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琼凛、醒醒, 琼凛?”

    伊斯梅尔将现在异星生死未卜的琼凛从那简陋的洞穴中带了出来,转而迅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雄虫的身体包裹住,只不过外套刚套上去, 自己的肩上又落上了另一件衣服。

    兰诺德道:“梅尔, 别着凉了。”

    伊斯梅尔哪顾得及在意兰诺德的小动作,只是眉头紧锁地垂眸看着被自己枕在腿边的琼凛,只见怀中的雄虫眼皮微颤,在一声声呼唤和摇晃中逐渐苏醒过来。

    只是半睁着眼的模样迷茫极了,又冷又饿的雄虫直到看清面前的伊斯梅尔和兰诺德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打着哆嗦地呢喃着:“……好冷、好饿……”

    只是声音都已经哑的不成样子,吐出的字眼也模糊不清。

    “琼凛……”

    即便离开原本的时间线已经有一段时间,但琼凛那活泼又热烈的模样早已在伊斯梅尔的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 毕竟是他最难以招架的类型。

    于是现今看去只觉得更加难受,原来这家伙说他们十一年前见过竟是真的, 只是那时的他一无所知, 倒是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

    听清自己的名字后, 琼凛的眼神清明了瞬息, 缓缓抬起眼直视上方的面庞,漂亮精致又干净,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和他内里做工精美的衬衣割裂感极重。

    直到这时,琼凛才反应过来裹住自己的东西原来是对方的外衣, 而这个叫出自己名字的虫身上披的衣服是身后另一只虫的。

    可他一个也不认识。

    琼凛颈后瞬间汗毛竖立,常年在异星摸爬滚打的警惕让他迫切地想要逃离,却是因为过度虚脱而提不上半分力气, 只得强压下逃跑的冲动颤声开口。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们是谁……?”

    身后的兰诺德听到这句话,微不可察地蹙眉, 这才明白他原来不是与伊斯梅尔相识的虫,不免感到疑惑:伊斯梅尔尚且不出门,对方也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伊斯梅尔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兰诺德默然蹲下身,靠得伊斯梅尔近了些,确保如果对方忽然间袭击,自己能够保护好他的小雄虫。只是他周身的气压太低了些,压下的眉眼和金瞳就仿佛危险的猎食者,看得琼凛更加紧张,几乎压抑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

    伊斯梅尔没有回答琼凛的疑问,毕竟解释起来很麻烦,他也没有打算告诉琼凛。只是觉得怀中的雄虫抖得更凶了,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可惜想用力也只是困兽之斗,只得无奈地被衣物包裹着驱寒。

    伊斯梅尔顿了顿,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

    他看向身侧不知什么时候贴上来的兰诺德,一转头就被那危险的眼神震了一下——难怪琼凛这样害怕,原来是兰诺德吓得。

    于是伊斯梅尔偏头在兰诺德耳边道:“他不会伤害我,你放心吧。”

    兰诺德凝神屏息,感受到喷洒在耳畔的呼吸声,只觉得心跳如鼓。

    “你吓到他了。”伊斯梅尔接着道。

    于是过速的心跳一顿,莫名让人涌起了一点醋意,身上的戾气不仅没有收敛,反倒是更加压抑,只将琼凛看得脑内一阵阵精神力刺痛,疯狂想要逃离。

    兰诺德冷哼一声,分明不相识,怎么就这样护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雄虫。要不是看在这个什么琼凛是雄虫,他早带着伊斯梅尔离开,不管什么死活。

    他的温柔大概都只给了伊斯梅尔一个虫,旁的什么家伙在他这里都有明确的分类:有用的、没用的、可以无视的、需要注意的。他们甚至不配在自己的脑内留下映象。

    只有伊斯梅尔身上总有迷雾团团,除却一个喜欢,好喜欢之外便是一个个谜团。

    比如现今伊斯梅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暂且偏过身子挡住了他看向琼凛的眼神,低声开口:“真的没事,别担心。”

    这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又完全不似十一岁雄子该有的模样。

    兰诺德这才收起了周身的戾气,稍显平静地绕过伊斯梅尔看了看琼凛的情况,方才他并没有很在意这只雄虫,现今一眼看去便知对方是因为异兽袭击导致的精神海受损,精神力流失而暂时性失去了行动力。

    也不知是怎么拼命才逃到这里来的。

    原本这种程度的负伤在几天后就会恢复,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可惜就可惜在他现在处于危险四伏的荒星,要不是还在峡谷深处,早就在第一天就失去了性命。而且失去了行动力,意味着无法寻找食物,也无法生火取暖,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是精神疗伤剂,给他喝吧。如果自己不能恢复行动力,早晚要死在这里。”兰诺德说着,将从衣兜里拿出的药剂递给了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无视了兰诺德说话突如其来的攻击力,只是内心琢磨了一下。

    难道是吃醋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兰诺德对别人的模样,知道对方压根算不上什么温柔,大概就是一层独属于自己的伪装。毕竟以后也是在战场上厮杀,从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上将,怎么可能真的温柔。

    “不、我不、唔、布赫……呜咕!”

