐圆拍手,“要!见到就不能放过,雁过拔毛,嘿嘿。”

    不过这是一个长期工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不着急。

    现在他们得准备插秧啦。

    他们地块小,也没有插秧工具,只能自己手动插秧。

    插秧那可是很费人的活儿。

    即便已经五月底,可山里的水依然是拔凉的,而且要一直弯腰插秧,可想而知多累。

    封辰却没想让唐圆下水,一早他对唐圆道:“我插秧,你帮我熬点驱寒的姜汤花椒水吧。”

    唐圆有点不好意思,说好大家一起劳动的嘛,“那我天热了再去。”

    封辰:“不要,天热水里也凉的,你是女孩子不能受凉。”

    就算封奶没叮嘱他,他也不会让她下水的。

    这么说吧,最初看到她在山里抓鱼挖野菜的,他有点佩服欣赏她,现在么,舍不得她受苦受累了。

    唐圆:“要是水田多的话,最好弄个插秧机,不知道季宏岳他们有没有做一台。”

    她听得出季宏岳是有真本事的,有文化有抱负,小时候也跟着干过农活儿,肯定知道南方现在用的插秧机什么样儿。

    现在的插秧机自然不是后世那种自动插秧机,而是方便人们插秧的工具。

    不需要弯腰站在水里,而是用牲口拖拉着一个木架子,人和秧苗坐在上面,牲口一边走,人一边插秧。

    起码不需要一直泡在水里弯腰那么辛苦。

    封辰和唐圆在山里插秧忙,山外唐家村也正忙插秧呢。

    正如唐圆所料,季宏岳是个爱动脑子的干部。

    等待秧苗发育的这半个多月,他不但跟着唐爹一起整地,还跟唐炳德说召集木匠做简易插秧机。

    有这个不需要社员们站在水里弯腰那么辛苦。

    虽然一开始可能不习惯,但是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即便是插秧,没插过的人也得练练呢。

    插秧如果力道不好,要么就将秧苗摁进泥水里不冒头,要么就浅浅扎了泥水里,一会儿便在水面上漂一层。

    这个唐圆之前教过唐爹他们插秧的要领,现在他们就需要实践。

    拇指食指捏住秧苗的根部,干脆利索地插进泥里,水没过手背的深度即可。

    这和季宏岳说的一样。

    他是小时候跟着爷爷插秧学的经验。

    唐爹是个天生的农民,一学就会,插秧插得又快又好。

    季宏岳看得都惊讶不已,“唐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南方来的呢。”

    唐爹既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啊,我插得一般,还得多练习。”

    唐炳德过来巡视,瞅着明晃晃的水田有点忍不住笑模样,给唐爱国吓一跳,天知道他爹以前多不爱笑,整天板着个脸,好像笑一笑就要收钱似的。

    唐炳德看唐爹那麻利样,频频点头,不错。

    要是这五十亩稻子丰收,一亩地顶两亩多麦子。

    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给社员们分稻谷当口粮了?

    虽然他们没吃过大米,可能一时间吃不惯,但是总比地瓜干子好吃一百倍吧?

    要是其他庄稼每亩地都能收四百斤就好了,那还瞅啥饿肚子啊?

    不说四百斤,三百斤也行呀。

    他也不想自己社员顿顿吃红薯粥煮黑乎乎的地瓜干子啊。

    必须抓住“鱼仙人”和季干部,让他们为前进大队创造更多的福利,让社员们吃饱!吃好!

    唐炳德登时赶紧十足,精神抖擞地骑车走了。

    唐爹都顾不得看他,除了插秧他还得教唐爱国和唐大哥几个。

    种稻子工分多,以后收稻子他们肯定能多分点,就算不说这个,只跟着季干部干活儿那也可以学很多东西。

    唐爹有好事儿也是想提携侄子的。

    唐家男人学东西都快,即便唐武干农活也算好手儿,唐大哥性子沉稳自然学得更好,很快就上手了。

    唐爹和唐大哥一个木架子,熟练以后有了余力,还能一边插秧一边聊天。

    “武儿的腿好些了吧?”他关心唐武。

    唐大哥:“中和哥说养着就行,别用力,没啥大问题。”

    就是唐武在家里赌气装死,不吃不喝要媳妇儿。

    他娘就在家里哭天抹泪儿,不是絮叨奶奶就是跟爹吵,非要他们去跟二叔说让唐圆给换亲。

    除了打唐圆的主意,他娘甚至还打上他媳妇儿妹子的主意,问有没有适龄的妹子或者堂妹啥的,叫来给唐武做媳妇儿也行。

    唐大嫂气得这两天不和婆婆说话。

    唐大哥悄悄安抚媳妇儿,让她听听就拉倒,别往心里去更别生气。

    这些他没跟别人说,也不想和二叔说,丢人。

    唐爹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他要给侄子出力凑彩礼娶媳妇儿的话。

    分家时候他一分钱没拿走,现在家里用钱还是闺女和封辰挖草药赚的那点,其他就是借封辰的。

    他有啥?

    他也就天天下工赚口粮养媳妇儿闺女。

    原本他还想下了工过去看看侄子,被唐大哥一说就不去了,怕被唐武纠缠被大嫂拉着哭。

    他可受不了家里人哭,会心软。

    以前就算了,现在圆圆和封辰定亲了,封大娘时不时也会跟他聊聊天儿,话里话外都是“福林呐,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他们还年轻,你可得好好看顾他们,多为他们打算呀”,他听进去了。

    他当然得为女儿女婿打算,女婿都说要给他一个孙子了呢。

    他和媳妇儿一个观点,孙女也行,都挺好。

    他们插秧忙到太阳落山收工回家。

    不用人站在水里弯腰插秧,真的轻松很多,就是牲口受累。

    唐爹心疼牲口,收工把牲口送回牲口院儿,又烧点热水烫点饲料给牲口吃。

    他现在还是牲口院儿的辅助饲养员,平时可没少干活儿侍候这些牲口。

    他之前说要给母马和公驴□□下骡崽儿也不是空话,在他的努力帮助下母马已经揣了崽儿。

    大队卖骡子都能赚不少钱呢。

    虽然时间不早了,他却不慌不急,按部就班地给带崽儿的大黑牛和母马加料,烫了饲料加上豆饼,那可是很营养的饲料,牲口和猪吃了都上膘。

    大黑牛每次吃饲料的时候都会蹭蹭他表达好感,唐爹也高兴,拿一把木齿刷子唰啦唰啦地给大黑牛刷毛,当然也要给母马刷刷。

    马还喜欢在干爽的泥土里打滚儿,解痒、除虱子,这个也必须安排。

    做完这一切,唐爹跟大富农告辞回家。

    大富农做贼一样塞给唐爹一样物事,“圆圆和封辰定亲了,这是我给补的贺礼。”

    唐爹自然不肯要,大家都不富裕,尤其大富农家情况特殊。

    大富农却不肯拉扯,“福林,咱都是实在人,但凡拿出来就不拿回去的,对吧?”

    唐爹点点头,只好收下,“等闺女回来我给她。”

    大富农送唐圆的是一块红布,珍藏多年的,依然挺鲜亮的,没怎么褪色,一看就是以前的好料子。

    大富农家现在的情况是没机会用的,他就想送给唐圆做人情。

    人家唐圆有好吃的可没落下他们呢,他婆娘和孩子都跟着补营养,他感激。

    唐爹揣着那块红布回家,在路口却遇到拄着棍儿的唐武。

    天还没黑透,他能看清唐武胡子拉碴的,一脸阴郁。

    “武儿,腿没好呢,咋出来了呢?”

    唐爹很关心侄子。

    唐武阴沉着脸,却又丧气得很,拖着哭腔,“二叔,你可怜可怜我,给我说个媳妇儿吧。”

    唐爹没辙儿,我咋说媳妇儿啊?

    唐武:“圆儿不是都好了,让她……”

    唐爹跟被踩了尾巴一样,第一次大声对唐武道:“圆圆跟封辰定亲了,可不敢乱说呀,封辰不让。”

    时下的习惯或者说陋习就是一个女人没定人家的时候男人们都可以意淫一下,说许给谁许给谁的,闺女的爹娘也不能恼怒,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在时下说是一种恭维,说明你闺女受欢迎。

    一旦定了人家,别人就不能随便说,那会跟男人结仇的。

    唐武更气了,“二叔,你宁愿选个混子当女婿,也不愿意拉拔侄子?我小时候你还总抱我呢,你总是说最疼我,长大以后给我说媳妇儿!”

    唐爹:“这……”

    这不是小时候说的玩笑话吗?

    大人都会这样逗孩子的啊。

    唐武却不管,他想媳妇儿想魔怔了,必须要个媳妇儿。

    他不是非佟雪不可,他是必须要有个女人当媳妇儿!

    唐武就开始跟他歪缠耍赖皮,一副不要脸的样子了。

    唐爹被他搞得下不来台,又臊又囧也很气,“武儿,你奶不是说了吗,卖了猪就给你娶媳妇儿,你干嘛这么作践自己!”

    唐武还想说唐圆。

    唐爹一下怒了,“不许你再说圆圆,她和封辰定亲了!是封家人了!你再乱说,让封辰听见,他是会打上门的!”

    别说封辰,就封老太听见唐武现在还口口声声让圆圆给换媳妇儿,她都能挥着棍儿打过来。

    唐爹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来没跟人发过火儿,今儿算第一次。

    还是对着他一直疼爱有加的侄子。

    唐武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二叔?你、骂我?”

    唐爹:“你腿没好利索呢,快回家养着吧,我得赶紧去自留地锄草,一下雨地里草疯涨,锄不迭,根本锄不迭。”

    说完他蹭就走了。

    唐武想扑过去抓住他,结果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二叔绝情离去。

    他那个恨呀,那个气啊,以前说疼侄子都是假得呗。

    看着侄子打光棍儿你就那么高兴呀!

    不活了!

    唐武把棍儿一扔,还故意要用那条断腿走路,越走越疼,越疼越爽。

    媳妇儿都娶不上,还要腿干嘛?

    他一瘸一拐地回家,等到家原本快长好的腿硬是被他又给走裂开了!

    一到家他就疼得跌倒在地。

    大伯娘哭着扑上来,“武儿,武儿啊,你这是咋滴了?这是干啥?”

    唐武一副破罐子破摔,摆烂的架势躺在地上挺尸,“不给我娶媳妇儿,我就不活了!”

    大伯娘立刻哄他,媒人说好了,要给他相看一个极好的姑娘,屁股大脸蛋俊,包生儿子,这两天就来相看。

    唐奶原本说好的,卖了猪就给孙子娶媳妇儿,现在看唐武这个狗尿样儿她抄起门后顶门的棍子就砸过去,“你个糊不上墙的烂泥,还没咋样呢就在这里给我出洋相,你不活了是吧?行,我今儿就打死你!”

    她气急,那腿粗的棍子就往大伯娘和唐武身上招呼。

    一时间,老唐家又是鬼哭狼嚎起来。

    隔壁老刘头儿踩着墙根儿的破缸儿看得津津有味儿,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老唐家正闹着,突然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人迟疑着慢吞吞地进了门。

    她瞅着躺在地上的唐武,瞅着抡着大棍子打人的唐奶,瞅着抱头鼠窜的大伯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退回去。

    地上唐武却一眼看见了她。

    他立刻把眼一闭,大喊道:“我没往你跟前凑!你个狠心的来干什么?”

    第46章 技术圆儿

    佟雪揪着有些紧绷的衣服, 迟疑道:“唐武,你、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啥?

    唐武怀疑自己耳朵坏了,没听清。

    墙头的老刘头却听清了, 妈呀, 大新闻!

    唐老太和大伯娘也听见了,都不约而同停下来, 不敢置信地看着佟雪。

    佟雪脸色发白, 用力咬了咬唇,“我说,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我……我们, 我……我……”

    大伯娘猛回过神来, 一拍巴掌, “你怀了?”

    啊呀, 老天有眼啊, 让你个小娼妇想踹了我儿子, 现在怎么着?

    转身你又来央求吧?

    真是掉着腚转圈丢人!

    她看儿子那副天上掉馅饼欢喜傻了的模样,立刻警觉。

    不行, 不能这么轻易答应她。

    她想分就分, 她想回就回?

    她以为老唐家的大门那么好进呢?

    大伯娘立刻拿乔作势起来,哼了一声, “我说佟知青,你当我们老唐家啥人呢, 我儿子正和好几个闺女相亲呢,人家可都是黄花大闺女!”

    她用力咬着黄花大闺女几个字, 想以此羞辱佟雪。

    你是知青又如何,还不是被我儿子睡了?结婚前被男人睡了的女人, 就是不检点,不值钱!

    她想得很美,觉得怀了孕的女人只能被拿捏,还想痛快进门,你咋那么美呢?

    你得倒找我们家彩礼才行!

    唐奶却抓住了问题关键,“是武儿的?”

    她又低头看唐武,“是你的?”

    唐武一副幸福晕了架势,坐起来猛点头,“是、是、是后山那次……”

    哎呦喂,墙头的老刘头捂脸,你就别说出来了,你不害臊我替你害臊呢?

    唐奶又转向佟雪:“你不是要去城里嘛?不去了?我们可没本事让你进城。”

    之前知青点传言吴金要带佟知青进城,她才和唐武分手的。

    佟雪不说话而是低下头,默默看向唐武,眼泪就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唐武第一个念头就是:佟雪怀了我的儿子,没办法嫁给吴金了,为了我她拒绝了吴金!

    佟雪是在意我的!

    他瞬间爽上天,也顾不得疼了,爬起来就扶着佟雪进屋坐,“两个多月了吧,你难受不?”

    大伯娘还想去拿乔,却被唐奶一把抓住。

    唐奶恨大儿媳蠢,抓不住重点,“你想办法套套话,看看到底啥时候的,再去叫中和过来给看看,确定一下到底啥时候的。”

    这要是老唐家的孙子,那绝对不能流落在外,可要不是……

    唐奶扫了一眼瞬间尾巴翘上天的唐武,跟摆烂时候变了个人似的,要是把佟雪赶走不能立刻给他个媳妇儿,他……

    这是个想媳妇儿想疯的,有媳妇儿就行,至于孩子,反正还小呢,就当老唐家的也没错,谁敢说不是?

    唐奶瞬间有了主意,算了,也别让唐中和看了,管他是不是,就是了。

    才不到三个月,不是也是。

    实际如果女方不说实话,以唐中和的水平不借助仪器的话他也判断不出到底多大。

    大伯娘在那里叨叨,想拿捏羞辱佟雪,让佟雪没进门先矮一截儿。

    可佟雪也不是善茬儿,她又不是为了给老唐家当儿媳的,她只是想找个爱她入骨的男人宠着她。

    如果不能靠男人进城,她也得找个能养活肯养活且还听她的男人。

    于是,大伯娘瞬间尝到她挑唆唐大伯对抗唐老太的滋味儿—唐武显然是个有媳妇儿就忘了娘的,根本不理会他娘的眉眼官司,一个劲儿地大声喊我媳妇儿我儿子,我有媳妇儿了我有儿子了。

    大伯娘看得眼疼,心肝儿也疼,恨儿子那德性。

    因为女方主动上门,大伯娘瞬间忘记儿子相亲艰难了,瞬间进入儿子很优秀,很多女方抢着进门当她儿媳妇的错觉。

    因为佟雪有孕,唐武这一次一天都不想等,晚上就让佟雪住家里,明天摆酒宣布喜事,顺便跟大队申请把佟雪户口转到他家。

    “媳妇儿,来,我带你看看咱们的新房!”唐武得意又激动,房子前些天唐大哥跟他一起修了,里面用石灰刷过,亮堂堂的。

    佟雪嫌弃得很,却微微低头,轻声道:“唐武,我是冲着你这个人对我好听我话,能干能养家才来的,不是为了房子。”

    她知道,自己不用想要彩礼了,没有娘家人撑腰,没人会把她当回事。

    婚礼却是要的,这是在村里生活的脸面,如果连个婚礼都没,会被村里人笑话便宜货,光着脚进门,没地位。

    唐武满口答应。

    别说婚礼,佟雪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蹦跶去够的。

    大伯娘不肯:“明天也太赶,哪有时间准备酒菜!”

    唐奶却支持,她看明白唐武非得要这个媳妇,反对的后果很严重不如就满足他,那早一天晚两天有啥区别?再说,早点办婚礼,就以太急准备不充分为由省了呗。

    更何况她支持武儿和佟雪,那以后大儿媳就甭想再联合儿子男人排挤她这个老太太。

    这个家还是她说了算!

