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和腿上都弄脏了,床单也湿了一块。我去清洗的时候,艾尔海森换床单,深更半夜开了洗衣机,轰鸣运作声里我瓮声瓮气地喊他:“艾尔海森。”
他走过来说:“怎么了?”
我道:“我的新睡衣干了吗?”
“我去看看。”
“等等,你把这件衣服拿去洗了。”我将门打开一条缝,把脱下来的衣服递给他,他接过去离开,过了会儿才回来,把新买来的、下午洗过的睡衣递给我。
这次没忘记给我带贴身衣物。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哝:“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继续折腾?所以才只给了我件衣服?还是说你希望我继续折腾,所以那一件衣服是一个心理暗示?”
艾尔海森说:“也许是。”
我吱哇乱叫:“好阴险!”
“有时间在这里喊,不如快点出来。已经两点了,再折腾一下,你的生物钟又要乱了。”
我随口道:“乱了就乱了呗,乱着乱着也会稳定下来的,那何尝不是一套全新的生物钟?”
年轻人睡没有作息问题啊,睡得太多浪费时间好吗?俗话说得好,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我溜溜达达地回到床上,拉起被子盖好。艾尔海森关掉灯,在另一边睡下,距离我稍微有点远。我蹭过去抱住他,道:“大贤者,你怎么不抱我?”
大贤者的贤者时间?
这个冷笑话赛诺肯定会喜欢的——哦,他也许不会说,毕竟有点荤。
艾尔海森捏了捏我的脖子,手掌往下落在了我的腰上,道:“现在抱了,睡吧。”
我道:“晚安。艾尔海森。”
他回答:“嗯,晚安。”
这之后我长时间待在地下实验室里,只在朋友们来的时候上去接待一下。
卡维把我回来的消息告诉给了提纳里和赛诺,他带着我的礼物过来找我时,提纳里和赛诺、柯莱也带着礼物跟着一起过来了。
艾尔海森下来找我上去,我为难地看着手里的实验,让他和他们聊会儿天,我过一会儿就来。
反正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总是很有话题,应该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太冷清。
我处理完了手头上的流程,才回到办公室里,那四个人已经围了桌子开始聊天,柯莱坐在窗户边上和海参说话,窗台上还站着一只隼。
那是海云。
海云在这两年归提纳里养,估计都忘了我了。
我是这么想的,但等我出现在它的视野里时,海云忽然一拍翅膀朝我飞了过来,随后在边上的衣架上落下,安静的棕色瞳孔注视着我,鸣叫了一声。
它看起来还记得我。
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好久不见,海云。”
它像猫一样蹭了蹭我的手心,温柔地又叫了一声。
我把它抱起来,一直走到艾尔海森身边,才冲朋友们露出一个笑容:“各位,好久不见呀?”
他们谁都没有询问我的死而复生,只是欣慰而高兴地说:“好久不见,风笛。”
赛诺问我:“要来一把七圣召唤吗?找回过去的手感。”
我说好呀,然后把海云交给艾尔海森,又把他掀到一边。卡维把他的牌组递给我,然后帮着提纳里收拾了一下桌面,空出一半给我们打牌。
提纳里招呼着柯莱坐过来一起吃东西聊天,海参也走过来了,从艾尔海森手里接过海云,站在我们身后,听着我们聊天。
我一边花骰子出招,一边说:“以前就想问了,柯莱在生论派的学习生活快乐吗?”