    琼凛哪敢相信这两个陌生虫会那么善良,还将昂贵的精神疗伤药剂给自己一只流浪雄虫喝,正开口拒绝着就被伊斯梅尔强硬地将拨开瓶口的药剂怼到了嘴里,仰卧的姿势挣扎不能,咕嘟几声就全吞了下去,只是唇边还残留着不少药液,也被伊斯梅尔用自己围着他身上衣物擦干净了。

    目睹全程的兰诺德眼神愈发冷,看着琼凛只觉拳头硬了。

    不过他也没有毫无理智到为此谋杀一只雄虫,只是撇开眼神去,不再给琼凛施压,给伊斯梅尔省些事。

    “咳咳……!”

    咳了好几声,琼凛总算缓了过来。

    兰诺德随身携带的药剂自然是第一域的高级货,见效极快。要不是看在伊斯梅尔当真担心对方的面子上,兰诺德自然不会善良到就这么给一只无名雄子。

    雄保会的规定是雄保会的规定,什么见到雄虫遇险,必然上前保护营救云云……不少有权有势的雌虫也只是当做一纸空谈。当权势滔天到某种程度,他们之间就只剩下阶级的差距了。

    琼凛感受到精神海里流失的精神力在极速恢复着,原本因为寒冷而一直不住打颤的身体也不再发抖了,就连呼吸也没有那么费劲,连带着看向两虫的视线都清晰明朗了不少,这才找回了些理智。

    他们真的没有伤害自己……

    这是在这颗星球遇到的第一件好事吧……?

    “你、认识我……?”

    琼凛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这样询问道。

    他听到方才面前的雄虫对他的同伴说,自己不会伤害他,可他是如何笃定的?又为什么对自己的疑问半点不解释,琼凛知道自己不应该关注这样多,但他的内心总有一种好奇在逼着他发问。

    他一定要知道。

    不然他一定会后悔。

    伊斯梅尔也猜到了他会多么在意,早就想好了措辞。遇事不决,直接谜语——

    “你会明白的。”

    “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以后一定会的。我们会在十一年后重逢。”

    “……”

    琼凛那边还没给出回应,只是露出呆滞的神色看着伊斯梅尔,仿佛在消化刚刚那句话,半天处理不过来,反应不能。什么,什么十一年后会重逢,说出那么准确的数字很可怕就算了,琼凛他从不觉得自己能活那么久……他以为他会死在今天。

    “咔嚓”

    伊斯梅尔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这边的兰诺德却是已经站起了身,伊斯梅尔打眼看去,对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沉了面庞,移开步子时鞋底露出了方才发出声响的东西——石子,一滩被人坚硬鞋底碾碎的石子渣渣堆。

    真暴力。

    可惜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一岁小雄子,还不能抚抚已经迈入吃醋大门的兰诺德,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收回视线,将琼凛放了下来。

    当然,伊斯梅尔肯定不会承认这其中还有一些故意逗兰诺德的坏心思。毕竟能看到十六岁的上将如此莽撞而单纯的醋意,实在是新奇。

    恢复了行动力,琼凛面色也不再死白,自己爬起身抓紧了身上的衣物,犹豫了许久又没有归还,只是将伊斯梅尔的衣物裹得更紧了些。这是他少有感受的温暖。

    “这里还有一些食物。”

    伊斯梅尔说着,向兰诺德要了几颗他带的草莓巧克力,转而递给了琼凛。而先前兰诺德给他的那一颗则是被伊斯梅尔好生收着呢,毕竟再把这一颗也给出去,指不定兰诺德就要记恨上琼凛了。

    琼凛只觉受之有愧,不知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又是从哪里来的。接过糖果时眼圈通红,连一旁兰诺德不善的视线都无视了,只是看了看糖又看了看伊斯梅尔,唇口开合只听一声哑然的:“……谢谢。”

    从未体会过的温暖,竟然会给他带来如此刺痛……

    “梅尔,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兰诺德忽然间开口,打断了二人间的气氛,他现在心情很差,看不得伊斯梅尔离那雄虫那么近,伸手就攥住伊斯梅尔的手腕将他带了回来,连语气都是冷冷的。

    “嗯,是该回去了。”

    伊斯梅尔这么应下,倒也没有再挣开兰诺德的手,随着他应声也感受到兰诺德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攥着他的力道也轻了许多,转而顺着手腕内侧向下,转而握住了他的掌心。

