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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颜宁馨的球技艳惊四座后,就没有之后了,因为颜家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颜景昭乡试,甄氏在这段时日大概也不会再带她们姐妹们出去。


    六月底是窈娘生辰,她不管自己的生辰礼物是什么,反而要送一张画给解氏。


    “娘,您选一件平日穿上去最美的衣裳,对,不需要特地打扮,就坐着这里,女儿今儿帮您画。”


    解氏把原本的绣牡丹的繁复样式的比甲换下,听窈娘的换上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衫,头上仍旧只插珠钗。


    母女二人对坐在画,其实窈娘画技也算不得非常高超,但是她敢下笔,而且很勤奋,那日即便是看了马球回来,她都会对着名画马,连她爹和她哥哥也都被她问过技巧。


    在窈娘看来,画人物最重要的是抓住特点,就像解氏给人的感觉就是肌肤光丽,纤巧袅娜,天生一股温柔之气。掌握了这个,其余的地方稍作简略也是可以的,她先大概画出轮廓,开始一笔一笔瞄着细节。


    而坐在对面的解氏一直很慈爱的看着女儿,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小姑娘已经开始发育了,日后肯定会比她出色,因为她生活在这样金堆玉砌的家中,却还能坚持上进,很是不容易。


    甚至到现在,窈娘还说她在西北读书的时候瞎胡闹很后悔,要不然肯定比现在更厉害。


    “娘,您坐的有点累吧,可以稍微动一下,没关系的。”窈娘笑道。


    解氏摇头:“不累,我这样坐着就挺好。”


    母女二人午膳都没吃,一直画的下午,窈娘才大功告成。


    以前解氏只知道窈娘画别人画的不错,但没想到她把自己画的这么好看,她疑惑的看着女儿:“这真的是我吗?”


    “当然是您了,怎么我画的不好吗?”窈娘觉得自己这幅画画的还挺不错的啊。


    解氏迅速摇头:“不是,是画的太好了,我有这么美吗?”


    窈娘赞美她娘:“当然啦,您是最美的啊,您以往我以前夸您的话都是骗您的啊。”她说完,周围的妈妈们丫鬟们也都夸赞起来。


    一向对什么都颇为淡定的解氏围着自己的美画打转转,窈娘了然,谁不愿意看到自己这样最美的样子呢?


    反正娘喜欢,窈娘就高兴了,后来听说颜应祁见了一面喜欢,一面又对窈娘这般吃醋:“怎么只想着跟你娘画?你爹爹呢?”


    窈娘则振振有词道:“因为女儿的生日,就是娘的受难之日,所以女儿想画一幅娘的画送给她。至于爹爹嘛,我原本想的是等有一日爹爹闲了,给你们夫妻画一张坐在一起的,但是爹您如果要单独画的话,那也可以。”


    “我当然是想和你娘一起画的,过几天我就休沐。”颜应祁可是迫不及待了。


    “爹,您这也太急了吧……”窈娘这么画一幅画还是很累的,因为给长辈画和别人不同,要精益求精。


    颜应祁还是挺了解女儿的,他立马提出来道:“你若给我画了,我教你裱画,这可不是谁都会的?”


    果然,窈娘一听说颜应祁要教她裱画,就立马答应下来。


    今年窈娘过生辰,解氏请小戏班子热闹了一日,甄氏及姐妹兄嫂处各有表礼。解氏又在花厅里摆了几桌,连有身孕的于氏都过来了。


    解氏又当着众人把窈娘给她画的画像展开,众人啧啧称奇,甄氏还道:“我早听说三丫头画技了得,如今一见就更是了。”


    窈娘笑道:“大娘,等你何时有空了,我也帮你画一幅啊。”


    这种场面话能让气氛和乐融融,窈娘也是没少说,但甄氏还真的想要一幅,随着年纪的增长,原本白皙嫩滑的脸有了皱纹和斑点,即便如何遮盖,也无法掩饰。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三姐姐,没想到你还真的画的可以啊。”莹娘目不转睛的看着解氏的画像。


    就她这个口气,窈娘当然能听出弦外之音,这意思就是以前她觉得窈娘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窈娘也懒得分辨,只是对她道:“喏,这是时下大家最爱的葡萄酥山,好多人买呢,还不一定买得到。”


    颜宁馨自从马球会之后就再也没出过门了,她默默的吃着手边的桂花冰酪酥,情知窈娘虽说不是大房的姑娘,但不管要什么,她娘都会满足她。所以她们现在喝的都是时下最热门的饮子,桌上的菜色也精致可口。


    大家说的很热闹,可热闹都是她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甚至没人提起她的马球如何。


    “多谢三姐姐。”莹娘倒是喜欢这葡萄酥山。


    又听甄氏问起解氏:“景昭准备的如何了?这马上就要下场了,家里都盼着呢。”


    解氏倒是说的很保守:“他还年轻,勉力一试吧,我看大家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倒是景文那孩子,我前儿还听老爷说他钟灵毓秀,诗词颇有造诣。”


    “那孩子性情古怪又贪玩儿。”甄氏提起儿子,暗自想起儿子因为莘婉不吃不喝好些天,心如烧焦了一般,好容易恢复正常,现在她的心都吊着。


    殊不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即便是解氏,她对三老太太选的这儿媳妇关氏也不是很满意。婆媳之间现在面上看起来和气,实际上内里也是波涛汹涌。


    “我看景文就很好,这男孩儿越发不能拘束自己的天性。”解氏说这些话其实并非是她真的想说,而是她在扮演一个主母的角色,这么热闹的地方,她甚至想躺在榻上多睡会儿。


    饭毕,解氏和甄氏还有关氏于氏几人在一旁打马吊,姐妹们也开了一桌,莹娘手气好,牌瘾也大。


    “自摸。”莹娘兴奋不已。


    窈娘笑道:“四妹妹,你这是杠上开花啊,来,钱给你。”


    倩娘今日手气很差,她每个月不过二两的月例,平日里还有一两拿出来补贴。殷姨娘那里又不受宠,只靠月例过活,先前颜景璋的份例在她那儿拿着,现下颜景昭成亲之后就给到了于氏这里。


    平日份例很足,但是见打牌一下就开出去半吊钱,她就脸色木然了。


    莹娘注意不到这些,窈娘却看到了,她知晓倩娘为了参加那些花宴诗会,那些诗会都是轮流做东,又讲究排场,动不动就十两二十两银子的花销,倩娘手里应该是没什么余钱了。


    倒是颜宁馨不留意,开钱就开钱,也不怎么在意输赢。


    下一局又是莹娘赢钱,她欢喜的很:“来来来,大家快些开钱。”


    窈娘递钱给她:“给,下一局咱们都认真点打。”


    对于窈娘而言打牌就是个消遣,可对于于氏而言,打牌还要喂牌给婆婆,让长辈们高兴。于氏的母亲是下嫁的,起先听说也是十分傲气,但是父亲仕途非常不顺,她要和所有人打好交道,慢慢磨平了性子。


    平日于氏耳濡目染,对待长辈们都很恭敬,对小姑子们都友爱的很。


    相较起来,关氏因为一直输钱,脸慢慢不受控制的垮着,解氏倒是一切如常,还和甄氏说起节礼的事情:“我听说齐王世子要过了中秋才走,到时候是不是也要送些中秋礼过去?”


    甄氏点头:“是,本来我想和你说的,想着这才六月还觉得太早。”


    两位主母谈了一下家务,于氏忽然道:“儿媳现在有了身孕,也不好再伺候二爷,我身边的念儿准备开脸了给二爷,明儿过来这里请安。”


    甄氏笑道:“你们房里的事情,你们自个儿决定。”


    什么自己决定?甄氏和殷姨娘都旁敲侧击好几次了,她若再不做决定,到时候婆婆直接派个人来,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关氏原本还在为输赢担心,但现在见于氏这般,又觉得即便有身孕,也只不过是待遇稍微好一些,根本不能舒心。


    嫁人之后,就没有一件舒心的事情。


    傍晚,朝霞如火,热闹了一天的三房也寂静下来,窈娘只是觉得累。小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喜欢打马吊玩儿,现在空闲的功夫她宁可自己独自看书,觉得没什么意思。


    进入七月以后,上半个月还好,下半个月却热的让人焦躁不已。


    窈娘她们也因为天热,只需要上半天的学,下半晌自己在家休息。这日也是如此,吃完午饭后,她便在房里休息,这个时候实在是太热,出去容易晒伤,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过来了。


    “大姐姐,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窈娘打着哈欠问道。


    颜宁馨则是有事相求:“上次咱们不是去参加马球会吗?我想让你帮我画一幅当时马球会的场景图。”


    “马球会?那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呀!”现在天气太热,窈娘实在是懒得动弹。


    却听颜宁馨道:“我相信你,你的画技很好,颜料我送了过来,你若给我画了,我必定谢你。”


    窈娘笑道:“这倒是不必了,只不过画画也是要功夫的,再说都过去几个月了,我还得想想,若是画的不好,可别嫌弃。”


    颜宁馨松了一口气:“我还真的怕你不答应。”


    窈娘打了个哈哈,她纯粹是因为练手,所以现在什么都画,等将来她学成了,要再找她画,当然就是看她心情了。


    “不会,那大姐姐,你想要大概画谁在画里面呢?主要是你们打马球的场景吗?”窈娘问起。


    颜宁馨心想还能够要求,所以她道:“可以所有人都画进来吧?”


    “不能,我也画不得那么多人,甚至你今天要我画,我好些场景都记不住了,我的很多人物都只是画出人物特质来。”窈娘道。


    颜宁馨没想到窈娘这么利索的拒绝,全然不委婉,她只好道:“那就请三妹妹主要画最后打成平局时,在场众人的画面吧,其余的都随妹妹,我并不懂这些。”


    窈娘颔首。


    见大事告成,颜宁馨就先回去了,在路上她和金盏银丹道:“表兄昨儿又送了兔子过来,是吗?”


    金盏笑道:“您上次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世子就记在心中,可不就巴巴的送过来了么?”


    “是啊,也只有表哥和我的亲哥哥一样,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也少不得为他筹谋许多了。”颜宁馨似有所觉。


    偏回来房中,还未坐上一息的功夫,又听说甄氏喊她过去。


    颜宁馨有些奇怪,甄氏虽然对她从无克扣,人看着也温良恭俭,但是她有自己的儿女,她那一双儿女就不知道要操多少心,哪里还管得了自己?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过去了,但是请安时,发现甄氏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同情和怜悯。


    “夫人。”颜宁馨有些不明所以。


    甄氏缓了一口气,但还是说了:“我知道你和吴公子很是要好,你这孩子也难得和别人投缘,只不过……”


    原来是吴羡,颜宁馨笑道:“他如何了?这些日子我没有出去,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甄氏看了她一眼,决定长话短说:“吴公子定亲了。”


    “是吗?也不知道定的是哪家?”颜宁馨还好奇呢。


    甄氏看她神色轻松,就忍不住笑道:“说起来也不是别人,就是龚家四姑娘。”


    龚四?那个和颜四一样,性格有些刁蛮的姑娘,颜宁馨真是默默为吴羡掬一把同情泪。


    见颜宁馨没有任何感觉,甄氏心想她都听说吴羡因为此事绝食了,这位大姑娘还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自然,颜应祁对长女的婚事另有安排,似乎看不上吴羡,认为他不学无术。


    从甄氏这里出来,颜宁馨才后知后觉,原来甄氏是怕她伤心难过啊,其实也没什么伤心的,她和吴羡与其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好兄弟呢。


    后来,窈娘也听说过这件事情,但解氏是这么和她说的:“你现在的年纪,说小也不算很小了,一定要注意分寸。你看这次明说是你哥哥科考,家里姑娘不出门了,实际上也是因为你大姐姐的缘故。”


    “不就是打了一场马球吗?”窈娘倒是觉得不至于。


    解氏笑道:“她太引人注目了,别的人就会被比下去啊?再者,她到了将笄之年,也该有些分寸了。家教若是很严的人家,二门都是不许出的。”


    也就是说是因为别人嫉妒,才有了颜宁馨不能出门,窈娘比较关心的是:“是谁出告密的?”


    “我的消息是打探到殷姨娘。不过呢,说实在的,大夫人身边想出头的人不少,无事还要生非,多的是见不得人好的,她们为了表忠心说大姑娘的风头盖过四姑娘,那又何必再去呢?”解氏自己就不知道被下人在三老太太那儿中伤过多少次。


    其实一开始三老太太对她解氏也没有这么苛责,慢慢儿的身边人撺掇勾起了三老太太的心思,你永远也不要低估有些人的恶意。


    窈娘听到是殷姨娘,就明白了:“她是为了二姐姐吧,好不容易二姐姐有些才名,大姐又出了风头。”


    “虽然说都是你爹的孩子,但不少人家很挑嫡庶,若是姨娘生的,还有不要的,她要是平嫁旁人不会说什么,若是想高嫁,恐怕就难了,这也是她们为何要名声的原因。”解氏自己就是庶出,她长到一岁才知道生母另有其人,对这些事情体悟颇多。


    “唉。”窈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解氏就教她:“你不用和她那般辛苦,你哥哥若是秋闱中举,你祖父是布政使,父亲是吏部侍郎,比她们还强呢,再者,娘也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窈娘听到嫁妆两个字脸一红:“娘,您说什么呢……”


    “我这么说当然也是为了你好,也不枉费我陪着你进京,都满十二岁了。”解氏笑道。


    窈娘忍不住害羞起来,又见解氏吩咐宋妈妈:“大奶奶的补品吃的太多了,你和账上说一声,不能超过份例。”


    “怎么了娘?”窈娘问起。


    解氏不禁道:“你嫂嫂先前说要燕窝滋补,燕窝在咱们家也算不得什么,后来又要各种贵重的补品,我找大夫替她看过,她的身子没有问题,本来有没有子嗣这也是缘分问题,她才嫁过来多长的功夫啊,就拼命吃补品,什么贵就吃什么。”


    做婆婆的都觉得能够体谅,关氏自己却十分心急了。


    若是关氏自己自掏腰包就算了,偏偏她要吃什么都让她的丫鬟和厨房说一声,解氏起初还觉得没什么,人家嫁过来三房也不是吃不起,但关氏也是够变本加厉的。


    窈娘冷哼道:“虽说我也讨厌那些恶婆婆,可是像嫂嫂这样的,也就是在咱们家里了,再没见过第二家的儿媳妇这般,晨昏定省没有,平日针线也是难得进上,婆母说话,从未见她帮腔。”


    解氏则以此教导女儿:“她没把我放在眼里呢。我也教导你,举凡是大户人家,你心里怎么想的人家不需要知道,也没人要你把婆婆当亲娘,就像你爹,脾气算傲吧,可是见着上峰也得行礼,就把婆婆当上峰相处。”


    这一点倒是说的很新鲜,窈娘感觉自从她过生日之后,娘就会教她很多家中细务。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窈娘则回去画画,她画画时不喜欢人吵闹,周围的下人们也安安静静不敢发生响声。


    “啪。”


    关氏却摔了个茶盏。


    喜鹊吓的不行:“是宋妈妈说的,夫人那边说好端端的吃太多补品,反而对身体不好。若是真的体虚病弱,也该让大夫配丸药。”


    “我不过就是吃了些人参雪莲,往年在家中,母亲操持那么大的一个家,若我多吃什么母亲必定诟病,现下好容易嫁人了,我吃补品还不是希望早日有身孕。我看是婆母看我不顺眼,知晓我是老太太看中的人,所以不愿意我有孕。”关氏总觉得被针对。


    喜鹊默然不语,大奶奶把补品当炖吃,早上燕窝粥是必不可少的,隔三差五就要吃人参鸡汤,还要一整根人参,要不就是雪莲炖羊肉,更别提阿胶、虫草鹿茸这些了,甚至每日都还要用藏红花泡脚。


    更别提海参、鱼胶,就连关氏吃的零嘴都是茯苓糕八珍糕。


    这些吃了其实也是有作用的,喜鹊也知晓关氏的心思,不由得建议道:“大奶奶,约莫是夫人觉得花费太多,要不然就咱们私下自己去买。”


    “你知道什么,那些参片才值当多少,一两人参值三十两银子,一斤要四百两。再有天生雪莲是贡品,外面哪里买得到。”关氏很是烦躁,她也是知晓公公几乎住在婆婆这里,所以什么皇上赏赐的贡品那些家中也有。


    喜鹊也是没办法了,大奶奶看来不会从嫁妆里拿钱出来。于是她出主意:“这可怎生是好呢?要不然等您回娘家的时候和夫人说一声?”


    关氏心想正好她娘中秋前来京了,让她娘敲打一下婆婆也好。


    **


    却说窈娘的画画好之后就送去给颜宁馨,颜宁馨一眼就发现这幅图很妙,这图里看起来风姿最为俊逸的是沈临风,她表兄齐王世子的尊贵潇洒,还有她勾球的动作,简直是栩栩如生。


    “三妹妹多谢你了。”


    窈娘笑道:“不必客气,你收好就好。”


    齐王世子中秋之后就离京,这辈子也许很难再和大姐姐见面,她这里又有殷姨娘甄氏各有亲娘打算,想到这里,窈娘也希望颜宁馨看到这幅画留一个念想,也是个慰藉。


    她没想到的是,颜宁馨其实是把画送给齐王世子的,她还道:“表兄此去也不知晓何时我们兄妹再见面,这幅画就作为我的临别之礼吧。”


    齐王世子打开这幅画,虽然和名家之作完全不能比拟,也不是大师的手笔,但稚嫩之中能看出用心,尤其是马球场上的肆意潇洒,看的很清楚。


    可她想多说几句的时候,见颜宁馨外边的教养嬷嬷在轻咳,他也不好坏颜宁馨的清誉,便不再多说。


    而齐王世子临别之际,见沈临风兄妹来送他,也拿出这幅画送给沈临风,他原意是想送给沈陌的,但是男女授受不亲。


    “这幅画是我表妹颜大姑娘所作,陋作让大家见笑了,小王在京数日,与你们兄妹一见如故。这画正好把我们在马球场的情形画了下来,所以想送给沈公子留作纪念。”齐王世子也希望沈陌能够继续迷恋他。


    沈临风打开画作,这幅画一看就是色感极好,至少画画的人心中温暖,所以画作竟然也是明亮温暖。


    最有意思的是他们打马球的旁边,有一只小野猫偷吃点心,更添趣味。


    这幅画绝对是诚意之作,沈临风拱手:“多谢世子了。”


    齐王世子在马上回礼,策马离去。


    等听不到马蹄声了,沈陌才对哥哥道:“哥,你把这幅画给我看看?”


    沈临风递给了她,沈陌素来以亲哥哥为傲,现在看了这幅画,不由得道:“这位颜大姑娘还算有眼光,把哥哥你画的最俊。”


    沈临风含笑摇头。


    第32章


    “你是说大姐姐送了一幅画给齐王世子?”窈娘从绣绷中抬起头来,看着刚回来的青黛。


    青黛急着点头:“那日跟着大小姐出门的好几位,若非她们说起,奴婢哪里知晓。”


    窈娘倏地站起来:“我在家里画的这些画,怎么能够传到外面去呢?这个大姐姐怎么回事儿啊,我还以为是她自己留作念想才送给她的。”


    说罢,她按捺住自己的脾气,让下人去把颜宁馨请过来,先和本人核实一下到底是否有此事?


    颜宁馨还不明所以,过来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让三妹妹画了画,没给什么谢礼,所以她生气了?可当时是三妹妹自己推辞,一直不要的啊。


    但见到窈娘时,见她一如往昔,她就放下心来,还问道:“三妹妹,你找我过来可是有事儿?”


    窈娘笑道:“这几日家学停了,我有几日没见过大姐姐,正好想起我之前画给你的那幅画上有一处瑕疵,想拿回来改改?这不就把你请过来,等会儿我改了,你再拿回去。”


    颜宁馨一愣,这幅画她早就送出去了,没想到窈娘还要,所以打了个哈哈:“三妹妹,何必麻烦,我看挺好的,没什么瑕疵。”


    这话让窈娘心更沉了,如果她是立马认错的人,窈娘还能说她不知者无罪,毕竟看的出来颜宁馨对男女大防不是很在意。可若是真的送人了,还佯装不知,那就是撒谎,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窈娘道:“大姐姐,我既然要改,肯定也是我发现有什么了。又不麻烦,你让人找出来就是了?”


    颜宁馨当然没有,她想再搪塞,但见窈娘打量她,所以才说了实话:“三妹妹,实不相瞒,我送给了我表哥,他此去封地,日后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所以我才送给他的。”


    “你送给齐王世子?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呢?”窈娘非常生气。


    颜宁馨摊手:“我若提前和你说了,你肯定不同意啊。”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窈娘对她已经不能再以礼相待了:“大姐姐,你找我画,我从未推脱,画了好些日子才送给你。你却一声不吭的就送给外人了,你这样咱们姐妹日后也很难相处啊。”


    她把外男改成外人,就是因为原本这府里没什么人知晓自己的画落入齐王世子手中,她若是嚷嚷出来了,反而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颜宁馨叹了一口气:“三妹妹,是我不好。”


    窈娘看着她道:“行了行了,日后呢,你若是再借花献佛,又不顾名节,那我必定会告诉大人的。”


    颜宁馨保证:“三妹妹这事儿我做的不对,日后肯定不会再如此了。”


    窈娘缓缓点头。


    这颜宁馨走出去的时候,金盏还道:“其实这画送给您就是您的了,三姑娘何必计较那么多,我看她是怕您没说出她的名号来。”


    “可我还是给外男了,也是我的不对吧。”颜宁馨自责。


    金盏道:“若真的男女大防这么重,三姑娘不也是和大爷还在一起弹奏曲子。”


    “好了,金盏,我知道你是一心维护于我,但你的这些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又将如何呢?再者,三妹妹的性子比起四妹妹来也是不遑多让,只是她没有四妹妹那样刁蛮在明面上。”颜宁馨提醒。


    其实三妹妹这个人比四妹妹更难对付,若不得已,她还真的不愿意得罪。


    尤其是大家都说颜景昭才智出众,很擅长写文章,若乡试中了,就是举人了,前途无量的很,作为颜景昭的亲妹妹,下人现在多巴结她的。


    还好,三妹妹刚刚说不会告诉爹和二夫人,她怎么可能还会傻乎乎的四处嚷嚷。


    实际上,当日窈娘就旁敲侧击的说了,正好颜应祁不忙,和她们一起用晚膳。


    “爹,没想到三姐姐把我送给她的画送给齐王世子了?原本我还想有个地方没画好,想拿回来改下,这下可好了,都跟着去山东了。”窈娘嘟嘴。


    颜应祁放下筷子,拧着眉头道:“什么?”