    晚上家人陆续回来,唐武一说,唐大伯和大哥都很高兴。

    唐武有了媳妇儿,以后就消停过日子干活儿。

    他们实在受不了唐武摆烂了。

    唐大伯还好说,唐武终归是自己儿子,摆烂就当累了歇歇,可唐大哥却只是兄弟。

    兄弟俩一起干活儿养家,唐武摆烂那活儿不都压在他身上?

    他倒是无所谓,唐大嫂还不乐意呢。

    谁的男人谁心疼,把自己男人累坏了,回头家里也不舍得拿口粮和肉出来给他补身体。

    唐大嫂就更高兴啦,唐武整天想媳妇儿想得魔怔,跟个神经病一样,每天早上起来都站在东厢门口盯着他们西厢,眼神里有嫉妒、羡慕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很膈应,也怕唐武狗急跳墙干点啥出来。

    至于唐武有了媳妇儿就膨胀,四处显摆不说,还跟自己人阴阳怪气,一副昨儿你们笑话我没媳妇儿今儿我有个比你们婆娘更俊更年轻的媳妇儿你们可别嫉妒的架势。

    唐大嫂压根儿不在意!

    让他嘚瑟,只要别阴沉着脸跟个犯罪分子似的就行!

    谁也没想到最反对的竟然是唐香。

    她一听佟雪主动找上门就直觉不对。

    佟雪是要回城的,怎么可能主动找上二哥?

    那只有不得不找二哥当接盘侠的时候!

    果然她听唐武急得第二天就要结婚,因为佟雪怀了他的孩子,她就冷笑,瞥着佟雪一副你自己现原形还是我收了你的架势。

    佟雪则老神在在的样子。

    她除了跟唐武和唐奶装一装,跟大伯娘都不怎么装。

    晚饭后,唐武急不可耐地拉着佟雪就要去东厢光明正大地过二人世界。

    唐香追出去,“二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唐武不耐烦:“香儿,找宋知青玩儿去呀,我和你二嫂有事儿呢。”

    唐香:“二哥!你会后悔的!”

    唐武纳闷儿,“香儿,你咋不盼着二哥点好?”

    唐香冷笑,她想说我是不盼着你好,还是你太蠢?

    佟雪第一次找你处对象我就反对过,我说过她不是真心看上你,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找人接盘,你却一门心思觉得她看上你。

    你咋脸那么大?

    你有啥能值当她看上的?

    图你穷?

    图你粗鲁?

    图你脸上有胎记?

    还是图你想媳妇儿想疯了?

    当初你不听我的,后来吴金一接到回城调令佟雪不就急着和你分手了吗?

    你不是天塌了一样要死要活的吗?

    难道你还看不清她只是利用你?

    这才过了多少天呀,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一示好,你就立刻跪舔上去?

    你就不怕她到时候给你来个更狠的?

    你等着吧,她肯定还会和你离婚,还会告诉你孩子都不是你的!

    这些话太多,而且需要逻辑类推,唐武那种单细胞男人根本听不懂,所以唐香没直接出口。

    佟雪却一眼明白,她朝唐香道:“唐香,我们聊几句吧。”

    她示意唐香和她出门聊。

    唐武正满心兴奋要抱媳妇儿呢,他说分手的媳妇儿又回来了!

    他能不高兴嘛?

    他高兴得要裂开了好吧!

    佟雪却没理睬他,而是往外走,唐香也跟上。

    到了外面没人处,唐香冷笑:“佟雪,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你看不上我二哥,你怀的也不是他的孩子,你凭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佟雪冷嗤一声,“你要是真为你二哥好,你倒是给他换个媳妇儿啊?你不给他换,他现在自己找了个媳妇儿,你还见不得他好,硬要拆穿他是戴了绿帽子?你说你为他好?他怕是还要恨死你呢。”

    佟雪笃定唐武爱她爱的发疯,根本不怕唐香拆穿。

    她和唐武的确做过,也的确可能会怀他的孩子,唐武怎么可能怀疑?

    他就算有怀疑,她也会让他打消疑虑。

    你要是怀疑,那好,我不赖着你,我走行吧?

    看他是不是又要跪在她跟前求她留下来的。

    佟雪为什么找上唐武?

    难道是图他力气大能干活儿养家?

    说实话,只要家境还过得去能吃饱饭,乡下青年像唐武那么壮实能干的也不少。

    她不找干部家庭,不就是怕干部家庭太精明、门槛儿高且难缠吗?

    她要是找了唐爱党,能说分手就分手吗?那唐炳德不得卡她介绍信、户口啥的?

    她要是找个长得还不错的,相亲不困难的,那他也有别的机会,他能对她死心塌地吗?若是被人挑拨她给戴绿帽子,他能像唐武那么第一念头就是“呸,你们嫉妒我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想破坏我的幸福”吗?

    她找个普通男人,总得图点啥。

    她就图唐武好骗,对她好,非她不可。

    唐香听着佟雪的话,再把自己之前心里骂二哥的话过了一遍。

    佟雪说得没错,二哥想要媳妇儿,你要是拆穿他被骗他反而会恨你。

    他是把媳妇儿休掉还是继续?

    休掉,没媳妇儿了,天塌了。

    继续,被人骂乌龟男,戴绿帽子。

    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唐香被佟雪将了一军儿,心里生气,便道:“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和那个主任被老婆堵门的事儿?”

    佟雪脸色这才变了变,好在大晚上也看不清。

    唐香知道佟雪难堪生气,便爽了,“是吴金说的,他写信给宋华章说的,他压根儿就是耍弄你,不是真的要带你回城,就跟你耍弄我二哥一样。”

    佟雪肩头抖动,咬牙切齿:“我没耍弄你二哥,我是真真切切要和他过日子!”

    唐香:“那是你没机会而已,有机会你保管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决定不告诉佟雪将来可能会恢复高考,不给她提前复习的机会!

    佟雪不配!

    第二日一早,唐武的腿似乎又不疼了,拄着棍儿走得虎虎生风。

    他跑去跟唐炳德报告喜讯,顺便邀请他们参加自己的婚礼。

    “七爷爷,都来呀,来喝喜酒。”

    唐炳德的脸瞬间黑了。

    个糟心玩意儿、瘪蛋东西、烂泥糊不上墙、狗尿苔乌龟王八蛋,下一次要是人家女知青要离婚,你要是敢再要死要活,我就当场打死你。

    免得你危害乡里!

    唐武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省委下乡呢。

    他大声地邀请唐爹:“二叔,傍晚儿下工一定要来家里喝酒啊,这是你亲侄儿的好日子呢。”

    唐爹还愣愣的,有点不明就里,啥情况?

    佟知青突然就说要跟唐武结婚?

    就跟之前佟知青说分手他不敢置信一样,没想过处对象还能分手的,现在他也依然不信,原本嫌弃武儿的佟知青又吃回头草?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呢。

    唐武还得意地邀请季宏岳:“季干部,你和我圆儿妹子关系好,你也来啊,让你沾沾喜气,早点娶妻生子!”

    他以往没有媳妇儿,抬不起头来,总觉得人家笑话他。

    其实是他认可这种鄙视链,自己没媳妇儿丢人,自己有媳妇儿了可不就壮腰子抬头笑话没媳妇儿的了?

    季宏岳:什么绝世大傻逼。

    老子没媳妇儿是找不到?

    是老子不想找好吧?

    你这种一天到晚惦记□□的狗东西知道什么人类的宏大理想和追求?

    季宏岳又不是小绵羊,他立刻问道:“唐武,今儿就办婚礼,你们准备酒菜了吗?”

    唐武笑道:“家里我奶和我娘张罗,那不是还有我二叔嘛?我结婚我二叔咋能看着不帮衬?”

    唐爹:“对,菜园里菜都起来了,家里用菜就随便摘,我晌午就摘摘送来。”

    他开的边边角角巴掌大的菜地,东边种两颗豆角,西边种两墩青菜的,长势很好。

    侄子结婚他早就想过,他没钱但是有力气,他出力,好在人家佟雪不要彩礼,省钱了。

    那他就出菜。

    肉和油算了,分家老娘也没给他鸡鸭猪,他也没肉,油还是老娘悄悄给了点,也不好意思往外拿。

    至于家里的熏肉?

    现在他已经分清了,如果是自己赚的,那他适当拿点给侄子没毛病。

    可那是闺女和封辰赚的,他不动。

    他跟着吃都亏心呢,生怕占了女婿家的便宜让闺女低人一头。

    他以前倒是想和唐大伯去山里套野兔野鸡,可事实证明猎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野鸡野兔它们也不傻,不会等人去套。

    他们不是专业的,没有几年的训练是学不出的。

    所以,自然是无功而返的。

    主要他们忙着种地,也没时间和精力钻研这个,所以自然也没有进步。

    至于要拿年底的分红、工分给侄子上礼?

    寅吃卯粮不行。

    还是等手里攒点东西,等侄孙出生再给也一样。

    人们结婚不都是为了孩子吗,对孩子好就是一样的。

    虽然唐武显摆得声音大,可实际上没捞着举行他以为的盛大婚礼——唐炳德膈应。

    唐炳德早就有规矩,不许社员们在农忙时节婚嫁办席,耽误下地,要在农闲时节办,最好冬天猫冬的时候。

    你要是头铁,非得农忙时候办,那就简单为上,一家子吃个饭就好,不要大张旗鼓请亲访友的。

    没空!

    而且他也不去给做脸!

    唐武和佟雪之前闹那么一出,唐炳德本就瞧不上,现在更不可能参加婚礼。

    没脸。

    他们不害臊他还要脸呢。

    这要是搁前几年刘支书怕是要带人批他们了,乱搞男女关系还四处显摆,你怕不是想挨收拾。

    现在么,唐炳德在大队权威日盛,刘支书也搞不起这些了。

    所以现实唐武的婚礼就是悄无声息的,唐爹依然实诚,送了一大篮子各色蔬菜,还用手编的小笼子跟孩子们换了三十个知了猴儿当贺礼。

    怕大嫂看他不顺眼也没留下吃饭,就老唐家自己吃了顿饭。

    唐圆和封辰在山里插完秧,又逛了逛各山头,制定了更详细的发展计划,然后便回家,想看看大队插秧的情况。

    两人原本想去一趟儿石板村的,但是之前走的一处山涧涨了水,封辰决定绑个木排再说。

    他们就先回村了。

    这一趟回来,村里人明显感觉这是小两口了,但是又缺点什么?不对,是多了点什么!

    这男女熟不熟、有关系没关系,是两口子和不是两口子,那很明显的。

    但是村里的两口子甭管感情好坏,关起门来蜜里调油也好,打破头也好,在外面那都一副我俩是夫妻但是我俩公事公办的样子,说的都是孩子老人家事儿,绝对没有夫妻的事儿,更不会有眉眼调情的。

    眉眼调情的只有还没结婚的但是有好感的男女。

    现在唐圆和封辰在他们眼里就属于那种看着像小两口,但是又多了别的小两口没有的眉眼情意。

    这还是那个见到妇女就躲的封辰?

    看到个嫂子朝他过去,恨不得原地消失,现在可好,那眼神跟拉丝一样黏在唐圆身上。

    知道你们定亲了,关起门来拉丝就行,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唐圆和以前差不多,但是也肉眼可见地跟封辰更亲近随意。

    只有季宏岳知道为啥,哈哈,因为他俩定亲是假的嘛,封辰正在追妻阶段呢,可不就黏糊?

    有秘密憋着不说真难受,可他怕封辰揍他,只能憋着。

    唐圆让封辰回家送东西,她先跟季宏岳、唐爹几个去看大田。

    看着横竖不那么直的稻行,唐圆想起封辰插秧来,大佬跟有强迫症一样,能让稻秧列队阅兵似的横平竖直,拿尺子量都不待错的。

    这就有点逆天。

    村里的不至于像大佬那么高要求,但是也不能太差吧。

    好吧,其实不算差,唐爹和唐大哥插的就不错,唐爱国和唐爱党几个当时插得不错,到底不熟练,手上功夫不到位,第二天秧苗就有点移位。

    八个方向各自按照自己的喜好晃动一下,那差别就出来了。

    季宏岳挽尊道:“刚插完其实很齐的,真的。”

    这可是他的试验田,是他能否成为一个合格县干部的起步。

    他当然得维护点。

    唐圆笑了笑,点头夸道:“第一次插秧,这样很好啦,真的!”

    看完稻田她原本想回家的,结果唐炳德骑车跑来找她。

    “走,看看咱们的麦茬玉米、大豆、地瓜那些去。”

    第一次见大队长对人如此主动热情的几个社员默默无语。

    知道的他肯定想找“鱼仙人”请教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圆儿是他亲闺女呢。

    哦,亲闺女也没这个待遇,没看亲儿子都跟草似的?

    旱地种植有唐炳德领导自然是没问题的,唐圆其实兴趣不大。

    唐炳德:“今年按照‘鱼仙人’的指导,我们混种间种了一些庄稼,现在长得不错,你去瞅瞅。”

    大队长盛情邀约,唐圆自然要去看看。

    麦茬地因为赶节气,基本是割完麦子就耕地,更完就点种玉米,所以没功夫处理麦茬儿。

    除了被人刨回家烧火的,其他麦茬都留在地里慢慢腐烂,夏季几场雨之后,麦茬基本就酥碎成肥料了。

    唐炳德:“这一次玉米、大豆地里补苗就用你说的油葵花,你看,小苗都长出来了,真不错。”

    种庄稼不是一次就能好的,出苗率不齐,就得补种。

    以前都是缺什么补什么,现在唐炳德听唐圆的补种油葵花。

    到时候分给社员不管榨油还是过年炒了吃,那都是很好的,有营养还香香嘴。

    这一次他还采取了“鱼仙人”的建议,把原本几块病虫害厉害的农田进行了混作、间作。

    比如三垄地瓜六垄花生或者大豆这样间作,还可以加上玉米,这样可以充分利用光照、空气、水分以及肥料,还能有效地阻隔不同作物的病虫害,不至于一蔓延一大片地。

    虽然苗苗还不大,但是已经初具规模。

    唐圆看得赏心悦目,这个季节的小苗苗,一片新绿,着实喜人呢。

    正说着一阵农药味儿飘过来。

    远处是一片棉花田,社员正背着喷雾器在那里喷洒农药。

    以前他们是不戴口罩的,这一次接受唐圆建议都戴上几层纱布的口罩。

    喷农药要讲究风向,若是不动脑子农药都往自己身上扑,那危矣。

    唐炳德叹口气,“就算666和滴滴涕剧毒不安全,那咱大队也没多少,今年种棉花少还够,往年打棉花都不够,更别说其他地里了。”

    棉花更爱生虫,不代表其他作物不生虫,一样的。

    他一边叹气一边瞅唐圆,鱼仙人不给想想办法?

    他对鱼仙人蜜汁相信,既然鱼仙人能提间作混作来阻隔病虫害,肯定也有其他的办法治虫防虫。

    果然,唐圆想了想又开始支招儿了。

    这时候农药少、且大部分不安全,唐圆就尽量想办法生物治虫。

    可以间作会生不同害虫且一方会捕杀另一方的几种作物,七星瓢虫就是很好的益虫,还有青蛙、蜻蜓等。

    可以在田埂地头多栽一些驱虫植物,还可以提取具有杀虫作用的植物汁液可驱虫、灭虫。

    比如草木灰水控制葱蝇、根蛆、蚜虫、金龟子等,蓖麻叶浸泡汁可以控制蚜虫、卷心菜蠕虫、蝇蛆、地老虎、金龟子、小菜蛾等。

    另外像辣椒、生姜、烟草、洋葱、大蒜、艾蒿、夹竹桃等浸泡液都能用来控制一些害虫。

    当然,生物治虫重点在于防,控制害虫幼虫出现,对于已经成型的大个头害虫那就只有农药才见效。

    可农药不足,生物治虫就很有必要了。

    这就需要农业技术员的精心搭配了。

    这个唐圆早有丰富的经验,毕竟现代流行有机蔬菜,力求不打农药。

    不打农药现代也有不少害虫,就得想办法生物治虫。

    有些有效,有些效果不大,有些要分时间段进行。

    她顺口给唐炳德讲。

    唐炳德一招手,唐圆这才发现他身后竟然跟着个记分员,正唰唰记她说的话呢。

    唐圆:“……”

    莫名有一种领导下乡被重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当然不是领导,她朝记分员笑了笑,“回头我整理出来给你。”

    记分员却自豪地回答道:“鱼……圆儿妹子,我会速记,快着呢,你只管说。”

    鱼圆儿?

    唐圆睁了睁眼,收获对方呲着大白牙的笑。

    “大队长、大队长,公社的大板牙股长和县里的刘科长一起来了,瞅着来者不善,好像要找茬儿咱不经过上级批准种水稻的事儿!”