    幼稚地宣示着占有欲般,一面牵着手,一面直视着可怜的流浪小雄虫。

    伊斯梅尔开口询问琼凛是否愿意跟他们离开,不远处的时空迁跃通道又再次出现了。如果琼凛愿意,他们会送他回家,或是去到雄保会,以他雄虫的身份,应当会生活得更好。

    伊斯梅尔自然知道这样的发展不符合未来现实,但赌一赌世界的自动修复能力也不是难事……

    “他的身体现在承受不了时空迁跃。”兰诺德直白道,他的确不想留这雄虫在伊斯梅尔眼前。

    但伊斯梅尔却是沉默地看向琼凛,如果他真的想回去,也不是不能再想想办法……虽然在这里联系哥哥们一定会被唠叨死。

    可惜的是,琼凛只是摇头,在他的视线中半点没有犹豫不决。

    他很坚定,也很孤寂。

    “我不会回去、

    在我拥有独自离开这颗星球的能力前,就算是死在这里,

    我也不会再回到莫尔斯家……”

    那样回去他仍旧是个废物,继续任人宰割,连自己的雌父都保护不了。……那样回到莫尔斯,也不过是迎来更多灾难!

    他已经被丢弃过一次,又怎么会不要脸地再贴上去,等着又被抛弃一次呢。

    “好吧。”伊斯梅尔应声,至少他清楚琼凛不会死在这里,只是吃的苦要多些。

    身边的兰诺德也松了一口气,在伊斯梅尔身边开口,语气又恢复了温柔:“我们走吧,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回塞西尔去。

    兰诺德有意不让对方知道伊斯梅尔的名讳,但伊斯梅尔和他正准备离开时,在时空迁跃通道之外的琼凛忽然间扯着嗓子朝他们这边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

    伊斯梅尔沉默了一瞬,琼凛仿佛害怕他不愿意说似的,奔上前来,许久不活动的双腿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他只将自己身上属于伊斯梅尔的衣服护得极好:“我、我以后一定会去找你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会……我会活下去的!”

    “伊斯梅尔,我的全名是伊斯梅尔·塞西尔。”

    “伊斯梅尔……塞西尔,”琼凛默念着这个名字,以及这如雷贯耳的家族姓氏,只觉身上的衣服更加炽热,手上攥得死紧,他没想到对方会是第一域的殿下,“……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直到能够真正站在你面前。”

    第72章

    伊斯梅尔和兰诺德一起来到时空迁跃通道前, 在两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通道前时,伊斯梅尔眼前的破败的峡谷和拢着他衣服的雄虫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慢速播放般远去。

    随后他听到身边的兰诺德开口道:“你到底……”

    但是这句话只说了一半, 又仿佛临时改变了主意般生硬地接上:“为什么说你们会重逢?那颗星球几乎没有既安全又有食物的地方, 他只不过是只雄虫,你怎么会那么笃定十一年后他真的能够回来?”

    兰诺德观察过方才那只名叫琼凛的雄虫,从对方的举止言谈中就能看出他的出身,不似普通雄虫,至少也是第二域才能有的口音,而且似乎还真的认识塞西尔。

    说不定是什么不受宠的私生子身受陷害而被扔到了异星自生自灭,雄保会被贿赂,他就算是回去也无路可走。在第二域多有这种事情发生, 第一域倒是碍于身份摆在那里,少有这种丑事, 就算真的有也不会让这事传出去。

    但这都不是兰诺德如此在意琼凛的地方, 他只是不理解伊斯梅尔为什么能说出这样准确的数字, 还不带一丝慌乱。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匪夷所思,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发展。

    “我骗他的。”伊斯梅尔这样回答道。

    他看向兰诺德,对方的身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 以至于他无法辨认兰诺德脸上的神色,只知道兰诺德大概并不是很相信,只默默地靠近了些将自己牵得更紧了。

    可惜他已经从这条时间线中抽离, 手上并无感知,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在继续忽悠兰诺德, “他要是想活下去,总得有个希望。如果我的谎言能够让他有那么一点希望, 那不也挺好的吗。”

    再之后,伊斯梅尔对这条时间线的感知彻底消失,转身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他的灵魂在穿过漏洞时就已经脱离无界域,此时只能在虚空中停留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失去意识的伊斯梅尔无法对时间的流逝进行感知。

    而唤醒他的是五脏六腑藤蔓般延伸开来的疼痛——

    “哈……”

    伊斯梅尔猛地睁开眼睛,喉腔中吐出一声闷哼,那熟悉的疼痛便一腔涌上,可比起从前极少时间才会发作的衰竭之痛,这分明更加令人难以忍耐,以至于一双尚且迷茫的眼睛都只是半眯着,身子就已经蜷缩了起来。

    “殿下——”