    在颜应祁看来想的就太多了,这个颜宁馨该不会是私下牵线做红娘,想让齐王世子和窈娘有私情吧。否则作为姐姐的,怎么能随便把妹妹闺阁之作,拿去外面呢?


    窈娘觑见颜应祁的脸色,心中有一瞬间的痛快,她可不是好欺负的,和莹娘一样平日胡咧咧做什么?像颜宁馨这种行为,就该让能够辖制她的人制她。


    “爹,您怎么了?”窈娘还佯装不知。


    颜应祁摇头:“没什么。你大姐姐这样做实在是欠妥当,等会儿我去问问她。”


    窈娘反而帮颜宁馨说起话来:“爹,这事儿您就别和大姐姐说了,您要是说了,她准保知道是我说出去的,到时候我们姐妹之间反而生了嫌隙,反正日后我不送画她就好了。”


    “窈娘这件事情非比寻常,我且问你,你可有署名?”颜应祁问。


    窈娘迅速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名家,也没有名号,怎么敢随意署名呢?”


    听到女儿没有署名,颜应祁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窈娘,此事你也要放在心上,日后不能随便赠画给别人。”


    “女儿明白。”窈娘笑道。


    颜应祁很认真的和解氏道:“你要好好教导咱们女儿,对别人,无论这个人多么亲近,也都要有防备之心,不能太过纯真善良,反而被人坑的卖了都不知道。”


    解氏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好,我知道了。”


    颜应祁忍不住戳了一下她:“你呀,你们母女若是没有我在身边怎么行啊。”


    窈娘赶紧别过脸。


    听闻过了几日,颜宁馨那里就送了两个教引嬷嬷过去专门教导规矩,她已经不必再和妹妹们一起读书了,而是多些规矩礼法。


    在学堂里,莹娘说的绘声绘色的:“那两个嬷嬷都是五大三粗的,堵在门口,连金盏银丹两个丫头都被罚了。”


    窈娘内心有一丝愧疚划过,但是想起颜宁馨那样坑她,她又硬起心肠来。


    散学之后,倩娘对窈娘道:“大哥哥明日就要下场了,我这做妹妹的也帮不上什么忙,遂缝了一个辟邪的香袋,还托三妹妹替我转交。”


    “二姐姐真是有心了。”窈娘笑道。


    走在后面的莹娘却是一惊,立马上前问道:“二姐姐你何时做的我怎么不知道?也不喊我一起。”


    倩娘脸上倒是很平静的道:“怎么没有,那日从马球场回来我还专门和你说过,你自个儿没放心上吧。”


    莹娘脸一热,她当时因为陷入沈临风的风姿之中,自然也不记得二姐说什么了。


    “四妹妹,我哥哥那里什么都不缺。”窈娘笑着。


    颜景昭的考篮有解氏帮忙准备,关氏也在一旁协助,窈娘匆匆看了一眼,什么笔、墨、砚、镇纸、水注便罢了,甚至连卷布、油布门帘、号顶、蜡烛和烛台、小凳、搁脚板、枕头、面盆、衣竿、竹钉、锤子、水筒、小炉子都有。


    莹娘道:“我娘昨日还在小佛堂里替大哥哥祝祷呢。”


    甄氏当然在祈祷,她在祈祷颜景昭考不上,并且是非常虔诚的求着。


    而颜景昭好整以暇,见解氏又把参片和剥好的桂圆肉放在书箱里面,他还道:“娘,我也时常辟谷,您千万别准备太多吃的,到时候全部糟蹋了。”


    “三天可不好过啊,你不是爱吃娘做的卤鸡,明早我起来做了把它们都切好,免得被官兵翻的乱七八糟的。”解氏甚至不太放心关氏准备,都是她自个儿准备的。


    窈娘笑道:“哥哥,你今天紧不紧张?”


    “还好吧,我并不是很紧张。”颜景昭自负也有自负的资本。


    这一夜其实颜应祁也睡的不踏实,解氏已然如此,不少人因为科举失利,甚至一蹶不振,更何况是景昭这样的人。


    天还未亮,颜家人就来送考,连窈娘也被下人摇起来,送哥哥出门。


    女眷们送到二门止步,解氏扶着宋妈妈的手,对站在一旁的关氏道:“现在还早,你回去歇着吧,不必过来我这里了。”


    关氏行了一礼,倒是显得很恭顺:“是。”


    因为颜景昭要下场,府中喧喧嚷嚷,连颜宁馨都知晓了。她这几天过的都不好,和木偶人似的,那几位教引嬷嬷不打她也不骂她,但是一遍遍重复让她学着枯燥无味的规矩,偏偏颜宁馨还没办法恨谁。


    她大概知晓可能是窈娘下手的,毕竟是经过窈娘的事情,颜应祁才让甄氏再给她两个嬷嬷管教她。


    这个三妹妹果真不好相与,和四妹妹吵嘴吵过也就过了,和这位三妹妹不对付,她是真的不会放过你的。因为她的名声在父亲那儿坏了,日后待遇一切可能都会降低。


    这样的手段可能是她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


    乡试考三场,每一场考三日,这些日子无论是对考生还是对考生的家里人都是煎熬,然而这个时候关夫人却上门了。


    关夫人本应该在中秋之前到的,但是因为路上船只出现点问题,所以延迟了数日才到。


    这也是窈娘头一次打量到关夫人,明明天气并不凉快,她身上的青呢比甲还显得那么厚重。解氏还专门介绍自己给她:“亲家夫人,这是小女窈娘。”


    关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哦,原来这就是三姑娘啊。”


    “原本准备等景昭回来再接亲家过来玩儿,没想到亲家你亲自上门来了,不知安顿好没有?”解氏寒暄着。


    关夫人倒是很快调整过来,笑着道:“一切都好,原本我不应该上门的,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家又是难得的慈善人家,有您这样和气的婆婆是她莫大的福分。但是我上京之前,贵府老太太让我带了不少东西上京,我又想着先送过来。”


    解氏又连忙谢过后,让人引着关夫人去关氏那里说话,她可没有拦着儿媳妇不和娘家人见面的癖好。


    可窈娘就忍不住道:“上次您停了嫂子的补品,我看她必定要告状的。”


    “那就让她告好了,她爹娘可比她明白。”解氏可不在意,关氏闹的越大,对她而言就越不利。


    窈娘支着下巴,忍不住道:“为何关家也是世代书香,怎么嫂嫂的某些举动令我觉得不可置信?”


    解氏莞尔:“你大姐姐还是颜家大小姐呢,难道她就一定是贵女做派吗?”


    “也是。”窈娘恍然大悟。


    解氏则道:“所以说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你可要牢牢记住。就像很多有学问的人,人品未必一定很好,像那日咱们出去,街上看到穿着长辈赐的飞鱼服的纨绔子弟,那些人还不是勋贵出身。”


    “所以这就是大夫人宁愿嫁给爹做续弦的原因吗?无论如何,爹是世家出身,才学一流,官位又高。”窈娘道。


    解氏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这也没什么。你不是喜欢欧阳修的文章吗?那欧阳修第一任妻子胥氏,是开封府尹、翰林学士胥偃的女儿,十七岁月子还未坐完就死了,很快欧阳修又续娶了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杨大雅的女儿杨氏,杨氏生的美丽,但十八岁也去世了,接着又续娶了户部侍郎薛奎的第三女。甚至欧阳修迎娶这位薛氏夫人,没过几年,薛氏也去世了,欧阳修又迎娶薛氏的四妹小薛氏。瞧,姐姐去世了,妹妹接着嫁过来的都有,苏轼也是如此,娶的是姐姐,姐姐去世,续弦是妹妹。”


    “您的意思是让我别大惊小怪吗?”窈娘道。


    解氏笑道:“不,我的意思是你嫂嫂还没有看清状况,你哥哥明显就是栋梁之材,不管她能不能生孩子,只要她在这个位置上,她就是正夫人,并且随着你□□后前途若是大好,她亦是妻凭夫贵。胡乱随便吃补药,没病也拼命的补,她年纪又不大,现下不擅自保养身体,怕是即便有身孕,日后也会变本加厉的补,自作聪明,我也懒得说她了。”


    不知怎么窈娘从中听出了一丝玄机。


    果然,关氏正跟关夫人告状:“不过是因为我未有身孕,我也是为了夫君着想,不曾想婆婆还嫌弃我补品吃的多。娘,您总说颜家好,可我这个妾婆婆啊……”


    “小心说话,不管外面的人认不认为她是你婆婆,实际上她现在就是。你不管是人前人后,都要做到无法让人挑剔。我从金陵过来,三老太太还在金陵,她看起来老了不少,也管不了许多事情了,准确而言,你公公不是她的亲儿子,你婆婆却很得你公公宠爱,你不应该好做着进门就管家的美梦。”关夫人很快替女儿厘清了事实真相。


    关氏惊讶:“娘,您让我屈服吗?”


    关夫人年轻的时候因为家中只教《女训》《女则》,总是事夫为天,但这样和丈夫感情不好,所以把女儿养的性情刚强些,不能真的卑弱以对,甚至挑到颜家也正是因为颜景昭母亲身份尴尬,没法子真的摆婆婆款儿。


    可到了婆家,问题也就来了,对女儿友好且颇有话语权的太婆婆失势,反而是那个尴尬的婆婆当家,女儿却还是以之前的想法,这实在是大错特错。


    “你是儿媳妇,服侍长辈本来就是应该的,说什么屈服不屈服?你若一直这样,大房的人反而会看笑话,到时候你婆婆就会把这些怨气发泄在你身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在人家家里怎么过?别以为你的这些下人都向着你,她们现在的月例是颜家在发,份例是颜家在给。”关夫人点到了重点。


    关氏原本想她娘回来之后,她的处境会好很多,但现在听娘这么说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靠山了。


    所以,关氏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关夫人见女儿这般,也很是不忍:“这次上京,我也带了不少补品过来,你好好保养身子,别让你婆婆说闲话。”


    关氏也只好同意。


    显然关夫人没有昏了头敲打解氏,反而把自己女儿敲打了一顿,关氏没有了倚仗,反而开始晨昏定省。


    解氏也知晓这位儿媳妇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她的示好也不多说什么,对于她私下吃补品也不细究,反正这是她娘家人送来的,她怎么吃自己管不着。


    第一场考了出来,颜景昭非常嫌弃自己,回到家就用热汤沐浴,之后就是吃了一顿饭,睡了一觉,继续奔赴考场。


    解氏悄悄和窈娘道:“你哥哥的衣裳都嗖了,我让人浆洗去,你哥哥说他不想穿了。洗了都不愿意再穿了。”


    “还有两场呢,也不知道哥哥怎么熬过来。不过,若是真的中了,哥哥就是举人老爷了,倒也值得。”窈娘笑道。


    解氏更有想法:“你哥哥若是中了举子,以你父亲如今的声望,鹿鸣宴必定要参加的,到时候同窗举子们往来,就都是在咱们三房了。”


    若是有青年才俊,亦可以考察一番。


    像她这个儿媳妇就给了解氏很大的教训,不是她找的,因此关氏除了家世还不错,其余一概都不和,所以选女婿,她是一定要好好替女儿挑,不能大意了。


    家世倒是其次,可人才品行是一定要合适。


    窈娘看着解氏:“娘,您总算也是熬出来了。”


    但母女二人也就自己在家说几句,在外面,即便下人得意一些,解氏也会立马道:“如今公子都没考完,你们得意什么,退一万步说,大公子真的中举,也要平心静气,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颜景昭在第二场出来时,是颜景璋和颜景文亲自接的他,颜景昭是提前考完出来的,他胸有成竹让颜景璋佩服不已:“大哥,你这次考的如何?”


    “法乎其上,得乎其中,顺天府的解元非我莫属。”颜景昭轻摇折扇,说不出的得意,甚至还请两位弟弟去春风满月楼吃酒,到晚上才回去。


    关氏让丫鬟伺候颜景昭梳洗,她则发现颜景昭衣服上有脂粉的香味,关氏瞬间有些不悦,但是她甚至都管不了颜景昭,颜景昭可不像解氏那般脾气温和,是讲道理的人,且和自己的关系并不亲近。


    看到了也要装作没看到。


    颜景昭精力很是旺盛,在第三场考了出来,听到窈娘在弹琴,他还指点几句,甚至知道颜宁馨把窈娘的话转送给齐王世子之后,发表了一番“不得体”的言论。


    这让窈娘很震惊:“哥哥,你这次真的是解元吗?要不要先等贴榜之后再说?”


    “不可能错的,我三岁发蒙,五岁识千字,七岁倒背如流,九岁就参加县试,十二岁若非我生病,也不会拖到十四岁才进学。今日第一场或许有些许疲累,但越考我手感越好,所以非我莫属。”颜景昭和解氏窈娘都不同,他的确非常自信。


    窈娘还是劝道:“哥哥,还是等张榜出来再说吧,毕竟你现在宣布,万一到时候有所偏差,岂不是半场就办升学宴,容易遭人耻笑,我知晓哥哥的才华一流,所以一切都要等尘埃落定之后,咱们光明正大的庆贺。”


    颜景昭则用扇子虚点了一下窈娘:“这么说起来,你不相信哥哥?”


    窈娘白了他一眼:“我若是不相信哥哥,还会给哥哥做步步高升的鞋子吗?我可是头一次做鞋呢。只不过就是想着世事无常,登高跌重,连唐寅当年何等人物,那可是我们应天府的解元,最后又如何呢?哥哥要做姚崇宋景那样的名相,为何不学他们善于机变呢?大夫人对娘和你素来忌惮,你这样在家如此,岂不是招怨?”


    颜景昭被妹妹说了一顿,反而略沉下心来。


    揭榜那日,几乎是全家出动,连甄氏都去了,和解氏挽着手站在一旁,颜景昭伫立一旁胸有成竹。


    这里看榜的人摩肩擦踵,人声鼎沸,窈娘和姐妹们一起踮着脚看榜。


    “出来了,出来了……”


    数百人的目光都看着那一张榜,窈娘都觉得自己双腿发颤,站不稳了,还好在榜上看到了哥哥的名字。


    颜景昭贯锦衣卫官籍直隶南京府建邺人,治书经,字伯英,行一年十九。曾祖父锦衣卫千户,祖父河南布政使,父吏部侍郎,前母临淄郡主,母甄氏,生母解氏,中顺天府乡试第二名。


    “哥哥,你中了亚元。”窈娘欢喜异常。


    颜景昭却满脸不悦:“为何我只是亚元?解元却名不见经传,赫赫有名的才子沈临风连五经魁都不是,我要查看试卷。”


    在一旁的甄氏差点晕过去,得了第二名还不满意。


    第33章


    顺天府乡试的解元是个年逾不惑的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但是人家的确文章扎实,颜景昭在阅过人家文章之后,脸上狂傲之色尽退。


    解氏生怕儿子闹,拉着他胳膊道:“马上还要有鹿鸣宴,顺天府的主考官可都是翰林学士,我听说这次的主考官正是杜学士,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寂的岳父。”


    颜景昭对解氏还是很爱护的,再者他早就已经不气了,只是道:“母亲,儿子有分寸的。”


    窈娘拍了拍胸脯:“哥哥,你可担心死我们了。”


    颜景昭倒是笑了出来:“你们胆子也太小了,好了好了。”又喊解氏:“娘,您做的襕衫儿子不能穿了。”


    举人要把儒巾襕衫换成青色圆领袍,故而颜景昭有这个说法。


    解氏哪里会计较这个,只是有些激动:“应该的,应该的。”她又提起关氏:“我让你媳妇儿在家操持,若有人上门报喜,等你参加完鹿鸣宴之后,家里还有水酒。”


    要说关氏也很鸡贼,若是颜景昭没考上,她不必安慰或者在这里丢脸,若是颜景昭中了,她主动帮忙操持,大家也只会夸她贤德。


    几人正说着,颜景璋和颜景文也涌上来说话,却见旁边一举子突然捶胸顿足,甚至于跪在地上:“爹,娘,儿子终于中了,儿子终于中了。”


    见他状若癫狂,窈娘吓了一跳。


    青黛捂嘴笑道:“小姐,你看他那样子真滑稽。”


    “不许胡说,乡试多不容易啊,你看他年纪不大,发须花白,恐怕耗尽心血,一朝得中,自然是欣喜若狂。”窈娘呵斥道。


    还别说会试了,就是一场乡试也是让人觉得历经人生百态,唏嘘不已。


    回程的路上,倩娘和窈娘坐同一辆马车,倩娘看着窈娘道:“三妹妹恭喜你呀,大哥哥如今中了举,日后更是鹏程万里。”


    窈娘笑道:“我担心的半死呢,大哥哥还年轻,明年会试也不知道如何?现在咱们就已经很满意了。”


    倩娘堆着笑容,并不做声,她的心里觉得窈娘实在是太过于幸运了,一切不必努力,什么都唾手可得,尤其是在颜景昭中了举之后,倩娘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又说莹娘和甄氏同乘一辆马车,她虽说和窈娘不是很对付,但是和颜景昭没什么恶感,但见母亲面沉如水,一贯得宠的莹娘也不敢多做声。


    甄氏总是觉得解氏运气太好,她儿子那样争气,三房的老太爷也是一省要员,即便没有颜应祁,颜景昭的路照样能走的长远。再有颜景昭的岳父是翰林学士,这门亲事也结的很好,即便关氏为人处世并不比于氏强,但是她的价值比于氏高多了。


    她忽感气闷,掀开车帘,看到的又是沈家的车架,才想起沈临风也中了举,瞬间摔了车帘。


    吏部衙门


    颜应祁正在看着几位官员的履历,吏部的作用除了廷推之外,还要掌握天下官员晋升,以往他虽然也会喝茶歇息一会儿,但今日张榜,有些心不在焉。


    若是景昭没考中怎么办?


    这孩子很像他,素来狂傲,未必一时能接受挫折,兰忧又不知道多伤心。不过,看兰忧那呆呆的样子,好像也没太放在心上。


    起来踱步了几圈,又坐下了,喝了一口茶,又觉得不舒服。


    还好此时衙门进来他家的小厮,那小厮笑道:“老爷,咱们大公子中了顺天府乡试第二名,如今正在参加鹿鸣宴。”


    颜应祁松了一口气:“这小子……”


    鹿鸣宴之后,颜景昭和一起中举的几位举子关系都不错,有的也邀请上门玩儿。要说解氏待客十分周到,从未因人而异,无论是沈临风这样的官宦子弟,还是寻常民籍出身的举子,她都是正常以待。


    要说颜宁馨因为颜景昭科举中榜而自由后,平日能活动的地方也只有花园了,齐王世子回藩地之后,就再也没有音信。


    这日,沈临风受邀到颜家过来参加文会,颜家当然是要来的,颜景昭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即便他们这群人会试中了,分派官职,也得求吏部。


    这就是为何不少人愿意成为颜景昭的朋友。


    沈临风回家时,洗漱一番,酒气散去。却见妹妹夤夜来访,他忍不住看向她:“如何?可是有事?”


    沈陌笑道:“这几日哥哥科举,我也不好前来相扰,只是有一件事要说,宫里死了一位皇子。”


    “什么?”沈临风还真的不太清楚。


    沈陌则道:“昨日母亲进宫,常贵妃说的。”


    常贵妃虽然姓常,但是却是沈家外孙女,可以说是沈家一手抚育长大的,她以沈氏为娘家。宫里皇上子嗣稀发,常贵妃无子,却因其蕙质兰心脾气宽厚,进宫又早,深得皇上信任。


    沈临风道:“这些可和我们无关啊,贵妃娘娘又无子嗣,怎么着都和我们无关。”


    沈陌笑道:“哥哥,自古能人,就得走一步看三步。我倒是有个进可攻退可守之计,你待如何?”


    “何意?”沈临风问起。


    沈陌则道:“齐王世子颇为迷恋我,但他也说齐王府有意让他娶他表妹,显然他对他表妹感情也不错,到底是青梅竹马之情。所以,我若是嫁给齐王世子,进则坐上凤位,从此沈家飞黄腾达,退也是齐王妃,世袭罔替。”


    “话虽如此,可单独凭齐王世子对你的那点青睐也做不到啊?”沈临风负手。


    沈陌看了沈临风一眼:“这就要靠哥哥了。”


    “哥哥如今和颜大郎君同榜举人,脾性相投,你平日对姑娘家从不感兴趣,却对颜宁馨夸过几句。再者,娶她之后,即便齐王府的关系撇开,我嫁不成齐王,可你也仍旧是吏部侍郎的女婿啊。”沈陌如此道。


    沈临风看向沈陌,失笑:“你怎么就知道颜家会选我做女婿呢?”


