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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消失了。
帐同时被打破了。就在下一瞬间,各种各样怪物的咆哮从建筑的各个角落爆发出来,四面八方地往外蜂拥而出。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咒灵?你挣脱束缚落在地上,震惊地望着头顶呼啸而出的怪物,条件反射地想进行攻击。脑后一阵刺痛,你意识到你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了大部分咒力。
你竭力驱动起身体,纵跃到最高的楼层上。乙骨站在不远处,身后站着里香巨大的身影。特级咒灵挥动尖利的爪子撕裂了几个敌人,但是对方数量过于庞大。他们看起来一样的不知所措。
这是在市区,几公里外就是繁华的步行街道。这会是一场恐怖的灾难。就算是正常状态,凭借你和乙骨的力量,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战胜这么多咒灵。
“小觉——”
“和我走。”你说,声音都因为焦急而嘶哑了,“是那家伙干的,他想躲避追捕。”
“谁?”
“以后再解释!”你大喊道,拉起他就跑,里香在后面笨拙地追了几步,消失在空气里,“他要转移视线,让我们追不到他。所以这些咒灵不会攻击,只会尽可能地往外扩散。我们要赶在它们出去前重新设帐,把它们困在里面!”
“但是我们跑不过它们啊!”
“我要试一个办法!”你紧拽着他的手,“一,二,三——”
在风声和色块中猛然穿梭,你们出现外围高楼的地面上。你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上。乙骨睁大了眼睛,但他什么也没有问,立即抬手做出了设帐的起手式。
“由暗而生——”
忽然。天边失去了色彩。
像一滴浓墨轻巧地坠入清水。又好像十兆当量的□□在白昼里引爆。
天黑了。无声。无光。无垠。宇宙向外蔓延。
那深沉的无限由远及近,吞没了目所能见的一切空间,像一条蕴含着无穷能量与冷寂的死亡黑线向外推进。
——直到笔直地停在你和乙骨面前。
在那宇宙覆盖的废墟中,上百点疯狂溢散的咒灵信号几乎同时消失了。
“五条老师。”乙骨喃喃说,“是他的领域。”
你浑身失去力气,一下跪倒在地上。
***
他是这么说的?
还发生了什么?
他有没有给你任何东西?
对战咒灵的实力如何?
他说和五条悟还会再见?有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地点?
还有呢?远山同学。这很重要。
“哦……”那群人把你放在临时医疗室里的一张小桌前。你困倦地眨着眼,后背在椅背上直往下滑,“还对老师说‘和说好的一样’……”
竭力维持的昏暗视线里,隐约能看出身边围坐着的人们脸上交换的奇怪表情。这时候,门咣当一声弹开了。
“五条先生!”
“悟!”
“五条君——”
你望着逆光的高大身影走近,耗空的头脑里,发散地闪过枫井几小时前轻快的声音。
是将军级别的人物……
有力的手拢住你的肩,你轻轻拉他低头。
“老师,”你小声地说,“凌美姐姐死了……”
“五条先生,她之前在说的——”
“我听见了。”那人有些尖锐地说,目光转回你身上。一种穿透的、冰雪般的凝视,你摇晃着打了个冷战。
“这里早该结束了吧?硝子你带她去检查一下。”
硝子老师的手贴过来,能感觉到熟悉的清凉的触碰。你把体重靠到她身上,立即就睡着了。
***
再醒来时你已经在高专的医务室里,毛毯盖到了肩头。晚上的房间很安静,能听到两位老师在隔壁办公室里低声说话。
“看起来意识也不太清醒……”
“透支了吧。总之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很好玩吗?”五条悟说,声调里仿佛压抑着什么,你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说这些话,表现成那种样子……那家伙觉得很好玩吗?”
“从他的角度来看,大概是非常好玩的吧。”硝子的声音平静地回答,“就算是所有人都依赖的五条悟。也会因为这样肤浅的挑拨离间受到怀疑。这种恶劣的生态,这些来自平庸之辈的恶意,不正是他离开的理由吗?不是和‘说好的’的是完全一样的事吗。当然,这终究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而他会坐在家里,想象着你纠结又生气的面孔笑出声吧。”
“……还真是冷静啊,硝子。”
“毕竟同级都是笨蛋啊。我只好负责做聪明的那个。”
“聪明人是还有话说吗?”
“不如说是劝告吧。”
“什么?”