    一只手忽然间按住了他的手腕,声音焦急中带着惊喜。

    伊斯梅尔勉强撑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熟悉的天花板,塞西尔家,他的卧室……而在他身边喊着殿下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内菲尔,他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容,银边的细框眼镜倒映着灯光明暗,上挑的眼尾也难得显出些疲惫,只是一瞬间的惊喜更甚一筹。

    “内菲尔……”

    伊斯梅尔气音中带着颤抖,念叨过这个名字第一时间就是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卧室,除了内菲尔没有第二只虫,窗户是紧闭着的,但不难透过缝隙看出方房外夜色深黑。

    “殿下,我在。”

    内菲尔这样应声,一只手按住伊斯梅尔手腕,不让伊斯梅尔扯动手背上的针头,另一只手则是拍着他的肩膀安抚,转头唤执事查尔斯将一旁的医疗设备的治疗频度降低。

    虫侍将频度调整过后,伊斯梅尔才感觉浑身上下的痛楚有减缓的趋势,逐渐地身子也放松了些许,被人按住正扎着针的那只手也不再挣动了,只是方才红润的唇瓣此时已经被痛得苍白。

    看得内菲尔触目惊心,但他又无法后悔方才将仪器的频度调高。只能低声安抚着他,坐在床边垂目注视着。

    “殿下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别怕、待会儿就不痛了……”

    伊斯梅尔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地喘息着。他的咳症是在十六岁之后才初现端倪,所以在前两条时间线中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此时回到二十二岁便觉得呼吸不畅,仿佛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几分,就连呼吸也这样费力。

    内菲尔见此症状,方才才舒展开一些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仿佛恨不得代替伊斯梅尔承受这些苦痛般低声朝伊斯梅尔道:

    “殿下,感觉很难受吗?”

    伊斯梅尔轻摇了摇头,他只是刚刚回来还不适应,但还没到需要戴吸氧机的程度,他实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将死之虫。只是任由内菲尔探手将身上的被褥拉起盖好,哑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你们在这里吗……”

    他记得进入漏洞前他还在D28星,现在怎么会在家里?

    难道是时间线仍旧没有修复?他又来到了别的节点么。

    但房间里的陈设又没什么变化,连外面侍候的虫侍都面熟得很,理应是正确的节点。

    伊斯梅尔带着迷茫的眼神对上内菲尔的眼睛,只见他这向来挂着笑容的私虫医生面露不忍,眼睫一颤道:“大公和少将现还在虫皇陛下那儿,正在向陛下请求取用能量核的能量为您治疗,希尔和柏西殿下在佩世,估计明天才能回来。至于上将……”

    内菲尔停顿了好一会儿,不安的情绪便在空气中四溢,让伊斯梅尔都忍不住要追问。

    “他……怎么了?”

    “上将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生命体征……”内菲尔抿了抿唇,“比昨天又虚弱了些。”

    见伊斯梅尔睁大了眼睛露出不解和迷茫,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内菲尔又接着道:

    “您不记得了吗?您在烁野星时误入空间裂缝,差一点就要被裂缝吸入,一旦落入空间裂缝将会彻底被撕碎,好在上将抓住了您。但您那时已经失去了意识,而精神力引发了空间裂缝崩溃,是上将拼命护住了您,他受伤后带着您离开了危险区域便倒下了。”

    “直到雄保会察觉到不对,才派人紧急暂停了项目,在烁野星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您和上将。”

    “分明上将抵挡了绝大部分崩溃的伤害,但您的身体依然受到了重创,所有器官的破损程度超过三分之二,我见到您的时候您全身都是血,内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精神海也完全是混乱的状态,生命体征几乎为零……”

    内菲尔似乎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他此时紧攥着床单低着头的模样就足以窥见当日的景象给内菲尔留下了多大的冲击。

    “……您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来看过的医生说您生还的几率为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残破的身体,好在大公以及您的雌父和兄长并没有放弃,发现能量核的能量能够抑制您的病情。”

    内菲尔说完,终于是敛了敛眸子收起自己周身的情绪,不让这种悲伤再蔓延到伊斯梅尔身上。

    “……多久了?”

    伊斯梅尔问。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他从一开始察觉到内心的犹豫时就该停止这一切。可他早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现今这样的结果也只是本该承受的,只是兰诺德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这让伊斯梅尔感到莫名的担心。

    在他踏入漏洞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兰诺德将要被销毁。

    他也在那时候想起了先前的记忆吧。

    “一周,今天是第七天。”内菲尔答道。

    伊斯梅尔看向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先是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确保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支撑到他站起身才向内菲尔道:“兰诺德在哪?”