    唐爱党跑得飞快,过来汇报。

    人前他不叫爹,都是叫大队长。

    唐炳德皱眉,赵股长和刘光明?

    这一次麦收遭雨这俩人没驻村,赵股长过来溜达一圈见没事儿就走了。

    今儿怎么突然来了?

    难道是刘支书弄幺蛾子?

    不能吧?

    唐炳德心里犯嘀咕,让唐圆回家,他去招呼两人。

    唐圆往家走的时候,正好碰到唐香和佟雪一起从地里回来。

    唐香瞅着唐圆,突然道:“你为什么突然撺掇大队种水稻?咱们这里根本不适合种水稻,你难道不知道?”

    唐圆狐疑,这人抽什么疯?

    第47章 定心丸

    原剧情唐香并不擅长种地吧?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 爸妈护在掌心的宝贝,连袜子内裤都不会洗的人,她哪里会种地?

    不过即便你不会种地, 你也知道五常大米吧?

    唐圆不想跟她纠缠, 分家就意味着她跟老唐家切割完毕,没关系。

    她故意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 “当然是因为你疯了。”

    说完她就像个反派一样昂着头走了。

    望着唐圆嚣张离去的背影, 唐香气得手指发抖。

    她指着唐圆,“这人、她有病!”

    佟雪幽幽道:“她之前不是疯了吗?这是好了?”

    唐香嗤笑:“她怎么会疯?她把别人气疯差不多, 装的。”

    对于唐圆的反常, 唐香第一个念头不是遇到同类, 而是唐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季宏岳认识的, 这一切自然都是他教的。

    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以前唐圆风风火火, 脾气暴躁, 人缘也差, 她冷眼旁观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她会用怜悯的眼神看唐圆,觉得性格决定命运, 以唐圆这样的性格以后肯定不会好。

    她就有围观NPC作死的吃瓜心态。

    现在唐圆突然一反常态不再作死, 还跟她都无法套近乎的封辰定亲了,又搭上县干部的关系跟大队长等人也走得近起来。

    唐圆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季宏岳认识的?

    她怎么不知道?

    唐圆装疯分家也是季宏岳给出的主意吧?

    唐圆分家去封家, 能拿下封辰,也是季宏岳的主意吧?

    这个季宏岳为什么要帮她?

    越脑补唐香就越好奇, 越没有答案就越难受。

    她得弄明白这点。

    “我要去看看村里的稻田。”唐香很急。

    佟雪:“我也去看看。”

    她也对季宏岳很好奇,年轻轻就是县干部, 那父母肯定挺有本事,否则县干事都当不上。

    她的肚子不等人, 她不得不选择唐武,可她并不甘心。

    只要有回城的机会,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抓住的。

    唐圆回家的路上后知后觉唐武和佟雪最终在一起了?!!

    对唐圆来说这也太劲爆了吧?

    虽然现实因为她和封辰的介入没恶化到原剧情那么惨烈,可唐武这人偏执变态,女方分手他就以死相逼,怎么看都应该躲着他老死不相往来才行。

    可佟雪竟然……跟他结婚了。

    这……真尼玛魔幻。

    唐圆怀疑佟雪是不是被唐武以死胁迫的,比如“你要是不嫁给我,我让你一尸两命”等等。

    否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要嫁给他。

    即便是怀孕了,那不是还能打掉吗?

    虽然这年代打胎很难,但是只要做通大队干部的关系,给开个类似被□□怀孕的介绍信,还是可以打掉的。

    虽然唐炳德看着严肃吓人,可其实他很善良,只要佟雪哭求一下,唐炳德会给盖章的。

    那就是佟雪想留着这个孩子将来拿捏城里那个狗屁主任?

    心思简单的人无法带入心思复杂的人的逻辑和想法,唐圆想不通就拉倒了。

    吃瓜的兴趣都不大,毕竟吃一口瓜还藏着半截虫子,咋吃咋膈应。

    他们这一次带回来两只野鸡和五只野兔。

    野鸡还罢了,野兔的繁殖力惊人,夏日水草丰沛正是它们撒欢儿的季节。

    这可便宜了唐圆和封辰。

    自打唐圆和封辰定了亲,封老太很干脆地表态这个家以后唐圆做主。

    所以这一次带回来的野物怎么处理她都不干涉,是卖是吃是送人,都让唐圆自己决定。

    唐圆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心虚啊,毕竟跟大佬是假定亲。

    她悄悄问封辰。

    封辰:“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要是有的话我们就换成钱。”

    唐圆想了想:“手纸还有很多呢,暂时不用,这一次咱没时间采药,这么几只兔子不值当你往城里跑。”

    跑一趟两三天,不值当。

    其实怎么会没有想买的呢,家人都穿草鞋,要做双布鞋得打袼褙做鞋面,这既要钱又要票。

    家里的煤油、手电筒电池、针头线脑、农具等等也都得定期添置。

    下一次吧,等再回去节气也差不多了,很多草药陆续进入采摘季,可以多采一些药材去卖。

    肉么,她还是想多给家人补营养。

    赚钱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么,吃点好的,穿得暖和点漂亮点。

    封辰就道:“那把攒着的皮子硝一下,回头给你做个兔皮背心穿。”

    他计划着再去山里猎獐子野山羊啥的,肉自己吃,皮硝制以后做皮袄冬天穿。

    唐爹唐妈是闲不住的,冬天也会想干点啥,很需要这样的皮袄。

    唐圆想了想,冬天穿得圆滚滚的在山中雪地里抓野鸡野兔,立刻点头,“要的!”

    封辰就喜欢看她对自己不设防的雀跃模样,没忍住伸手撸了一把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短的时候有点粗硬扎手,长了摸着也顺顺滑滑的。

    唐圆没有一点害羞,仰头笑道:“手感咋样,好摸吗?”

    封辰一怔,略有点不好意思,谁家姑娘被对象摸头的反应不是羞涩而是大大方方地问“手感咋样,好摸吗”?

    他收回手,攒了攒手指,点头,“好摸。”

    唐圆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低头。

    封辰:“什么?”

    唐圆:“你低头嘛。”

    封辰略略低头。

    唐圆踮脚抬手,也摸上大佬的头——她早就觊觎大佬那一头浓密茂盛又乌黑的头发了好吧!

    大佬的头发可能带点自来卷,就仿佛烫过一般,发根立起不会紧贴头皮,发梢也有弧度,很自然地在层层覆盖着头部。

    这让人很好奇,他的发质是软是硬?

    这么蓬松,摸起来是不是手感特好?

    现在摸到手,唐圆眼睛亮亮的,毫不吝啬地赞美:“大佬,你的头发好好摸呀!”

    封辰:“……”

    肉眼可见的,他耳朵连着脸颊爆红。

    嘴唇都红艳艳的了。

    唐圆摸到了也没撒手,又接连摸了两把,喟叹:“真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大佬的头发比从前发质更好发量更多。

    羡煞我也!

    她撤回手,意犹未尽地搓搓手指。

    封辰却在庆幸得亏他天天洗头,否则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

    她不洗头他不会嫌弃,因为他觉得她可爱,洗头可爱不洗头也可爱。

    唐爹唐妈都在上工,封老太给他们做了吃的,想叫他们吃饭,却发现两人你摸摸我的头我摸摸你的头,然后一个脸红一个傻笑。

    封老太忍不住偷笑,这俩处对象幼稚得跟小孩儿一样!

    封老太给他们做了手擀面,腊肉丁儿炒茄子,还加了一把青蒜苗。

    她知道唐圆喜欢吃西红柿,就给拿白糖拌了一大海碗,还用唐圆的方法用辣椒油、蒜泥做了个拍黄瓜。

    盛夏来了,菜地里的蔬菜长得郁郁葱葱,根本吃不完。

    唐圆:“哇,奶,你的手艺越来越好啦。”

    封老太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在跳舞,她可喜欢圆圆叫她奶了,是奶,不是封奶奶。

    这幸福的感觉,没治了。

    她可不打扰小两口腻歪,乐滋滋地去菜地薅草捉虫去了。

    唐圆现在处于一种我和大佬是纯洁的对象关系不管干啥我们都没有男女之情的暧昧,我一点都不亏心的理直气壮的心态中。

    在封老太等人看来俩人黏黏糊糊处对象,在她看来俩人可纯洁了。

    她喜欢喝糖腌柿子的水,大方地跟封辰分享,端着自己喝一口,再递过去让封辰从对面喝一口。

    她可注意呢,俩人不会喝一边儿。

    正你一口我一口呢,季宏岳趿拉着泥鞋进来,看到他们的样子打趣道:“哟,耽误你们喝交杯酒呀?”

    封辰觉得交杯酒还挺顺耳的。

    唐圆:“季干部,你咋年轻轻就老眼昏花呢?”

    季宏岳:“我瞧着红彤彤的,你们又……”他比划比划,“酱酱酿酿的。”

    唐圆把大碗递过去,“呶,给你也喝一口,免得你胡说八道。”

    季宏岳可不害臊,也不受人将军儿,他探头就要喝。

    封辰却把大碗给接了过去放回唐圆跟前,不给季宏岳喝。

    季宏岳:“小气啦,要大气点。”

    封辰:“我们定了亲的。”

    你个外男好意思?

    季宏岳耸耸肩,抠门儿呀,他转身从灶台的小瓦盆里拿了个粉嘟嘟熟透裂开的西红柿开啃。

    清甜四溢,心情都十分美好。

    唐圆:“对了,没下工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季宏岳:“大背儿喽和大板儿牙在那里嘚吧,我回来躲躲清净,让大队长对付他们。”

    唐家村的社员们喜欢给人起外号儿,刘支书耳朵大就叫刘大耳朵,刘光明脑门儿大就是大背儿喽,赵股长门牙很大就是大板儿牙。

    唐圆瞪圆了眼睛,“季干部?季宏岳,你是县干部,你让大队长对付你们县农业局的科长?太不仁义了!”

    季宏岳垂眸,笑了笑,掩去眼底的戾气。

    他为什么回来?

    他怕自己忍不住想弄死刘光明儿。

    唐圆已经吃饱了,她对封辰道:“我去看看。”

    封辰把碗底最后一口面汤喝掉,“我也吃完了,一起去。”

    唐圆看了看他的大碗,到底没忍住道:“以后别总喝碗底的剩汤。”

    油盐嘌呤啥的,都在最后的汤里。

    不过她也理解,这年头大家没啥吃的,但凡有点油水儿、盐巴都要扫进肚里,生怕浪费。

    可大佬以后会是首富,家产多的数不清,如果不养成好的饮食习惯等富裕起来怕是要三高呢。

    封辰却是舍不得浪费丁点食物,包括油盐酱醋,喝进肚里就是能量啊。

    不过他却从善如流,“嗯,以后记住了。”

    对象说的话甭合不合理,你记住就行了。

    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对象。

    季宏岳做出个倒牙的表情,这俩人在一起,封辰绝对是个妻管严。

    想想高大威猛的封大哥是个妻管严,他瞬间觉得很爽,连带着大光明带来的恶心都没那么强烈了。

    唐圆和封辰去了大队部。

    唐炳德正用他特有的严肃和沉默对抗刘光明和赵股长的围剿。

    刘光明:“唐叔,不是我不为咱大队考虑,实在是没有这个政策。虽然现在政府把农业种植权交给了大队,可并不代表政府就不监督指导,不代表咱们大队可以任意妄为。”

    唐炳德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吸旱烟。

    刘光明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瞥了赵股长一眼。

    赵股长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唐队长?你要种稻子咋不和上级请示一下呢,提前商量商量咱们也能有个准备不是?”

    唐炳德这才抬眼看他们,“我们大队没交公粮还是没交棉花?”

    他已经听季宏岳说过前进大队实际没有多少棉花任务的事儿。

    当时他没当着季宏岳的面儿发火失态,毕竟季宏岳也没办法不是?

    他一个大队长在县里的作用就更小,都没提意见的权利。

    他只能想办法让前进大队轻松一些。

    别看刘光明在县里拽拽的,可回到唐家村周围都是从他光屁股开始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长辈。

    这孩子小时候什么脾性,干过什么丢人的事儿,满村子谁不知道?

    一个人没办法跟掌握自己诸多黑历史的人硬气。

    所以刘光明的愤怒就有点无能狂怒的意思,唐炳德压根儿不当回事。

    你是县科长咋了?

    回到唐家村你不还是刘家小子吗?

    他甚至能猜到刘光明为什么愤怒,因为这五十亩地种了水稻,回头种棉花的地就会更少。

    那么刘光明他们能拿到的额外好处就会被无限挤压。

    而唐炳德正想以后不种棉花!

    当然这话他们都不能说破,只当对方不知道这事儿。

    可如此一来,刘光明都没法理直气壮指责唐炳德今年的棉花交不够任务了。

    真是憋屈呀。

    他可是跟人谈好了的,秋天给人多少斤棉花。

    刘光明真是恨不得所有农田都种棉花,棉花多紧俏呀,有多少都不够。

    他也不给唐炳德面子了,冷笑:“大队长,既然你这样,那你们来年要多种五十亩棉花才行。”

    他真想到时候把这五十亩水稻的产量都给没收了,可惜他没这个权力,因为当地不种水稻,没有水稻公粮的文件。

    他们可以做手脚,却不能无中生有。

    就在他想继续跳脚的时候唐圆和刘支书来了。

    刘支书当然是唐圆请来的。

    刘支书和唐炳德等人一样,都认为唐圆的改变是季宏岳教的。

    现在季宏岳又住在封家,唐圆找他说话,就被认为是季宏岳的意思。

    刘支书自然不会轻视她。

    唐圆跟刘支书说得也很简单,唐家村种水稻肯定可以成功,人家北大荒都能种,唐家村有什么不能的?

    自然条件完全可以满足。

    而且那几十亩地年年汛期都被淹,根本不适合种旱地作物,能有水稻补上空缺这是多好的机会?

    唐炳德曾经和刘支书几个人商量,是不是舍弃这片地,在最低洼处挖一方大平塘蓄水。

    他们也想过从别处拉土填埋,但是工程量太大。

    也不单单是工程量的事儿,从哪里挖土?那不等于破坏另外的耕地来填埋这里?

    那得不偿失。

    唐圆其实也是看准了刘支书的心思,大队种水稻他当初没反对,就是也认可这个安排。

    如果要反对他起码会跟雨前收麦子一样阻拦一下。

    她甚至怀疑刘支书没跟儿子说过,否则刘光明干嘛不在浸种育秧的时候下乡阻止?

    她更怀疑这个赵股长是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否则他平时下乡巡查没见过唐家村的育秧田?见了不觉得奇怪?奇怪不会问问?

    要么就是他一直没下乡关心前进大队的夏种工作,这是失职。

    这么明显的事儿,俩人竟然还跑到乡下来质问唐炳德。

    脸呢?

    果然,唐圆去找刘支书一说,刘支书就拎着棍儿一起过来。

    刘支书翘着胡子,拄着棍儿,看他那有出息的、光宗耀祖的大儿子正气急败坏跟唐炳德叫嚷,登时来气。

    他棍儿一杵地,“光明,你咋跟你唐叔说话呢?”

    看老父亲过来,刘光明埋怨道:“爹,我不是不尊重唐叔,实在是你们让我很难办啊。”

    刘支书的想法却和唐圆一样,淹了五十亩地,地势关系没有办法人工排水,而且河里冒漾都会往那一片流水。

    难道就那么抛荒?

    能种水稻干嘛不试试?起码社员口粮会多一些。水稻分口粮,麦子和玉米多交公粮不也一样?

    没耽误正事儿,他就没想跟儿子说。

    再说这阵子儿子不是一直忙丈人家的事儿嘛,应该没空管这点事儿。

    刘光明却很不高兴,今年他根据去年的棉花产量和被服厂一个采购科长商量妥了,人家比去年一斤皮棉多给他五毛钱!

    五毛呀!

    他原本想谈妥了再让唐家村多种几亩的,结果他爹擅自给减少了二十亩。

    现在还种上了五十亩水稻!

    水稻有个屁用,又不能卖钱!

    南方满满当当的大米,要多少拉不来?还用你种?

    即便刘光明埋怨,但是只要刘支书出来支持了唐炳德,他就没别的话说。

    闹翻了很可能一亩棉花都不给他种呢。

    他拉着脸跟唐炳德道:“唐叔,我只是太着急工作,态度有点急躁,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别和我生气呀。”

    要是旁人他指定不搭理,让他道歉?

    不配!

    可唐炳德不一样,唐炳德还得给他种棉花呢!