    沈陌道:“哥哥这样的东床快婿,若非你的性子不大亲近女色,就是龚首辅家的千金不也青睐于你。”


    **


    实际上颜宁馨的婚事,甄氏也提起了,她对颜应祁道:“大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幼年失祜,我看着都心疼。在婚事上,老爷可一定要让她得一如意郎君才好。”


    前几日颜宁馨病了一场,大夫说她早年饥寒交迫,身体不好受过苦楚,颜应祁也是心里有数。这个女儿的确吃了许多苦,当年临淄郡主生下这孩子去世,齐王府要孩子过去,她也没有多加阻拦,原本他想的是要不要重新跟解氏结婚契,或者直接不娶了,让解氏掌家。


    后来,他仕途繁忙,儿女又多,并没有在意这个女儿。


    但要他把女儿嫁给齐王世子,那是万万不可,他根本不愿意再和这些藩王打交道,如此,还不如选一位品貌俱佳的士子,举案齐眉也未必是坏事。


    “可有媒人递帖子过来?”颜应祁问起。


    甄氏笑道:“咱们家没放出风去,有些人自然是不敢高攀,其实我见大哥儿的几位同榜,那位沈公子倒是不错。”


    颜应祁心想这沈总宪的儿子沈临风,听闻他极少涉入烟花柳巷之地,沈家豪富,才干品貌都出色的很。可这个人说起来和窈娘颇为相衬,窈娘这孩子心气高,必定不是个能容别的女子的,沈临风女色上干净,这个女婿人选她想留给三女儿。


    实际上他心里对长女另外有安排,这孩子规矩不行,才识一般,御下更是难言,若是真的嫁去沈家做宗妇,恐怕才不配位。


    所以,颜应祁笑道:“沈临风这个年轻人我见过,固然不错,但也不能让我们颜家上杆子啊。”


    甄氏心想老爷实在是偏心,这样好的亲事,按照年龄最合适的人就是颜宁馨了,偏偏老爷在这个话题上却避开了,难不成这个沈临风是真的留给三丫头的?


    但她是个非常知趣的人,不会在颜应祁面前说一些不好的话。


    颜应祁又问起颜景文的学业:“他大哥这几日中举,家里热闹了一些,他们几个也松快了几日,但万万不能真的放松,把他喊来。”


    甄氏连忙让丫鬟去喊颜景文过来,颜景文听说是颜应祁找他,整个人从方才和姐妹们绘声绘色的说话,到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窈娘笑道:“三哥哥,你还不快去,等会儿再和我们一起插花。”


    “是啊,三哥哥快去吧,去晚了小心爹爹捶你。”莹娘也是捂嘴直笑。


    颜景文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他这一走,窈娘突然想起了莘婉:“也不知道莘表姐在家中怎么样了?咱们园子里现在新开了白玫瑰,若是她知道了,肯定欢喜。”


    倩娘正在绣架上穿针引线,听窈娘如此说,不免抬头道:“是啊,若她一起跟着咱们来多好,不过有她承欢老太太膝下,我们也放心了。”


    “也是,这几日晚上都不需要用冰了,酷暑总算是过去了,白天虽然还是很热,但比之前好多了。我昨儿听说赵芳的哥哥乡试中举,也打算明年参加会试,打算来我们家拜会呢,也许,到时候就能见到赵姐姐了。”窈娘笑道。


    “赵显中了吗?”倩娘脱口而出。


    窈娘按捺下心底的不寻常,浅笑道:“是啊,当年在我们家的时候,不是都夸他大才吗?”


    甚至于听说当年铭二太太和钧三太太妯娌结仇,就是因为铭二太太想把颜如贝嫁给赵显,遭到钧三太太的反对。


    莹娘百无聊赖拿着一朵荷包道:“来就来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时候窈娘也觉得自己要向前看,不能永远惦记着之前的人,她没有反驳莹娘,继续把花插入花觚中。


    姐妹几人悠闲的享受初秋时,家中要办雅集,所谓的雅集自然是文人骚客吟诗作赋的集会。邀请的人除了颜景昭的同窗外,还有不少闻名公车的青年俊才。


    这一场雅集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甄氏也把颜宁馨喊过去暗示一番,颜宁馨则道:“女儿的事情但凭父亲母亲作主。”


    甄氏笑道:“你是家中嫡长女,自小在齐王府那样钟鸣鼎食之家长大,应该知晓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若是早些回来,定亲早也是常理。你父亲平素极忙,但也是有心想给你说一个东床快婿,今日这些举子们,若有好的,老爷当然会青睐,你且放心。”


    平心而论,甄氏觉得颜应祁虽然偏心三丫头,但是对颜宁馨也算不错了,今日说了公中一万两的嫁妆加上临淄郡主当年的陪嫁全部算给她,也是极其丰厚了。这些女儿们公中都是一万两的嫁妆,至于私下贴补就看自己亲娘贴补了,这也是没办法,妻妾的身份天生就是不平等的。


    颜宁馨自然知道她回来之后,家里会被安排亲事,就像之前还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少年吴羡也定了亲,龚大小姐听闻最近也小定了,她十五了,要定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表兄最近和她来信,说了不少沈临风的好话,说他已经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沈临风中举,日后必定前途很好,不以功利的意见,沈临风都是个极其好的选择。


    颜宁馨坐在这里会回忆起那些刻意忘掉的记忆,她不是颜宁馨,而是许四娘。是军户许旺的养女,她被拐子怪走,是许旺夫妻救下她,她们对她很好,即便是荒年,唯一的粮食都留给她吃了,就这样过了三年,她那时候七岁了,养母有了身孕,养父许旺因为机灵,在军中得到贵人赏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展。


    可就在那一年冬天,养父为了救了淄青节度使而死,养母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肚子里的孩子早产,亲戚们只想吃绝户,她们甚至故意把他藏起来,让养母月子不能好好做。养母是个很善良也很聪明的女子,她在最后一刻把她送进淄青节度使府,她离开养母之后的那天她才肯闭上眼睛。


    节度使的主母赏了二十两给她养母下葬,又怜惜她父亲,所以让她陪着魏无忌到军中训练,那时她才七八岁,雌雄莫辨之时,魏无忌也……


    想到这里,又见金盏进来道:“大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那边听闻给老爷送了荷包鞋袜,您这里要不要奴婢们也帮您做两双充数?”


    “算了,我爹那个人你不做他还不会说什么,你若是撒谎,他可能就会挑剔。”颜宁馨趴在桌上,越发不敢做什么,也不敢抢妹妹们的风头。


    金盏有些心疼:“可这明明是您自己的家啊。”


    颜宁馨摇头:“算了,现在那几位妹妹能够和我和平相处,我就谢天谢地了。”


    **


    雅集自然是由解氏来操办,颜景昭毕竟是三房的人,解氏虽然没有甄氏经验足,但她也向颜景昭打探颇多。


    因此,傍晚入夜,举子高士们进入颜家后,只觉得金银焕彩、珠辉玉丽,花影缤纷,再来花园雅集聚集之地,此处都是用的琉璃灯,数不尽的富贵之所。


    侍女们鱼贯而入,衣香鬓影。


    亭台楼榭之中,歌舞声袅袅,此时,雅集才刚开始。


    另一边,窈娘和解氏还有大房的女眷们一起在用膳,大家都公开知晓了,这是在为颜宁馨择夫婿。


    经过一轮诗词比完,胜者有三人,下人在门口说着。


    甄氏择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三人中,都可曾婚配?”


    “回大夫人的话,一位是山阴刘诚之,是国子生,今年二十二岁,有未婚妻。再有商丘王勉,此人是名臣王栾之子,他叔父原本是户部尚书王同,大爷说他虽然父亲叔父相继去世,可家中也颇为富贵。原本可以做荫官,但此子心性俱佳,在今年河南府乡试第一名,来京数日,就颇得赏识。至于最后一位便是吴兴沈临风沈公子,他是左都御史的长子,亦是品貌俱佳。方才,老爷对王公子很是赏识。”


    甄氏一贯都是颜应祁说什么,她向来不反驳,想来王勉虽然家世一落千丈,可到底才学极高,只是要出头还得靠着颜家,日后颜宁馨嫁过去,即便有什么纰漏不当之处,他看在颜家的面子上可能会包容一二。


    外面的人不知道颜宁馨是什么样,家里的人可是很清楚。


    可甄氏还是觉得颜应祁偏心,因为这三个人中,显然沈临风家世最好,才貌俱佳。


    “知道了,你先去吧。”甄氏点到为止。


    窈娘听了半天,转头见莹娘一脸怒气的看着颜宁馨,她略感惊奇的道:“四妹妹……”


    却见莹娘站起来道:“娘,女儿身体有些不适,想先下去了。”


    甄氏眼眸内略微有些不悦,但还是关怀道:“你这孩子,今日晚上吃多了,下去吧,好好歇息。”


    雅集正在进行第二轮,王勉和沈临风还有主人家颜景昭都是诗词俱佳的人,他们谈笑风生,自然与旁人不同。


    到了第二轮时,窈娘也有点困了,解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回去歇息吧。”


    “嗯。”


    窈娘提着风灯在经过假山一隅时,突然见到了沈临风和另一位年轻的士子,她见他们要往东边过去,所以先定住不动。


    只听沈临风道:“王兄,今日可是恭喜你了,依我之见,颜少冢宰(吏部侍郎的别称)对你很是赏识。”


    窈娘暗道此人应该是王勉,又听那王勉笑道:“沈兄过奖了,其实我是一心读书罢了,今日过来也是受颜兄相邀。我对女子,身份毋须太贵重,但一定要是我看重的才行,尤记得前些日子我在感业寺中听到有人弹琴,琴音之美妙令我久不能自持,后来听闻是颜家姑娘在弹,所以我才上门。”


    他说的人难道是自己?


    前几日窈娘陪解氏去感业寺礼佛,因为那里清幽干净,她便弹了一首梵音以表心情。


    又听沈临风道:“原来王兄有此奇遇,其实我对女子的要求,唯独有一条,合适做我沈家主母便成。”


    王勉回了什么,窈娘已经是听不懂了,因为他们走远了。


    ……


    雅集退散之后,顾妈妈见窈娘还有些睡不着,不免催促道:“姐儿,夜深了,快些睡吧。”


    “知道了。”窈娘笑道。


    这次雅集之后,沈家送了帖子过来,要求求娶的人是颜家大姑娘。


    原本的王勉却没有任何动作,解氏还私下道:“不应该啊,老爷不是很赏识王勉吗?”


    窈娘却清楚,王勉即便上门提前也是要等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再风光上门提亲,且他当时认为的颜姑娘不是大姐,可能因为这些原因。


    颜应祁对颜宁馨以前的遭遇的确很同情,但是现在沈临风求娶的事情,他没有通过甄氏,直接喊颜宁馨过来说话,这无疑是个很大胆的决定。


    但颜应祁怕有人从中间传话产生什么歧义,所以还是喊了她过来。


    “宁馨,坐下,今日就是咱们父女叙家常。若是倩娘窈娘或者莹娘的婚事,我不必问,直接定下就行,可你的情况特殊。你自小和兵鲁子一起长大,擅长骑马很会治跌打损伤,这些对于军户女而言的确是很好的,可你现在是颜家大小姐,嫁的人家非富即贵,这些人要求的是管家、女红、交际,不是爹看不起你,而是你能力有限,你会活的非常辛苦。我私心是更看重王勉,他叔父父亲相继过世,却是个有志气的年轻人,才学自不必说,他若娶你,无论他走的再远,至少你爹我可以护着你二十年。”


    “可沈临风不同,他是吴兴沈氏宗子出身,你嫁过去是要做宗妇的。”


    颜宁馨想到她表哥说的,若她嫁给沈临风,日后还能说动沈家和齐王的事情,反正这两人她都不认识,还不如选一个对大家都好的。


    “爹,女儿不懂规矩,可您既然问了女儿,那女儿就选沈公子吧,日后女儿会学着好好做一位主母宗妇的。”


    颜应祁觉得奇怪女儿家谈起自己的婚事应该十分娇羞的,她却一本正经的这般说,见她意志如此坚决,颜应祁点头。


    可点完头之后,又总觉得心下不安,他现在可能只是觉得太快了,没料到日后这桩婚事发生了轩然大波。


    第34章


    赵显兄妹在沈家送完庚帖之后由赵大人带门来拜访,原本颜应祁一般都不怎么随意见外客的,但见赵显文章一流,因为喊了颜景昭在侧,又请自己门生过来,几人坐而论道。


    午膳解氏这边整治了上等酒席让人送过去,解氏还不禁对关氏道:“老爷很赏识有才华的人,若日后由你当家,也务必要如此。”


    关氏心想我这还不知道吗?生怕婆婆再多说下去,连忙道:“是夫人,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解氏看她这样,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径直安排。吩咐完下人之后,她则让关氏先回去,而她则和宋妈妈道:“我真是怕了她了。”


    “夫人,您不必担心,现在大奶奶乖觉多了。”宋妈妈倒是一切往好的方向劝。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解氏脾性温和,原本就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的,但关氏似乎有些太无视长辈了,退一万步说几遍解氏是妾,那也是颜景昭的生母,也需要敬着才行。


    解氏听了宋妈妈的话,没好起来:“这关氏独门儒户出身,看着能撑门面,实则都是小聪明的糟絮,一味的就要勤俭。省来省去省个十两银子,还不如我在夏天末日之时,把莲塘的莲藕鱼虾往外赚了一百两,还分了二十两给大房。”


    “她哪里能跟您比呢。”宋妈妈道。


    解氏摇头:“算了,她来咱们家已经是成型的人了,我也改变不了她。等我年纪大了,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又说窈娘从学堂回来了,解氏换上笑脸,让人在里屋摆饭。


    “娘亲,我和你说,今日四妹妹病了,没来上学,大姐姐有了喜事,也没有过来。学堂太安静了,我还多写了两幅字。”人未到,小嘴儿已经噼里啪啦的说起来了。


    解氏则让人拧了帕子给她擦手,又关心道:“四丫头是怎么了?我看她身体素来不错,怎么又病了。这几日可正是能睡好觉的时候啊。”


    窈娘在解氏耳边小声道:“我怀疑四妹妹喜欢沈临风,现在沈临风很有可能要成为咱们的大姐夫,她可不就郁闷吗?”


    解氏不可置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娘,您总把我们当小孩子,其实我们什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二姐姐喜欢赵显呢。”窈娘今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解氏睁大双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窈娘摊手,“二姐姐生性拘束,而赵公子性情潇洒豁达,娘您总说爹很赏识有才华的人,那他们有可能吗?”


    解氏摇头:“这很难说,赵显现在有没有婚配谁也不知道?再者,我们两家虽然有些亲眷关系,但是籍不同,贯不同。你二姐的婚事必定在你大姐之后,到了明年,赵显恐怕早就被人先下手为强了。关键是赵家,在你爹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也是。”窈娘觉得长大了烦恼还挺多的,明明是选夫君,看起来像是在选未来几十年生活的东家似的。


    母女二人用完饭,解氏又对她道:“顾妈妈很会裁剪,你小时候的衣裳都是她做的,手很巧,现下多让她教你,别摆小姐的架子,要虚心,知道吗?”


    窈娘笑道:“您就放心吧。”


    在解氏看来家务事都是下人做的活,不必真的像倩娘那样拼命去学,但有一点,你可以不必日夜做,但必须得会。


    顾妈妈当然乐意教窈娘,但嘴上还要谦虚道:“姐儿花儿就绣的很好,画又画的好,妈妈这样的微末手艺算不得什么。”


    窈娘则笑道:“那可不能这么说,这裁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哦,轩辕、嫘祖、黄帝、有巢氏可都是裁缝的祖师爷。就是宫中,也有个专门管衣裳的官职叫尚衣,妈妈你可不要小瞧自己。”


    对自己奶大的三姑娘,顾妈妈可是又爱又惧,爱的是她夸起人来嘴甜如蜜,谈吐伶俐,惧的是她这个姑娘见事明白,敢于直接管着她们这些人,不像有的闺阁女儿怯生生的,或者是等出嫁了再满头雾水。


    她凡事讲个理字,处理事情又不是那种只认死理的,且非常有主见。


    下人们常常认为可以会某一件事情,就可以辖制主子屈从,解氏以前也是吃亏不少次,如今才明白的道理,她本来准备教窈娘,但窈娘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聪明,她也就没有教了。


    裁剪先从上衣开始学起,再学裳或者裙子,之后学裤子或者深衣。把这些学会,就能裁剪一件普通的衣裳了,如此才能学在衣裳上做花样,打横襕,打褶、辟积,这么学下来,也要下一番功夫。


    正好窈娘他们今年学就要散了,自然也就有功夫了。


    不过,窈娘问起顾妈妈:“您说大姐姐那边的婚事是不是今年就可以吃喜酒了?”


    顾妈妈想了想:“没这么快,即便正式议亲,也要到明年,现在两边得先合八字,还有在这个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还要把嫁妆聘礼全福太太全部乔好,才对外宣布,宣布之后,就是阖家准备婚事,大姑娘的嫁妆,婚事,礼书,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呢。”


    “那也难怪娘说现在不能对外宣布了。”窈娘也明白了。


    下半晌学了一会儿,窈娘又对青黛道:“我看今儿这果子新鲜,你替我送一碟去给四姑娘,再看她病的如何了,若是很重,再回来告诉我,若是一般,就说我送一碟鲜果子过去给她润润喉咙。”


    四姑娘莹娘正生闷气,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随意和人对骂的人了,甚至娘几次三番让她注意自己的口癖,否则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尤其是对别人的心意,她本来只是惊鸿一瞥很喜欢沈临风,后来,大哥哥几次邀请他过来,人人都夸,她就这样默默喜欢上沈公子了。


    若是沈临风迎娶的人是三姐姐倒也罢了,那大姐姐活似哥草包,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还要娘为她忙来忙去,她有这个福分吗?


    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内心愈发憎恨颜宁馨。


    因为她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她和窈娘没什么争端点,窈娘再怎么样都是三房的,试想一下,如果没有颜宁馨,那沈临风肯定就是她的未来夫婿了。


    “四姑娘,三姑娘听说您偶感风寒,说这果子性温,又甜又润,特地让奴婢送来给您。”


    莹娘本来就没病,只不过心中烦闷罢了,见窈娘送的果子看起来又嫩又脆的样子,遂笑道:“我是有些不舒服来着,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多谢三姐记挂我。”


    青黛笑道:“您无事就好,三姑娘很是担心呢。”


    “明日我就可以一起上学了,还请三姐姐别担心。”


    青黛这才躬身离开。


    这莹娘有些愁绪,但她到底不担心自己的前途,她是嫡女,有娘这个主母在,日后她的前程肯定会更好。


    但殷姨娘就担心了,但二姑娘的婚事她是一点儿话也说不上,甚至还不能多问,就怕大夫人恼怒她多嘴多舌。


    只不过见女儿发呆,她忍不住道:“二姑娘在想什么?”


    “姨娘从哪里来?”倩娘抬起头来。


    殷姨娘笑道:“我给夫人做了两双鞋送过去。”


    实际上殷姨娘当年上位,就是靠着左右逢源,原本她刚进门时,颜应祁都不去她房里。每逢颜应祁和临淄郡主不睦,或者解氏倔强时,她总能游走于其间。


    但即便如此,颜应祁依旧对她不是很喜欢。


    甄氏对殷姨娘也颇为防备,虽然也接受她的好意,但实际上并不和她说许多。


    倩娘看了殷姨娘一眼:“姨娘,您也不必如此,大夫人那里哪里少您这双鞋穿。我这里还有今春剩的几尺墨色的缎子,您若喜欢就拿去吧。”


    因为颜应祁几乎不去殷姨娘那里,她有些好料子都是很不容易攒下来的。


    “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你这个年纪也是该穿鲜亮些的。大姑娘这里,保不齐就是沈家,即便不是沈家,老爷肯定也会替她找一门好亲事。只不过男人和女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殷姨娘笑道。


    倩娘不懂:“您这话是何意?”


    殷姨娘觑了外面一眼,才道:“我听说老爷原先看中的是河南的一位举子王勉王公子。那王公子家世怎么和沈公子相比?老爷看中的是这个人的才学,可女人家要的却是能依靠一辈子荣华富贵才好,你现在是吏部侍郎的闺女,将来却成了个小官夫人,其中落差太大,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


    倩娘莞尔:“姨娘,那王公子也是名臣之后,家中也颇为殷实,还是河南的解元。您还嫌弃呢,到时候榜下捉婿旁人都来不及抢呢。”


    “那是那些寒门商户才如此,咱们家中哪里需要这般。咦,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殷姨娘见女儿出神,怕她有了什么心思。


    倩娘摇头:“我只是想着过几日我和大姐要去佟家老大人的寿宴上,为何三妹妹和四妹妹倒是不必去?”


    殷姨娘笑道:“好姑娘,这可是好机会。三姑娘和四姑娘还小呢,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大姑娘和你了,多出去总没坏事。”


    倩娘敷衍的笑了笑。


    哪里知道这次出去回来,倩娘和窈娘她们提起沈陌来有些微妙:“之前打马球的时候,她对大姐姐挺不客气的,现在可不一样了,对大姐姐好的和亲姐妹似的,还约大姐姐明日去香粉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犹记当时马球之后,沈陌对颜宁馨可是看不顺眼的。


    窈娘摊手:“她们好总比不好强。”


    姑嫂亲才好,她还羡慕倩娘和于氏关系很好,不像自己和关氏非常一般。


    倩娘也不再纠结了:“也是。”


    不知怎么倩娘又问起赵家的事情:“赵姑娘没跟着上京吗?”


    “我听说她上京了,但大抵不想和我们这些老朋友们再见了吧,爹说赵公子学已有成,指不定今年会试会中。”窈娘觉得倩娘有些过度关心赵家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居然这般上心?之前倩娘还积极跟着甄氏出门,现在却这般都无法遮掩了。


    倩娘笑道:“以前在金陵时,我就知道赵公子才学一流,我们女儿家作诗,总是儿女情长,他的诗总是豪气万千,令人十分佩服。”


    窈娘看向她,还是试探的问出了这句话:“二姐姐,你这是心里有他吗?”