    见到伊斯梅尔想要起身,内菲尔却是开口劝阻道:

    “第一医院,您要是想去看他,等明天吧。您刚刚醒来也还需要休息,上将那边有军部派虫照看监察,可以将他们的视频画面接入以便您察看。”

    毕竟是上将,出了这些事军部也是派了几名军雌前去守着,随时将病房内的情况转接到军部,如果伊斯梅尔需要,想必军部也没有权利拒绝。毕竟那是他的雌君,伊斯梅尔有权知道他的状况。

    伊斯梅尔应声,内菲尔便起身让一直在房间一侧守候着的查尔斯前去联系军部看守上将的军雌,将画面接入了伊斯梅尔的星脑。

    星脑的大屏幕在床前展开,只见单虫病房内一片纯白,唯有病床上一头黑发的上将那么显眼,本没有那么白皙的皮肤此时透着沉沉的死气,唇色几近透明,而他的病床旁则是他的战友,正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屏幕的这边,向伊斯梅尔行了一个军礼。

    “见过殿下。”

    伊斯梅尔点点头,却是从这位不愿正视自己的军雌眼中看到了难以隐藏的一丝不忿。

    想来他们战友之间的感情很好,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伙伴,对兰诺德的处境也有所知晓。

    他们为兰诺德感到愤怒,可又无奈,他们一直知道上将倾心于伊斯梅尔,不惜用自己双手立下的军功换取一场婚姻,可伊斯梅尔却视他如无物,明明有着雄主却总是用着抑制剂来压抑精神海的暴动。

    此次也是为了救下自己的雄主,有可能命都保不住。

    当然,保护自己的雄主是雌虫应尽的责任,他们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兰诺德或是伊斯梅尔。

    只是不甘和惋惜,他们虫族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样既坚韧又果决的将领了?

    伊斯梅尔不在意旁虫如何看待自己,只是注视着病床上的兰诺德。

    兰诺德的眼睫很长,此时紧闭着双眼竟显出几分乖巧来。

    冷峻的面庞上爬满着细微的裂纹,那是身体遭受异常能量爆炸后留下的伤痕,仿佛一道道沟壑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留下残缺。

    这也是伊斯梅尔头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位雌君,这位所向披靡的上将实际上仍旧是会痛,会受伤,会崩溃的普通虫。不管平日里多么强大,受了伤仍旧会被锁在这窄小的病床上,闭上双眼也只是一只孤单的雌虫罢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能守在他身边的竟然只剩战友。

    “查尔斯……准备飞行器去第一医院。”

    伊斯梅尔直接开口吩咐了查尔斯,让内菲尔没有机会再劝阻。

    他现在就想去到他身边,这是他心底唯一的声音。

    第73章

    第一医院距离塞西尔家足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在伊斯梅尔开口让查尔斯准备飞行器时, 内菲尔就知道再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了,只是坚持着将要同伊斯梅尔一起去,好随时照看他的身体情况。

    他怎么也不明白, 伊斯梅尔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这位雌君了?

    当初兰诺德在审判堂上露出背后的虫纹时他都没有这样震撼, 做过和不顾病体也要去到对方身边完全是不同的概念。特别是后者对伊斯梅尔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或许只是一时的感激?任谁经历了这样的危险,也会印象深刻吧?

    但内菲尔也不能问,只沉默地跟着伊斯梅尔来到了第一医院。

    即便抵达第一医院已然是深夜,走廊以及大厅仍旧虫来虫往。

    即便是无数虫路过,也没有互相张望,只是匆匆擦肩而过,手上或是诊断单或是食盒,大概都是些第一域身份尊贵的虫或其他域靠关系前来求一线生机的虫, 身上衣物精致也掩不住身上的疲倦和落魄。

    看来就算是在这个世界也一样,虫和人一样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只是向来被保护得很好的伊斯梅尔极少踏足这种地方, 一时间也忘却了这种感觉。

    消毒水的味道很熟悉, 却也十分惹人厌烦。

    伊斯梅尔身前是兰诺德的主治医生, 方才刚被查尔斯联系从家中赶来, 大半夜的加班为伊斯梅尔带路并说明情况。

    大概是怕惹伊斯梅尔不快,他将话说得很委婉, 直接翻译过来的话就是情况非常不乐观,即便能够稳住生命体征,也有可能不会再醒过来了。

    即便主治医生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但还是骤然感受到身后冰冷的视线。

    伊斯梅尔在看他。

    他怎么知道这位殿下今天忽然间就醒了过来?分明走路都要用手杖支撑着,就赶来了第一医院——差点没把刚刚下班回家歇息的他吓个半死,里面睡衣都来不及换就披上白大褂来到了医院。

    伊斯梅尔的心情随着主治医生的话越来越差, 即便他再不相信这世界能作出什么狗血剧情来,也还是能感受到胸腔中那股憋闷的不快。即便是百分之一的概率都不可以,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兰诺德。

    感受着身后刺人的视线,主治医生不免加快了脚步将几虫带到了病房前,“就是这间了,殿下。”

    说罢,他避之不及地退开两步逃出伊斯梅尔的视线范围,随后便对上了伊斯梅尔身后查尔斯和内菲尔的视线,同样审视而冰冷的目光,让主治医生心道:塞西尔一家子怎么都跟恶魔似的!