    他没有老高那么牛叉,能让别的大队帮忙种烟草、种芝麻、种草药啥的,他只能让自家大队种。

    唐炳德这才磕打一下烟袋锅子,站起来,背着手道:“好说。”他扭头对刘支书道:“支书,今年其他大队遭水灾,公粮都交不起,咱们大队如数缴纳了公粮,可咱们的麦子也被雨打了一些,社员们就没的分口粮了。这个舍己为公的先进,咱们还是争取了的。”

    他知道刘支书对争先进、争光荣的面子事儿非常看重,甚至有点魔怔。

    他怕刘光明和赵股长心里有怨气,故意使坏不给先进。

    刘支书立刻看儿子。

    刘光明虽然心里有气,这会儿也按下去了,他敏感地觉察到他爹和唐炳德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太惊人了!

    以前他爹虽然不插手大队生产的事儿,但是他爹在这方面也是有话语权的,唐炳德并不敢很反对。

    现在唐炳德说话硬气起来,他爹却似乎落了下风,反而捧着唐炳德?

    要说他爹看唐炳德的脸色,刘光明拒绝这样的设想,那是不可能的。

    他爹可是支书,比大队长大。

    意识到这个,他没有再纠缠水稻的事儿,反而对唐炳德的态度又好了两分。

    比起之前气势汹汹地质问,现在就是如沐春风地视察,关心乡下大队的生产情况。

    唐炳德还不了解他?

    看着三寸钉长成大青年,傍上有权势的老丈人,谁不知道谁呀。

    以前自觉亲爹是大队书记,岳父是县委干部,自然瞧不起他这个大队长,却还要做出谦虚尊重的样子。

    一旦涉及他的利益今儿就气急败坏过来质问了,哪里还有从前尊重的样子?

    唐炳德懒得和他演表面和气,他忙着呢,自去下地了。

    刘光明心里有气,拉着他爹回家说话。

    赵股长犹豫一下告辞回公社了。

    一回家,刘支书就咳嗽起来。

    之前淋了大雨感冒发烧,咳嗽一直没好,支气管炎也发作,估计还有点轻微的肺炎。

    但是现在不拍片子看不出来,随便吃点药自己挺着。

    他年纪大了,早年身上也有旧伤,这会儿算是被一起勾出来。

    刘光明给他倒了一茶缸热水递过去,“爹,唐炳……唐叔现在拽起来了啊?”

    刘支书虽然和唐炳德有明里暗里的矛盾,但是也不许儿子对其不尊重。

    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啊——”他一口把水吐回茶缸里,这不孝子是想烫死他呢?

    刘光明见他爹烫到,不检讨自己没给兑凉白开,先怪他爹,“爹,你咋跟孩子似的喝水不试试呢?”

    刘支书没好气道:“你现在只会伺候岳父,不会伺候亲父了。”

    看你敢给老丈人喝这么烫的水?

    刘光明讪讪的,自己找补,“我丈人不喝白水,要泡茶,必须滚烫的水冲,喝的时候先吹吹,吸溜一口,再呸呸呸。”

    一边说,他还学上了。

    刘支书想拿棍儿打人。

    刘光明却又问季宏岳的事儿,假装不关心道:“爹,听说我们代组长在咱们村呢?”

    季宏岳掉下河以后就没回县里,后来直接去了市里,再就是帮唐家村种水稻。

    他的代组长也没撤,工作却是高盛和刘光明几个分担的。

    原本也是他们分担,现在不变,只是高盛实际做了组长的工作而已。

    他这一次下乡,表面是问责唐家村擅自种水稻,实际是打听季宏岳。

    季宏岳跑到他老家弄水稻试验田,安的什么坏心思?

    难道是对付不了高盛,拿他开刀?

    虽然刘支书没告诉他大队种水稻的事儿,可他咋可能不知道?

    他自然也知道那五十亩地不适合种棉花,但是不耽误他借题发挥少种那二十亩的事儿啊。

    他原想趁机要求唐炳德多种五十亩棉花的,你能种水稻为啥不能多种棉花?

    结果他爹竟然维护唐炳德,而唐炳德对他爹竟然也不太客气了。

    因此他才打住继续逼迫唐炳德多种五十亩棉花的念头。

    他明明看到季宏岳的背影了,那小子却转身躲着他。

    为啥躲着他?

    怀疑当初的意外是他找人弄的?

    娘的,他冤枉!

    他不给人背锅!

    刘支书对季宏岳没啥感情,自然不会护着,有啥说啥。

    “我看他更像个技术员,不像从政的,没啥大出息。”

    季宏岳平时在村里从不打官腔,甚至不说县里的事儿,满嘴都是种水稻。

    刘支书觉得他一点政治敏感度和觉悟都没,不适合从政。

    他觉得季宏岳没啥好担心的,就和他从来不担心唐炳德一样。

    他把唐炳德看透了,这人只想当个大队长,带领社员们种地,连支书的职位都没觊觎过,公社更不想去。

    所以即便唐炳德有时候跟他顶牛,但是从来不威胁他的地位,他自然不敌对甚至还会回护。

    刘光明对亲爹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至此对季宏岳彻底放心,同时也越发鄙夷。

    这种靠爹娘的小子自己没本事,能有啥出息?

    若自己有他那样能帮上忙的爹娘,早就坐稳局长的位子了!

    现在他还不知道,以后要为今日的放心和鄙夷付出什么代价。

    他自然也不知道,76年会有那么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他只想去找季宏岳表示一下下属的关心,可惜季宏岳懒得跟他装,不见。

    刘光明也没多待,第二日就急匆匆回县里。

    季宏岳是真懒得见刘光明,他觉得这人蠢得要命还腆着大脸觉得自己很聪明很出息,以十里八乡第一靓仔自居。

    不过他总归是气恼的,毕竟自己满怀激情空降彬州县,原想着要做出一番事业,要让彬州县脱贫。

    结果,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好在他学得快,演技好,连刘支书都能骗过。

    当然,他不想骗唐圆和封辰,他直言相告他现在不是高盛等人的对手,只能灰溜溜躲到乡下来。

    “是你们救了我,是你们让唐队长愿意庇护我。”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将来一定会回报唐圆和封辰,回报唐家村。

    如果不是唐圆和封辰,他不知道唐炳德,即便运气好找上唐炳德,对方也未必愿意管他。

    其他村对他没有感情,就更不可能保护他了。

    而他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市里,那样的话还不如滚回爸妈身边呢。

    他有热血有抱负,自然不甘心。

    他心里不痛快,晚饭时候跟唐爹多喝了两杯,唐爹喝完去自留地忙活了,他则对着月亮嘀嘀咕咕。

    唐圆虽然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可她是穿越者呀,知道未来走向,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她通过封奶奶知道刘光明的成功不是他聪明,而是时代造就的。

    一群人靠蛮横冲进县政府,抢夺了执政权,后来部队进驻重新组织机构他们也混了下来。

    但是他们和之前的行政人员不同,原先不管考上的还是升上来的,或多或少都有点政治抱负。

    而高盛他们这批人,爬上去的目的就是发财。

    他们不知道76年他们的大靠山会倒台,他们也不知道以后会重新清算。

    唐圆没直接告诉季宏岳这些,但是她可以简单开导一下。

    “你要相信政府,要安心等待,也许三五年里就有机会……”

    等待一个从上而下的,铁拳打下来的机会。

    什么时候拨乱反正,什么时候就会恢复秩序。

    她朝季宏岳眨眨眼,小声道:“鱼仙人让我告诉你的哟。”

    季宏岳原本的醉态瞬间一扫而空,猛地朝唐圆凑过去,吓得唐圆忙往后仰,差点以为季宏岳要来亲她!

    吓死她了!

    唐圆旁边是封辰,她往后仰正好靠进封辰怀里。

    封辰单臂圈着她,另外一只手抵着季宏岳的肩头,让他丝毫靠近不得。

    季宏岳眼睛清亮,盯着唐圆。

    三五年吗?

    三五年他正好可以在乡下积累经验。

    他原本想过要不要去别的县,可他也知道,别的县未必就一定好。

    现在自己不是对手,沈佳明也不是,那不如蛰伏,等待机会。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已经知道唐炳德不是唐圆的鱼仙人,她必然另有秘密,可他不会去挖掘,免得朋友都没得做。

    吃了定心丸,他爽了,回房间呼呼大睡。

    唐圆和封辰也没急着回山里,而是帮大队生物治虫、改良土壤以及进行简单的混作间作实践。

    她用封窗纸钉了一个大本子,花了五天时间把唐家村的田地位置、形状等比例缩小画在上面。

    工具不全,也只能约莫一下,大部分都是唐炳德口述纠正的。

    她又将那些土地进行简单分类,分类标准就是土质类型、肥沃程度、旱涝程度等。

    这样分类以后,前进大队的田地便一目了然。

    她按片对田地进行了标注,这样除了唐炳德其他人也能对前进大队的农田有整体了解。

    通过这件事唐圆发现唐炳德真是一个负责的大队长,他能把全大队将近两千亩地全部记在心里。

    这些地哪一片很贫瘠,哪一片很肥沃,哪一片正在恶化,哪一片正在改善,哪一片去年种什么今年春地种什么夏秋种什么,哪一片什么虫害严重等等,他统统记得非常清楚。

    除了他其他任何一个生产队长和小队长都记不住,甚至连他们自己负责的生产队土地都说不明白呢。

    不过唐圆同时也发现她爹的潜力很大。

    他爹以前没机会接触全大队的土地,但是只要他干过活儿的土地,他也能如数家珍。

    不怪唐炳德看上他。

    其实唐大伯记性也好,但是他如数家珍的东西是哪一年在这里谁说了他的坏话,谁说了大队长的坏话,谁对谁不满,谁答应他什么没做到等等,而不是土地的情况。

    日头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把空气都晒扭曲了,热浪滚滚扑面涌来,让人昏昏欲睡。

    唐圆感觉自己有点中暑,便摁着头顶的草帽钻进田间看青盖的小屋子里。

    若是别人,唐炳德劈头就是一句“娇气,缺乏锻炼”,对唐圆却十分宽容,扭头跟唐爱党道:“领着你封大哥去地里找个瓜给圆圆吃。”

    那慈祥的面容,让唐爱党怀疑有人假扮了他爹。

    唐炳德见儿子一副傻憨憨样,立刻骂道:“南边沙地那边种了一些瓜,你去摘几个来!”

    大队也会适当种点瓜果,主要安插在比较贫瘠的地方或者补种缺失的粮食。

    那地可以少收却不能空着,空着就有罪恶感。

    唐爱党一个激灵,知道了,是他亲爹没错,刚才的慈祥是对唐圆的。

    他示意封辰跟他走。

    封辰却要先去看看唐圆,那丫头脸蛋晒得红扑扑的,额发都一缕一缕的,估计晒不轻。

    在山里虽然也累,但是山里凉快,不像村里这片平地农田,一眼望去都是庄稼,连遮阴的树都没。

    唐圆不顾形象地坐在小屋门口的泥地上,朝他摆手,“好险,差点给我晒中暑,七爷爷太能走了。”

    她要帮唐炳德规划一下农田,唐炳德精神振奋,自行车都不骑,陪着她用脚走。

    他说日头毒辣,怕把自行车晒老化了,尤其气门芯是橡胶管,会晒黏糊的。

    我天,自行车怕晒,我就不怕是吧?

    领着她这一通走!

    也是她傻,真的,她单知道唐炳德是个老人家,没想到人家是铁打的!

    一开始她还强撑着,后来实在不行,看到小屋就蹭蹭跑过来了。

    封辰大步走过来,蹲下看看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没烧。”

    虽然热,但是出汗,额头清凉。

    这是年轻人健康的体现。

    比如封辰就冬暖夏凉,夏天他身上凉丝丝的,并不怕热。

    他让唐圆在这里等,他去摘瓜吃。

    唐圆:“季宏岳那厮真精啊,竟然不来。”

    她叫他了,他说有事儿,哧溜就跑了。

    跟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的。

    唐炳德却不肯浪费时间,还得溜达着看看附近的庄稼,是不是有集体性的病害、虫害,是不是有倒伏的,是不是缺水等等,都做到心中有数。

    他溜达到唐圆身边,笑道:“热坏了吧?一会儿吃瓜。”

    说着他就硌蹴着开始装烟袋锅子,又问唐圆那个林粮间作的东西。

    唐圆拿出被汗水黏上印子的大本子,指着其中一大片,“这里土质偏沙化,要多种种豆类作物提升一下土壤,另外可以混着栽点枣树,果子比粮食赚钱。”

    还可以栽仁用杏树。

    药用果实又比吃的更赚钱,红枣也有药用,所以经济价值很大。

    一说枣树,唐炳德脑子就转悠,“苹果山楂啥的是不是更赚钱?那个罐头还挺贵的。”

    唐圆:“枣子用途比苹果山楂更多,而且枣子适合跟粮食一起种,不那么挡光。”

    一说挡光唐炳德立刻明白,那行,不要苹果了,挡光不行。

    唐圆继续给支招儿:“只要不是公社定死的任务,咱们可以私下里联系收购单位,能比任务价儿高不少呢。”

    社员们自己卖余粮,粮站一斤麦子顶多给一毛三,还得特级,要是使使坏给你一毛一,说你含水率高了。

    要是自己联系单位卖,三毛起步,甚至可以卖到四五毛呢。

    这差了几倍!

    这个唐炳德还真没干过,他会种地,在前进大队说一不二,可出了大队他就没多大能量。

    更别说去城里找单位。

    不过现在有季宏岳啊!

    行!

    唐炳德干了。

    封辰和唐爱党兜着几个瓜回来。

    唐圆看得有点不落忍,这可怜的瓜呀,拳头大呢就被摘了。

    他们种的是小甜瓜、稍瓜这些不那么吃肥的,西瓜吃肥水多,在那种没人怎么照料的地里不容易长好。

    拳头大的瓜长着一层细细的白毛,没有农药,封辰直接在自己衣服上蹭一圈递给唐圆。

    唐圆接过来,啊呜一口,入口微涩随即一股清甜流入口中。

    “哇,好甜!”她吃得眯起眼睛,“好吃,你们快吃!”

    她看唐爱党还兜着几个,寻思正好一人一个。

    唐爱党咽了口唾沫,被唐炳德瞪了一眼,我看你小子敢馋嘴的!

    唐爱党:“封大哥,你吃。”

    他塞给封辰一个,自己继续当兜子给唐圆兜着剩下的瓜。

    封辰擦擦又悄悄递给唐圆。

    唐圆瞅瞅躲到一边去抽烟的唐炳德,小声道:“你吃。”

    封辰:“我不渴。”

    他带了水壶的,喝过水,就是水被晒得热乎乎的。

    他特别喜欢看唐圆吃到美食瞬间睁大眼睛随即又笑弯的样子,纯粹又容易满足。

    鲜活得几乎让他忘记曾经的黑暗和痛苦。

    第48章 圆老师

    六月说起来算农闲时节, 平时去地里锄地薅草,照顾一下春地和夏玉米,主要侍弄棉花地, 薅草锄地、打药捉虫、打边杈以及顶心等, 另外就是组织社员挖河塘清淤泥沤肥,预备秋天种冬小麦用。

    大队没那么忙, 社员们也能请假走走亲戚, 定亲迎亲的等不及年底也可以现在办。

    以往是这样,今年前进大队可不一样, 他们忙着呢。

    这不大队长唐炳德又开社员大会安排了新活儿。

    “集体去西山找小树苗, 花椒、枸杞、酸枣、棉槐、荆条啥的都要, 还有谁家枣树又脆又甜的、又大又甜的, 可以往大队送树苗, 都给记工分。”唐炳德把唐圆建议的几种药用果木都说了一遍, 还加了自己认为有用的枸杞。

    每次刘光明从县里回来都给刘支书带枸杞野菊花啥的, 说泡水对身体好。

    那枸杞就是药, 其实就是乡下的狗□□灌木。

    唐圆建议唐炳德把棉槐条子和荆条成片栽种在山坡、沟沿、河边、地边地头、断崖以及野外裸露的大方塘和大圆井的周围。

    这两样植物便宜好养活,还能固土护坡防治水土流失, 还有药用、能当饲料喂养家畜家禽, 可以做绿肥,还能用来编筐子、篓子、篱笆等。

    用途可以说非常广泛了。

    她这么一说, 唐炳德就觉得这个主意好,这么简单的东西, 自己以前咋没想到?