“他已经是坏人了。”
“……”
“就算是他,也会希望你不要抱有什么幻想吧。”
床边的桌上有水杯。你坐起来去够,杯底在木面上发出咔的一声。
隔壁短暂的沉默。接着脚步声响了,五条悟推门进来。
“小觉……”
他刚开口说话,目光落在你脸颊上,居然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你不由伸手摸摸他之前看的地方。
是咒力残秽,泛着珍珠灰的浅紫色,闪着独特的冷光。诅咒师驱使的咒灵也是相同的颜色。你飞快又往身上瞥了一眼,硝子给你换过了病号服。但还是有浸入衣料的咒力痕迹大片晕染在皮肤上。在被按压着观察过的手腕和肩颈,还能看见模糊的指印。
“哦。”你不好意思地翻过手腕用力搓了一下。虽然对成人世界的逻辑一知半解,还是朦胧地领会了之前空气里强烈尴尬的轮廓。“之前打架被抓住了。这些都是那个,捆着我的咒灵。”
“我知道。”五条悟说。
语气相当生硬。他自己明显意识到了,飞快地转变了口吻。
“你觉得怎么——”
“我学会瞬移了!”你说。
“哦?”五条悟平淡地说。他走近一点,在床边坐下了。“很厉害嘛,怎么做到的?”
“上次和老师练习的时候就在想,靠预判来逃跑好狼狈啊,不该是这样用的。老师可以瞬移吧?那我也可以才对。区别是术式要改成对自己起作用。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想拽着头发飞起来,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但是我昨天打架想逃跑的时候突然有点领悟到这个是不能直接生效的。老师的移动其实是在用‘苍’压缩空间吧,所以我当时在想——“
说不下去了。
你尝试着继续开口。
“我发现——”
像容纳万物的苍空一样,看透一切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你。
“我……”
眼泪掉下来了。你徒劳地遮盖一下。老师好像微微叹了口气,安慰地轻拍你的肩。
“没关系,说实话就好了。”
“是想要自己解决问题,但还是太害怕了,满脑子都是老师在就好了……”
“……”
“这样想很糟糕……但是老师在的话就不会死……怎么这样……他过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发现……”
“……”
五条悟没有说话,无言地伸出一只手。你猛扑上前,抱着他的肩膀,伤心地大哭起来。
***
事情结束以后你躲了五条悟一阵子。想起自己因为危险的场合老师不在而委屈地哭个不停,就觉得尴尬得抬不起头。五条悟大概也有足够多的事情要忙。几乎有一周没在学校出现。所以周末的时候你悄悄去参加枫井的下葬仪式,很惊讶地看见他半隐在树影下的修长身影。
“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问得很奇怪啊。”五条悟说,“认识很久啊。倒是小觉,只认识了几小时吧。”
怎么说呢。是希望他会出现的。但是心里也隐隐有一种悲观的预期。就算是五条悟根本不记得枫井凌美的名字,你也不会感到特别惊讶。
虽然这么说。他也都没有走近到向逝者致哀的位置,只是站在远处的阴影里。你独自去放下花回来,看到有人注意到了这边。是一个面容憔悴的温和男人,也是现场唯一一个咒术师。
他和你们对视一眼,很礼貌地低头致意。
五条悟也点一下头。两人都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你们两个在秋日的阳光下,慢慢往墓园外走去。你心里翻涌着有些悲伤,又有些复杂的想法,终于问道:“五条老师怎么看待普通人呢?”
“嗯?你觉得呢?”
“需要保护的群体吗?”
“哈。”他像是听到什么久远的笑话一样笑了,“可没有这么沉重的愿望。”
但是他还是偏头想了一下。
“某种程度上说,算是战友吧。”
这评价算得上温情了。你轻轻应了一声。但你还是有问题盘桓在心间。
“那……老师怎么看待学生呢?”
毕竟,在这广阔又冰冷的世界里。在这些每时每刻都陷入沉眠的新的墓碑中间。如果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话……
他随意地伸手过来。
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左手递给他。
他握了握,递还给你,有点挑衅地笑了一下。
“来,换一只。”
你无言地又递出右手。
在咒力和规则构建的世界里,精细的术式冰雪般消融,你纤细的手指碰到他掌心。他拢住你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是希望吧。”他说。
影子拉长在小径上。日光温暖地照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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