    天知道他前天第一次见巴芙特竟然是因为兰诺德,网上谁能猜到兰诺德竟然那么受塞西尔家喜爱??

    伊斯梅尔自然没有管主治医生的小动作,伸手打开了病房的门。

    房内应该只有兰诺德的那位战友,伊斯梅尔想,但当他推开门时,房内却递过来两道视线。

    即便十几年过去,伊斯梅尔只见过他几面,但也仍旧认出了那位身量修长容貌俊朗的黑发雄虫,是兰诺德的父亲,裴亚·南希。

    而另一位则是站在一侧缄默不语的战友。

    伊斯梅尔抬眼看去,只见裴亚坐在床边凝视着病床上的兰诺德,眼中敛着疲惫和脆弱,搭在床沿上的掌心也轻轻扯了扯被褥替兰诺德盖紧了些,才对伊斯梅尔道:“梅尔,你来看阿兰这孩子了。”

    他面上是挥散不去的阴云,只在看到伊斯梅尔时舒缓了些,他应当早就接到了伊斯梅尔要来看望的消息,此时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惊讶。

    伊斯梅尔轻轻应了一声,来到病床一侧,身旁的查尔斯便已经从一侧拿了座椅来让伊斯梅尔坐下,内菲尔也是及时察看了病房内的温度和湿度,确保不会让伊斯梅尔感到不适才退到了那军雌站的角落里。

    “……没事,这种意外在他决定加入军部的时候,我也早有预见。”

    裴亚只是叹了口气,这位早年被星网誉为“机甲天才”的意气风发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只是一位悲伤的父亲,但仍旧安慰着身边的伊斯梅尔。

    可这边话语刚出,那边一直缄默不语的军雌便忍不住开口:“这样的意外和他加入军部并没有太大关系。”

    这一言引去了不少视线,特别是伊斯梅尔。

    他没想到这位军雌对兰诺德的感情那么深,竟然不惜直接反驳裴亚的话,甚至这话中还隐隐暗示着,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裴亚察觉到了伊斯梅尔的疑惑,只是对那位军雌道:“你那么了解阿兰,应该知道这就是他想做的,就算重来一次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位军雌不再接话,只是别过头去。

    他当然知道,只是无法隐忍罢了。

    此时,裴亚才转过头对伊斯梅尔道:“哈珀他是阿兰从军校时期的朋友,这次正巧安排来看护,他也只是担心过度,别在意他说的话。也不用觉得这一切的发生是你的错,你们都是空间裂缝异动的受害者。”

    伊斯梅尔点点头,表示理解。

    原来先前在屏幕前的景象是他理解错了。

    他以为裴亚并不在意兰诺德的情况,也以为来看望兰诺德的只剩一些强制安排的战友。

    实际上军部属于兰诺德麾下的军雌都十分关心兰诺德的状态,不然也不会争先抢后地夺着看护的名额。兰诺德大部分时间都在军部和佩世,自然朋友也是军雌们。

    而父亲裴亚只是恰巧那段时间不在,这一周来得都很勤。至于兰诺德的亲生雌父则是早早去世没有机会再来看望,裴亚的另一位雌侍还忙着照顾兰诺德年幼的弟弟,今天也没有来看望过。

    是他关心则乱了,伊斯梅尔不免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清醒过来发现,在他的记忆里,兰诺德这辈子并没有那么悲惨的过往,不像琼凛那样处处遭人排挤,兰诺德生来就拥有尊贵的身份和一位珍视他的父亲,即便雌父早早离世,后来的雌侍也仍旧视他如己出。

    “主治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他还能对外界作出反应吗?”伊斯梅尔问道。

    他看到了一侧吊着的营养液瓶,猜测也许兰诺德只是靠着输液来维持生命。

    “前段时间还有些许声响,就像是梦呓般即便凑近了也听不清。兴许是在喊你的名字,梅尔,但也夹杂着其他的……我不确定那是什么。”裴亚说。

    其他的什么……

    伊斯梅尔敛敛眉目,大概知道兰诺德呢喃的是些什么了,大概不是梅尔就是声声二字。

    听到裴亚强调的是前段日子,伊斯梅尔话音一顿,只觉胸腔中翻涌的不明情绪推着喉口泛起刺痒,“……这段日子没有吗?”

    “他的反应已经越来越少了。”

    听到这句回答,病房内又静了几分,只听伊斯梅尔猛地咳喘了两声,引得内菲尔快步上前替人顺气,他察觉到了伊斯梅尔情况的不对劲,低声委婉道:“殿下,情绪起伏过大会加重脏器负担,要不我们先回家吧”

    情绪起伏过大?