    固土护坡防治水土流失真的太重要了,住在山下的人深有感触。

    还有对大方塘和大圆井进行围护也非常有必要。

    五十年代国家掀起了兴修水利的热潮, 前进大队也不例外,他们在没有自然河流的地方开凿人工河、大大小小的池塘、大井。

    有些大方塘和大圆井就那么光秃秃地修在田地中间, 没有任何防护,汛期都蓄水过半甚至将满,那绿幽幽蓝汪汪的一平塘水,看得人都直打突,每次路过心都忽悠忽悠的,生怕掉下去。

    尤其修在田地间的,庄稼和大井之间就留很窄的过道,不能踩庄稼又怕掉井里,那大井挖了以后就那么原生态放着也没有用石头砌井墙,时间久了井沿还会塌下去呢。

    反正每年总能听说有人掉大井里去的,不只是孩子,也有大人。

    那种圆圆的大井,也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掉下去就很难上来。

    真的很危险!

    种上一圈防护,能自动隔离人和牲口靠近,还能保护井沿的土层不会滑坡。

    整个前进大队都掀起了收集树苗、栽树苗、播种的热潮。

    跃进大队听说以后,陈大队长主动找上唐炳德,“唐大哥,我们有啥能帮忙的不?”

    之前麦收下雨,陈发达好一个懊恼,不能收麦子的时候他就跑来给唐炳德道歉道谢,主动检讨自己错误,让唐大哥别生他气,以后有事儿还带他。

    他听说唐炳德又搞新动作,自然要来问问,帮帮忙,顺便学学。

    唐炳德也不藏私,就把自己打算说了,“我们不用你帮,你回去把你们的大井也围一围吧。”

    陈发达自然答应,“对了,我们大队有片山凹子,里面长满了棉槐荆条啥的,我让人给你们送些来。”

    唐炳德一听也不客气,“不用,我让人直接过去割就行。”

    这东西扦插就可以,用种子播种也行,没必要连根刨。

    陈发达见唐炳德没有对他冷脸,彻底放心了,又没心没肺地哈哈笑起来。

    他掏出旱烟包,想跟唐炳德抽袋烟,培养培养老哥们感情。

    唐炳德瞥了他一眼,“你还不回去干活儿?”

    陈发达正掏弄烟丝的手一顿,只好放回去,“啊,那我就回去了。”

    哎,老唐真是抠门儿呀,从来不招呼他回家吃顿饭。

    他瞅着唐炳德把一沓子纸锁进抽屉,想看结果没看着,有点好奇。

    那是唐圆给画的前进大队农田分布图,被唐炳德视为珍贵文件。

    生怕白纸太脆容易破,他还自己掏钱买了一卷宣纸给重新裱一下,再用钢笔、红蓝铅笔描一下,免得时间久了字迹模糊。

    平时就锁在抽屉里不允许别人随意翻动,免得给看破看脏了。

    唐炳德带人忙得热火朝天的,却也有人不看好。

    刘支书支持试种水稻,却不同意农田里栽枣树。

    他找到唐炳德:“唐老弟呀,这树大招风,树大根也大呀,树底下咋能种庄稼?到时候不都被歇死了?”

    树根那么大,把所有营养都吃光,哪里还有庄稼生长的份儿?

    唐炳德:“树小的时候完全没关系的,树大了庄稼也会和树隔开一点距离,也没什么影响。”

    他把从唐圆那里听来的知识现学现卖给刘支书听。

    刘支书听得眉头紧锁,“我听着不像个事儿。”

    各家都种树,还特意不把树种在地头和菜园呢,宁愿种在房前屋后和院子里。

    唐炳德也不想多费口舌,已经给生产队长和小队长们讲过,他们都能接受,没必要非得说服刘支书。

    他又不下地干活儿!

    他直接搬出季宏岳:“这是季干部的专业建议。”

    他其实也约莫觉得季宏岳不是唐圆的鱼仙人。

    但是如果季宏岳不是,那就不好解释唐圆的改变,所以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事儿推给季宏岳。

    反正季宏岳也不会澄清的。

    果然,抬出季宏岳,刘支书就哑声了。

    刘支书叹口气,颇有点老态龙钟的意思,“哎,我老喽,老啦,不中用了。”

    说话人家也不听了。

    唐炳德:“刘大哥,我记得你亲家村里有一片果园的,那枣树不错,你要不要帮大队去要点小树苗?”

    对,是要,不是买。

    前进大队穷,没钱,能要就要,宁愿以后还枣子也不给钱。

    刘支书:“……”

    唐老抠儿还是那个唐老抠儿。

    他到底是没拒绝,“行,我去问问,只要还能帮上大队我肯定出力。”

    唐炳德给他戴了顶高帽子,“支书不要说丧气话,你是我们前进大队的主心骨,是我们的党政领头人,大家都指着你呢。”

    看他除了种地,其他方面还像从前那么尊重自己,刘支书心里又舒坦些。

    唐香却对此意见很大,她正想趁着农闲的时候请假跟宋华章干点啥赚钱呢,结果大队又让挖树苗子。

    真谁出的蠢主意?

    不会又是唐圆吧?

    唐圆这是抽什么疯?又是撺掇大队种水稻又是让农田里栽果树的。

    她就没见果树园里种庄稼的,前世她跟着爸妈去果园基地采摘也没见人家果园里还种庄稼啊?

    那个季宏岳什么来历,为什么这么帮唐圆?

    她真是好奇死了,可惜前几天她去试探没成功。

    她和佟雪去看水稻田,想往季宏岳身边凑,他却一副不肯和女同志靠近的架势,躲得远远的。

    她忍不住跟佟雪吐槽:“切,我看大队那五十亩水田要白瞎了,这又折腾果树配庄稼,回头还得白瞎。”

    谁都知道果树会跟庄稼争养分啊,你现在没有足够的肥料,只能白搭。

    佟雪却对此完全不关心,她和唐香一起只是因为她不想多干活儿,就比照唐香这个小姑子来。

    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回城,怎么改变自己的境遇,至于大队种地还是干啥,她自觉与她无关。

    听唐香嘟囔,她笑了笑,“你嫉妒唐圆?”

    唐香一愣,矢口否认,“胡说,我会嫉妒她?”

    唐圆个炮仗有什么值当她嫉妒的?

    唐圆个子瘦高,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皮肤也不够雪白细腻,顶多两条腿长一点直一点,还有啥?

    要说学习、聪明,那就更没什么值当自己嫉妒的了。

    嫉妒她和封辰处对象?

    她才不稀罕!

    宋华章不比封辰漂亮?

    宋华章是放到现代医美爱豆圈里都更亮眼的存在,而且他还不女气。

    封辰算……好吧,她承认封辰也是大帅哥,身材还更好,但是……他眼瞎呀!

    她真怀疑唐圆是不是跟季宏岳学了什么下蛊的手段,把封辰给蛊惑住了,要不就是封辰真的眼瞎。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铁口直断:“他们这就是瞎折腾,你等着看吧,水稻不会结穗,果树庄稼也肯定长不好!”

    她自打穿越后就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或者说有一种不太确定的力量,她不喜欢的人和事儿,最终都会倒霉。

    比如以前她就说过二哥有点神经偏执,要是一直那么想老婆肯定会惹事,最后果然和佟雪闹一出吧?

    以前她说过唐圆性格太暴躁不够柔和,肯定会惹事,最后也果然疯了吧?虽然疯得不彻底,但是总归也是闹过。

    还有大嫂,她觉得大嫂表面大方实际算计小心眼,以后也会闹的。

    反正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她说中了。

    那么她说大队的水稻不会结穗,果树庄稼也肯定长不好,最后肯定也会说准的。

    这话若是给唐圆听见她也不会生气,就算水稻可能不够饱满,那也不是唐香诅咒的,肯定是水土不服。

    果树和庄稼却是一定会长好的,这是她亲身的扶贫经验。

    她和封辰没有给大队帮忙找树苗,而是准备回山里。

    季宏岳也想去。

    大队的水稻长势良好,也不需要他天天盯着,他想去山里瞅瞅。

    主要是好奇唐圆和封辰在山里干什么,咳咳,不是那意思,是看他们搞什么秘密生产,有没有他能学习的东西。

    原本他寻思得跟封辰扯皮半天呢,结果这一次封辰很痛快答应了。

    季宏岳有点不敢相信,突然这么好说话?

    等到了山底他仰头一看,险些晕在当地。

    不是吧!

    从这里上去?

    这不是好说话,这是想要他小命儿吧?

    好在大佬不是真想要他小命儿,虽然不至于像对唐圆那么贴心,却也不会不管他。

    他和唐圆一样的待遇,能用那套安全绳索装置,可惜得唐圆先上去之后再给他用。

    他担心得不行,“封、封辰,我比圆圆重很多,这锁套能拉住我吗?”

    封辰:“放心吧,这里面有钢丝加韧性很好的藤蔓,两个你都没问题。”

    季宏岳怀疑这话只是为了安慰他,封辰在乡下去哪里弄带钢丝的绳索?

    这绳子看着怪里怪气的,不像正经厂家生产的绳索。

    怕是他的私货。

    不过到底是热血青年,还被人追杀过,小时候也敢于冒险,现在不过是爬山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我爬!

    当然,中间被封辰拽了好几次,最后直接提水那般给他提上去的。

    季宏岳瘫在洞口,让封辰帮忙把他往里拖一拖,他手脚累到发软没有丁点力气了。

    “封辰,你能不能找个坡度略微大点的地方爬?这几乎直上直下,太吓人了。”

    封辰:“其他地方要么悬崖,要么更陡。”

    把季宏岳拎上来,他还得下去拎一趟行李。

    季宏岳瞅着直咋舌。

    这体力没谁了吧?

    这要是去当兵,升职不得嗖嗖的啊?即便不能短时间当个团级,那也是个兵王。

    他竟然甘心窝在山里种地?

    因为季宏岳同行,他们多耽搁了一些时间,等从北边下去天都黑透了。

    唐圆先下来的,提前在山洞旁边燃了一大堆篝火,丢草药把山洞熏熏,再去生火烧炕做饭。

    果然,从洞里熏出两条蛇来。

    好在是没毒的菜花蛇。

    现在有大佬打猎吃肉,还守着一个小湖泊能捞鱼,唐圆就不想吃蛇了。

    明天直接丢去旁边山里喂野鸡了。

    晚饭就是简单的粗粮粥加上熏肉丁,再烫一小盆蔬菜。

    这也是有碳水有蛋白质还有维生素,营养也算均衡了。

    季宏岳下来以后双腿还在打颤,都顾不得参观山谷的变化,瘫坐在火堆旁跟唐圆卖惨。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摔死的。”

    唐圆咯咯笑,给他舀了一碗已经放凉可以入口的粥,“赶紧补补。”

    季宏岳好奇得很,“你不怕?”

    唐圆:“我相信封辰,他很厉害的,只要他说行就肯定不会有危险。”

    他毫不犹豫背着她爬高山,却没有随便带着她过涨水的山涧。

    季宏岳竖起大拇指,“你俩,不愧是天生一对!”

    唐圆脸颊微红,咳嗽一声,大大方方道:“那是,我俩可是定了亲的。”

    她和大佬假定亲,但是别人都以为是真的,她不能露馅儿。

    季宏岳就朝封辰挤眼。

    封辰看在他说天生一对的份儿上没搭理他,洗手洗脚过来吃饭。

    他看自己碗底有颗野鸡蛋,又看看唐圆的碗里没有,就把鸡蛋夹给她。

    唐圆不肯要,“你爬山消耗太大,多吃点。”

    山洞只有一颗鸡蛋了,好在没坏,她就给煮了。

    封辰筷子微微一夹,把鸡蛋夹成两半,把蛋黄大的那半儿放在唐圆碗里。

    季宏岳瞪大了眼睛看着,又看看自己的碗,被排挤了!

    这俩人太腻歪了!

    不是假戏真做了吧?

    吃过饭,封辰让季宏岳洗碗洗锅,让唐圆收拾一下她自己的东西,他则帮忙把所有被褥都烘烤一下去去潮气。

    这些天又下了两场大雨,尽管山洞不会进水,却依然会有潮气,毕竟山洞内部也会渗潮气的。

    季宏岳瞅着封辰那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感觉有点错乱。

    在家里也没这么殷勤啊。

    不过他没敢发表意见,免得封辰让他去睡小山洞。

    现在起码还能混大佬旁边的位置睡睡。

    虽然爬山很累,但是他们都年轻,睡眠质量好,睡一觉精力就恢复了。

    第二日天光熹微时唐圆就醒了,山谷里鸟鸣阵阵,叽叽喳喳的,想睡都难。

    季宏岳自然也没的懒觉睡,封辰又不是让他来睡懒觉的,天一亮就给他拍醒了。

    季宏岳伸着懒腰走出山洞,看着眼前的山谷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他之前来过的山谷吗?

    鸟鸣声显得山谷越发清幽,下面湖泊如镜,水田阡陌,野花繁盛。

    山洞这边山泉溪流,小池游鱼,下面还有菜畦,花圃。

    那花圃看着很随意,像是随手刨出来的,里面长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开着紫色、红色、粉色、白色、黄色的花朵。

    他忍不住开始大声朗诵桃花源记。

    封辰却塞给他一把砍刀,“砍毛竹去。”

    又不是让你来游山玩水的。

    这一次封辰为啥让季宏岳来,自然是让他来干活儿啊。

    唐圆制定了不少计划,他们要移栽草药、药用树木果木等,像枸杞、酸枣、花椒、油树等等都要。

    另外就是扎竹排下水。

    现在他一点都不想让唐圆干这些粗活儿,越是了解她,他就越发觉得她像前世基地农学院那些研究员。

    他们穿着白大褂,戴着智能头盔,研究照顾那些珍贵的植物,从不需要涉足危险行业。

    唐圆没有智能头盔,那就戴着草帽,围着手巾,揣着她的本本和笔去视察就好了。

    唐圆听说他们要去砍毛竹扎竹排,她也不想自己在这里做饭,便让封辰带上双耳铁锅,再带上适量的粮食,直接去现场做饭。

    然后封辰就在竹林抓了几只肥硕的竹鼠,直接处理干净炖上一锅。

    唐圆则在近处扒拉着采蘑菇。

    夏季雨水丰沛,一场雨就是一场蘑菇大聚会,挨挨挤挤的,发现一朵就有一大片。

    当地蘑菇品种不如南方多,但是野生蘑菇么,都是很鲜美的。

    唐圆只采自己确定可以吃的,不熟悉的不尝试,避免躺板板,这里可没有万能的云南医院。

    除了蘑菇还有各种野菜,虽然大部分都老了,但是可以摘新生的嫩叶以及菜心。

    野菜基本都是草药,各有药效,不是去火就是消肿,总有好处的。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把竹排扎好,然后用藤蔓绑着再压上重物泡在水里漂两天,等不散架没有其他状况以后才能下水试划。

    他们又去稻田忙了两天,稻田里杂草不多主要是伴生稗草。

    稗草能抢夺水稻的营养,所以见到就要拔掉。

    这个季宏岳也认识,他帮封辰检查了一圈,没让唐圆下水。

    之后他们又挖了一些需要的树苗果苗埋在开荒的田里,再在指定林药混作的试验田里移栽一些草药。

    他们在这里又找到几棵野山药,也都做了标记。

    忙了几天,给季宏岳累得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他躺在地上一边大喘气,忍不住感慨:“农民真的很辛苦。”

    等他真正有实力执掌一县的时候一定要对农民好一些。

    不能因为农民没文化少见识、沉默忍耐、被土地捆绑着不能脱身就轻视他们,随意压榨他们。

    农业是国之根基。

    农民是国家的基石。

    他发誓,不会背弃今日的誓言。

    唐圆也坐在地上休息,她笑道:“各行各业就没有轻松的,要开个诉苦卖惨大会,个个都一包委屈的。”

    工人也苦,有些单职工养一家子,好几口人挤在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他们觉得自己是世界最惨。

    乡下机关人员也苦,他们觉得自己上要顶住来自领导的各种压力以及各种昏要求,下要跟愚昧不开化的农民打交道,还要下乡蹲点,不是农民胜似农民。

    城里机关人员也苦,他们觉得自己干得多,工资太低,还随时面临被要求审查的危险。

    谁都只看到自己的苦,也只有自己吃的苦才能真切感受,无限放大,别人的苦都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一包泪儿,无法感同身受。

    所以基层干部要像季宏岳这样深入农民,感受农民的苦以后才会体谅农民的不易。

    做领导的能向下兼容,才是一个好领导。

    只盯着上级的喜怒哀乐,那他只是一个好下属而已。

    唐圆戳戳季宏岳的头,夸他,“季干部,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干部,未来彬州县志应该有你一篇浓墨重彩的人物介绍。”

    季宏岳:“先别夸我,我还啥也没干呢。”

    唐圆:“我们大队不是有水稻了吗?那可是你的功劳。你不能嫌弃功劳小,有些干部在其位不谋其政,当多少年也没给老百姓带来一点好处,净是坏处,你却给我们带来了切实的利益。”

    再小的好处,只要有人受益,那就是功劳。

    季宏岳心气儿顺了。

    唐圆这人真神奇,甭管他心里有什么憋屈,跟她聊着聊着心气就顺。

    他感觉她能当他的老师。

    封辰把最后一棵小酸枣苗栽上,对两人道:“还有时间,我们去试试竹排。”

    唐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高兴地跟着他走了。

    躺在地上的季宏岳决定收回刚才对唐圆的赞美,这姑娘太不讲究了!