    倩娘有一瞬间的堂皇,又闭口不言,但窈娘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即便是姐妹,也并非无话不谈,她们这样大家族出身的姑娘,有许多话并不能直接和对方说起,否则哪一天出事,都不知道怎么出事儿的。


    于是,窈娘又岔开话题说裁剪衣裳的事情真难,倩娘则道:“一开始难,熟能生巧罢了。”


    二人言语了几句,便又散了。


    倩娘想起当年颜家恁是炎热的天,赵显却晒着毒太阳到颜家的藏书楼借书,见到她们也从不逾矩。


    这样上进守礼又舒朗的年轻人,明明寄人篱下却从来都能交一帮好朋友,和她完全不同。


    等到明年会试,她还会听到他的消息,那时候大姐成婚,她的婚事父亲兴许也开始考虑了。若是不能,她只觉得有些苦涩。


    忽然,窈娘觉得姐妹们都不一样了,都不是那么纯粹了,她们似乎都有了喜欢的人,二姐姐会因为听到赵显过来都激动不已,四妹妹爱慕沈临风,可她似乎对别人根本没有什么爱慕之情?


    有些男子的确生的很俊朗,可也只是欣赏罢了,但一想起有喜欢的人就失魂落魄的,她还不如这样正好。


    秋去冬来,窈娘也终于能缝一件简单的里衣,年底余先生要准备会试,不再教导她们,窈娘等人也就散学了,她现下除了依旧画画弹琴,就是学女红裁剪。


    冬日也有宴饮,窈娘和莹娘跟着甄氏出去了一趟,甄氏现下往往如此,每次出去都是各带两人。


    这日是宣平侯府的宴饮,莹娘比之对颜宁馨越发恶劣无视的态度,相反和窈娘关系倒是比之前和缓了许多,甚至上了马车还主动道:“你不知道吧,这宣平侯府可是很不一般呐,宣平侯爷任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他弟弟原本是锦衣卫指挥使。”


    “这个我知道,也是我们金陵人,只是我听说宣平侯府虽好,可早已不如往年了。”


    上面的人退下来,人走茶凉。


    莹娘笑道:“不管怎么不如当年,好歹那也是侯府。”


    宣平侯府的老家也在金陵,两边说起来都有乡谊,在这里窈娘还碰到了沈陌,沈陌显然非常擅长交际,见到窈娘她们连忙过来见礼。


    “沈姐姐。”窈娘和莹娘一起问好。


    沈陌笑道:“你大姐姐如何没来?她和我素来投契,我还以为今日能够见到她呢。”


    窈娘道:“大姐姐今日在家中有事,沈姐姐若有什么要找她的,可以让我们转告。”


    “倒也没什么,你看那边成国公府的夫人过来了,她是最热情不过的,她家的马球会很好玩儿的,我见你大姐姐马球打的好,想请她明年出来玩儿呢。”沈陌如是道。


    她现在是齐王世子那边想抓着,同时哥哥若是能娶到吏部侍郎的千金,也于前途大有裨益。


    窈娘听她这么说,客气的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会回去告诉大姐姐的。”


    沈陌也不好冷落其余两位颜家姑娘,又和她们拉近距离道:“说起来我母亲娘家也是金陵人?我小时候在外祖家中长到八岁才回我自己家呢。”


    “是吗?不知是金陵哪一家?”窈娘和莹娘都好奇。


    沈陌则问起:“金陵韩氏你们可知晓?”


    窈娘闻言一笑:“本地士族志韩家排第一,我如何不知?听闻自战国时期秦国丞相、秦上卿、东吴时期的将军、东晋时期封侯拜相者均出自韩氏家族。当年我哥哥成婚,韩家老夫人还亲自过来过。”


    “那便是我的外祖母。”沈陌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到现在窈娘当然也不会相信什么老乡了,上次有个顺天府尹的女儿还是孙女,也是说自己外家金陵的,她过生辰的时候给窈娘下帖子,窈娘还亲自挑选了贵重的礼物送过去,还真的真诚以对,没想到这人收了她的礼背后还说她的坏话,不仅如此,等到花宴请她来,她送的她自己做的什么簪子,不值当一两银子的破铜烂铁。


    但面上她还要吹捧一番:“沈姐姐你真的是名门中的名门。”


    沈陌一幅把她们当自己人的模样,还套起话来:“我才羡慕你大姐姐呢,母亲是龙子凤孙,父亲又是金陵名门,那才是名门中的名门。”


    即便内里再多不和,当着人家未来亲家的面,连莹娘都说了几句颜宁馨的好话:“我大姐姐正因为出身好,所以反而不太在意那些,在我们家最是好相处不过的人了。”


    这就是颜家姐妹,回程的路上,窈娘还夸了莹娘几句:“真没想到你会帮大姐姐说话,现下你也算是长大了。”


    “我可不会像毛姐姐妹那样,原本姐姐帮妹妹说话,结果妹妹却只想和姐姐一较高下,到处说自己姐姐的坏话,连带她的名声也一起臭了。”莹娘现在也不完全是小孩子了,甄氏私下也提点她不少。


    莹娘说的事情,窈娘也知道,毛家大姑娘人不错,即便和二姑娘只是堂姐妹,两边关系不是很和睦,但在外还是帮二姑娘说话,毕竟这位二姑娘带着未婚夫走亲访友也算独一份了。但这位毛二姑娘呢,却是在外到处说自己堂姐嫁不出去不受欢迎。


    因此两边听闻闹的很僵硬,毛家姑娘彻底名声都臭了,毛大姑娘嫁去外省了。


    现在莹娘能够这般,窈娘也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今年的年肯定过不好了,明年二月大哥哥下场,三哥哥也要县试,四月份二哥哥府试。”


    “还好咱们都是女子,不必科考。”莹娘听着都头皮发麻,原本她也不是那么喜欢读书,尤其是什么制艺。


    窈娘却不认同:“可是男子可以通过科举升晋升之路啊,日后出将入相,不必像我们女子这般,只能依附于人。”


    “三姐姐,你的高谈阔论少说点吧,天天恨不得自己是武则天似的,你的个性也太强了。二娘那般和气,你也该学学她。”莹娘没好气道。


    窈娘道:“你呢,就是纸老虎。”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丝毫不妥,如果觉得不妥的人,那可能就是那些男的自己没本事,反而怪女人太有本事。


    好在二人已经不是之前那般斗气了,自然她们也不可能亲密无间,只是普通的同侪一样,反正一起出去走个过场,互相维护一下颜家,之后就各找各的娘亲,平日也几乎不怎么往来。


    年末,沈临风上门了一趟,甄氏特地在沈临风走过的回廊让颜宁馨看了一眼,虽然知晓二人之前见过,但是现在合了八字,只等他科考完了之后,开春之后,就可以对外公布了。


    可实际上颜宁馨私下在去佟家时和沈临风见过一面,沈临风十分坦白,他没有通房没有妾,只要她嫁给他,那么颜宁馨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沈家唯一的主母,没有任何威胁。


    颜宁馨尽管内心对沈临风没什么波动,但她知道沈临风绝对是最适合自己的人,沈临风家世出众,才貌双全,甚至私生活比她的哥哥们都干净。她那位大哥颜景昭,有两个通房,外面还有红粉知己,家中现下还刚刚又纳了一位小星。二哥哥也是通房丫头不少,连三弟弟年纪不大,也有房里人。


    这些贵族子弟已经是有女人就如同喝水一样简单,沈临风这样的实在是罕见,看的出来他虽然身边都是桃花,但实际上对男女之情十分淡漠。


    就这样吧,她认命了,颜宁馨在心里说道。


    她的身份能让父亲帮沈临风仕途走的更平顺,而拉拢沈家,沈家可以让表兄的世子王位之路更顺畅。


    第35章


    原本喜鹊一直是伺候关氏的,现在被抬举成姑娘,头发装束也都变了,替关氏送东西时,窈娘还笑道:“都忘记恭喜你了,我备了几尺绸子一对戒指,正好你来了就给你,也免得我再派人过去。”


    “多谢三姑娘了。”喜鹊很是欢喜。


    其实喜鹊被抬了做通房丫头,才觉得颜家三房其实很好相处,夫人解氏从来都不让大奶奶站规矩也从不折腾儿媳妇,一有大事还让大奶奶出头操持一番,至于三姑娘对她们这些人都十分和气。


    见喜鹊走了,顾妈妈端了参汤进来:“姑娘,天儿太冷了,喝点参汤暖暖身子。”


    窈娘喝了下热乎乎的参汤,只觉得昏昏欲睡,又吸了吸鼻子:“明儿我可不能出门了,要不然真的鼻子都要吹掉了。”


    “姑娘,方才出去的是喜鹊吧。”顾妈妈问道。


    窈娘点头:“是她呀,换了个头发衣裳你就不认得了啊?”其实她觉得嫂子真的是病急乱透医,哥哥原本有祖母给的两个房里人,也没有要再重新抬举别人,她的地位稳固的很,偏偏她又急着把喜鹊推出来。


    这世上谁人没有私心?喜鹊本来是个忠心的,这么快就成了通房,难道她就完全不想要宠爱?


    本来最多只有两个连妾都不算的通房,现在又多了个喜鹊,这又何必呢?


    但窈娘也不会去说哥哥房里的是非,这实在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够讨论的,以她私心而言,虽然她不喜欢关氏,但还是希望男女夫妻可以互相只有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呢,那也要情投意合才行。


    可时下成亲,情投意合反而是最容易忽视的,只要是一男一女,年貌相当,身份相当,似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算了,这也是哥哥房里的事情,她也不能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屋子里哭。


    晚上打边炉,锅子里烧的热乎乎的,颜应祁吃的不亦乐乎。


    解氏笑道:“这还是窈娘让我吩咐厨房做的,说她去别人家里吃到的酸菜白肉火锅,她馋的不行,还跟人家讨酸菜回来,看来也合你的口味。”


    “清淡解腻又暖烘烘的,的确不错。”颜应祁还真的挺喜欢吃的。


    比起甄氏那边,解氏和窈娘都不会只吃南方的食物,也不会只吃北方的食物,她们是在外面吃到什么好吃的,都会让人寻摸了方子来做。


    吃着晚膳时,外面正好下起了鹅毛大雪,窈娘叹了一句:“若是能瑞雪兆丰年就好了。”


    可惜没有瑞雪兆丰年,反而一早上起来听说颜宁馨住的屋子被压塌了,她房前屋后都种着大树,雪把树枝压断了,砸到了屋顶的瓦片上。


    窈娘还奇道:“今年年底八字刚和,就出了这事儿,这桩婚事……”


    但沈家和颜家都是大族,莫说是中间发生一些小插曲,便是八字不合也能合了。统共还不是别人一张嘴的事情。


    颜宁馨因为屋子要修补,白日遂去了倩娘房里,她和莹娘关系一般,还好倩娘脾气温和点。倩娘正在绣绷上绣花,她画儿画的好,平日多做针黹女红,见颜宁馨过来,手上也不停歇,反而还劝道:“大姐姐,你的喜事我们都有耳闻,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什么话?”颜宁馨问起,她其实和倩娘也没什么太多的交集。


    “大姐姐,其实咱们女子最重针黹女红,无论是送给长辈还是自个儿绣个小东西,总比一直要身边的人做好。你看三妹妹,才十二岁就已经开始学裁剪了,自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小建议,听与不听都在你。”倩娘道。


    却见颜宁馨突然流下泪来,她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般教导我,为我好。”


    倩娘见她这般真情流露,也是一叹:“大姐姐这样说,我也并不敢当教导二字,你若是不嫌弃,常常来我这里说话就好,若是有哪里不懂的,也只管问我。”


    颜宁馨感动的点头。


    在她眼中,窈娘与人交往很少交心,且性格高傲,翻脸也很快,脾气很难相处,莹娘更不必说刁蛮任性,心眼狭窄,唯独倩娘这里,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好。”


    倩娘绣了一会儿花,又带着颜宁馨去看过于氏,于氏因为有身孕,脸略微圆了一些。于氏对小姑子们素来没话说,再者颜宁馨不久就要嫁到沈家做主母,也不好得罪,又留她二人吃了午膳。


    这让颜宁馨心中一片温馨畅意,只觉得颜家也有其温暖所在。


    过年时,两房常常在一处,窈娘才发现颜宁馨和倩娘关系好了许多,她的心里当然知晓是为何?果真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也。


    颜宁馨当然还不自知这些,甚至还在年前收到了沈陌送过来的胭脂水粉,说是暗香阁新出的,香气馥郁。


    “二妹妹,你看我回什么礼好呢?”她就径直问倩娘。


    倩娘也不先作答,只是道:“大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呢?”


    索性颜宁馨就说了好几样:“咱们家里的腊梅开的极好,若是能用瓶子插花送过去倒也好看。”说罢听倩娘道:“沈家有一座梅园,那是京里极其有名的,咱们家的梅花恐怕还比不上呢。”


    “或者是玉佩呢?”颜宁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齐王世子当初的确送了不少贵重物事,是绫罗绸缎上等补品珍玩这些,她若是选玉佩送去倒是很好。


    倩娘则道:“那沈姑娘只送大姐姐你胭脂水粉,你却回玉佩?显得太过郑重了。”


    如此,颜宁馨道:“还请二妹妹教我。”


    “大姐姐,你若不嫌弃,我那里有一条披帛,我从未上身过,颜色是酡颜之色。《楚辞》中说美人既醉,朱颜酡色,有妩媚之色,那沈姑娘身段风流,披上这条披帛,肯定好看。”倩娘笑道。


    颜宁馨见倩娘拿出法子来,心下稍安。


    在一旁的窈娘垂眸喝了一口茶,其实大姐姐那里有期望世子送的那么多珍玩,随便送一件小巧精致的让沈姑娘把玩,那才是既回了礼,又让沈陌高看人一眼。二姐姐这样做,表面上看无私奉献,其实只凸显她自己,上下的人都知道是二姑娘把披帛拿出来给大姑娘回礼。


    她和莹娘都和颜宁馨有矛盾,甚至窈娘觉得颜宁馨这个人不一定是坏人,但绝对是个有点问题的人,脑子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尽量少接触才行。


    可倩娘虽然和谁的关系并没有很亲近,谁也不得罪,倒是很会因势利导,如今她对莹娘都没对颜宁馨上心。


    想到这里,她放下茶盏,懒得看笨蛋被人耍,就笑道:“两位姐姐,我就先回去了,昨日睡的太晚了,这时候困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颜宁馨和倩娘都笑道:“去吧。”


    窈娘从这里出去,走到外面碰到了颜景昭,他身材高大,现下披着一件黑色玄狐大氅,一派英俊潇洒之意。


    “大哥。”窈娘喜道。


    颜景昭见妹妹一个人出来,不免问道:“怎么了?”


    窈娘摇头:“没,没什么。”


    “是不是她们在一起排挤你了?那哥哥陪你去玩儿好不好?我记得园子里有红梅开的很好,不如咱们赏梅花去。”


    窈娘突然看着颜景昭,想起当年她和颜景昭说过姐妹不和的事情,原来这么多年他记在心里。


    “哥哥……”


    “走啊,走吧,你是小姑娘,不能喝酒,我让人送热饮子过来,咱们兄妹赏雪抚琴,可比和那些闲人说话可是强多了。”


    窈娘重重点头:“好。”


    兄妹二人谈天说地,往梅林之处走去,一路上谈今博古,折梅插瓶,好不快活。原本颜景昭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但窈娘知晓她哥哥要参加会试,因此让他赶紧回去歇息。


    说起来元宵过后,到会试的日子一晃而过,这一次窈娘替哥哥准备了一对护膝,让人送去东跨院中。偏关氏今日月信紊乱不调,再加上她补药和年节下鱼肉吃多了又久坐,以至于私密之处都长了火疖子,心情正不好,还得替丈夫准备会试所用之物,见窈娘派人送东西过来,嘴巴忍不住了:“咱们房里做的够多了,她也送过来做什么,多此一举。哼,我吃点补品唧唧歪歪的,她女儿不是也常常喝参汤,小家子气……”


    以前有喜鹊常常替她把身边下人遣着把风去,现在喜鹊成了通房之后,虽然也过来房里伺候,但她因为体贴出众,颇得颜景昭喜欢,昨日颜景昭也歇息在她那儿,她便在自己房里歇着。


    这话就这么巧被颜景昭听到了,俗话说常在路边走,哪能不湿鞋,就是这般了。


    颜景昭心想自己想的还真的成了真,祖母无论是放在他身边的人,还是替他娶的这个妻子,个个从心底都是瞧不起他们的。


    他真庆幸对方没孩子,否则自己恐怕都要被三老太太一脚踢开。


    这也是难怪父亲让他好好考取功名的缘故,只有他考取功名,才不会受到别人的辖制。以前据说三老太太对父亲的好还超过大老太太这个亲娘,那又如何呢?


    他没有上前和关氏争辩什么,只是拂袖而走,还是门口进来的仆妇说方才见大爷离去,关氏才两腿发软,几欲站不起来了。


    因为颜景昭没有往外说,关氏自然更不敢和别人说自己说婆家坏话被丈夫听到,关氏遂装病,连解氏都以为她真的不舒服。


    大家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府里科考士子的身上,颜景昭这次倒是收敛上次招摇的模样,多了几分沉稳。


    解氏压根就没有那种紧张的心理,她只是对颜景昭道:“你能十九岁就中举,已经是很不错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欲速反而不达,千万别把自己弄出病来了。”


    颜景昭笑道:“好,儿子知道了。”


    “哥哥,我肚子里墨水有限,就以李商隐的诗送你,长乐遥听上苑钟,彩衣称庆桂香浓。


    陆机始拟夸文赋,不觉云间有士龙。妹妹在这里望哥哥蟾宫折桂,扶摇直上。”窈娘笑道。


    颜景昭道:“那就承你吉言。”


    说完,见下人在催,颜景昭一拱手旋即上了马车。


    颜景昭一离开,关氏反而更紧张了,她不知道自己未来面对的是什么了?丈夫当然不会真的和离,和离不仅仅是对她不好,还有损于颜景昭自己的名声。


    可他会慢慢折磨你,在这个府上,即便是正妻也是要看男人的眼色过日子,甄氏那样的出身,还得对公公贤良,不敢翻脸。


    想到这里,关氏饭也吃不下去了,甚至呕吐不止。


    解氏请了大夫过来,才发现关氏是有了身孕,关氏心中又是一喜,有了身孕,不看僧面看佛面,颜景昭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她有了身孕,解氏对她道:“日后你也不必过来请安,好好保养就好,我也去告诉你母亲了,可能明日她就会过来了,你若要什么,只管和管事说。方才大夫开了些安胎药,初有身孕可能还不太稳,日后也不必常服药,毕竟是药有三分毒。我想在你们东跨院搭建一个小厨房,日后也不必在大厨房那里吃,这样你也便宜。”


    “是,您说的很是。”关氏见解氏如今一切对她客气,还要给她建小厨房,心中也逐渐有了底气。


    解氏笑道:“若是景昭知道你有了身孕,不知道多高兴呢?”


    关氏心虚道:“过几日他回来就知道了。”


    “嗯,你好好歇着吧。”解氏说完起身就要走。


    这本来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窈娘作为姑姑,也打发人去问候了一场,还打算等天气暖和之后帮未出世的孩子做些肚兜小鞋子。


    顾妈妈道:“这下好了,大奶奶有了身孕,可比什么都强。”


    “妈妈,我上次碰到喜鹊说大嫂捐了一百两添香油呢,她平日日子过的勤俭,倒是这事儿勤勉。”窈娘道。


    顾妈妈倒是见怪不怪了:“这妇人嫁过来超过一年身子没有身孕,有的还吃偏方呢。”想起面前是未出阁的姑娘,顾妈妈倒是不肯多说了。


    话说关氏有了身孕之后,待遇一下就提升了,颜应祁也很开心,毕竟若是关氏生了孩子,那就是景昭的第一个孩子。


    “老爷,不必这么忙,等坐稳胎再说,明日亲家太太还要过来,咱们都稳着些,等孩子呱呱坠地,再来庆贺也不迟。”解氏当年在生完颜景昭之后,连着又生了一双儿女,何尝不是殷殷期盼,最后却都夭折而亡。


    颜应祁也想到这一点,很是心疼解氏:“是,应该这样才是。”


    解氏抱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道:“今日陪我穿梅花,我想挂一点儿在我床边当花铃。”


    “好。”颜应祁想解氏还是如此女儿家情态。


    次日,关夫人从学士府过来,关氏看到亲娘也不好说自己说婆婆小姑子甚至牵扯到颜景昭身上的坏话,被丈夫全部听了个正着。


    她只是道:“娘,我月信没来,恶心反胃,原本以为是正月酒席吃多了,没想到大夫说虽然现在日子浅,但症状看着像是有身孕。我那婆婆已经准备帮我准备小厨房,您看这里摆的都是各房送的补品,中午还有一尾鲥鱼,是圣上赏赐给我公公的。”


    关夫人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你公公现下颇得盛宠,姑爷又有出息,如今你也有了身孕,娘这是什么都不愁了。”


    “娘,看来这些符水还真的是有效啊。”关氏摸着还不突出的肚子,心里很高兴。


    关夫人则道:“我还弄了一张生子药方过来,你吃了没有?那些符水说是有效,可也不能尽信。”


    “女儿有分寸,您就放心吧。”关氏如是道。


    关夫人看着女儿如此,心里也是很难受:“你样样都好,偏偏生孩子这里像极了我,我也是嫁过去快三娘才产子。期间不知道受了多少羞辱,如今你能怀上,娘就不盼着别的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不少孕期宜忌,关夫人破天荒的去谢过解氏,解氏倒是没所谓。因为她深知,关氏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所以解氏还巴不得关夫人过来多教受关氏。


    ……


    颜景昭在科考时,今年沈临风还有苏显都参加,颜家上下都很关注,甚至颜宁馨身边的金盏都打趣道:“若是今年沈公子高中,那姑娘您真的是头一份了。”


    颜宁馨笑着摇头,她又觉得很孤独,倩娘虽然和她关系不错,但她要在甄氏面前请安,还得去她亲嫂子于氏那儿,平日她也要做女红,性子也不是那种凑趣的,所以颜宁馨也不好总打扰她。


    有一瞬间她想起了魏无忌,那个表面上讨厌她,实际上最救了她好几次的人。虽然他脾气怪异,可他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不像沈临风,他对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甚至颜宁馨有一瞬间的害怕,沈临风以为娶的是颜家大小姐,血统尊贵,必定和倩娘窈娘她们一样的贵女,可她偏偏又不是。


    沈家非一般门第,除了沈临风的父亲是左都御史,他的叔父据说是廷试第一,现任国子监司业。


    就连沈陌也是如此一等一的贵女,否则齐王世子也不会这般恳求沈姑娘嫁给她。


    而父亲之所以想挑王勉,也正是因为他认为沈临风那里他可能力有未逮。因为大家门当户对,就不存在娘家人帮着出头的事儿。


    就像当年大哥哥的媳妇关氏当时说亲时,爹还只是南京礼部侍郎,两边还算门当户对,但后来随着父亲官位越做越大,关家已经是略差一些了,这就是关夫人以前和现在对解氏二夫人的态度变幻。


    会试结束之后,颜景昭从外回来,他虽然依旧器宇轩昂,但是据说这次会试难度颇大,故而他担心自己名次不能靠前。


    回来之后,解氏告诉他关氏有了身孕。


    颜景昭眼皮一跳:“她有了身孕?”