    伊斯梅尔倒不觉得。

    有时候他难以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有时候又十分敏感。总之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稍微有些难受,犯了咳喘而已,没必要那么担心。

    于是在几虫的视线中,伊斯梅尔拉住了在自己背脊上抚拍的那只手,让他放开了自己道:“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

    “梅尔,你也刚刚醒来,就听医生的话……”裴亚也开口劝阻,他就算这些日子为兰诺德忙碌,没有分出心神多关注伊斯梅尔这边的情况,但也能够看出此时雄虫的脸色。

    真是苍白如纸,即便口中说着没事,微颤的眼睫却从不骗人。

    裴亚也怕这会让伊斯梅尔的心理疾病复发,比起自己的昏迷不醒孩子,伊斯梅尔的情况更加引人不忍。又是器官衰竭,又是精神海不稳定,精神问题——能够安稳地坐在这里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可劝解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见伊斯梅尔毫不犹豫地摇头,看向裴亚道:“岳父,我同他待过一会儿后会回去的,你们就先出去吧。”

    伊斯梅尔如此坚持,裴亚也不好再多说,只能起身领着其他无关的虫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伊斯梅尔和兰诺德。

    其他虫离开后,病房便更显空荡了。

    心跳监测仪的声音如同钟摆般规律而平静地响起,落针可闻。

    也是在这时候,伊斯梅尔心中一直郁结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那个缺口,忽然间全都喷涌出来,撞得他心肺处火烧般刺痛。

    他方才握住病床上兰诺德的手,喉腔中的痒意便压抑不住,另一手捂住口鼻垂着头就开始闷咳,一下比一下猛烈,直让伊斯梅尔口中泛出血腥的气味。

    好恶心,这具身体现在竟然已经脆弱到咳嗽都能吐出些碎脏器来。

    估计是衰竭留下的残渣,虚弱的精神力还来不及更换。

    伊斯梅尔摊开手掌,默默抽手想要从床头抽些纸出来擦干净,却在手掌抽离的那一刻被病床上的雌虫紧紧反扣住。

    手背上的针头刺穿皮肉又被扯出,落在地上。而手背上渗出的血一点一点,印入伊斯梅尔的眼中。

    “梅尔……梅尔……”

    病床上的雌虫没有睁眼,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尽显脆弱,这带着颤抖的声音让伊斯梅尔想起了那日在D28星时,哭着挽留他却仍旧被推开的兰诺德。

    伊斯梅尔哪还顾得及擦手,顿时放松了手心让兰诺德攥得更紧些,另一只手胡乱在床沿边擦了擦,便伸出干净的手指为兰诺德拨开额前的碎发,指腹轻轻揉按着他紧皱的眉头。

    “我回来了,兰诺德。”

    他轻声安慰着病床上的雌虫。

    第74章

    这一声低语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兰诺德, 身侧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微弱的声音忽然间恢复响亮,宛若奇迹般又渐趋平稳。

    病床上的雌虫终于掀开了眼帘,他迷茫地看了看天花板, 脑内是混乱而复杂的记忆, 什么爱恨过往都化作远去的幻境,他终于感受到手心中那温热的触感。

    他偏过头看去,就见朝思暮想的雄主就这样坐在床头,垂下那雪白如羽的眼睫,用那双如星野绿林的双眸注视着自己,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梦吗?

    他的雄主怎么可能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待在他身边散发出信息素来安抚他的精神海?这向来都是他躺在军部医务室里幻想中的场景。

    那时他们新婚不久,自己正巧碰上边境战事吃紧, 频繁的战斗让他时常需要安抚精神海暴动,可那时的伊斯梅尔每一次都以各种理由推脱, 所以他的床位边永远只有抑制剂、安抚剂和他的战友们, 向来没有雄主的身影。

    而方才他却是在无意识中嗅到了属于伊斯梅尔的信息素, 才从那无尽的噩梦中逃离出来……

    他刚刚又梦到了年少时的那个噩梦, 那个他们都是人类,而反目成仇的噩梦。关于梦的记忆零零碎碎的, 兰诺德理不清,只知道自己似乎惹得梦里的“声声”不惜杀死自己。

    兰诺德敛了敛眉,眼前仿佛还回放着“林妄声”崩溃哭泣的模样, 颈上也仍旧残留着被掐紧的不适感。

    “雄主……”

    兰诺德低声喊道,心中虽然有许多问题却是一言不发,生怕开口提起让伊斯梅尔不快的事, 便就连这短暂的亲密都留不住。

    他明白伊斯梅尔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自己似乎也同样在那个世界与伊斯梅尔相遇过。

    只是那段相遇并称不上美好, 提起恐怕反倒徒惹人伤心。

    伊斯梅尔见兰诺德异常的模样,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原本的关切也在兰诺德望过来之前尽数收起,只是轻声试探般询问:“你都想起来了吗?”