    得亏封辰不在意细节,更看重她的内在,否则保管给人吓跑!

    他爬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土,也跟着去了。

    坐在竹排上,唐圆再一次感慨大佬就是大佬,还有啥是你不会的?

    砍竹子扎竹排,下水就能划,能轻松控制速度和方向。

    你咋这么行呢!

    她坐在竹排的小木墩儿上仰头朝封辰笑,用力竖起大拇指!

    封辰垂眸看她,弯了弯眼睛。

    季宏岳:“……”

    我跟着来干嘛?

    我不应该在竹排上,我应该在水里。

    过了一会儿他听唐圆在那里哼歌,“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革命重担挑肩上,党的教导记心头……”

    他拍手,“好听,这是什么歌儿?”

    唐圆一怔,“你没听过?”

    季宏岳摇头。

    唐圆知道了,看来《闪闪红星》还没上映,她便含糊其辞搪塞过去了。

    季宏岳没追着问,却把那几句歌词记住了,听得特有感觉。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他们就进山打猎,晚上唐圆做了不少干粮,第三日一早天不亮他们划着竹排顺流而下。

    最近汛期下了几场大雨,远处几个水库都在开闸泄洪,所以附近山涧的水都涨高很多。

    这方便他们直接划水去石板村那边了。

    就是顺流而下得再拐个弯,沿着那边山下的大河过去。

    中途遇到湍急的水流有封辰在也有惊无险,晚上上岸在路边对付了一夜,第二天傍晚太阳红彤彤挂在西山将落未落时分他们抵达石板村山脚下。

    这一次自然又受到路上村民们的热烈欢迎,尤其是小孩子们,纷纷跑回家喊大人。

    宋进宝飞奔下来接他郑兄弟。

    宋进宝晒得皮肤黝黑反光,衬得一口牙更白了,热忱地招呼着:“郑兄弟,弟妹,你们咋才来呀,收完麦子那会儿我就在山下等,结果白等好几天也没等着。”

    封辰不喜欢闲聊,简单解释一下麦收下雨,后面又忙着耕地夏种脱不开身,这会儿稍微轻快点才能请假出来。

    他又介绍季宏岳,不说身份,只说姓林。

    季宏岳的妈妈姓林。

    宋进宝笑着跟他们招呼,又问封辰:“你们大队的麦子被淋了吗?”

    封辰:“淋了个尾巴。”

    宋进宝:“那可真好,我去公社买东西,听说不少村子的麦子都被大雨给拍了,他们那边雨下得比我们可大多了,哎,凑不齐公粮,可可怜呢。”

    跟封辰寒暄几句,他才跟唐圆和季宏岳说话。

    “弟妹,你今儿可来着了,这几天我们村集体推磨磨新麦子面,包饺子、做上供的大饽饽,必须管你们吃饱吃好。”

    唐圆笑道:“看起来你们麦子又是大丰收啊,恭喜恭喜。”

    几人说笑着进了石板村。

    虽然宋进宝在笑,唐圆却感觉村里氛围有点……奇怪。

    上一次过来正是农耕大忙的时候,村里社员们一个个看着也挺放松的,这一次怎么看着路人都有点愁眉苦脸的,有几个神色还挺紧张的?

    村里发生什么事儿了?

    第49章 轻轻的一个吻

    他们抬着猎物去了宋队长家, 宋大娘正在准备晚饭,见他们过来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没有利益冲突,还定期送肉过来交易, 那可是村里的贵客, 自然要好好招待。

    她给众人舀了绿豆汤喝,还特意给唐圆那碗加一块饴糖。

    唐圆端着大碗坐在小椅子上一口口慢慢喝, 封辰和季宏岳则三两口喝掉去跟宋进宝他们看猎物。

    宋三妹听说郑大哥来了, 飞一般跑回来看,却见唐圆坐在小椅子上喝绿豆水, 登时有点嫉妒。

    最近家里一直在给她相亲, 可相来相去她都不满意。

    见识过好的, 就忍不住把相亲对象往他身上套, 结果这个不如他高, 那个不如他俊, 还都不如他能干。

    她是大队长家的闺女, 在村里自小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 只要不出本大队,她就是小公主一样的存在。

    任性惯了, 啥都想要最好的, 觉得谁都该顺着她。

    这个郑大哥竟然不正眼看她,让她挺恼火的。

    她没怪封辰不搭理她, 却怪唐圆每次都跟着封辰过来,觉得因为唐圆盯着, 封辰才不看自己的。

    如果没有唐圆,说不定郑大哥早就对自己有好感了!

    唐圆对上宋三妹小刀子一样冷飕飕的眼神, 却不当回事,一边喝绿豆汤一边和宋大娘聊天。

    她想打探一下村里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装贫困大队的事儿被上头知道了?

    宋大娘也不是城府深的, 对唐圆也不设防,几句话就说了。

    “哎,今年不知道咋了,也就下了几场雨就把几块田给泡塌了,明明以前有下雨更多更大的年头也没出事。”

    原来自四月底那场大雨之后,直到现在又下了好几场。

    大雨中雨小雨轮流来,几块山里开的农田就扛不住了,被雨水泡塌了。

    有两块棉花田、两块玉米田,当时社员们正在地里干活儿,农田突然塌方人也跟着摔下去,摔伤了好几个。

    他们把伤员送去公社,还得跟公社汇报此事,但是又不能说得太严重,免得公社派人下来慰问视察现场,也怕公社派技术员过来指导修田。

    毕竟他们塌方的田不是登记在册的正经田地,是他们伐木造田自己开出来的,没有跟政府报备,也不交公粮。

    大山很大,他们藏的田也很深,平时除了自己大队的人外地人或者公社人员是不会走那么深的。

    可要是领他们去看那岂不是要露馅儿?

    当然藏田的事儿她不会跟唐圆说,只说塌方,修起来有点麻烦,害怕其他农田也会塌掉。

    唐圆听得心里略有点不好受,之前她寻思过这种山里开梯田遇到特殊天气有塌方隐患,但是又觉得人家世代生活在这里,已经自有一套应对措施,不需要她贸然提意见。

    她想的是跟宋队长熟了以后可以提提建议,看看能不能多换点麦子。

    现在自己还没提建议对方的农田就塌了几块,还伤了人,她忍不住有点内疚。

    做扶贫干部久了就这样,这是一种几经转变在不同环境养成的复杂心理。

    初初下乡扶贫的时候她把对爷奶的感情投射到那些农民身上,热忱又真诚,但是遭遇了几次背刺以后她又迅速转变心态,觉得穷生奸计,有些人穷是命里注定的,因为他们又懒、又贪婪、又无赖,这种人活该一辈子受穷,不值当她同情。

    她曾经想要逃离那份工作,却又遇到了真正的贫困户,失独又失去老伴儿的老太太,爸妈重男轻女不肯让她读书的小女孩儿。

    她帮助了她们,她们也回馈了她相应的努力和笑容。

    然后她就想通了。

    她要为值得的人们去做事情,而不是为了满足那些贪婪的懒汉。

    扶贫久了,帮助的人多了,她就想帮更多的人,如果看到有人过得很苦自己却没帮上忙,她又会生出一种内疚感,觉得是不是自己工作不到位,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是不是那些人就不用继续受苦?

    再后来她接受了心理辅导,接受扶贫只是一份工作而不是自己天生的责任这个认知。

    她不需要为别人的贫困而自责内疚。

    毕竟她不是圣母,也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众多扶贫干部中最普通的一员。

    可或多或少,她还是会受影响。

    也可能是职业道德吧,就好像大夫和护士在外面看到陌生人突发疾病也会毫不迟疑伸出援手,若是没能及时救助心里也会有些难受。

    这是职业使命赋予他们的良心。

    认清这点以后唐圆并不会觉得自己圣母,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会难受太久,很快就能调节过来。

    她朝宋大娘道:“宋队长还在地里忙吗?这一次我们带了一位很有文化的知青过来,他比县里技术员还厉害呢,肯定能帮上忙。”

    宋大娘闻言眼睛一亮,要是能帮上忙那可好了。

    老头子这些天急得吃不好睡不好的,背上都长了个大火疖子,疼得不敢平躺睡觉。

    她探头朝凑到男人堆里的宋三妹喊道:“三妹儿,快去地里喊你爹回来。”

    宋三妹凑过去借着看猎物的机会想靠近封辰,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身边一直有人,她根本站不过去。

    她拉着脸,“我爹自己会回来的嘛,郑大哥他们晚上又不走。”

    宋大娘难得对她严厉,催着她快去,宋三妹也只好跑出去叫人了。

    宋大队长正带人在山里巡视那些有问题的梯田呢。

    到底不是专业修梯田的,自己修起来的都有隐患。

    经过几场大雨的浸泡,不,不是今年这几场,而是自打修起农田后这些年,一天天、一年年,这田终于塌了。

    如果只是几块也好说,关键另外有几片瞅着也有问题,今天不塌明天不塌,可能下个月再下个月就塌了呢。

    或者只能放弃这些?

    其实大队并不只有这种窄梯田,还有不少大块平地农田,那种是祖辈传下来的并没有问题。

    可旧有农田不够养活全大队的人口,所以他们才偷偷伐木造田的啊。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又摊上这样的事儿。

    哎,愁人。

    几个生产队长和小队长也一筹莫展,依着他们说只能放弃了。

    这时候宋三妹气喘吁吁地过来喊人,“爹,我娘让你赶紧回去,郑大哥带了个有文化的知青过来,比技术员厉害。”

    知青?

    知青有啥厉害的?

    宋队长没当回事儿,那些知青娃娃名义上是知识青年,实际是在城里没学上没工作安排的初中生罢了。

    普通社员觉得他们识字厉害,他可不觉得。

    一个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下乡插队就会浪费大队的粮食,根本不能干活儿,大部分连自己口粮都赚不出。

    所以他以自己大队贫困为由,一个知青都没要。

    也是为了保守秘密。

    天黑了,他吆喝一声散了自己也跟着闺女回家去。

    到家正好开饭。

    宋进宝赶紧把林兄弟也介绍给老爹,夸林兄弟有文化怎么怎么厉害。

    这自然都是唐圆给宣传的。

    季宏岳演技已经出神入化,尽心扮演好知青的角色,反正宋队长也不认识他。

    为了招待贵客,宋大娘单独炒了几个菜,让宋队长他们一桌陪客人吃饭喝酒。

    宋三妹见唐圆竟然跟着封辰坐男人桌,不到女人孩子这桌来,登时又好大意见。

    “娘,她也是女人,咋去男人桌?”

    宋大娘拍了她一下,让她小声,咋咋呼呼的丢不丢人?

    “让你爹给你找个疼你的,回头你也上桌。”

    宋三妹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

    唐圆坐男人桌,宋队长也没意见。

    上一次他就看出来了,这对小夫妻感情特别好,男人也护着自己媳妇儿,一副黏糊分不开的样子。

    人家只是来换粮食的,又不是他家的儿媳妇,他管那么多干啥?

    结果等说起塌方的梯田,他发现这小媳妇儿说话特别有水平,一句话就戳到事情的要害。

    唐圆:“大队长,塌方的田是你们自己伐木开的田吧?”

    山里也有一些平坦的大块田,这种不会塌方,若是塌方那整座山都得塌掉半拉儿。

    能塌方还能摔伤人的,多半是那种原本不适合种田,人们强行伐木造的田。

    地势不够平坦,造出来的梯田自然比较窄,再挖掉树根让水土失去了巩固,那肯定会塌方的。

    宋队长点点头:“哎,你们也打山里来的,自然晓得咱们住在山里的人有多不容易。”

    农田少,人口多,年年饿肚子呀。

    他总得想办法让大家伙儿吃饱吧?

    唐圆知道他们的地理位置比唐家村还差。

    唐家村是住在山脚下,他们却是住在大山里。

    季宏岳和唐圆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情。

    封辰却不发表意见,他只安静地听唐圆说什么,默默地消化吸收她的知识。

    唐圆和季宏岳出去商量一下,回来给了宋队长几个建议。

    “宋队长,你们不如把狭窄的梯田重新修整,减少地块的数量,扩大地块的面积。”

    大块的田地肯定更不容易塌方。

    将上下几块修在一起,底盘扩大,这样更安全。

    “田地外围要栽种一些树木来固土护坡防治水土流失,否则天长日久的,所有梯田都会塌掉的。”

    那摆明是早晚的事儿嘛。

    宋三妹躲在一边偷听,嗤了一声,“就那么巴掌大的地,种了树还咋种庄稼?”

    不就是为了种庄稼才砍了树的吗?

    她声音小,唐圆就听见她在后面嘀嘀咕咕也没当回事。

    做过扶贫干部的人涵养都极好。

    假如你扶贫的对象说他40的儿子三十出头,25岁的你也快三十了,让你和他儿子凑合一下结个婚你气不气?

    假如你扶贫的对象说正好你是X城的,他表外甥也是那边的,想考某重点高中让你帮忙安排一下学区房,你气不气?

    你说自己办不到,回头稽查队回访他们就说你态度不好,从不去他们家询问困难,从没对他们提供任何帮扶,整天就在大队办公室玩电脑吹空调!

    你气不气?

    气又能咋滴?

    领导会说工作不要带各人情绪,要学会调节,好好做工作。

    穿越前她可能涵养还是不够好,但是穿越后环境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还有什么不好的?

    压根儿不生气嘛。

    你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跟二十世纪的人生啥气?

    现在又没有村通网!

    宋队长却觉得这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就是种什么树呢?”

    唐圆:“荆条、棉槐一类的都可以。”

    灌木类,防风固沙不遮挡阳光,还用途多多。

    简直是人类好帮手。

    宋队长眼前一亮,“那小条子真的行?”

    他之前有些瞧不起那种条子,觉得用处不大,要防止塌方可能得栽回大树。

    唐圆:“够的,日常多维护,等根扎成片是很结实的。”

    当然这样也不能一劳永逸,他们还需要改善土质状况,增加土壤粘性减少沙化速度。

    这个宋队长就一窍不通了。

    有些农田土质过于黏糊,一下雨就拔不出脚来,更没法下犁,都得等半干才行。

    有些地呢又过于疏松,下点雨庄稼没尝着滋味儿的就流走了。

    唐圆给出的建议是多加牲口粪、腐殖土、绿肥等的含量,即便不能一次解决,也要有意进行改善,哪怕每天弄一点也是进步。

    牲口粪数量有限,估计不可能给太多,那就弄山里的腐殖土,或者直接用树叶、青草、草木灰加石灰进行腐烂调配,然后埋进地里。

    耕种几次以后,土质也会得到很好的改善。

    当然,每年都要添加新绿肥才能保持土壤状况,否则就会逐渐恶化。

    说这些唐圆向来是毫无保留的,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让他们都学去。

    宋队长听得频频点头,为了尊重唐圆都不抽烟袋了,装了烟丝含在嘴里吧嗒两下,并没有点火。

    上一次他就发现小媳妇儿不爱闻烟味儿,他抽烟她就躲出去了。

    宋队长聊得高兴,大晚上就吩咐他儿子们,“赶紧的,再去连夜多磨一些面粉出来。”

    他又让老婆子晚上发面,明儿早上给贵客包鸡蛋馅儿和肉馅儿包子吃。

    唐圆没有拒绝,而是眼睛亮亮地又给宋队长提了个建议,“大队长,你们山里资源很丰富,完全可以在山里养鸡鸭嘛。”

    养羊可能不太方便,毕竟羊需要吃很多草,而他们把能长草的地方也都扩大成农田种上了庄稼,都没地方喂羊。

    但是走地鸡好养呀,夏秋它们都可以在山里自己刨食儿吃。

    冬天没粮食喂养的话,那就杀了吃肉呗,春天养冬天宰,也是美味的童子鸡了。

    宋队长对养鸡的事儿不是很热衷,因为到处都是农田,鸡散养的话会进去祸祸。

    要是把鸡养在山里,那黄鼠狼、老鼠啥的就能把鸡祸祸差不多。

    再说,那鸡能那么听话在山里呆着?保不齐满山里跑呢,到时候养的不够跑的多。

    他只对唐圆改善土质以及固土护坡防治水土流失的建议感兴趣,一个劲儿地问细节,让唐圆和林知青多讲讲。

    干聊也不好,他还让老婆子再给唐圆煎盘子馒头片来吃。

    这时候没啥零嘴,馒头片蘸白糖就是很好的点心。

    毕竟谁家没事能吃上细面和白糖?