    解氏笑道:“是啊,她还害口呢,我就特地在你们院子里搭了个小厨房,这样炖点汤水,平日她要吃什么点心,也免得再派人到我这边来。”


    “知道了。”颜景昭笑道。


    解氏看儿子的表情似乎很平淡,并未多问其中缘由。


    偏在这个时候,于氏生下了一个儿子,家中洗三办的很热闹,甄氏还教颜宁馨如何操办,这一点倒是让颜应祁对甄氏刮目相待。


    有的亲生母亲,都未必想的这么周到。


    甄氏倒是气自己女儿莹娘不争气:“你呀你,看看人家二丫头,人家怎么就知道你大姐姐不大擅长这些,分出心思去教她,偏你总摆个小姐架子。”


    “娘,我知道她嫁了个好人家,你们现在都巴结她,我偏不,就她那样的都能高嫁,难道女儿比她还差了不成?”莹娘觉得颜宁馨和沈临风根本都不配。


    说起来莹娘就看不起颜宁馨,她看不起颜宁馨纯粹觉得觉得她没什么本事却能得到这一切,虽然没有亲哥哥,却有个齐王世子那样比亲哥哥还好的人,还在王府长大,回来之后明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说话行事半点不成,却还能高嫁沈临风这样的才子。


    甄氏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再者莹娘如今也才十一岁,她也就不再苛刻女儿了。


    于氏生下孩子原本很高兴,她在颜家虽然是庶子媳妇,可是比关氏讨人喜欢,也比关氏先生下儿子,偏偏……


    就撞到了会试发榜的日子。


    “念儿,今儿发榜,你说大爷会中吗?”


    念儿没想到二奶奶问的是大爷,只是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于氏往外望了望,手抓着窗棂紧了紧。


    这边窈娘也没去大房那边的洗三,她和解氏一起在花厅等着,解氏让人换了不少散钱在家,若是中了就打赏,若是没中就留着日后再用。


    如果哥哥会试中了,即便殿试名次不佳,那也是进士出身。


    等待是最焦急的,窈娘见解氏脸色发白,知道娘虽然在哥哥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那是怕哥哥有压力,其实还是很紧张。


    故而,她安慰道:“娘,即便哥哥不中,嫂嫂指不定到时候生个小侄子。”


    难得见解氏虎着脸呵斥:“别胡说。”


    窈娘吓了一跳,又听外面管家进到二门内,他喜的差点扑倒在地:“恭喜二夫人,贺喜二夫人,咱们大公子中了今科会试第二十八名。”


    解氏和窈娘瞬间欣喜,又听管事道:“大公子特地派人过来说沈公子也中了,中了会试第十一名。”


    “那赵公子呢?”窈娘忽然想起还有个赵显。


    显然是没中,管事也颇会说话:“小人仿佛没有听到赵公子的名字。”


    解氏则问道:“那大公子何时回来,我要准备别人上门道贺了?他总不能不在吧。”


    管事笑道:“今儿沈大公子请客,是在樊楼请在场所有人喝蔷薇露酒,我们大公子也在樊楼,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呢。”


    蔷薇露酒可是极品美酒,一小坛就要数十两的,窈娘咋舌道:“沈大公子可真有钱。”


    管事见怪不怪了:“那可是吴兴沈氏,可不就是有钱的很嘛!”


    第36章


    镜子里的女子已经不年轻了,仍旧秀雅有威仪,可有时候占了先机,比什么都有用。解氏先来的,颜景昭比她的儿子大五岁,什么样的风光都被别人占尽了。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见卫妈妈匆匆进来。


    “夫人,是好事。”卫妈妈笑道。


    甄氏看着她:“什么好事?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好事?”


    卫妈妈笑道:“奴婢奉命去看大奶奶,总觉得她这胎怀相不稳,看着不大好呢。这生孩子的事情就是鬼门关,若是她真的有不测,那大房——”


    “那还能有什么,大哥儿又能娶一高门女子了,可能比关氏身份还高,解氏就更如虎添翼了。”甄氏可不觉得是好事。


    卫妈妈心道:“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


    “以前景昭只是南京礼部侍郎的公子,现下他马上要是新科进士,才貌双全,家世出众。男人们最盼望的便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呀,看的太浅了。”甄氏摇头。


    卫妈妈却是一悚。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在这个期间,新科贡士还要拜见大小座师,还有同年拜访,颜景昭和沈临风都是少年才子,更是风光无限。


    沈临风对颜家颇为满意,准确的说是对颜家男人们都很满意,这也很正常,时下成亲,强强联合,彼此同气连枝,在官场上才能延续下去。


    正想着,妹妹沈陌过来了,她面有得色道:“看来我跟娘说哥哥你喜欢颜大小姐,爹娘才上门提起,如今看来这桩婚事没错吧?”


    “我说他们怎么这般,罢了,娶谁都差不多,能当我沈家主母就好。”


    “我这眼光还不好啊,颜家大公子不就和哥哥一样中了会试。”沈陌笑道。


    沈临风看着妹妹:“齐王世子最近还给你来信吗?”


    沈陌笑道:“一封接着一封。”


    在沈陌看来,妹妹绝对是很有野心的,因为从小被人批命有“凤后之命”,所以格外在意。其实沈家素来擅长下注,但也不一定要妹妹先去,让别人去也是一样。


    所以,沈临风道:“男女之间若有私情,一旦被人发现,是什么后果?这你比我清楚,再有,到底齐王是藩王。前些日子和颜景昭一起吃酒,原本想提齐王府打探一下,毕竟齐王世子胸有成竹的和咱们说颜家无比支持他,可我看颜景昭似乎对齐王世子撇清的很干净,连姻亲关系都懒得提。”


    沈陌一惊:“哥哥是说齐王世子在骗我们?”


    沈临风沉吟片刻,只是道:“你自己想想,我要出去一趟。”


    “你出去做什么?”沈陌追问。


    沈临风扬了扬手里的书:“看书去。”


    气的沈陌从屋里出来,对身边的丫鬟吐槽:“我这哥哥也真是的,我还想和他说点颜大小姐的喜好,他倒好,立马就走了。”


    丫鬟笑道:“二爷估摸着想去骑马了,这些日子日夜读书,吃了不少苦头啊,松快点也是好的。”


    沈陌摇头:“也不是这样,大哥哥英年早逝,原本二哥哥是小儿子,和如今性情不同。现下外表看着明朗,实际上不及以前一半,小时候他是最爱玩爱笑的。”


    “日后等颜大姑娘进门就好了,奴婢听说颜大姑娘也是活泼性子马球打的很好,性格和颜家其她小姐不同。”丫鬟也是听过的。


    沈陌感叹一声:“若非是我推这一把,我哥哥对女子都没有任何意思,娘都怀疑他——”


    接下来的话,她也就不说了。


    **


    “二姐姐,你怎么来了?”窈娘依旧还在学裁剪,正在缝制的同时,见倩娘过来了。


    倩娘则道:“三妹妹,我听说赵显没中,是吗?”


    窈娘点头:“我问过管家,的确是没中,哥哥说赵公子已经跟随他父亲旅居在京中。如今赵大人已经不做官了,专门和赵公子一起治学。”


    “多谢三妹妹。”倩娘抿唇。


    窈娘又看了看天色:“大哥哥现在已经在殿试了,也不知道他考的如何了?”


    其实窈娘也不太想听倩娘的这些了,因为她很清楚倩娘表面上和她只对赵显在意,恐怕就是想她放松警惕。


    若是真的只认准了赵显,何必还巴结颜宁馨,之前她和颜宁馨关系可一般。


    有些人,你不必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倩娘自以为目的达到了,又恭喜窈娘:“大哥哥殿试之后,自然是东华唱名,三妹妹,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窈娘打了个哈哈:“二姐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就是我哥哥做官,若是二甲还好,若是三甲还得外放,从七品往上熬,且有的熬呢。如今官场你也是知道的,我只盼着大家平安喜乐。”


    想捧杀窈娘也是很难的,因为她觉得有自己的判断,外面的人虽然常常说她是才女,其实窈娘无论是文章作画早已超过她了。


    姐妹二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们其实很难很好的,年纪隔的近,都不是甘于平庸之辈,自然也就无所谓和平相处了。


    等倩娘走后,红袖却从外过来道:“三姑娘,奴婢方才听大夫人和二夫人都说等咱们大爷及第后,全家一起去大古寺,还要帮大奶奶也祈福。”


    “真的吗?”窈娘欢喜道。


    红袖笑道:“是宋妈妈交代奴婢跟您说的,那还能有假。”


    “这就好,我记得大古寺外面有个人卖什么焦饼,特别好吃,到时候咱们也买回来尝尝。”寺庙附近往往很多这样卖零嘴小食的,窈娘美滋滋的想着。


    不负众望,颜景昭以十九岁之龄,殿试中二甲第一名进士,以他本人乡试亚元,如今二甲传胪,自然风光无限。


    众人都在大房等消息,见颜景昭这般,神色各异。


    解氏和窈娘是真的欢喜,颜景昭现下开始就已经是官身了,以他的年纪肯定能够被选入翰林院做庶吉士的。


    “沈公子呢?”甄氏看了颜宁馨一眼,笑着问起。


    “沈公子中了二甲第九名。”


    ……


    两府顿时热闹起来,颜家和沈家也一起对外宣布了亲事,同时准备请龚家大夫人做全福太太。龚阁辅如今虽然只为三辅,但是和颜应祁是政治盟友,此次颜应祁之所以廷推顺利担任吏部侍郎,就是因为龚家的缘故。


    自然明年是京察之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命运要在政治博弈中浮沉,龚家需要颜应祁,颜应祁现下也要仰仗龚家。


    恰好,龚阁辅和沈总宪也有点关系,这还是甄氏说的:“龚阁辅是沈总宪的小座师,沈总宪也是十八岁中进士,没想到如今沈公子也是十八岁中进士。”


    解氏笑道:“这也是大姑娘的福气了。夫荣妻贵,历来如此。”


    “此话不假,你也和大哥儿媳妇说说。”甄氏开玩笑。


    解氏道:“她现下养着胎,不宜大悲大喜。但我想这样的喜事,恐怕不必我说,早已是满府皆知了。”


    大家都道是,且不说家中热闹好几日。


    再说颜景昭和沈临风一起被选上翰林院庶吉士,甄氏和解氏也带着女眷们一起去大古寺,窈娘和解氏同乘一辆马车。


    解氏解释道:“这大古寺听闻求姻缘很灵,你大姐姐如今得了这样的佳婿,只盼着一切顺顺利利的。”


    “娘,大姐姐顺利了,我们才会更顺利,是吧?”窈娘笑道。


    “那是当然,她是长姐,又嫁的这么好,若是婚后表现好一点,那将来别人看到颜家女好,自然你们几个也是不愁啊。可你大姐姐……”想到这里,解氏有些头疼。


    不是她见不得人好,只是人呢若是德不配位,会活的非常辛苦。就像她的这个儿媳妇关氏,外表端庄内心性子总以自己为尊,这种人若是找个性格软趴些的,或者下嫁,反而能够拿捏住。


    偏偏颜景昭无论家世还是个人性情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桀骜喋血之人,关氏拿捏不住,顺从又觉得憋气,见解氏脾气好,屡次三番无视长辈,刚进门就抢班夺权,后来被解氏反制,她还不识时务,总想和婆母较量一番,和颜景昭相处的也平淡。


    窈娘想到这里,对解氏道:“娘,要是男女姻缘都自己情投意合这般就好了。”


    “胡说什么,嘴上没把门的,若是被人听到了,你看人家怎么说你。”解氏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窈娘告饶:“知道了,知道了,就和您说说嘛。”


    在大古寺中,最期待的除了吃焦饼,就是抽签了。


    连颜宁馨都十分期待,她默念三声,郑重的抽出签文,莹娘眼疾手快的捡起签文来,看了之后,脸色一变:“大姐姐,给。”


    大家一看,居然是下签,签文是遇人之不淑矣。


    “不会的,沈公子可是难得的俊才啊。”甄氏都拧着眉头。


    解签之人则道:“今之所逢遇耶。伊人是害人之人也。明知不可交,宜速止之。另择佳偶去可也,要不如就是遇人不淑。”


    这话的意思是说现在相逢的人这个人是害人的人,知道是不可交的人,应该速速停止,另择佳偶。


    颜宁馨也显得忧心忡忡的,因倩娘怕自己抽到下签,就先让窈娘抽,窈娘倒是不怕,迅速抽了一张,她松了一口气,上面写着上签,签词是可妻也。


    “算命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解氏问起。


    解签人笑道:“字面意思说明三姑娘娶嫁皆宜。只是目前尚有若干问题之存在。均是琐碎不必弹虑者。日后若成好事,将来必永浴爱河,白头偕老。”


    窈娘看了解氏一眼,解氏暗自道女儿的婚事可能会有些波折,虽然有问题存在,但还算是好事。


    而莹娘抽的也是上上之签,签词则是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这个意思都不必解签人说,窈娘就知道了,她道:“这出自《孟子·万章上》,说的是各得其所之意,这要四妹妹在面临重要的选择或决定时,应该果断决定,如果犹豫不决可能会导致失去机会。抓住机会,如此才有好机缘。”


    见解签之人点头,莹娘头一次的签文是上上大吉,比窈娘和颜宁馨都好,她着实欢喜异常,又催着倩娘抽。


    倩娘拗不过她,只好诚心求着,还好她求的签是中上,签词是不愧于天,不怍于人。


    解签人看了倩娘一眼:“这是说一人之言行方正之时也,对天而不愧,对地而不昧。视人生之财,也如浮云。心若守正,即便半夜有人敲门,心中也不会被惊到。故而也有为人之守则,必须守之意。”【1】


    因为有了签词,窈娘又觉得自己一个小姑娘怎么和大姐姐一样什么为妻,这也有些羞人,


    同时又在想自己会遇到什么琐碎的事情呢。


    “姑娘,素斋送到了。”青黛让人端了几样素菜米饭进来。


    窈娘吃完之后,睡了个午觉,她现下和小时候不同,就怕随意被人看到,所以解氏都拘着她。莹娘则是因为抽了上上签,心情十分好,拉着倩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此和甄氏说了一声,到附近散散心。


    甄氏也知道她抽的签不好,还宽慰道:“这些签词也不必过分放在心上。”


    颜宁馨年纪到底也不算大,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她还是很放在心上,因此走到大古寺的桃花林中散步。


    偏她不喜欢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遂道:“你们就在这儿等我,我折一枝桃花就出来。”


    “大姑娘,大夫人可是让我们一定要跟着您的。”金盏也觉得不妥。


    颜宁馨拿着帕子擦汗:“你看这么热,这里的树枝密密匝匝的,咱们三人一起走,反而扎的衣裳破了,到时候旁人说闲话就不好了。”


    在颜家这些奴才们,你若弱些,他们可是和你打擂台的,暗地里整你的那些法子可是多的很。


    金盏和银丹果然就在林外停下,反正她们站在这里也能看到姑娘,只是没想到颜宁馨刚进入林中,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端着蜜水过来:“两位施主,师傅让我端过来的,说今儿天热。”


    金盏和银丹虽然嫌弃这只是白瓷碗,有些粗鄙,但此时也实在是热,因此二人遂谢过这小沙弥,只是没想到喝了这碗蜜水之后,两人接连倒下。


    而颜宁馨却在抬眸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五官相貌完美,身形高大,双目含着复杂的感情看着她。


    “大哥。”


    是的,因为她陪魏无忌在军中,不好以主人相称,所以称他为大哥。这个称呼因为一直是喊魏无忌的,她对真正的大哥颜景昭,也只喊大哥哥。


    魏无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道:“你就那么突然消失了,为何连道别都没有?”


    颜宁馨抿唇,想起当时魏夫人说要给他定亲了,定的是门当户对的指挥佥事之女,魏无忌许诺说他娶她只是因为门当户对,成婚之后绝对不会亏待她。可颜宁馨如何愿意当妾,本来就准备逃的她,正好遇到了找上门的齐王世子,齐王世子认下了她,又带她回到王府。


    在王府熟悉的小屋子里,她的记忆也慢慢清晰起来,而世子表兄告诉她,这么多年她曾经住处的地方,不管齐王妃怎么想改,他都阻止了,可他一直在暗中找她。


    尤其是他有了自己势力之后,从未停歇。


    只是颜家并不知道她曾经走失,齐王府就弄了个障眼法,因此她曾经在魏家的踪迹一切都不能告诉任何人。


    可齐王府看似花团锦簇的地方,更是危机重重,还好颜家来人过来接人,说颜家大公子要成婚了,想请她回去,齐王表兄为了让她逃脱阴谋,也拼命突出重围送她出来。


    之后就一直在颜家学着做大小姐,似乎都快忘记曾经的日子了。


    “大哥,我……”她把自己这一路以为认亲的历程都说了。


    魏无忌心痛无比:“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我缺的是什么,四娘,我现在是不是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说服我母亲了,和江家小姐退亲了。”


    颜宁馨现在也学了不少规矩,尤其是颜家这样的人家,议亲的时候都根本没她的份,她甚至私下和沈临风说话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所以她有些害怕:“不行,我已经过了庚帖,合了八字,现在京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要成亲了。”


    想到这里,她还往外看去,生怕金盏银丹看到,还是魏无忌道:“你放心,她们会安静的睡半个时辰的。”


    颜宁馨睁大眼睛:“是你做的?”


    魏无忌握住她的手:“若非这般,我如何能和你说话?你的身份我打听出来时,我就知道咱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每次我摔摔打打的,你都心疼个半死,脸皱的跟包子似的。四娘……”


    颜宁馨咬唇,还是摇头:“不,不行,你不知道我现在早已是身不由己了。”


    “哦,你是贪慕吴兴沈氏的高门大户权势富贵吧。”魏无忌甩开她的手。


    颜宁馨皱眉看着他:“你居然如此看我。”


    魏无忌还欲说什么时,颜宁馨听到有人声过来,她拼命挣扎,魏无忌却箍着他的手,似铁焊在她的手上一样,颜宁馨听到是颜宁馨身边丫鬟的声音,吓的不行,眼泪瞬间流出来。魏无忌似乎感觉到她泪水砸下,瞬间跟烫手似的放开了。


    ……


    从大古寺回来之后,女眷们都很疲劳,即便是坐马车也很颠簸,解氏还帮关氏求了几道平安符,正差人送过去。


    窈娘则打着哈欠道:“娘,您真是看着瘦,其实比我有精神多了。”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少熬夜,不像你总点灯看书,仔细眼睛疼,要不然眼里总红红的。”解氏就决定帮女儿做菊花枕头下火,再每日泡菊花枸杞茶给女儿喝。


    窈娘道:“娘,说起眼睛红,我看大姐姐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您说是不是因为她抽到下签的缘故,所以很伤心难过啊。”


    “也不是没可能,她的婚事就在今年,你说突然抽到这样的签文。遇人不淑,任谁也看不出来沈公子是不好的人啊?”解氏也看不清。


    从大古寺回来之后,得知三哥哥颜景文县试已经过了,四月份要参加府试,其实颜景璋之前县试通过就是大兴县县令看在颜应祁面子过的,颜应祁直接让颜景昭今年重考一次,不能无才无德靠老子。


    还好颜景璋县试终于过了,这次和颜景文一起参加府试。


    窈娘正好学裁剪,找于氏和甄氏拿了他们俩的尺寸,替他们各做了一件道袍,这道袍是士子们居家常穿的,时下还时兴把袖子做的越广越好,她做衣裳的手艺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知道怎么做好看。


    还好在他俩府试前把衣裳送了过去,颜景璋那里说多谢她,穿着正好,又有颜景文,直接穿着过来道谢。


    窈娘知道这位三哥哥素来年轻心热,也和她们女儿家门说的来话,见他特地过来,还问:“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我看挺好的,三妹妹这手艺真好。”颜景文还转了个圈。


    “头一次做,哥哥们就如此捧场,那我祝三哥哥前程似锦,手到擒来。”窈娘笑道。


    颜景文来说了几句话,又问颜景昭在不在府上,窈娘则道:“今日休沐,大哥哥正好在家,只不过这个时候有大夫过来给我嫂嫂把脉,三哥哥不如在我这里吃两盏茶再过去。”


    却说东跨院中,颜景昭请了大夫过来,路上不由得道:“先生,您是别人荐的妇科能手,内子这已经有妊三月余,不知道胎儿如何?到时候还请您仔细把脉,颜某感激不尽。”


    “颜翰林客气了,老夫自当尽力而为。”那大夫见颜景昭年纪轻轻如琼枝玉树,玉质金相,已经是有十分的好感,偏偏又礼贤下士,自当尽力而为。


    只是没想到他把完脉才发现关氏的脉象有问题:“不对,尊夫人并未有身孕,虽然似有妊之症状,可实际上没有怀孕。”


    第37章


    “假孕?大夫,这不可能啊,你肯定是诊断错了。”关氏在帘子里面焦急的不行,她怎么可能是假孕呢?


