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首先可以肯定你不是咒术师 > 58、间幕:雨中
    【2018年7月21日深夜东京】


    七月下旬,在雨季的尾巴上,虽然没有了大风,但雨水仍然连绵不断。家入硝子难得提前结束一天的工作,在常去的酒吧小酌。她坐在挨着落地玻璃的吧台角落,先按惯例要了长岛冰茶,额外要求把橙皮改成青柠檬,在思考要不要再来一杯绿宝石马丁尼的时候,有人走过来坐在她相邻的吧台椅上。


    “没兴趣。”她头也不抬地说。


    “太冷漠了吧。”熟悉的调侃声音说道,“说不定是有意思的人啊。”


    居然是五条悟,穿着往常一样的一身黑,把下巴撂在手掌上,用被遮住的眼睛观察着吧台前面琳琅满目的调酒设备。硝子挑起眉毛:“什么风把你吹到这个地方?”


    “就不能是和同事交流一下感情吗?”


    “你也有那种功能吗?”


    “偶尔也想喝一杯?”


    “少来。”


    “好吧,”她的老同学用真假难分的慵懒语气说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想找人聊聊天。”


    这句话比听起来吓人,硝子打量他一眼。


    “是杀了总监会的什么人吗?”


    “什么?”对方惊讶地笑了,“那种事怎么会来打扰你啦。”


    “最好不要。”硝子说,把玻璃盏重新放到唇边,“反正如果是那种事,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硝子一直在这里,就是很大的帮助啊。”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你,可能会觉得被嘲讽了。”医生叹了口气,“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那我叫保安了?”


    “等一下,我有在认真说事啊。”


    这时候服务生送来了硝子点的第二杯饮料和配餐小食,彩色玻璃碟子里摆着切好的小块干酪和水果吐司。五条悟伸长手臂从她面前捡了一粒干酪。


    “好酸啊。”


    “要配酒吃啊。”


    “真是古怪的品味哦。”


    “到底是什么事,说完就赶紧走吧。”


    五条悟把手机推到她面前,按亮了主屏幕。手机没有解锁,但是硝子看见了上面状态为未读的第一条预览信息。发送时间为57分钟前。


    “奥多摩町报告诅咒师袭击,受害者四人,发现a02号术式痕迹。”


    她眨一下眼睛,屏幕暗下去。五条悟把手机收回去,耸了耸肩。


    “什么也没做,就是这么回事。”


    硝子一时没说话。


    a02号,指的是当前除了夏油杰以外,唯一正在活动的特级诅咒师。在2018年的东京咒术届,这算得上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代号,在七个月里,a02号特有的咒力和术式出现在十几个明目张胆的杀人现场,被害的平民和咒术师超过一百五十人,却从未被追击到。身后的悬赏额度每两周都成倍增加。活跃程度几乎算得上对咒术协会的挑衅。


    咒术师们时常提起这个名字,不仅因为这是一个难以应付的安全威胁,也因为这是最强咒术师的失败:所有人都知道,五条悟一直紧跟在这个案子后面。他们也知道,那深红色通缉标志指代的,曾是五条悟十分重视的学生。


    或许过于重视了。硝子想。


    她还在犹豫,她的老同学却显得泰然自若。


    “其实一直有在想放弃算了。”他随意地说,拾起碟子边的小餐叉翻动一块切得不太规则的奶酪丁,“上一次有消息是7月6号吧?在鸟取县。我出去一趟,回来告诉我悠仁在停尸间里。没骗你哦,那天我差一点点就走出去杀人了。”


    “你的心理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倒不如说是想开了。”五条悟说,又拿小叉子点了点窗外雨雾弥漫的夜色,“平时这个时候,已经在赶过去的半路上了吧。但是今天我抬头一看,天黑又下大雨诶,谁要那么远跑到路灯都没有的山沟里去啊。就算是我,在糟糕的天气也会想躲在温暖的屋子里面啊。”


    “所以是因为天气吗?”


    “多少有点厌烦吧。”特级咒术师像小孩子一样地抱怨说,又捡了一个葡萄咬开吃了,“来回十几次了,有这功夫做点什么不好啊。”


    “那,”硝子犹豫了一下,“以后都不追了吗?”


    “说实话,这些案子没什么好查的。”


    “是吗?”


    五条悟拿小餐叉在奶酪碟子里从左往右划了一下。


    “你看,一般的诅咒师作案,是先因为什么缘故杀了人,然后考虑怎么躲避追杀吧。”


    “嗯。”


    “这些刚好相反,”他把叉子画回来,“是先想好怎么方便地避免被追到,估算好时间和距离,然后随便地杀掉在那里遇到的人的。”


    硝子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件事的细节,不由诧异地“啊”了一声。


    “‘杀人是为了杀人’吗?”


    “是啊,而且搞不好动手前都有了解我的位置。”


    “你一开始就知道吗?”


    “也不算吧,相当努力地调查过一阵。差不多三月份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现在都七月了啊?”