已经是个大姑娘的柯莱点了点头:“虽然因为要登记统计新物种麻烦了点,但生活很充实,同学们都很热情友好。”
“来到一个新地方生活就是这样,处处是机遇,也处处是危险。”统计物种进行观察分析的工作还很漫长,从他们出现在这儿才两年而已,甚至新世界还在成长,这就意味着,以后会有更多的、与提瓦特不同的生物出现。
提纳里也会很忙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说:“你们觉得我重新回教令院上班怎么样?明论派的知识体系已经全部被打乱了,我觉得他们急需要我这种人才带领他们对星空进行更真实的研究。”
“我觉得行。”赛诺回答道,“最开始他们不就来找过艾尔海森问你的去向吗?现在你加入他们,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柯莱说:“我也听莱依拉——明论派的一个同学说过,他们学院很多人都感慨过如果风笛姐还在就好了。”
我知道这事,风无处不在,在教令院里闲逛的时候,总会听见有人念叨着我的名字。
和他们的直接支持不同,艾尔海森只是客观地说明了一下明论派如今的情况:“现如今各大学院仍旧在整理过去的知识体系,世界变易对素论派和明论派的打击最为强大,几乎全盘否定了他们的根基。还活着的老学者纷纷上阵,比对提瓦特和如今的异同,同时在已经确定无用的领域建立新体系,可谓工作繁忙。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内他们都将持续进行比对、分析、淘汰的过程。唯有彻底理清楚了过去的知识哪些不再适用,他们才会在新的领域有所成就。”
“是这样,老师这两年也回到了教令院,参与知识筛选重建的工作。”赛诺肯定了艾尔海森的分析,对我们说,“他的番茄都是我在打理。”
卡维笑了起来:“萨赫哈蒂老师也忙得抽不出身。”
赛诺点头:“所以番茄大赛他们都没去参与,不存在谁赢过谁的情况。”
我略有些心虚,毕竟现在大家这么忙都是因为我,然而我本人这两年却是最闲的那个……
艾尔海森道:“不过就算你不去找教令院,再过一段时间,等消息传到贤者那里,他也会过来找你去担任讲师、参与筛选工作。”
“筛选就算了。”我道,“太麻烦了。我有相关的新知识体系,已经建立好了的,可以直接教给他们。”
“那他们就会要求你参与编书。”提纳里道。
我放空了一下眼神:“嗯……好多事。不想去了。”
“不想去就不去,”艾尔海森拿着书说,“你教给他们的,就不算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了。”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我觉得自己还需要思考一下。
这一思考就思考了好多天,直接过了观察期。艾尔海森把观察记录给了博士,博士看完之后就放在了一边,让我做了个检查,就没了后续。
我问这是没问题了吧?
艾尔海森点头:“意识已经融合进去了。除非这具身体死亡,否则无法脱离。”
我摸着下巴问他:“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别样的小黑屋?”
至少对于风来说,应该是吧。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观察期结束之后,就能算总账了。明明我只是拿藤蔓逗了他一下,他也生气过了,最后却还让我付出了代价。
而且问题是这具身体是第一次,做起来累人得很,隔天我趴在床上给艾尔海森记账,边写边道:“今天我腰疼,我不高兴。遂记艾尔海森一次,日后算账。”
艾尔海森看着那个本子,目光移到我身上,问:“怎么算账?”
我乖巧地笑:“大概就是惹了你之后就跑吧。”
他也笑:“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锻炼,不然我很怀疑你会永远也算不了账。”
我用力地捏住笔,试图把它捏断,可惜没有这样的力气,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以换个办法。比如说把你的书都藏起来。”
他问我:“你打算藏哪?”
我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问题想了起来,思考半晌没想出来我有哪个地方可以藏,这房子不大,哪里都能一眼看穿,实在没有隐蔽的地方。
要不然藏教令院去……或者给小提他们。
我想完了,就说:“怎么可能告诉你。”
艾尔海森好整以暇地道:“你打算藏提纳里家?”
我:“?”