    颜景昭却看起来很冷静:“是啊,大夫,您可以再查看看。”


    那大夫也算是名医了,听这俩人共同质疑他,也忍不住有了火气:“断然不会出错,老夫可不是那起子庸医,为了让你们高兴骗你们。你们若是不信,假孕一般都两三个月左右,等过了这两三个月,你们就知道了?”


    颜景昭连忙说好话:“大夫,您的医术自然是高明,我们也并非不信,只是,我们夫妻成婚快两年才这般,也不得不小心啊。”


    大夫听颜景昭这般说,也道:“颜翰林说的是,那老夫再诊断一次。”


    这一次关氏更不耐烦了,大夫也不多说,把完脉问完症状,还是坚持是假孕。颜景昭让人送大夫出门,又给了厚赏,大夫也知道不能乱说。


    “不如我再拿爹的帖子,请太医院擅长妇科的王御医来看看?”颜景昭对关氏道。


    关氏还没来得及答应,颜景昭又去请人了,这次王御医依旧说的一样的说辞:“尊夫人并非真的有妊。这只不过是经闭乃至于气郁痰阻,冲任气血不畅引起。痰滞则脉滑,气郁则腹胀,故而似孕,实则郁证耳。”


    如果第一个大夫这般说关氏不信,但第二个还是御医,关氏开始将信将疑起来,再听颜景昭让大夫有什么药只管开,关氏突然怀疑,这是不是颜景昭的阴谋?


    故意请很多人制造自己假孕的现象,把自己真的孩子做掉来报复自己。


    颜景昭当然没有这么无聊,他只是觉得他那段日子要备考根本没怎么碰过她,她怎么怀孕了?本来请大夫过来探查究竟,没想到是假孕。


    王御医和之前请来的圣手都是熟人,她们不会乱说话,颜景昭也不好把她假孕说出去,因此又和解氏商量,解氏道:“若不然就说她这胎怀相不好,以坐小月子的名义让你媳妇多调养。”


    “娘,我见她内里火气极大,她身边的喜鹊也和我说这个月她发作了两个下人,有的还被掐被打的厉害。我看不如让她去清静之处多调养,如此也能让她心平气和一些。”颜景昭道。


    解氏倒是没说好或者不好,只道:“你要和你媳妇儿商量好,再跟你岳父母告知一声。”


    颜景昭笑道:“我若说了,恐怕她肯定不会去的,娘,您是个慈悲人,她若再这么下去,家里闹出人命官司可不好。儿子和爹都在仕途上,您放心,此事儿子一定办好。”


    他都这般说了,解氏还能说什么,只叹儿子以前倒是从来不管这些庶务,现在倒是精明的很,也只好同意。


    后来还是解氏告诉窈娘道:“你嫂嫂有孕都是假孕,你哥哥已经把此事和关夫人说了,她好作践人,你哥哥还算是给她体面,只说她小产之后去礼佛数月。”


    “关家同意了吗?”窈娘问。


    解氏点头:“起初关家觉得是不是你哥哥不喜你嫂嫂,故意做局,但关夫人过来看了一眼,你嫂子披头散发,气虚火旺,喊着所有人都要害她,你哥哥说庸道害人,让顺天府把卖符水的那个道婆给抓起来了。”


    “在咱们府上住着,多少双眼睛盯着,平日里略微有行差踏错都指不定有人言三语四,更何况你嫂嫂这个样子,说出去是丢她们关家的脸,她当然也同意了,但又怕别人说她女儿不好,还指明要你陪着去礼佛呢,被我拒绝了。”


    窈娘指了指自己:“这关夫人以为自己是谁啊?连我也敢差遣。”


    解氏摊手:“可不是,以前我还以为她比她女儿明白,实际上还是一个样,想拿捏咱们全家呢。如今这个情形,你哥哥是极其给关家的面子,至于日后如何,倒也不好说了。”


    不过,窈娘问道:“娘,那我能不能去看看嫂子?”


    解氏摇头,一幅没得商量的样子:“自然是不行,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了,再说你未出阁,这件事情就别管了,你哥哥有自己的主意,连我也是不好管的。”


    突然,窈娘想起在哥哥会试时她曾经说关氏生下孩子可能哥哥会高兴,娘斥责她,兴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娘就知道有问题了,不,应该是从更早的时候,从嫂子疯狂吃补品开始,娘就预测到她有问题。


    实际上娘停了嫂子的补药,若她真的听进去了,自然知道是药都有三分毒,偏偏关氏变本加厉,酿成今日之祸。


    关氏的马车离开安仁坊的时候,早上还许多人都不知道,原本解氏还以为关夫人会陪着关氏一起去,没想到关夫人推说家中有事,一切看颜家安排。关大学士对颜景昭比对关氏都看重,在翰林院尤其关照。


    解氏则道:“多少人家找个能干女婿,就是为了托付家族,你哥哥今年也不过二十,科名又高,仕途至少有四十年,而你嫂子的那些兄弟们却无一人应试及第。偏你哥哥又不是寒门孺子,关家若是不示好,你哥哥如何承情?”


    “唉,自从长大了之后,我就发现人和人之间说白了都是利益关系。”窈娘颇觉灰心。


    正当解氏劝慰的时候,窈娘却又笑道:“可那又如何呢?这天下若是有能被人利用的,那说明你还有用处,若是连利用之处都没了,那就没人瞧得起你了。”


    解氏释然:“你这孩子。”


    窈娘又起身道:“我还得给哥哥也做一件道袍,上次给二哥哥三哥哥都做了,偏没给他做,我怕大哥哥说我。”


    “去吧。”解氏摸了摸女儿的头。


    现在不用再上学了,窈娘空余的功夫一大把,她回到房中,先和顾妈妈一起裁剪,裁剪好之后再缝制。


    中午吃了几样小菜,她又觉得热,便去湖边坐船,让船娘摇橹,吹吹风也是很舒服。


    只是没想到一下船,就见倩娘和莹娘找来,她们还道:“是说怎么到处都没找到你的人?原来坐船玩儿呢。”


    “在家里待的很是气闷,可不就想出来吹吹风。”窈娘说完,又问她们找她何事儿?


    莹娘嘴快道:“三姐姐不曾记得去年咱们去宣平侯府时,成国公夫人说要请我们去她家的马球会,我娘说请人过来裁新的骑装,正要喊你过去呢。”


    “就为了这件小事儿,你们差遣个下人来就好了,该不会是有别的事情吧?”窈娘笑着指她们俩人。


    倩娘看了莹娘一眼,“还不是骑马的事儿?咱们三人都没功夫学。正想问问你呢?”


    “我,我现在就更不可能了,你看大哥哥如今在翰林院馆课又多,哪里有功夫教导我呢?”窈娘倒是没有想过真的要学马球,她总觉得世上的人总是太过追求完美,殊不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若是骑马散散心倒是罢了,要真的打马球,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学的会的。


    倩娘和莹娘都有些失望,每次傻乎乎的看着颜宁馨英姿飒爽,她们也想学。只不过,甄氏现在正紧张颜景文的功课,每日夜里都催颜景文跟颜景昭请教,再者还有颜宁馨的全福太太龚大夫人生病,还得另外再找全福人,她多的是事情,也没空管这几个姑娘了。


    姐妹三人又到了窈娘这里,窈娘让人沏茶上了点心,又拿出几册新书来,倩娘倒是拿着新书在看,窈娘和莹娘打双陆。


    “你这骰子点数够大啊。”窈娘道。


    莹娘笑而不语,她娘就是打双陆的高手,据说以前在外祖父家中时,全家上下,只有甄氏能在外祖父手上赢,足以见她的功力了。


    而解氏其实不爱玩双陆这些,她跟随嫡母身边,嫡母怕人家挑她庶出,因此多教管家理家之要务,所以解氏在今年又开了一间果糖铺,这果糖铺的铺面是用茶楼赚的盈余买下来的。


    本来以为妻子只是小打小闹的颜应祁都很佩服解氏,的确有生财的能力。


    窈娘和她玩了几盘,打着哈欠往榻上爬:“我眯一会儿。”


    “等会儿三姐姐,我也在你这儿躺会儿。”莹娘脱掉鞋子,挤着窈娘,她又闻到一股香味:“三姐姐,你身上怎么一股花香?”


    窈娘闭上眼睛:“兴许我是花仙子转世。”


    “切……”莹娘抱着窈娘的胳膊,睡的比窈娘还要快。


    看着两个方才还吵吵闹闹,现在却又睡着的妹妹,倩娘也忍不住摇头,她自己也昏昏欲睡,趴在几案上睡着了。


    晚饭她们就在窈娘这里吃的,这个时候已经是端午之前了,晚饭解氏知晓倩娘莹娘在这里吃饭,特地让人多添了几道菜。


    吃饭时,莹娘突然问起:“怎么这些日子大嫂子还未回来?”


    “是啊,休养身子可不是这么快的,越清静越好。”窈娘笑道。


    倩娘心想这宅子里有些事情是人家夫妻关着门说的,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传遍全府,可有些事情大家就是知道,也都缄默不提,也只有大大咧咧的莹娘敢问了。


    实际上,关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名义上是来礼佛的,但是每日古井无波的生活让她更加不耐烦,可她若是回去了呢?回去之后,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假孕,大家都会怎么看她?尤其是颜景昭一遍又一遍的找大夫来看,娘家人婆家人所有人看她都是个笑话。


    她一向看不起的于氏,也过的比她好。


    就是日后回去了,颜景昭和她也是貌合神离,婆母不喜,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听到门外一阵响声,原来是有小孩子在哭,她先皱了皱眉头,又听外面有女童喊道:“我姐姐才嫁人嫁了三年,就被你们家人折磨死了。”


    喜鹊道:“大奶奶,我出去看看。”


    “嗯。”关氏点头。


    这个出去看看当然也就是把人赶走,不能扰了关氏的清静,关氏本来就胡思乱想,半夜做梦说颜景昭想杀妻,让喜鹊都怀疑大奶奶是不是真的疯了。


    但过了好一会儿,喜鹊才进来道:“大奶奶,说起来外面也是可怜人,那小姑娘自小丧母,从小是由姐姐带大的,她姐姐在几年前出嫁,没想到嫁过去之后,公婆不待见,好不容易婚后第二年好容易生有一子,结果她自己又染上怪疾,婆家还不给医,说她不吉利。多亏这小女孩四处卖花儿,挣了钱给姐姐买了几幅药,刚刚好转,孩子又被婆婆抱走,忧愤而死。”


    关氏“啊”了一声,她想起自己的命运,也是一样的。婆家人嫌弃她得了怪病,把她送到这里,丈夫表面上为了她好,其实故意找大夫揭破自己的病情,让她在家族难堪。


    “喜鹊,这孩子自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如今她姐姐去了,恐怕她也无处容身,你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关氏也感念这死去的娘子好歹还有个亲妹妹帮忙声张,而她呢,她娘到最后反而站在了颜景昭那边。


    喜鹊一愣。


    **


    成国公府的马球会窈娘就直接没去,她这几天沉迷于做衣裳,并不想过去尘土飞扬的地方。但是听莹娘提起,大姐姐颜宁馨出了大风头,莹娘当然是闷闷不乐。


    窈娘帮颜景昭的道袍做好之后,她爹颜应祁不知道发什么疯,让她给他做秀才穿的襕衫,据娘说,爹是吃味了,她好容易帮爹做好。


    现在才有功夫帮她的小娃娃们缝制新衣裳,这些衣服全部都是她自己先用画笔画出来,再照着样子缝制的,谁喊她她都懒得去。


    “三姐姐,你说大姐姐好不好笑?在马球场用大碗喝酒,以为自己是梁山好汉呢?咱们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莹娘捂嘴取笑。


    窈娘则道:“只要沈公子喜欢就好,咱们旁人管她呢。”


    莹娘撇嘴:“沈公子我看没什么,倒是沈姑娘撮合的起劲。”


    “好了,滚边缝好了,这件缝完,我今儿得出去坐船玩玩,说真的,这毒太阳我都怕晒黑了。下个月我生辰,我打算咱们几个桌上多摆些冷饮子吃。”窈娘没有接莹娘的话。


    日子过的真快,窈娘马上也要十三岁了。


    小时候窈娘总觉得想要快点长大,现在长大了也未必是极好的事情。


    又说龚家大夫人生病,未能做全福太太,龚家如今当家的六夫人便替她们另外请了一位,这位夫人身份更高了,她是靖海侯世子夫人,靖海侯世子是当今皇帝发小,锦衣卫指挥使刘寂,且靖海侯府又是世袭罔替的侯爵,简而言之,已经算是权利顶尖之一的人了。


    在饭桌上,颜应祁也和解氏说了:“另外请了全福太太,这可是咱们府里到京城的头等大的喜事。”


    说这话的时候颜应祁身上穿的是窈娘做的襕衫,纹饰很简单,但是窈娘提前浆洗过,还薰了爹爹爱的松木香,所以又贴身又透气,穿在身上很舒服。


    解氏听了笑道:“这就太好了,大姑娘和沈姑爷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日后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次我和大夫人那边说了,陪嫁的人也一定要多一些,四司六局都陪嫁一套人过去才好。”颜应祁倒不是怕别的,就怕颜宁馨出洋相。


    主母可不止是当人家的妻子,平日家务打理人情往来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有时候一个家中主母缺失,整个宅子里都无法正常运转。


    四司六局是为盛大宴会供役的人,现在大姐姐居然要陪嫁这样一套人去。


    窈娘道:“爹爹,您对大姐姐真好。”


    颜应祁看了窈娘一样,又笑道:“小丫头还吃味了吧,爹爹平日难道对你不好?”


    以前窈娘觉得关心你爱护你,就是对你很好,后来她开始帮娘算账,又逐渐对内宅有所了解,她才知道钱权在哪儿,好才在哪儿?


    “老爷,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解氏笑道,她倒不会吃味,她很明白颜宁馨实在是不行,若是真的出丑了,害的还是妹妹们。


    若是老爷真的很在意她,怎么早年不把她接回来,而是任由齐王府养着。


    现在这般并非是因为颜宁馨的关系,而是她嫁的人是沈临风沈公子。


    窈娘也不会真的去争什么,在这么多兄弟姐妹中长大的,哪里能讨到真的偏爱?从小她就习惯了,祖父母对她提出的要求斟酌再三甚至不会允许,好不容易同意,会附带许多要求,似乎施恩自己一样,但是哥哥什么都不用提,哪天多叹了一口气,大家都会努力想他为何不开心?怎么帮他解闷。


    其实去年她虽然恼怒颜宁馨因为画的事情,但是想来父亲责罚之后,她也就没怪罪颜宁馨了,说白了,她们其余三姐妹,至少都跟在生母身边,偏偏颜宁馨没有生母,甄氏对她也只有表面尽心。


    看莹娘今年也暗自在学理账人情走账,甚至甄氏私下教她打双陆,叶子牌,颜宁馨如今会的还是打马球?


    所以,窈娘吃了一块锅包肉,才道:“爹,我是开玩笑的,大姐姐就要成婚了,当然是越盛大越好了。”


    其实这个女婿原本是准备给三丫头的,但如今木已成舟,他自然不会和窈娘还有解氏再说这些话了,等饭毕,窈娘离开后,颜应祁才和解氏提起:“窈娘的事情不必急,以前她姑母都是十七八岁才出嫁的。她的女婿我一定会找一个最好的给她,你且放心。”


    “什么最好的?只要日后的姑爷人好,比什么都强。”解氏倒是没有过多想法,又是英明神武,又是家世好,又是人品好,这样的凤毛麟角。


    什么都太完满,也未必是好事。


    颜应祁笑道:“人也要好,能力也要好,这样才配得上咱们女儿啊。你放心吧,现在京城中子弟多浮躁,前儿我看杜学士家的大公子倒是颇为上进,只是杜家到底寒门出身,虽说他家女儿嫁给了刘指挥使,但也不过一时之显赫罢了。”


    “怎么说?”解氏看着他。


    颜应祁倒不是随意评判人,只是道:“张汤、来俊臣、江彬哪一个下场好的?这个人的确很聪明,不完全靠皇上发小的身份来的。但是,即便他本人能得以善终,可是子孙后代就未必了。”


    解氏一惊。


    而颜应祁也道:“即便是我们家中,也是有浮浮沉沉,但到底诗书传家,只要子孙科举,出了一个人才,家族便有兴旺之道。或者像你们家,即便不出人才,那也是乡绅之家,不会过分起落。”


    解氏替他端了一杯茶:“我看富贵险中求,也不是好求的。”


    “就是这个道理,罢了,不提这些了,大哥儿媳妇如何了?”颜应祁问起。


    解氏道:“还在礼佛呢。”


    颜应祁冷哼道:“承受能力太差,这还什么事情都没遇到呢?她自个儿假孕,拼命吃什么符水,要不就恨不得把鱼翅燕窝堆满床的吃,吃出问题来了就发疯,大哥儿好心找大夫过来,反而被她到处嚷嚷要杀她,真是娶妻不贤坏三代。这样的人,怎么担当宗妇之责?幸而是在我们家里,公公婆婆连规矩也不要她站,十几岁就有小厨房,我记得我母亲那时候嫁过来多年,等我祖母过世,才有自己小厨房的。”


    “罢了罢了,何必为了她动肝火,只是不知道景昭何时去接她回来?”解氏问起。


    颜应祁道:“现在还不行,宫里出了大事了,我想等大丫头出嫁后再接她回来吧,要不然她这么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被沈家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多么不堪呢。”


    解氏点头:“嗯,她在那里的吃穿用度和家中分毫不差,只是景昭似乎也不好去看她,若是她又说什么景昭要杀她的话,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在解氏看来,纯粹就是一点小事情,若是假孕,调理身子就好,关氏却是得了被害妄想症。


    夫妻二人商议了好一会儿,解氏见到他还穿着襕衫,忍不住道:“你就这么喜欢这件衣裳啊?”


    “主要是穿着舒服,要不说女儿最是贴心呢,我都不知道什么人能够配得上窈娘了。”颜应祁也见了不少京中少年,还真的鲜有比得上沈临风的,有还不错的,也去秦楼楚馆。


    **


    早上起来天儿就闷热,解氏做了不少冰品,还冒着冷气儿,看的窈娘直流口水,正欲说话时,见到甄氏领着一位年轻夫人过来。


    如今以甄氏的地位,亲自领的人必定是大人物,只是没有想到这般年轻。


    解氏带着窈娘行礼之后,就先回去三房了,母女二人把冰果子吃了之后,她突然道:“你大姐姐的婚事万众瞩目,还请来了刘指挥使的夫人,你看方才那位夫人,我听说她及笄而嫁,嫁过去没几天就管着整个侯府,你这位大姐姐可一定要绷住才行啊。”


    “爹爹给她陪嫁了那么一些人去,我看她的好日子绝对在后头呢。”窈娘笑道。


    却说早上还闷热难耐,阳光热的发白,中午却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因此,甄氏那边也派人让窈娘一起过去,再去拜见这位指挥使夫人,窈娘当然愿意,只不过解氏就无法前去了,她若去了一次,甄氏下次很有可能就暗地里不让窈娘去了。


    “你去吧,娘正好眯会儿。”解氏看着女儿踟蹰。


    窈娘回身抱了一下解氏:“女儿很快就会回来的。”


    每到这个时候,那些看似公平的事情又不公平起来了。可她又怕自己去晚了,惹了那位指挥使夫人不快就不好了,只得快步过去。


    第38章 二更


    刘夫人看起来颇为健谈,她对甄氏道:“真是羡慕您,这四个女儿都生的跟四把水葱似的,看着我都羡慕的很。”


    甄氏谦虚道:“您真是过誉了,她们爱胡闹才是真的。”


    “金陵颜氏原本系琅琊颜氏,诗书礼乐传家数年,您实在是过于谦虚了。”刘夫人也反过来夸起颜家姑娘们。


    这样的场合,原本就是为了铺垫颜宁馨出嫁,提前打通人脉,该是颜宁馨多和刘夫人交流才是,但是颜宁馨发现刘夫人和成国公夫人不是一类人。成国公夫人性情爽朗,靖海侯世子夫人却年轻犀利。


    她不说话,窈娘和其她几位这才出来说话,否则,总不好明面上就抢姐姐的风头吧。


    “你们如今都读什么书?”刘夫人问起。


    倩娘道:“原先家中有学堂,和妹妹们都念了几年,今年先生科举,家中才停课。说起来我们学的这些,也不值一提,倒是上次听龚六夫人提起您的才学,足以让我们汗颜。”


    这位刘夫人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窈娘心想这举凡是人,无论是金銮殿上的皇帝还是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妇人,皆爱听好话,但她不能和二姐姐一样,夸的过于明显。


    故而在刘夫人和甄氏谈起奏《关雎》时,窈娘听到她说用甬钟、四虎缚钟、歌纽钟、歌缚钟,编馨铜鼓、木鼓、陶鼓、建鼓、悬鼓、鼗鼓、雷鼓、路鼓、灵鼓、古琴、古筝、古瑟、萧、笛、排箫、埙等等乐器时,窈娘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刘夫人说的可是用韶乐?”窈娘问起。


    果然刘夫人表情很惊讶:“你也知晓?”