    唐圆已经吃撑了!

    宋大娘搋得大馒头又大又结实,吃起来特别有嚼劲,越嚼越甜,不用就菜空口她都能吃一大个!

    这也是人家新麦子推磨做大饽饽给祖宗上供,平时自然没的吃,吃也得掺着粗粮。

    让他们赶巧儿了,唐圆给吃个肚圆儿。

    他们点灯聊到快十点宋队长才意犹未尽且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辞,让他们赶紧睡。

    宋大娘可贴心呢,还是安排唐圆和封辰一炕,却把季宏岳安排儿子屋里去。

    季宏岳:“???”

    这不好吧?

    为啥不是唐圆和宋家闺女一炕,他跟封辰和宋家儿子一炕?

    一个外人,你们这么贴心好吗?

    当然他不是怀疑封辰,他知道封辰这人非常规矩。

    有时候他都佩服封辰的自制力,守着顶喜欢的姑娘还能如此镇定,非常人也。

    封辰自然乐意和唐圆一个炕的,能保护她还能守着她。

    给她打蚊子也方便呢。

    唐圆更习惯跟封辰一个屋一个炕,一开始就是她要求的好吧,跟大佬一炕睡觉倍儿有安全感!

    反正大佬又不喜欢女人,那就跟一个可靠的同性一炕有啥区别?

    她躺下就着,睡得特别踏实、特别速度。

    废话,爬山多累啊,又被宋队长拉着聊半宿,她早就困得不行了。

    望着唐圆恬静的睡颜,封辰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刚穿越的时候一闭眼就能看见满目疮痍的基地,漫天火山灰,满眼荒凉。

    他一个人在末世苟活的时候,连丧尸都不算敌人了。

    在自然的威力面前,任何病毒都是小意思。

    什么人类、丧尸、变异动植物,统统走向湮灭。

    眼前这张平静满足的睡颜,慢慢地可以覆盖记忆里那些惨痛的画面。

    他和心爱的女孩子同睡一炕没有反应?

    废话,怎么可能没有。

    但是他能控制。

    对他来说“她存在”比“占有她”更有意义。

    即便前世他也没有被普通男人的雄性激素控制过,毕竟若是那么容易被激素控制,他还如何成为最顶尖的战士?

    胡乱发情的男人在第一波异动中就死差不多了。

    可此时此刻,他还是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驱使着他,在她耳侧鬓发上落下一个轻浅的吻。

    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在她身边,一觉天亮。

    唐圆一醒来就闻到蒸包子的香味儿!

    宋大娘天不亮就起来煎鸡蛋碎、切菜、调馅儿,然后领着儿媳妇包包子。

    宋队长则天不亮就领着大儿子和另外几个生产队长、小队长去地里转悠,告诉他们要如何如何,各自领了任务赶紧带领自己队员去干活儿。

    唐圆洗漱完毕,就被宋大娘塞了一小盆喷香流油儿的大包子,鸡蛋木耳胡萝卜馅儿、油渣青菜馅儿、纯肉馅儿。

    昨天封辰他们刚带来的肉,宋大娘割了块最嫩的调了包子馅儿。

    必须得让贵客吃好,他们可是大队特聘的技术员。

    这是老头子昨晚上嘀咕的。

    宋队长从外面滚得一身泥回来,进门就找唐圆,笑道:“闺女,这会儿你们大队也不忙吧?要不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去山里逛逛,摘摘野果子啥的。”

    他们这大山里好吃的野果子也不少呢。

    唐圆就看封辰,封辰自然随她。

    季宏岳是乐意逛逛的,他本身就是县干部,心怀抱负,除了前进大队恨不得把其他大队都了解一遍。

    于是唐圆答应再住两天。

    这两天他们就跟着宋队长去山里看农田,现场考察提整改意见。

    虽然一开始唐圆说林知青厉害,可他觉得她更厉害,但是他丝毫不多问,只管问改善农田的专业事儿。

    走累了,宋队长还让几个大小伙子抬着她,他们有专门的类似四川滑竿儿的工具,是以前地主老财下乡巡逻农田坐的。

    封辰倒是想背着她,可她不好意思嘛,主要是不舍得他受累嘛,大佬可是自己人。

    原本说两天,最后又多住了两天,还帮宋队长调整了种植结构,又建议他们在一些山坡上种苎麻。

    苎麻也能固土护坡防治水土流失,还有很好的经济效益,用途多多。

    宋队长一一采纳,对唐圆几个也是万分感激。

    他真心实意对三人道:“闺女以后的口粮我们大队包了,只给细面!”

    不敢包三人的,郑兄弟饭量忒大,一人顶几个人,林知青是城里娃人家有家里补贴,不用他们老农民操心。

    把这闺女给喂饱吃好他们还是可以的!

    唐圆自然不肯。

    他们能帮忙换粮食就不错了,即便不换她也会指导的呀。

    封辰看唐圆不愿意,就对宋队长道:“宋队长能一直跟我们换粮食就好。”

    媳妇儿么,他自己就养得起,不用人家养。

    宋队长跟唐炳德不是一个风格的,他特别精明且会来事儿,说八面玲珑也不为过,平时他绝不会板着脸装严肃,对贵客就更态度和气可亲了。

    “对,郑兄弟不管打猎还是种地,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养家自然没问题,我们呢就是表达一下感谢。不让我们表达我们心里不踏实,这多给的粮食你们一定要收下,千万不能推辞。”

    他多给了五十斤麦子,够唐圆吃一个多月的。

    多了他也怕三人不好拿,毕竟翻山越岭的,不方便。

    这一次他们除了换麦子、面粉,还换了一些日用品、糖盐、煤油等,另外还买了一大捆手纸。

    这是宋队长打发儿子去公社特意买给唐圆的。

    回去的时候为了绕过那段逆流,他们绕远路多花了半天才回住处。

    一回去,封辰就带着季宏岳干活儿去了。

    就移栽树苗和草药呗,这个随时都能干,永远干不完。

    而山外唐香终于请到假期,和宋华章一起赶到彬州县。

    她和宋华章商量了很久,除了采药卖给县医院,真的找不到丁点生财之道。

    收鸡蛋进城卖?

    从唐家村过来要将近两天时间,走一段山路才能搭车进城,什么鸡蛋颠不碎?

    再说去哪里收鸡蛋?

    本身社员家也没几个鸡蛋,换火柴煤油和盐巴都不够呢。

    收鸡鸭卖?那就更不现实了。

    哎,别人穿越都有神秘空间或者系统,女主能无中生有,做无本买卖,她却光溜溜穿过来,什么都没。

    唐香不禁有些埋怨,都让她穿越了干嘛不给个金手指啊!

    最近她受了刺激,感觉必须得赚钱,否则家里整天吵吵好烦。

    之前二哥没媳妇儿是要媳妇儿,现在有了媳妇儿又闹着给他媳妇儿要鸡蛋和鸡汤补身子。

    唐奶自然不乐意,结果就是吵吵。

    哎,都是穷闹的。

    要是有钱就不用那么吵闹了。

    唐香其实也不想管,可距离77年还有四年呢。

    这四年她必须和家人住在一起,逃不脱这个乱糟糟的局面,只能想办法改善。

    宋华章不但不觉得她多此一举,反而认为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像她这样善良孝顺又有亲情的姑娘,少见了。

    他从小被后妈磋磨,亲爸也被后妈挑唆得跟后爸没差别,他没享受过多少亲情,内心深处却是渴望亲情的。

    生病的时候他从唐香身上感受到了母性的温暖,她对他非常关心,他相信结婚以后她会是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他愿意帮她渡过难关,这样她对他的感情也会更加深厚。

    “走吧,咱们直接去封会计家,把礼物送给他妻子,让她帮忙要草药配额。”

    之前他们找封会计,对方拒绝了,估计是把配额给了封辰,但是他们觉得封会计不会只有那么点配额。

    有时候走家属的后门更容易些。

    第50章 抗揍不?

    封大伯一家住在县医院旁边的一座独门小院儿里, 不用跟人合住,很是自在舒服。

    唐香和宋华章拎着提包走到封家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顿住脚步。

    宋华章:“怎么了?”

    唐香忍不住抬胳膊闻了闻自己, 面露嫌弃, 抱怨道:“好臭呀。”她还往宋华章身边递了递。

    宋华章很认真地闻了一下,“是有点, 不过不大。”

    唐香脸更黑了。

    她让宋华章闻一下, 希望宋华章说“香的啊,怎么了”诸如此类的话, 而不是真的说她臭。

    真是个大直男!

    她垮着脸, “臭烘烘的不好去见人吧, 万一熏着人家更不同意了。”

    宋华章笑道:“这个好办, 我们去旁边招待所开个房间, 就可以洗澡。”

    城里有澡堂子, 但那都属于各单位和街道的, 得有专门澡票才行, 不对外人开放。

    他们开招待所的房间就可以从招待所要洗澡票。

    唐香脸颊登时红了,微微低头, 瞥了宋华章一眼, 神情有点嗔怪。

    宋华章忙摆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呀, 就是去洗个澡。”

    唐香立刻笑起来,“我也没说别的意思呀。”

    两人跑去招待所开房间顺便要澡票洗澡了。

    最近封大伯年中盘账, 傍晚下班后会在医院吃饭然后忙到九点左右回家。

    今儿他回家见妻子杨淑娟满脸喜意,便随口问了句:“有什么好事儿?”

    杨淑娟微微笑着, “就过日子呗,哪有什么好事儿?”说着又嗔他, “你现在回来得太晚了。”

    封大伯:“盘账嘛,过几天就好了,封怡呢?”

    封怡是他们小女儿,今年十六岁,读高中。

    杨淑娟:“去江院长家找她同学看电视了,晚上跟她同学住一起。”

    这年头电视可是稀罕物,不只是贵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不到一定职位还没有买电视的资格呢。

    封怡和江院长家闺女关系好,两个小姑娘从小就玩得好,现在也时常一起睡。

    杨淑娟为此颇感骄傲。

    封大伯就没再说什么,挽袖子洗手洗脸,忙一天也累他打算早点休息。

    杨淑娟却兑了一大盆泡脚水,里面加中药包熬的,水呈深褐色。

    “老封,泡泡脚解解乏。”

    封大伯嘴上嫌弃大夏天的泡脚热,却还是顺从地把双脚放进去。

    杨淑娟也搬椅子坐在对面跟他一起泡。

    这也是夫妻的小情趣了,从年轻处对象时候泡到现在。

    不过年轻时候浓情蜜意,一起泡脚是情趣,十年二十年的早没那个感觉了。

    封大伯:“咋?”

    一般这时候代表妻子有话说。

    杨淑娟笑道:“就泡个脚,有啥咋的?”

    封大伯就微微合眼,闭目养神。

    常年在医院工作,或多或少都能学一些养生小招数。

    过了一会儿,他听妻子开口:“老封呀,咱家那草药配额没再涨点儿?”

    县医院一年收多少草药有数,往上交的加自留用的两部分。

    医院和县卫生组一边一半儿,医院这边除了几位领导再就是他这个会计有配额。

    他们当然不会自己去采药,但是可以跟下面社员收,让他们定期交过来即可。

    甚至不需要自己跟人收,医院收了也会把这部分草药的差价返给他。

    差价就是政府定的收购价和他们实际给社员的收购价。

    乡下农民劳动力不值钱,采野草就能换钱?

    他们乐不得呢,根本不会要高价,可以说医院给多少就拿多少,能给钱就是额外的收入,并不计较。

    当然常见药很便宜,难采的药材会贵一些。

    他微微摇头,“能保住现有的就不错,涨是不可能的。”

    从哪里涨?

    让别的院长让给他?还是让上级单位多收一些,让病人多买一些?

    即便上级多收一些,那领导还想多分点呢,也轮不到他。

    杨淑娟本意也不在涨不涨上,她道:“老封呀,你看封辰也不是每个月都来送,不如他那里每个月匀二十斤出来?”

    今儿俩小年轻带着厚礼来请她帮忙,人家给了一包奶粉、一大包糖果,还有一盒进口巧克力呢,另外还给她一条羊绒围巾、一支镀金笔。

    这可是厚礼啊,人家只要每月20斤的药材供应资格。

    当然,这种走关系的采购价比规定的几个大队社员送的价格要高一些,毕竟也要让人挣点嘛。

    封大伯皱眉,抿了抿唇角,“那是给封辰的,不能动。”

    杨淑娟看他想都不想就拒绝,心里不爽,干笑一声,“老封,你看……”

    封大伯打断她,“淑娟,我老娘在乡下,没要过来跟着咱们养老,就算生病在床也没要我去伺候,这些都是封辰做的。”

    如果不是封辰,老太太就得跟着他养老,他才是大儿子。

    当年爹早早没了,因为他读书好,娘和弟弟一直供他。

    说起来轻飘飘的,可过去那些日子是要一天天熬的。

    他在学校读书,娘在家给人推磨,一开始买不起驴,一天天的肩膀都磨烂化脓。

    弟弟比他小三岁呢,从十三岁就下地干大力气活儿,农忙抢麦子抢种的时候他累得直接在地里睡着。

    他做大哥的,读书赚钱了,不但没帮着养家,反而还让老娘和弟弟卖口粮给他娶媳妇儿。

    他发誓要回报老母亲和弟弟的,结果弟弟两口子却意外去世。

    如今,老母亲是侄子在家养。

    就算侄子以前游手好闲,总想进城安排工作,可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坏事儿,也是在照顾奶奶的。

    他知道妻子不喜欢封辰,但是封辰是他亲侄子。

    他没把侄子带在身边养,是尊重妻子,却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杨淑娟拍了他一下,“老封,我可没拦着你孝顺老人呀,你就算把老太太接过来也是应该的,我不会有二话。”

    可封辰不行,他是侄子,还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难道让他来抢自己儿女的资源?

    再说他老大不小的了,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乡下种地赚工分?

    别人能老老实实呆在乡下,他为什么不能?

    县城回乡下一趟也不是很方便,封大伯不常回去,除非封老太托人送信或者封辰进城,否则他们基本不知道老家的事儿。

    不过今儿唐香和宋华章过来走关系,杨淑娟听说是唐家村的就多聊了一会儿,问问封家的事儿。

    通过唐香她知道封辰现在依然不下地干活儿,整天进山打猎。

    杨淑娟就老大不乐意,总有一种封辰靠自家养活的感觉。

    虽然她每个月就给五块钱,并不够养封辰的,可封辰不下地赚工分她就不舒服。

    另外唐香说他整天进山打猎,那打的猎物呢?

    自己吃了?还是悄悄卖了?怎么没来给她家送一些?

    不可能没打着,因为唐香说他经常带野鸡兔子回家,还曾经带人打过好几头野猪呢。

    她寻思既然封辰能自己打猎,那说明可以养活自己,就不需要大伯帮衬。

    那大伯给的一个月五十斤的草药配额就可以还回来。

    老封一年总共也就一千斤的配额,却给了封辰600斤,她娘家堂弟只有400斤。

    其他领导拿了配额都是低价收,定价给医院,老封却是纯纯给侄子捞好处,自己不赚。

    封辰也不是每个月都来送五十斤草药,那不是浪费配额吗?

    不送就把配额交给别人。

    封大伯:“草药这东西本身就不是按月送的,要按草药的收获季送。上一次他说挖到野山药,当种块种下去了,那过阵子他就会来送野山药。野山药这东西压秤,一送估计就有个两三百斤了。”

    如果那野山药品相好的话,他寻思直接帮封辰卖给食堂和医院职工,这样那些山药就不占草药配额,可以让侄子多卖些草药。

    老太太一直说攒钱给他相亲结婚呢,这样也能让他多攒点钱过日子。

    看他咬住不松口,杨淑娟不高兴了。

    “哗啦”抬脚踩着凉鞋走了,不跟封大伯泡脚了。

    杨淑娟很气,不把封辰的配额给她,难道让她从堂弟那里挤?

    她堂弟家里好几个孩子,养孩子怪不容易的。

    再说封辰那里可比她堂弟多两百斤呢。

    就算采的不全是贵药,一般的也有一块左右一斤,两百斤就是两百块呢!