不是,有读心术啊。
他下床离开,道:“对我来说,你太好猜了。”
我嘟哝了一句:“对你来说谁不好猜。”
过了段时间,如艾尔海森所说,明论派贤者找上了门,请我去担任讲师。我和他提出了条件,我可以讲课,但是其他的事情我不是很想管。
他连连点头,并没有提其他的要求,于是隔天我就去了教令院上班,重新开始了我的生活。
上课、学习、做实验、陪艾尔海森、和朋友们聊天,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错,人在这种细水长流的岁月里,会逐渐安静下来,如同一条平静的小溪。
经历了前期的材料选择后,制作人偶的耗时其实很短,我拉着艾尔海森和博士陪我通宵,一个接一个组装起了所有的人偶,终于在一个明朗的晴天把所有的人偶都做完了。
人偶当中有着博士的意志捕获装置,我们录取了他们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转为波纹,刻进装置的感受器中。这样一来,当他们想要成为人时,只要对着自己的人偶喊一声自己的名字,就可以钻进人偶里去了。
人偶的模样是按照过去的身体制作的。派蒙的身体我们还给她用上了浮生石,让她能够飘在半空中。纳西妲的小猫造型是一只白猫,耳尖有着翠绿的毛。
大家和我差不多,刚进入身体的时候都四仰八叉地摔成一堆,我热心地拿出准备好了的外骨骼给他们套上,然后饶有兴趣地坐在旁边看一群人偶生涩地操控着自己的四肢。
尤其是海参还站在他们边上。
看起来都不知道谁才是机器人。
艾尔海森给我递了一杯牛奶,我一边喝一边乐得拍自己的大腿,毫不客气地嘲笑道:“温迪你怎么有了外骨骼还能摔啊!”
按理来说他们这些非人生物的神明们,应该有变成人的适应经验,难道是因为身体是人偶、并没有原装化形那么好用吗?龙王们除了那维莱特和若陀,我都能理解他们的磕磕绊绊。
不过大概经验是真的有的,天赋大概也是有的,因为他们能完全操控身体时花费的时间比我少多了,我就看着他们摔了几跤,随后大家就都麻溜地走起路来了。
我问他们:“是打算一起走走,还是各自回自己的国家看看?”
“各自回去看看吧。”钟离先生说。“但显然,我们无法在故土停留太久。”
“那还不如大家一起四处游历呢。”温迪两手一摊,道,“走到哪儿算哪,不好吗?”
这是风的习惯啊。
芙卡洛斯道:“我没有意见。都有身体了,不四处走走看看太可惜了。”
“其他人嘞?”温迪转头问。
钟离先生换了主意:“急不了一时,也行,先四处走走吧。”
大家都没有反对。
于是这群刚刚学会走路的神啊、龙啊,和我们挥了挥手,就叽叽喳喳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就连纳西妲也没留下。
她怀里甚至还抱着自己的另一具小猫身体。
我捧着我的牛奶,对这件事情的发展表示了我的不理解:“他们就这么走了?”
艾尔海森说:“嗯。”
我说:“这么快的嘛?我们见面甚至还没有两个小时,他们就跑了?”
艾尔海森说:“没错。”
我抬头看着他:“我也……”
“你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叹了口气:“你辞职吧,我们也出去玩。”
“那你做好了辞职教令院的准备?”
我想了想,有点惋惜,教令院那边肯定不会让我走的,我要是想出门玩,还要好久好久呢。
艾尔海森拍了拍我的脑袋:“没关系,我们之后还有时间。”
“是这样说没错……”我笑着道,“余生起码省了五十年吧?好长好长呢。”
长到我们可以切实地感受平淡的生活,体会世界上所有普通的美好,拥有漫长到说不定会让人厌倦的日常。
“艾尔海森。”
“怎么了?”
我说:“找个时间,我们去看看迪卢克和胡桃他们吧。”
艾尔海森说:“可以。”
我们坐在阳光下懒懒地晒着冬日的太阳,海参站在我们身后打理着墙边的花花草草,海云站在树梢枝头望着远方。
某一瞬间它展开自己的翅膀,忽地振翅而起,乘着风追逐着云彩,飞向天际线。
这是现在。也会是未来。
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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