    “我是听说《关雎》是韶乐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原本听我父亲说起宫廷之乐还有《南风歌》《有凤来仪》这些,我见夫人说起这些,就想到了。”窈娘笑道。


    刘夫人点头:“的确如此,韶乐乃宫廷之乐,只民间平日用为僭越,但是成亲当日用是完全可以的。就跟新娘子戴凤冠霞帔一样,平日礼制区别,新婚时依旧可以穿。”


    窈娘一脸受教:“您懂的真多。”


    果然见刘夫人眉梢眼角带着笑意,窈娘心想这位刘夫人应该是在非常单纯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所以性格颇为单纯。


    又说起旁的天南地北的见闻,窈娘也偶尔说几句,只是她没有想到刘夫人居然对西北这么向往,一直能保持好奇心的人多半都有童趣,比那些成了亲就仿佛古井无波的妇人强太多了,显得很是鲜活。


    正好晚膳,颜景昭回来时,窈娘和颜景昭说了今日之事:“哥哥,每逢如此,我都为我娘心痛,无论如何,咱们俩可一定要努力给娘争个诰命,让她风风光光。”


    解氏倒是没她们这么在意,只是笑着对颜景昭道:“你妹妹总是什么都为我着想,生怕我受一点儿气。”


    “本来就该这般,娘,儿子好好做官,将来一定会让您做一品诰命。”颜景昭也是自从和他娘生活在一起,才发现亲娘的伟大,她即便是心痛如刀割,也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忍耐。


    解氏却道:“你做官呢,还是多实现你自己的期许,多为百姓做善事,比什么都强,我也不少吃少喝的,日子过的很好。”


    “我娘可厉害了,开的果糖铺子生意很是兴隆。”窈娘夸奖她娘。


    解氏摆手:“以前也有过亏损,也不是完全没有亏损过,窈娘,快吃饭。”


    “是。”窈娘见哥哥表态,她心中又不禁觉得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层。


    甄氏却是很不高兴,景文府试通过,院试却败北,现在也仅仅只是一个童生,甚至觉得中了童生,就已经是给家里人交代了。偏偏今日她发现刘夫人居然在四位姐妹中更喜欢窈娘,若是颜景昭也就算了,因为那属于三老太太养大的,可窈娘除了去西北那三年,几乎都是解氏一手带大,没想到居然也胜过自己女儿。


    要知道窈娘和莹娘只差一岁,她们彼此之间可是存在的竞争的,这比倩娘的影响还大。


    就比如她给莹娘的嫁妆自然不少,可是窈娘的可能会更多,因为解氏颇擅长理财,别看她在京城小打小闹,但是人家在金陵却是开了银楼和当铺的,只是她平日从不对外人提起。


    若非是那次她派人跟踪宋妈妈的干儿子,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就像那次荷塘卖藕,她就已经找好了商家,找好了拔藕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她对接的,所以还分了二十两给大房。


    可笑颜应祁一直以为自己节约,还以为自己比解氏有钱,他只是看到解氏大手大脚的花钱,没看到解氏赚钱。


    莹娘还不明所以,在甄氏这里嘲笑颜宁馨:“大姐姐见着人家刘夫人都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跟个傻子似的。”


    “好了,你在笑什么,怎么不看看人家窈娘和刘夫人颇说的上话,倒是你见着个人就撒娇,我看刘夫人并不吃你那一套。你现在长大了,不是个孩子,合该多展现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甄氏气恼。


    莹娘不明所以:“娘,您这是怎么了?女儿也没有一直撒娇啊。”


    甄氏没好气道:“我见你三姐姐都学会裁衣服了,替你三位哥哥连你爹爹都缝制了新衫,偏你呢?绣个荷包都还要找你二姐姐帮忙,从现在开始这针黹女红都得自己来,不能找人再代做了。”


    “娘,不是您说等十四岁了才学裁剪的吗?二姐姐也学的一般,也只做些荷包络子,偏咱们都要学,那养这么多下人是干嘛的呢?我还说三姐姐打双陆合打叶子牌都不如我呢。可二娘怎么没有让她跟我学啊?”莹娘反而觉得自己不差,她也不是不做女红。


    再说了,莹娘不服气道:“大姐姐什么还不会呢?我看您可什么都没让她学。她还不是嫁的那么好?人家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又不是没下人。”


    不是莹娘偷懒,她也不觉得自己多差,因为她很清楚,将来嫁到别人家里,一大半把的功夫忙这些,就像于氏那样,生了个孩子,和家里人更亲近了,她会不会女红,也没有什么要紧。


    甄氏没想到她如此不听话,硬的不行,当然用软的劝。


    如此,才把莹娘逼迫的坐在房里学针线,窈娘去看过莹娘一回,看到她做针线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她身边两个丫头几乎是把绣了一半的荷包递给莹娘,莹娘随意缝制两针,再交给丫鬟。


    “她完全是做些假把式?”窈娘回来和解氏道。


    解氏则笑道:“若她一辈子有人帮她做,那也是福气,只可惜,这世上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有曲折发生的。”


    窈娘点头:“四妹妹估计是觉得上次抽了那个上上签,觉得自己的命很好,所以这般。其实我就不信那些签文,这种话说的模棱两可。”


    “别说这个了,你大姐姐马上九月就要出嫁了,家里还有的忙。但在娘这儿,最紧要的是我的宝贝十三岁的生辰。”解氏慈爱的看着女儿。


    六月二十四是窈娘的生辰,这一日窈娘换上了新衣,长大了一岁,身段也越发玲珑有致起来,身段自然比不得十七八岁的姑娘,但亦是隆胸纤腰,盛臀修腿,平日她肤色如白玉凝脂一般,今日沐浴完出来,身上粉嫩无暇。


    此时,她被仆妇们环伺,依次先穿上宝石蓝白霏织丝裹胸上衣,胸口处绣着精致的粉荷,外罩嫩绿色绣银线的对襟纱衣,再系上柳青色芙蓉满开羽纱裙衫。


    更不提发髻上如何插华美的首饰,等打扮完了走出来,行动间霓裳摆动,绣带飘扬,愈发显得冰肌绰约,艳色重天下。


    莫说是男子了,就是常常一处的姐妹们也都看她容貌如此之盛,竟一时看的痴了。


    待她坐下之后,颜宁馨率先举杯:“三妹妹,恭贺你生辰大喜。”


    “多谢大姐姐,也提前祝你和沈姐夫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窈娘起身回了一杯饮子,她不擅长吃酒,就以水代酒了。


    颜宁馨知道颜家非常看重她的亲事,她的嫁妆甄氏带着她去看过,一共一百二十抬,是以前临淄郡主的嫁妆和颜家帮忙置办的,陪嫁的人数高达五百人,有的是庄子上的,有的是专门伺候她的。


    所以,对窈娘的祝酒,她仰头一饮,又笑道:“承三妹妹吉言了。”


    倩娘和莹娘也依次敬酒,窈娘一一与她们共饮。


    再就是四处送礼了,其中以颜应祁送的最为精美,他送的是值二钱重的猫睛石,另有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金绿宝石这些外国珠宝。


    “女儿谢谢爹。”窈娘立马行礼。


    颜应祁捏须而笑:“你们也大了,虽然家中不喜奢靡,但女儿也好打扮,总不能光秃秃的。”


    想起他近几日看中一位腼腆的公子,和窈娘也算是年貌相当,他甚至用美女故意试探,那男子面露红色,十分害羞,看起来人颇为清白。就是没想到派人暗中打探,才发现此人不仅脚踩两只船,还和年长他十岁的端康长公主有染,玩的那么花,居然到他这儿装纯来了。


    真是珠宝易送,但为窈娘选良人则很难,


    第39章


    窈娘的生辰过了之后,天儿越发的热起来了,山上依旧十分僻静清幽,甚至夜里休息还会觉得冷,要盖被子。


    关氏在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她从之前的抱怨怨恨到后来慢慢的渴望颜景昭上山看她,给她一个台阶下,兴许一切就如常了。


    可惜没有,两个多月了,只有颜家的下人送东西过来,颜景昭只言片语都没有带给她,仿佛把她遗忘了似的。


    外面喜鹊提着食盒进来,见一个生的清丽的丫头站在门口打帘子,忍不住笑道:“之前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只有七八岁,没想到你都十三岁了,养了这两个月,个子个高了,人也好看了。”


    “喜鹊姐姐,还要多谢你带我进来。”


    “傻丫头,是大奶奶慈悲罢了,倒是有了你,大奶奶看起来欢喜了许多,我们都说让你进来做丫头,也算是做对了。”喜鹊也是巴不得大奶奶好,她是大奶奶的丫头,虽然开了脸,但是若大奶奶在,她背后更有人撑腰。


    喜鹊把饭菜送进去,又让四个人传膳,偏关氏没什么口味。


    喜鹊不由得道:“要不然让扇儿陪您吃饭吧,我看每次有她说些话,您的心情好受些。”


    “也可。”关氏百无聊赖。


    扇儿就是被关氏买进来的那个丫头,她见关氏成日郁郁寡欢,听闻是因为生了病,丈夫把她送过来之后,就不闻不问,也有些生气。


    “大奶奶,您还是养好身子骨吧,只有把身子养好,才以待来日。”扇儿劝道。


    关氏却对她道:“你知道吗?你和我那位小姑娘同年同月同日所出,你看你这般懂事,她却不会劝我这些话。”


    扇儿道:“颜小姐是千金小姐,我如何能相提并论?”


    “何止啊,你昨日同我说我节俭极好,可是在颜家,却被人笑话小家子气,我那小姑子一般在这种夏天,新席子用几日就换下,衣裳珠宝更是耗费许多。”关氏现在提起都觉得牙酸,因为窈娘用的是三房的银钱,这些钱将来应该都是她们的。


    扇儿饭都吃不饱,她现在在关氏身边就已经很好了,哪里知道人生还能这般过。


    关氏急需找个人说出心中的不平事情,扇儿和喜鹊不同,喜鹊是颜景昭的通房,她和颜景昭之间其实没什么问题,和窈娘解氏关系也不错,不可能跟着关氏一起骂,但是扇儿却会跟着一起骂。


    扇儿才不管那么多呢,她认关氏是恩人,自然就帮着关氏。


    关氏一直在等,算着马上就是中秋了,中秋是团圆之日,家中定然会接自己回去,但依旧没有,她顿时就绝望了。


    “大奶奶,喜鹊姐姐让奴婢端过来的。”扇儿进来道。


    关氏看着扇儿道:“放下吧,还是你陪我一起吃。”


    “是。”扇儿轻门熟路的坐下。


    关氏现在苦水也懒得吐,她也明显发现跟着来的下人不耐烦起来,喜鹊面软,还是扇儿压制着,一个不得宠的弃妇,别人如何看她?


    吃完饭的时候,夕阳照射在墙壁一端,关氏愈发觉得凄凉,她的心中已经有一个计较。


    “扇儿,这封信是我给你,我有位姨母,她正随夫在开封府任上,什么都好,可惜一直无子。她虽然是官夫人,可家中清贫,以前视我如亲生女儿一般,你若愿意认我姨母做干娘?将来由她照顾你的终身大事。你看我这个样子,已经不可能再出去了。”关氏扯了扯唇。


    扇儿百般推辞,一直都不肯。


    关氏却仿佛了解她的心事似的:“好孩子,你一直想给你姐姐报仇,可你那姐夫好歹也是大兴县的差役,若没点本事,如何报仇?”


    扇儿依旧道:“大奶奶待奴婢和亲妹妹似的。”


    ……


    站在帘外的喜鹊想自己对关氏一贯忠心,可关氏倒好,什么好处都给一个刚认识的扇儿,那个扇儿睚眦必报,就连进这个院子可能都存了心思,否则为何专门过来这里哭喊?


    **


    中秋节时,据说解氏的茶楼人满为患,因为花样品种繁多,还会每样都可以尝。最重要的是口感很好,都是苏样的老师傅做的。


    解氏还悄悄带颜景昭和窈娘去巡过店,怎么看账本,怎么看毛利,市价多少都算得一清二楚。


    颜景昭虽然不大擅长做生意,但她跟解氏道:“娘,这些日子儿子特地选咱们茶楼的月饼送人,有空了也会和同侪过来这里坐坐,给您招揽生意。”


    解氏笑道:“我还打算过些日子找个说书人过来,这样也能吸引不少人来。”


    “那就越办越好了。”窈娘抚掌。


    解氏又想起颜宁馨的婚事,忍不住对颜景昭道:“你和沈姑爷是同侪,据你看来,他这个人如何?”


    沈临风想了想,又道:“依照我看他这个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爽朗,平日在翰林院多安静内敛,不爱和别人打交道,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有女子给他送礼物,他直接拒绝,从来不收。”


    “这真是你爹选出来的佳婿,你大妹妹下个月成婚,咱们三人等会儿去樊楼吃饭,吃完饭就给她挑一套贺礼送去。”解氏闻言直点头。


    挑贺礼算不得大事,但是能够出来玩儿,即便是戴着帷帽,窈娘也觉得很新奇。


    而颜景昭则是觑着身边的路人,一边要照顾母亲妹妹不被人看到,一边还得观察情况,忙的不行。


    最后解氏选了一套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作为给颜宁馨的贺礼,自然三房的添妆也另外送了两抬。


    窈娘她们也都去看热闹了,之前颜如贝成亲的时候什么恭桶都陪送已经让人瞠目结舌了,颜宁馨这里连棺材都陪送了。


    更别提家俬衣裳甚至绣鞋都一口气备下了八十双,俱是专门找江南一等一的绣娘做的。


    连窈娘都有些眼红:“大姐姐真的是十里红妆,令人羡慕。”


    很少有姑娘家不会对这些心动的,颜宁馨今日也是众星捧月,仆从环伺,听窈娘这么说,心中也微微泛着喜悦,因为窈娘说沈临风私生活很干净,没有任何问题,现在的颜宁馨也有一种颜氏女的与有荣焉了。


    即便她不喜欢沈临风,但不妨碍沈临风是个好夫婿。


    新娘子在家用饭要十个未婚的女子陪伴,寓意是十全十美之意,颜家就有三位姑娘,另外还有颜家上京来专门参加婚礼的族亲,甚至还有上京述职的解外公都过来了,要再选几位姑娘当然很是容易。


    窈娘坐在倩娘下首,倩娘还问道:“我听说你外公都来了?”


    “也是凑巧,他正好上京述职,给我和哥哥带了好些礼物,等大姐姐的事情了了,你和四妹妹一起去我那儿挑。”窈娘在这方面倒是很大气。


    倩娘看着窈娘道:“三叔祖高升河道总督,你外祖父又进京述职,恐怕又要高升了,你们也算是喜气盈门了。”


    “二姐姐,你就别埋汰我了,又不是我做官儿?我倒是羡慕荣安侄儿那般可爱。”窈娘不受任何人捧杀。


    莹娘听的牙酸:“二姐姐、三姐姐,你们就别互相恭维了,菜都上了,快吃吧。”


    第一道菜叫全家福,里面好多菜,什么蛋饺、肉皮、黄芽菜、肉圆、咸肉、咸鸡、香菇、青鱼块和大虾、鹌鹑蛋。


    颜宁馨惬意的夹了一枚鹌鹑蛋放在嘴里,沈家听闻人丁简单,她日后不会像在家中一样,常常和姐妹斗法了。


    到底,这一顿饭她也不敢多吃,只吃了些味儿不大的。


    昨日全福太太刘夫人去铺床了,听人说她虽然年轻,但是处事一流,窈娘环顾四周,只觉得真是盛大,真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头。


    园子里放着铜鹤灯盏,这是准备夜了点灯的,窈娘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旅客一样。


    黄昏时分,沈临风一袭红衣上门,窈娘和姐妹几个都在新房陪着新娘子,听着外面作催妆诗,忍不住都看向颜宁馨。


    时不时有人进来复述外面的新郎和傧相们所作的催妆诗,有一首则是:娇羞不肯下妆台,侍女环将九子钗。寄语倦妆人说道,轻施朱粉学慵来。【1】


    “这首很好。”窈娘称赞道。


    回话的人道:“三姑娘,大爷让沈姑爷再作三首才许进门,让你们也把房门守好。”


    窈娘和倩娘莹娘商量:“那等会儿谁先来?”


    哪里知道莹娘突然有点紧张,她的学问看起来还不错,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个花架子,她先打退场鼓了,倩娘平日四处参加诗社,当然胆子也大一些。


    姐妹三人还没商量好,就听外面呼啦啦一阵人声似乎冲了过来,原来是新郎官带着傧相们过来了。


    窈娘急中生智,把门栓握住,又展颜一笑,对外道:“慢着,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今日陪着沈临风过来的有他表弟韩嘉翊,堂弟沈邦彦,同窗温玉卿等人,这些人俱是才子。一听到是一道清亮的女声,宛若黄莺出谷一般,众人停住脚步,知道对方肯定是颜大姑娘的妹妹们。


    沈临风笑道:“我就是新郎官,来接颜大姑娘过门。”


    窈娘身边的倩娘和莹娘都示意她快说话,她才对着门道:“既要娶我家姐姐,就必须过我们这一关,这样,我若出六道上联,大家都能对出来,那我们心甘情愿的开门。”


    沈临风挑眉:“不知是哪位小姨?说的可是真的。”


    “我是颜家三姑娘,既然说得出就要做得到,且听我的第一个上联。”窈娘说完,又想了想:“有了,花开并蒂鸳鸯暖。”


    沈临风还未开口,韩嘉翊遂脱口而出:“连理同心杨柳新。”


    窈娘挑眉,这个人回答的还挺快的嘛,她又道:“花好月圆羡比翼。”


    这次是沈临风答的:“天长地久卜齐梅。”


    ……


    “玉镜人间传合璧。”


    “银河天上渡双星。”


    窈娘忍不住笑道:“横批是珠联璧合,未曾想沈家姐夫如此才思敏捷,我们这就开门。”【2】


    方才在她后面的莹娘现在倒是想出头,似乎想表示刚刚出对联的人是她,窈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用肘子把莹娘肘击到一旁,快些打开门栓。


    沈临风和一众人见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同时脑海中想起《神游》中的一句诗,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这样的美貌绝对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且这位姑娘只露面之后,又翩然往一旁而去,莹娘见状,想起自己的签文,赶紧快步到前面。


    但这个时候是要送新娘子出来,场面乱糟糟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颜宁馨拿着扇子遮面,一路被人扶着走出去,心脏砰砰砰直跳,她真的要成亲了吗?看着前面影影绰绰的红色,颜宁馨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临风倒是坐在马上接受围观的老百姓们的祝贺,他这个年纪对于士族子弟而言,原本也是比较晚的了,如今娶妻生子,就和他爹娘一样。


    那颜家大姑娘性情爽朗,又爱吃酒,不是那等小性子拈酸的人,再想起上次颜大姑娘的画,以及今日颜三姑娘的诗词,想起颜家的教养,总错不了的。


    却说全福太太刘夫人也坐着后面的马车跟着她们,她正和丫鬟道:“我看都说颜家二姑娘是才女,现在看来他们家三姑娘才是才思敏捷。”


    “当真是才貌双全。”


    ……


    刘夫人原本以为送新娘子去拜个堂她就能回来了,包括颜宁馨累了许多天了,巴不得赶紧拜完天地就能歇一歇,至少可以换一身衣裳,那冠子把自己的头皮都快戳烂了。


    只是拜天地途中,魏无忌过来了。


    “你真的准备成婚吗?你确定要嫁给他吗?你听你父兄的话,难道就忘记了对我的承诺?”


    言犹在耳,颜宁馨在心中道她自然是要和沈临风成婚的,要知道今日可是整个颜家的盛事,她不能对不起颜家对她的付出,也不能对不去表哥。


    颜宁馨躲在扇子后面瞠目结舌,她不想答应,也不愿意答应,可魏无忌手上拿的是齐王世子表兄的扳指,他还特地晃了一下。


    颜宁馨麻木的看着这颗扳指,她很清楚魏无忌在山东的实力,节度山东兵马,他若是帮着齐王对付世子表兄,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若真的世子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她满脸歉意的看着沈临风:“对不住,我先出去和他好好说话。”


    只要把话说清楚了,她依旧回来成亲,也会给大家赔罪的。或许是听到她坚定的回答,魏无忌拉着他的手就要出去。


    只听刘夫人对沈临风道:“沈公子,这可不行,要赶紧拦住啊?”


    “让他们走,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沈临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思绪,方才他还想着和颜宁馨成家后的生活,现在给他最大羞辱的居然也是她。


    又说魏无忌带着颜宁馨骑马出去,魏无忌带着她很快到了京郊,他脸上无不带着得意:“四娘,终究你还是跟我走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表兄怎么了?”颜宁馨道。


    魏无忌大笑:“我原本他是你的兄长,我自然会保护他,可惜他顽劣的很,不肯让我跟着你走,也不肯劝你,我就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你……”


    魏无忌没说话,蒙着她的眼睛到了一处别院,又笑道:“我和你打个赌,你在我这里待两日,若是沈临风还要你,那算我输,若是沈临风不要你了,那就换我娶你。”


    阴鸷偏执又自大,颜宁馨心想她早该了解魏无忌这个人就是个疯子?没关系只要等她回去了,好好向沈家颜家解释就好了。


    殊不知颜家和沈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先说最生气的人,莫过于颜应祁了,他头一次脸差点涨成猪肝色,并且派人把甄氏解氏叫到一起商量。


    甄氏比解氏更惨,一切都是她在操持,现在新娘子跑了,她是首当其冲,现在的甄氏已经是毫无办法了。


    “老爷,这可怎么是好?”