    “是人总有点不服输的想法嘛。”五条悟懒洋洋地说,把叉起来的奶酪丁重新丢回盘子,“万一对方没算好,被我赶上了呢?而且——”


    他随便的拖音,和孩子气的句末词都消失了,语调陡然一沉,“——而且,到底是什么人在我面前猖狂成这样,可太想知道了。”


    急雨哗哗作响,路面上积水横流。两个咒术师面向着玻璃窗外灯光氤氲的街道,都有一阵子没说话。


    “目击报告里都举证了明确的相貌,”硝子说,“还有监控录像拍到过画面。你确定那不是小觉吗?”


    “是一个大胆,缜密,又很有计划的人。不把人命当回事。”五条悟说,“有充分的情报渠道,也非常自负。这个人知道我在后面跟着,所以优先回避正面接触。”


    他缺乏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人都是会变的。但我们的小朋友在这些方面未免差点天赋吧。”


    “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硝子问,“小觉,你——为什么?“


    “也许觉得很有趣吧?把生气的狮子引得到处乱跑。要是有机会,这种事我也想试试看。”


    “别开玩笑了。”


    “我不知道。”五条悟说,“但我也不打算被死人牵着走了。之后我不会跟进这个案子的任何线索。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招惹我,也许会做出别的事——你最好也有点心理准备。“


    又是一阵沉默。吧台的顶灯闪着柔光,在这黯淡的灯影下,五条悟的侧脸显得冷峻而分明,看起来和他十几岁时很不一样。在这一刻,硝子感到一阵格外的伤感:在某些已经逐渐模糊的青春岁月里,她曾经觉得只有五条悟可以永远不必长大。


    “你知道,这其实不能证明小觉死了吧。”她忍不住说,在见惯生死的十几年里,难得地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也许她是被带走,被什么人蒙骗了。这能解释你的观点,还有她被人目击的情况。”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没说完就意识到。如果远山觉活着,使用着她自己的术式,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说明她是过去几个月杀戮事件的执行人。那只意味着一件事——需要一位足够强大的特级去杀死她。


    全国只有三位特级,乙骨忧太还在读二年级,这件事难道还会派给人都见不到的九十九由基吗?


    也许她活着,只是失去了术式?硝子不打算提出这样的假设。“咒术师有没有可能失去心脏以后还活着?”这是事发当天五条悟就问过她的问题。


    五条悟也没有回应这段草率的发言。他转过脸,面向着她还没有喝的绿宝石马丁尼。那种沉默的样子让硝子有些难过,但在他口无遮拦的外表之下,他们能真正分享内心创伤的时光或许也已经过去了。她开口时只说道:“想喝一点吗?”


    “在犹豫。”对方像小孩子一样说,“今天应该不会出门了,但也不知道早上会不会有突发情况。”


    “让他们给你做一杯淡一点的爱尔兰咖啡,可以只放一点威士忌,加很多奶油。”


    “真是专业欸,听起来好贴心啊。”


    “就当是雨天的特别待遇吧。现在要吗?”


    “……算了。”五条悟揉了揉眉骨,“转念一想,也没什么意思。”


    “‘仔细一想又不想要了‘,已经是生活失去热情的老年人的心态了哦。”


    “乱讲,明明是健康的生活态度。下班就跑来买醉的人才没有资格说我吧?”


    “那是因为我能成熟地处理宿醉和生活的关系,多喝一点也不至于第二天糊里糊涂的去上班啊。”


    “你不懂。”五条悟不服气地说,“我想要的话完全不会喝醉啊,但是需要反转术式的话还喝它做什么?”


    “我在说生活常识和下厨小技巧。不过对你来说太深奥了吧。”


    “是这样吗?”


    两个人这样乱七八糟地闲扯了几句。五条悟含笑把下巴搭在水果碟子旁边的手臂上。


    “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去吧。”


    “叫伊地知来接你吧。”


    “我把他的电话删掉了。免得忽然改变主意,跑到什么山沟沟里去。”


    “给你打工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记住他的号码吗,好可怜哦。”


    “反正他自己会孜孜不倦地打过来啊。”


    他这么说着直起身子,作势要从吧台椅上离开。他已经转过身去,忽然又回过头来。


    “硝子,你可不要死掉了啊。”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至少不要太早嘛。”


    “我努力一下。”


    “这是你自己的事吧。说得好像在应付加班一样欸?”


    “是应付不讲理的醉鬼吧?这是我能决定的事吗?”


    “是吗?”她的老朋友喃喃说,“说的也是。那就让我开心一下嘛。”


    “好的。”硝子说,“我不会忽然死掉的。你回去吧。”


    她说完这句违心的承诺,伸手去拿冷置已久的酒杯。冰块融化了,碧绿色的溶液一碰就从杯沿满溢出来。她有点懊恼地处理了手上的酒液。再抬起头时,五条悟已经不在屋子里。玻璃窗的外面,雨水冲刷的街道上能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雨水从他身上经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位最强的咒术师隔着玻璃对她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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