    老封跟她结婚二十年了,对她向来和气顺从,可唯独牵扯他老娘和弟弟(侄子)他就犯轴,跟她都不肯退让。

    真是气人!

    她擦脚上床,扬声道:“你为侄子着想,他可曾想过你?我听人说他天天进山打猎,野鸡野兔吃不完,也不见孝敬一下你这个大伯。”

    封大伯一听却笑起来,“哟,封辰如今这么厉害?会打猎了?真的假的?他自然要卖钱攒着娶媳妇儿呢。”

    他盘算着封辰过阵子也该进城一趟儿了,送草药、买日用品啥的,他又提醒杨淑娟把这个月的糖票和点心票留给,等封辰过来帮他买成东西带回去给老太太。

    孝敬老太太的,给的也不是很多,杨淑娟倒是意见不大。

    当然,她不爽的是老太太得了她的东西舍不得吃,全都贴封辰的嘴了。

    封大伯估计得没错,过了几日封辰就来县城了。

    这一次不是自己来的,唐圆和他一起呢。

    他要来县城送草药,顺便带着唐圆买点需要的物品。

    唐圆提议给封大伯带点獐子肉和野山羊肉、野猪肉啥的,另外带只野鸡和野兔。

    野鸡野兔都是活的,想吃可以现杀,獐子肉和野山羊肉却是熏肉。

    盛夏天热么,生肉放不了两天就该坏了,必须用盐腌制。

    熏过比单纯盐腌咸肉好吃,所以唐圆都给熏了。

    要是依着封辰他是舍不得给封大伯家送的,这可是珍贵的食物,原主大伯又不缺吃的,干嘛要他的肉?

    可是唐圆提了,他不想违逆她,只好忍痛答应。

    挑挑拣拣拿了几块肉给封大伯,心里想着如果路上能卖掉就好了,那就不是他舍不得。

    唐圆也不能说他小气。

    攒了许久的草药,装了两麻袋,轻的重的加起来也有小两百斤了。

    封辰送的草药都是粗制或者没制的,有的按要求日头晒干,有的阴干,有的则是新鲜的等医院自己炮制。

    有鲜药材自然压秤。

    他不想让唐圆受累走路,就跟大队借木板车,这样他可以拉着药材和唐圆。

    唐炳德听说他要去县城,很大方地主动借骡子给他。

    别人除非去医院看病否则别想借牲口,但封辰嘛,不需要开口大队长就借给他。

    一头骡子拉两百斤东西再加俩人,非常轻松。

    主动借了骡子,唐炳德还叮嘱他呢,“背上枪。”

    从大队去县里有点远,还要走山路,保不齐就有那劫路的。

    每个大队都有那么几个闲汉混子,不受大队约束,整天瞅摸着偷鸡摸狗、偷粮食、劫路,反正就是想不劳而获。

    封辰已经把大队那些枪支修理过,还给唐圆改装了一只□□,枪筒只有一半长,后坐力更小,更容易瞄准,而且被他改装过没有炸膛危险。

    这会儿就背在唐圆身上呢,只是没装子弹,子弹在口袋里,不能随便上膛。

    出发前封辰已经教唐圆怎么用枪、瞄准、射击,她手很稳,准头也不错,关键是胆子大。

    唐圆自然不会告诉她,前世大学军训摸过枪打过靶,工作后她认识了两个在乡镇政府工作的转业军官,跟着他们练了一阵子,学了简单的防身术,练习了枪法,学会了开拖拉机。

    唐圆背着□□,跟封辰一起坐在木板车的车辕上,左腿曲着,右腿耷拉下去一荡一荡的。

    想起封辰打猎时的勇猛和敏捷,她忍不住托着自己的□□做瞄准状。

    顺便脑补一下,如果前面或者侧面突然蹿出几头狼,她要冷静沉着地上膛、瞄准、扣动扳机,“砰”不知道能不能一枪命中,估计够呛,那就得更加冷静沉着……

    封辰看她对枪爱不释手的样子,便觉得自己没白折腾,毕竟用简陋的工具改装一支□□可不是容易事儿。

    唐圆脑补了一阵子,又说给封辰唱歌听,那是她从奶奶的旧碟片里找到的,叫什么乙未豪客传奇的,“狼眼凶残,白牙森森,突然堵住你的路口,人生总有遇到狼群的时候。时世艰险,命运坎坷……”

    一路山风习习,封辰听得如痴如醉。

    因为带着唐圆,晚上封辰没有露宿,而是天黑前在某村小学借宿,第二日天不亮出发,差不多中午抵达县城。

    夏日天热,县城比山村更热。

    两人在河边洗脸洗脚,用把手巾打湿挂在脖子上,热了随时擦擦,不至于灰头土脸。

    之后一口气去了县医院送草药。

    封辰不是那种低价送药材的社员,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被各种挑剔质量趁机压价,而是直接给熟人交货。

    那都是封大伯打过招呼的,绝对不让人为难封辰。

    他知道侄子脾气暴躁,要是被人故意刁难只怕会打起来。

    封辰跟人过去过秤,然后摁手印领单子。

    这边负责收草药的工作人员姓单,叫单学军,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圆胖脸,看着挺和气的。

    他主动给封辰打招呼,笑道:“哟,小封,今儿带着……对象来的?”

    封辰大大方方地道:“对,我对象,带着她来县城买点东西。”

    唐圆遮掩着一条熏肉过来,对男人笑道:“单哥你好,辛苦你啦,我们乡下人不太懂行情,多亏单哥帮助。”

    她把用大梧桐叶子包着的熏肉塞过去。

    单收购挑眉,惊讶地看她,哟呵,小媳妇儿比她男人会来事儿啊,竟然这般大方呢。

    这么久也没从她男人手里拿过丁点好处呢。

    他虽然很想要,但是想到封会计却推辞了一下,若是对方收回去那就算了。

    唐圆自然不会收回去,而是笑着又说了几句顺势塞到单哥旁边的提包里。

    单哥很高兴。

    虽然封会计给他打过招呼,日常也一起吃饭喝酒,但是谁会嫌东西多呢,尤其是肉!

    因为这条肉,他对封辰和唐圆就多了几分真心,不是以前纯粹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他笑道:“下一次你们来,可以额外带点能吃的,我给你们处理掉。”

    这就是不走配额,另外内销点儿。

    比如鸡蛋、鸡鸭啥的,都行。

    唐圆心下一动,“单哥,我们乡下穷,别的没有,不过我们种了一些野山药,品相极好,等成熟的时候给你送一篓子尝尝?”

    单哥眼睛一亮,野山药?好东西啊!

    他立刻点头,笑道:“那要的,我们医院的大夫护士都可注意养身呢,野山药是好东西,不管蒸着吃还是炖肉都好。”

    就这么说定了。

    那边封大伯听说侄子来了,就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接侄子,要留他吃晌饭,最好在家里住一宿。

    至于听谁说?

    别看侄子以前名声不咋地,却生得极好,高高大大的相貌又英俊,好几个家里独生女的夫妻找他问愿不愿意当上门女婿,人家给解决工作呢。

    一般情况的城里人是绝对不会随便找乡下对象的,歪瓜裂枣的男人娶不到城里媳妇儿可能会找个乡下女人,城里女青年却极少会找乡下男人的。

    这年头户口和工作是最重要的,男人要是没城里的户口和工作,只靠女人那是绝对不行的。

    有人愿意给女儿找封辰,这足以说明封辰的魅力。

    可惜封辰听都不要听的。

    他过来看看也是怕侄子和人有冲突,毕竟封辰脾气不好。

    结果就看到封辰站在那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正跟单学军在那里说笑呢。

    也不知道说什么,把单学军逗得见牙不见眼的。

    瞅着侄子脸色有变黑的迹象,封大伯赶紧过去招呼一声。

    封辰扭头看了一眼,又跟唐圆说。

    唐圆立刻跟单学军告辞。

    封辰叫了一声大伯,又给他和唐圆介绍一下。

    封大伯听侄子说他俩定亲了,高兴得哈哈笑起来,“你是圆圆,我自然记得你,小时候你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现在唐圆的眼睛也又大又黑又亮,就是不那么圆了。

    但是脑袋还是那么圆,哈哈。

    笑过以后封大伯又犯嘀咕,封辰这小子脾气不好,有点暴躁,唐圆这丫头脾气也挺拗,据说经常跟人吵架。

    这俩人定亲会不会三天两头吵架?

    这要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话,那日子可没法儿过。

    难不成封辰相亲太困难,老娘没办法才给他找这么个凶姑娘?

    他脑补着,嘴上却跟唐圆和和气气地说话,见唐圆也笑眯眯的一团和气,不像个脾气暴躁的,心里也稍微松口气。

    进了封大伯的办公室,他亲自给两人倒水喝,还给多放茶叶。

    他是会计,自己一小间办公室,不会有人来打扰。

    唐圆立刻把背篓拎过来给封大伯往外拿东西。

    “大伯,封辰以前就打点野鸡野兔,数量不多不值当往城里送,他就悄悄在乡下换口粮了。这一次跟大队借了枪,打了几头大家伙,大部分给大队交公了,剩下的给大伯送些吃吃。”

    当然没交公,除了给唐炳德和唐中和几家送点,大部分都做成熏肉挂灶台后面了。

    留着慢慢吃,必须让他们不缺油水。

    封大伯一怔,妻子才说侄子打猎不给送肉,这就送来了。

    他倾向于侄子以前真的没打到什么,这一打到立刻就送过来。

    他心里热乎乎的,“我们在城里一个月还有半斤一斤的肉票,你们在乡下可没有,不用给我们送,拿回去慢慢吃,干农活儿可累呢。”

    唐圆笑道:“大伯,家里给奶留了的,这是给您的。奶整天念叨你们,怕你们在城里口粮不够吃的,怕你们吃水吃咸菜都花钱不宽裕,封辰也是,嘴上不说,其实可挂念你们呢。”

    封辰木着脸,并没有,我一点都没挂念他们。

    媳妇儿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他立刻配合地略低了低头,做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封大伯真的很感动。

    他孝顺老娘也亲侄子,哪怕侄子游手好闲也没多嫌弃,可自己的付出被人知道,被人惦记还有回报,比起单方面付出就是更有成就感,更暖心,以后付出得也更开心。

    “封辰呐,下午别急着回去,带着圆圆去家里住一宿,明儿再走。”

    封辰不乐意,他看唐圆。

    唐圆接收到他的信号,笑道:“大伯,我们和村里的大队长说好了,晚上还去他家投宿,明儿一早从他家走,晚上就能到家了。”

    封辰对去封大伯家很抵触,估计是大伯母不欢迎他,那自然不去。

    封大伯还竭力邀请,后来看侄子和唐圆真的不想去,也想到什么便作罢。

    看来以后想让侄子去家里住,得让他大伯母开口。

    这孩子呀,真是懂事了。

    以前他不懂事,他盼着他懂事,一旦懂事了,他又觉得有点心酸。

    孩子懂事的过程,必然是……经历痛苦的过程。

    封大伯问了问封奶奶如何,又领着他们去食堂叫了两大碗面,每碗面加了一个荷包蛋,又跟食堂师傅买了一大兜子馒头给两人带回去。

    他又回家拿了一些自家攒的以及跟人换的票回来,要领着两人去县供销社买东西。

    糖、点心、酱油醋、煤油、电池等,能买的都买点。

    封辰给唐圆买了一双布鞋,他其实挺想给唐圆买皮鞋的,她不要。

    唐家村那边泥里来泥里去的,现在也没有碎玻璃烂钉子啥的,赤着脚最方便。

    买完东西两人跟封大伯告辞,让他赶紧回去上班,别耽误工作。

    封大伯:“回去跟你奶说,我很想她,有时间就回去看她。我不在家,你奶就靠你照顾了,你多上心。”

    他叮嘱了不少。

    封辰只点头表示记住了。

    唐圆笑着补充,“大伯,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奶奶的。”

    封大伯朝她笑,现在对她印象改变不少,觉得她不是别人说的那个暴躁丫头。

    两人跟封大伯告辞,赶着骡车顺着人民大道往城外走。

    骡子中午在医院喂过草料饮过水,还把拉的骡粪蛋也捡着了。

    没错,按照唐炳德的要求,他们带了一个专门装骡粪蛋的细长篓子,不但自家的牲口粪要捡起来,要是看到别人家的马骡子驴的拉粑粑,也要捡起来。

    这三种牲口拉的巴巴都是一个个的蛋蛋,当场就能捡起来,不像牛的那么稀,一泡泡的得干了才能捡。

    这可都是肥料!

    甚至有人为了抢牲口巴巴打架的。

    可惜他们大队离县城太远,不能来城里掏厕所沤肥,人家城郊大队就好了,白得那么多肥料,庄稼收成就好。

    唐圆心里惋惜,表情就深沉又纠结。

    封辰看得好奇,不知道她想什么那么一本正经,难道是分析大伯?

    两人正各自深沉着,突然听见两道嗤笑声。

    “哟,这么巧?这不是胆小鬼封辰嘛?”

    四个十七/八岁的无业二流子一字排开挡在路上。

    他们两人穿着仿军装的绿色裤子,黄色胶鞋,一人穿着墨绿色背心,一个朝后戴着一顶仿制军帽。

    这些小青年耍手段办病退或者啥的逃避下乡,又没有工作,整天就偷鸡摸狗、拉帮结派制造事端,当然有机会也搞搞投机倒把。

    封辰以前就跟他们混。

    二月那会儿两帮打架斗殴,封辰被人开了瓢,醒来换了芯子就回家了。

    他没想过找那些人报复,没想到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唐圆替四个二流子点蜡,你说你们得罪谁不好,得罪大佬?

    他一拳能打晕一头野猪,难不成你比野猪还抗揍?

    四个二流子看封辰竟然还带着一个妹子,立刻吹口哨起哄。

    “妹妹,咋跟个胆小鬼一起玩儿啊,不如跟我们哥儿几个去玩儿啊,我们带你去看电影,请你吃雪糕。”

    一个二流子立刻掏出一把零钱来,朝着唐圆晃了晃,诱惑她。

    “唰啦”唐圆把□□端起来了,“不想死就滚啊!”

    不吓跑你们,我怕大佬一拳给你们揍扁了。

    “呀!”四个二流子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抬手虚推了推,“别啊,不玩儿就不玩儿,干嘛拿枪吓唬人?”

    “妹子,这是真的吗?”

    “对啊,你会打枪吗?”

    唐圆嗤笑,“你要不要把脑袋凑上来试试?”

    四个二流子赶紧摆手说没事,立刻撤了。

    封辰压根儿没瞅那四个废物,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唐圆脸上。

    她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他从口袋里掏出四粒子弹给她,小声道:“一会儿出了城照着他们下半身打。”

    打中下半身不会死人。

    他是末世来的,遵循的法则和现在不同,强者为尊、反杀无罪是他们的基本准则。

    这几个人等会儿肯定会纠结别人在路上堵他们,不给点教训会让他们越发嚣张,没完没了。

    唐圆眼睛睁大一圈,小声道:“不行的,不能随便开枪,他们只是二流子又不是敌特反动分子。”

    她以为封辰小时候在城里混惯了,三观略有点歪,就想借机小小地规劝一下。

    封辰低笑,“那你就打准点,打他们脚下位置。”

    他从不放空枪,出弹必见血。

    唐圆:“那不行,他们不值当浪费子弹。”

    还是大佬拳头好用,一拳一个二流子,怕啥?

    还真让封辰给猜着了。

    那四个二流子又纠结了几个哥们儿跑到城外堵截封辰,他们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搬砖、钢筋、棍子,竟然还有剔骨刀!

    看到这些唐圆怒了!

    我靠,什么仇什么怨,带着武器来欺负人?

    真是无法无天了。

    大佬,揍他们!

    唐圆坐在骡车上,热闹都没看着,真是没劲儿。

    这些二流子就是战五渣,一窝蜂涌上来,她都没看到大佬怎么出手的,这些战五渣就倒一地。

    好像他就踹了一脚,他们就都倒下了?

    啧啧,废物!

    懒得理睬废物们,唐圆招呼大佬上车,他们还得赶着去投宿呢。

    走了一会儿,封辰微微偏头,往后瞥了一眼。

    唐圆:“怎么了?废物们追上来了?”

    封辰:“不是。”

    不是那群人,而是另外几个人跟着他们。

    两个中年女人,两个……半大孩子?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自然不会随便认为路上的行人是跟着自己。

    而是这两拨人有点鬼祟,自己快他们就快,自己慢他们就慢,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就奇怪了。

    回去东西少负重轻,道路平坦,封辰就让骡子小跑起来。

    那俩半大孩子是步行,很快就被甩开了,但是那俩妇女却是骑车跟随,竟然……一直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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