    解氏也忍不住道:“大姑娘这样跑了,别人还以为她私奔了,家中还有三位姑娘待字闺中?如今外面的亲友宾客们还不知道这事儿,我们又如何解释?老爷,大嫂,你们可得拿出一个主意来啊。”


    颜应祁扶额:“方才刘夫人说的很清楚,沈家丢了大脸,恐怕对我们颜家早已是恨之入骨了。如今之计,先找到大丫头,送走宾客,再和沈家商议。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平生也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这所有人慌了,您也不能慌啊,老爷,大家都等着你拿主意呢。”解氏焦急。


    其实外面的颜景昭兄弟和窈娘众姐妹们都坐在一起也是议论纷纷,颜景昭倏地站起来,“我要亲自带人去找人,是生是死,总得给沈家一个交代才是。”


    “大哥哥,现在已经有人出去找了,咱们先在这里听爹示下吧。”窈娘上前拉住哥哥。


    她就怕颜景昭和别人起了冲突,因为她哥哥可不是那种懦弱的人,很有可能还会自己受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颜景昭却是摇头,“窈娘,别拉我,我直接进去请爹示下,二弟三弟,你们也和我一起进去,我们分头去找人,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家养出了个私奔的女儿,如何向整个士林立足?”


    他一贯说话非常有号召力,且身先士卒,颜景璋和颜景文只有听着的份儿。


    颜应祁已经听到外面颜景昭的声音,他在内道:“景昭,你先在家维持大局,景璋和景文出去找人。若不然前面宾客如何维持?”


    “父亲……”颜景昭恨不得此时就把魏无忌那个狗东西踹几脚,根本忍不了。


    颜应祁看的很清楚,颜景昭性情出了名的暴烈,他是自己最为钟爱的长子,怎么能让他和别人对上,到时候被御史参奏可就完蛋了。


    老二老三这俩脾气温和点,上不得台面,不如让他们出去找人。


    窈娘上前劝道:“哥哥,你就听爹的吧。”


    颜景昭才“嗯”了一声,颜景璋和颜景文平日处理庶务都很少,一时摸不着头脑,还得颜景昭道:“二弟,你拿我的帖子去找五城兵马司的荣大人,就说有人在沈家掳走了颜宁馨。三弟,你去找顺天府尹投案,控告淄青节度使之子拐卖新娘。”


    真是聪明,窈娘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首先这件事情就不能用私奔处置,而是直接控告别人掳走新娘。


    颜应祁也有了启发:“是啊,我女儿在沈家拜堂,沈家的人也不拦着魏无忌进门,临走时也没有直接阻挡,该不会是沈临风刻意的吧?”


    想到这里颜应祁也有点心虚,因为颜宁馨曾经被拐走,市井长大,难道是因为这个?可当初是沈家几次三番求娶,现在发现货不对板所以退亲?


    这算什么,你想娶就娶,想不娶就做局?


    “三姐姐,我们可怎么办啊?”莹娘有些堂皇的拉着窈娘的袖子。


    窈娘对她摇头:“四妹妹,咱们家姑娘们的名声毁于一旦,日后怕就要靠我们自己了。”作为大姐当堂和人私奔,别人肯定会怀疑颜家女儿的德行问题?这个时候就要坚强以对,等时日长了,别人就不一定还记得此事。


    大家都茫无头绪之时,京中也是哗然,颜应祁被迫告病在家,颜景昭亦是如此,他和沈临风是同侪,更是觉得难堪。


    就是没想到过了两日,有人上门对颜应祁道:“不好了,老爷,大姑娘去了沈家认错,说都是她的不是。”


    “她认错了?”颜应祁头一次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颜景昭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猪头,她难道就没发现自己走的那么顺利吗?魏无忌又是谁放进来的?我还怀疑是他们沈家故意的。”


    “说什么都迟了,与其抱怨,现在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情。走,我们先去沈家,看看这孽女到底怎么回事?”颜应祁到底现在年纪大了,比颜景昭沉的住气。


    第40章


    颜家如今是一片哀鸿,窈娘早早就来解氏这里,解氏眼睛也通红,她没想到颜宁馨如此不知死活,害了这么多人。


    “娘,我听说爹爹和哥哥不是去沈家了吗?肯定没事儿的。”窈娘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但也想说些话安慰自己。


    解氏却摇头:“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窈娘分析道:“这也没什么,只要皇上不治爹一个教女无方,说到底这也是两家的私事。如今大姐姐害的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丑,该赔什么就赔什么,只怕这样也无法弥补沈公子。可事情总归会被岁月冲淡,爹爹的官位若是保住了,慢慢的也就好了。”


    “你爹是耽搁的起?你们呢?”解氏急的不行。


    窈娘也无法,她还忍不住问解氏:“那大姐姐若是想继续完成这桩婚事呢?”


    解氏摇头:“不可能,如果沈家真的这样,我都怀疑沈家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爹手上了。”


    说完之后,解氏怕女儿为她忧心,忍不住平复心情道:“你不是还说给娃娃缝制纱裙的,你快去吧,我也去看看你外公。”


    解外公做官平平,为官二十年左右,也不过熬到知府,这次上京述职,吏部选官,因为有颜应祁这个好女婿,据说运作了一个不错的府,不须费力多少功夫,将来若能升三品致仕,对于解外公而言,已经是到头了。


    官场上从三品属于上层官员底部,而正四品是中层官员顶部。


    从中层官员到上层官员,这可是一个大坎,但一切还要等颜应祁到吏部办公之后才能办妥,把官凭齐全才行。


    窈娘明白,她先回房了,刚一回房,就见倩娘莹娘一并过来,她又请她们坐下:“这个时候你们过来做什么?”


    “三姐姐,我娘痰迷心窍,方才大夫扎了针才醒,她说让我们过来二娘这边待着。”莹娘也觉得惶惶不安。


    以前总觉得家中父兄仕途得力,母亲甄氏更是最厉害的主母,现在一旦出事,母亲倒下之后,莹娘也犹如幼鸟一般。


    “大夫人无事吧?”窈娘问起。


    倩娘摇头:“已然好多了,还不是为了大姐的事情气的。”


    她们姐妹三人平日倒是不怎么对付,莹娘前几日还吃了窈娘一记肘击,但是今日三人同为一件事情恼怒。


    窈娘忍不住骂道:“大姐也真是的,我都不知道她日后回来还会不会祸害我们?”


    “三妹妹,也别这么说,大姐姐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说起来她也可怜,齐王世子虽然对她不错,可是齐王府对她那样。”倩娘还悲天悯人上了。


    若是平日倩娘这样假惺惺的样子,窈娘不必理会就行,今日都这般她还这样,窈娘忍不住开怼:“二姐姐,你也别装好人了,这事儿是刘指挥使的夫人亲口说的,那么多观礼的人都看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个真没意思。”


    莹娘也道:“是啊,二姐姐,分明就是大姐姐不好。咱们家把她接回来,可没有半点慢待的地方,当年就是她娘非要嫁给爹,也是为了齐王爵位,一家子害人精。”


    窈娘抱怨了几句,又看了看天色:“父亲和大哥哥已经出去半个时辰了吧,这个时候应该到沈家了。”


    倩娘和莹娘沉默了。


    **


    沈家


    颜宁馨跪在堂中,似落水的稚鸡一样,她一直在说对不起,都是她的错,和颜家无关。可沈家的人来来往往,似乎都不听她的。


    彼时,沈家也在等颜家过来,这桩婚事即便是退婚,也得颜家同意,双方才能体面。


    沈夫人看着颜宁馨,突然很后悔,是女儿沈陌说沈临风爱慕颜家大小姐,所以她才上门提亲,因为临风对男女之事一直都十分淡漠,没想到结果成了这般。


    真是悔不当初。


    “沈夫人,求求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颜宁馨继续道。


    刚进门的颜应祁听到这话简直快气晕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对着颜宁馨就抡了一巴掌,这一掌不仅仅是把颜宁馨打懵了,连沈老爷和沈夫人也懵了。


    为何这般说呢?因为沈总宪曾经在一家书画店,看到平日神气高傲的颜侍郎在给女儿买颜料,挑的非常仔细,一看就是很宠女儿的人家。再者,颜家让五城兵马司去搜人,甚至还去顺天府告了魏无忌,这几日颜侍郎连朝堂都没上,足以见颜家所受打击不小。


    颜宁馨捂着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又听她爹颜应祁道:“孽女,你还有脸回来,我若是你早就一根绳子上吊了。”


    颜宁馨不可置信的看着颜应祁:“爹,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也别说你自己的委屈,你若不跟着别人走,别人还能拉着你走不成?我倒是奇怪了,一个淄青节度使的儿子,进入沈家如入无人之地?我和此竖子不共戴天,还有你,虽然未拜堂,可你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来,我管不了你们了。”颜应祁怒急而骂。


    说完之后,他又对沈家夫妻道:“这个孽女我已经是不会再认了,生死都由你们家定。”


    颜宁馨从来没想到颜应祁会这么狠,颜景昭却立马体悟到了颜应祁的意思,这分明是在救颜宁馨,如果颜应祁表现出很在乎颜宁馨,一直帮颜宁馨说话,沈家人指不定会拿乔。


    沈家当然也不是一般人,沈总宪不发一言,沈夫人则别过眼道:“颜侍郎实在不必如此,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们沈家从来都是最有诚意的,哪里知道婚礼上新娘子和别的男人跑了?我们临风现在已经成了整个京城和整个族里的笑柄,我儿子已经没有前途而言了。”


    “是,是,沈家当初上门求娶,我见临风是芝兰玉树般的人品,十分喜欢。只是我这大姑娘因为从小不好养活,被她外祖母齐王老太妃从襁褓中带去齐王府养大,她的性情也都没磨好,偏偏您家要娶的就是我这位大姑娘,我和夫人请了四五个教养嬷嬷,陪嫁了五百个人,就是怕她不成。偏偏这……”颜应祁倒是弯的下腰。


    颜景昭马上进入正题:“沈老爷沈夫人,父亲,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三日了,既然爹和我亲自上门,咱们不如看看怎么解决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说实在的,我这位大妹妹闹了这一出,莫说是沈家了,就是我们家也受害颇深。”


    “退婚。”沈夫人说的很清楚。


    颜应祁做过礼部侍郎,对礼制很清楚,他道:“六礼未成,更不必提三月庙见之礼未成,他们本身也算不得夫妻。不如请媒人过来,写好退婚书,我们颜家退聘礼,连嫁妆我也留下一半作为补偿。”


    “本朝律令规定‘若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辙悔者,笞五十’。”沈总宪如此道。


    若颜宁馨没有上门认错,颜应祁当然可以说女儿是被魏无忌拐走的,甚至还想沈家为何不拦住?但是这个女儿把他坑的可够惨的,全部认下了。


    颜应祁发誓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憋屈过,因此他道:“一切按照律法来,本官没有任何异议。”


    颜景昭倒是稍稍提出些许疑惑:“总宪大人,晚辈想请问魏无忌是如何进来贵府的?还有贵府当初能让此人登堂入室,这……”


    沈老爷当然知晓为何,这魏无忌是二房沈邦彦的朋友,所以邀请他参加的婚礼,但没人想到他会抢婚,可即便如此,沈老爷道:“他是家侄的朋友,正好临风大婚,说实在的,莫说是这样的官宦子弟,就是普通人我沈家请流水席,百姓们都能来吃。”


    “好了,景昭,这件事情就是我们做的不对。大姐儿也应该得到她应有的惩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颜应祁心想成王败寇,谁让自己养出这么个人吗?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轻重。


    听到自己要被鞭打五十,本来就已经羞愧难受还饿着肚子还被她爹打了一巴掌的颜宁馨只觉得眼前发黑。


    就在这个时候,沈临风出来了,显然他这几天受了奇耻大辱的他很不好受,但依旧保持着风度。


    颜景昭也觉得愧对同僚,率先行礼,沈家夫妻二人颇为精明,但是见到儿子如此,又关怀不已:“风哥儿,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沈临风一度不愿意面对颜宁馨,也不想出去让别人嘲弄自己,世人都爱看人登高跌重。


    但他却很清楚,当时结亲颜宁馨,完全也是因为有所图,如今错在颜宁馨一个人,颜家说起来还算是受害者。的确,在最初愤怒的时候,沈临风也生过一些不好的念头,但是他想对自己而言挫折未必都是坏事。


    “颜侍郎,伯英兄,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两家原本也没什么仇怨,既然如此,一切回归原处便是了。颜家的嫁妆你们还是带回去,正常退亲就可以了,就说彼此八字现在测算不和,如此合情合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是的,现在告颜宁馨悔婚和人跑了,骂出来的确很痛快,但是从此这件事情就会和他捆绑一生,乃至于一生他都要背负这个名义,即便和他完全无关。


    颜应祁为人素来都是能争则争,除非已无力挽回,因此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料定是不可挽回,早已做好打算。


    没想到沈临风如此宽仁,能忍一时之气,目光放的这般长远,这样的人绝对在官场走的长远,反而是自己的儿子,有决断擅长机变,但性格过于刚直,这种性格不为名将就为名臣,但多半下场未必好。


    “公定(沈临风表字)此言另我无地自容,老夫如今已到不惑之年,错失佳婿,实在是失悔,若你不嫌弃,老夫爱女三娘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生有倾国倾城之貌,才比谢道韫,是景昭的亲妹妹,更何况我叔父刚刚升任河道总督,如此缔结良缘,两家照常做亲家。”颜应祁还是忍不住考虑。


    “我这个大丫头到时候等处置之后,我会送她到我们金陵家庙,终身青灯故佛,不会再见面。”


    颜应祁之所以这样说也还是有个计较,颜宁馨因为逃婚,别看现在平稳解决,可那些觊觎他位置的人,若是大作文章,他的官位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更何况,三老太太对解氏母女并不大方。


    若是让窈娘及笄后嫁过来,那又过了两三年,京中见证此事的人又换了一批,毕竟三年官位一挪,甚至不必兰忧准备嫁妆,自然最重要的是沈临风此人他非常欣赏,化干戈为玉帛,胸襟宽广,为人处事不被情绪所控制,日后绝对前途无量。


    简直是两全其美,沈氏夫妻也对视一眼,沈夫人去过颜家,她是见过三姑娘的,那姑娘生的好生标致,女红弹琴样样来得,再者颜景昭是她的亲哥哥,这可比齐王世子要强,那位虽然是藩王世子,可天高皇帝远,没有实权,颜景昭却科名还在自己儿子之上。


    见沈氏夫妻神色松动了,颜应祁也放有了几分胜算,沈临风见事情了了,直接回避了。


    在一旁的颜景昭则在上了马车之后,问起颜应祁:“爹,您真的想把窈娘嫁给沈临风吗?”


    “如今这等官宦子弟,上进的不多,纨绔颇多。要不多是虎父犬子,不堪大用,难得沈临风是个人才,性情宽厚,你今日也见到了,此人不在你之下。”颜应祁解释一番。


    颜景昭想说:“大妹妹那儿?”


    “既然沈家愿意和平解决,她也免去了鞭笞之苦,等退婚书拿到,我就让人送她回金陵家庙,先让她青灯古佛冷静几年,等她妹妹们都嫁了,再替她找户人家。”颜应祁也只有如此了。


    颜景昭点头:“合该如此,只不过魏无忌咱们就不能放过了。”


    颜应祁闭眼假寐。


    等颜氏父子带着颜宁馨回来之后,颜宁馨就被颜应祁找人看了起来,他为了防止家中再出现此事,因此特地把儿女们都喊到一起。


    解氏带着窈娘也过来了,甄氏更是拖着病体出来,几日不见她脸色蜡黄,看起来病恹恹的。


    颜应祁为了防止儿女中再有人做出此等毫无体统一事,把众人敲打了一番,窈娘在听到颜宁馨差点被打五十鞭子吓了一跳,原本女方私自悔婚还会受到如此责罚?不过,大姐姐既然跑了,怎么又去沈家还想嫁给沈临风?


    末了,颜应祁还道:“这些日子沸沸扬扬,恐怕京中人对我们家的人都会有所非议,我想近日能不出门去就不出门去。你们在家中,多看看书,也明白些许道理。”


    “是。”众人皆不敢置喙。


    窈娘见父亲难得露出疲态,也忍不住叹息万分,偏偏这个时候又有噩耗传来,原来今日颜景昭派人接关氏回来,没想到关氏失足落井而亡,众人都十分惊讶。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解氏和窈娘又赶紧回到三房准备帮她治丧,关氏青年而亡,又无子嗣,但她的身份又是颜家长媳,死的这么仓促,寿衣寿材都得准备起来,还有关氏的陪嫁,解氏还准备退回去。


    “娘,嫂子怎么会跌足而亡呢?她还那么年轻。”窈娘有些不可置信。


    解氏感叹道:“你哥哥就是知晓你嫂子这个人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才送她到山上休养,也避免别人问她假孕的事情,待你大姐姐出嫁之后,家中恢复平静,正好把她接回来。她却还是这般,窈娘,就像你大姐姐现在遇到这件事情一样,你们姐妹日后出去,肯定会遇到别人异样的看法,要尽量学会不去在意。”


    窈娘点头:“娘,您放心,女儿要学会唾面自干。”


    “这就好,要坚强起来,你知道吗?你和你大哥哥之间娘还生过一儿一女,可惜都夭折了,那时候不知道谁说我克子,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可是我知晓我要坚持活下来。”解氏心想自己总算熬过来了。


    母女二人互相打气,颜景昭亲自上山派人把关氏尸体打捞起来,接着又去关家报信,还得去翰林院请假,翰林院的同僚们也是十分同情他。


    关夫人也没想到她正值青年的女儿死的这般快,在灵堂前一直哭的都快晕过去了,窈娘却想当初让关夫人去陪陪关氏都不肯,现在倒是哭的这般起劲。


    解氏当然清楚关氏青年而亡,关家肯定会扯出不少闲话,所以她率先都说了,“大哥儿媳妇嫁过来的这两年,也是跟着我们东奔西走,又病了许久,常常身体不好,说起来也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她,现下她也没有子嗣,她的嫁妆我想还给关家,也让你们做个念想。”


    “这……”关夫人故作犹豫。


    解氏则道:“她的箱笼都带在身边,唯独还有一些家俬在金陵老家,我们到时候一并送到你们老宅去。”


    “倒也不必如此。”关夫人真是没想到女儿死的那么快,都快到无法道别了。


    解氏拉着关夫人的手道:“我们家现在也发生了不少事情,说实在的,我们也没有想到她去的那般快。说是她那日吃了晚饭,就在庵堂里散步,不让下人跟着,等发现的时候,人都没了。您放心,正好我们家中有一樽棺椁,原本是我们老爷打算孝敬我们老太爷的,如今挪过来给她用,只盼着亲家你能够宽心。”


    关夫人见颜家做的无可挑剔,也并不再说什么。


    毕竟她也还有事情要求到解氏的。


    七日之后,关氏的棺椁寄存在大古寺中,等来年回京城时再扶灵回去,颜景昭也销假了,开始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因为没有丈夫为妻子丁忧的惯例。


    这些日子办葬礼,窈娘不知怎么做梦还梦到关氏了,那还是她刚进门的时候,踌躇满志拿着管家的对牌的样子。


    只可惜一切都烟消云散。


    这日午膳刚用完,窈娘在解氏床上歇息,又听说关夫人过来了,她还暗自嘀咕嫂子已经下葬了,嫁妆也还回去了,甚至连下人都送回去了,怎么现在还有何事?


    没想到关夫人是来说续娶的事情的:“我有一位侄女,性情最是和顺不过了,总不能让颜姑娘身边一直无人照看吧?我看她就很好,不知你如何看?”


    自己女儿才死了七天,就惦记给女婿找续弦。


    窈娘自己都不觉得哥哥应该这么快就再找一位嫂子,关夫人比她们还着急。


    自然,解氏也没发昏,她现在经过关氏和颜宁馨的事情之后,对儿媳妇的选择可不会这么容易就下决定,因此她只是委婉道:“唉,不瞒您说,因为我们家大姑娘的事情,我现在也不能出去相看,我知道您是好意,不如过些日子再和您说。”


    关夫人笑道:“这有什么?我带她上门给你请安就是了。”


    说完,连她自己也觉得太过急迫,又一甩帕子:“咳,我这心里啊,也不知怎么又想起我那苦命的女儿了,我那侄女儿和她长的太像了,看到她我就想起我那女儿。”


    解氏安慰道:“您说的我们也能理解,您放心,我会考虑的。”


    关夫人这才离开。


    解氏也被这些人搞的无语了,没想到晚上听到颜应祁说的事情,更加瞠目结舌:“什么?你疯了吧。”


    颜应祁道:“我怎么会疯?沈临风人品俱佳,遭受这般事情,没有意志消沉,也没有愤世嫉俗,反而轩然霞举龙章凤姿。”


    “这怎么行呢?他和大姑娘有婚约,我们三丫头算什么?再好也不成。”解氏下意识拒绝。


    颜应祁则冷哼一声:“你上次问我那韩嘉翊如何?那是个风流浪子,你看不出来吧,还以为他腼腆。你想即便如此,沈临风也没有醉酒青楼,反而准备制科考试。更何况,大丫头的那份嫁妆,直接给窈娘,也算是补偿给窈娘的,这有什么不好?”


    解氏依旧觉得不好:“我这一辈子嫁给你吃夹生饭,难道女儿也要和我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说你们女子常常说为何你们不能和男子一样,就这点就输给男子了,过分在意自尊,过分在意有没有道德瑕疵,我就知道有好的我拿住了,这就行了。若是像你们这么矫情,那我在官场上也不用混了,原本吏部侍郎是别人,那还是我抢过来的,那个人到现在还给我发诅咒信,常常写黑函向御史台告我,那又如何呢?我现在是吏部侍郎,即便是我女儿悔婚,我依旧能护得住。所以窈娘嫁过去是正室原配,大丫头回去金陵,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来,有什么影响?”颜应祁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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