    如窒息一般,兰诺德如鲠在喉。

    他露出脆弱的神色,沉默了足有五秒才磕磕绊绊地道:“我、我不知道,雄主。我的记忆很混乱,我……”

    放弃一般,兰诺德又沉默了下去。

    依照他现在能够理顺的记忆和逻辑,在那个世界时,伊斯梅尔大概是恨他的,或许他做了什么伤害伊斯梅尔的事情。

    伊斯梅尔从一开始就记得所有的一切对吗?所以这些年才会这样厌恶他,避开他?

    可过去,在望星崖呢,还有年幼时初见的那一次,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厌恶自己。

    他想不通。

    彻底弄不清楚了,兰诺德想,只觉得头脑一阵欲裂的疼痛。

    伊斯梅尔见兰诺德猝然闭上双眼,难忍疼痛的模样还是收回了继续询问的心思,一侧的仪器声音也开始不稳定,伊斯梅尔只得道:“记不起来也好,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本意是宽慰兰诺德的话,却因着开口的伊斯梅尔面目沉静,显得这句话十分冷漠,落到兰诺德耳中便成了:这件事并不重要。

    “……好。”

    兰诺德顿了顿应声,极力压抑住内心翻涌上来的不甘,不愿再露出分毫受伤的神情。雄主说,不重要,是他和自己的过去根本不重要吗,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对吗?

    也算是意料之中。

    但还是会感到好失落,就连紧密相连的手心都感受不到温暖,倒是泛起一阵阵刺痛的酸涩。

    “……天色太晚,您先回去休息吧。”兰诺德说。

    “不用担心我。”

    毕竟也从不曾担心我,这样说完你应该就会离开了吧。

    兰诺德自嘲地想,他竟然已经惧怕在伊斯梅尔的眼前露出痛苦和脆弱,只希望在一切覆水难收之前尽快躲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但兰诺德不知道,他的一切情绪变化和想法,在身为人精宿主的伊斯梅尔眼中根本无所遁形,只是这样望去甚至不用稍加揣测,伊斯梅尔便已经知道了兰诺德心中所想。

    真是傻。

    又傻,又可怜。

    伊斯梅尔忽然间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可怜。引得一直垂眸不敢对视的雌虫抬起眼来,霎那间便撞入了那双绿眸中,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看到伊斯梅尔微微扬眉道:

    “你不擅长撒谎。”

    随这这句话传入兰诺德耳中,伊斯梅尔缓缓抬起左手,兰诺德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紧紧地拽着他,嘴上说着请他回去休息无须担心自己,手上却是半点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他手心微颤,五指有种想要抽离的感觉,却又硬是愣在原地半分没动。他舍不得,无法回绝伊斯梅尔的亲近,只要伊斯梅尔伸出手他一定会奔过去。

    “可是你也说过……”

    我是一个骗子。

    那双向来精明而冰冷的眸子又再次浸润了脆弱,他难以开口说出后半句话,却听被自己紧紧抓住的伊斯梅尔开口:

    “我说过你是个骗子?”

    简直像有读心术一般奇妙,这种骤然被人戳破的感觉让兰诺德眼睫一颤,顿时垂下眼帘掩去了神思,无论如何再次听到这句话还是感觉心脏抽痛。

    他哑巴了似的气音道:“我不是……”

    然而这磕磕绊绊的一句话还没完全出口,伊斯梅尔便已经反将他的手牵起到脸侧,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他知道兰诺德看起来十分坚硬,实际上只要有一点肢体接触便会立刻失去理智,现下便已经将他攥得更紧,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伊斯梅尔。

    便见伊斯梅尔微微勾起唇角,朝他笑着道:

    “不是?怎么不是……”

    “兰诺德,你就是个不擅长撒谎的小骗子。”

    和先前带着厌恶和崩溃的指责不同,这句轻声的责骂就仿佛往日在床上的情趣般,咬字在人口中婉转,尾音听不出半分讨厌的意味,反倒是带着满满的调笑。

    “……!”

    方才还心脏抽痛得喘不上气的上将,顿时被雄虫一句话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一双眼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一瞬间如坠云端,整个人都被那笑迷得软绵绵的。

    只听得伊斯梅尔继续道:“你哪一次欺骗我没被我揭穿过,嗯?”

    “……”

    兰诺德喉结滚动,即便身体仍旧可感地虚弱,身上酸涩的余感还未消失,但他仍旧是贪恋着对方的笑容,心中深知雄虫的狡诈,净抓住自己的弱点不放,让他毫无反驳的心思。

    但伊斯梅尔说得也没错,他有意隐瞒的那些小心思——安插的眼线、监视、监听,包括在烁野星创造跟随的机会,全都被伊斯梅尔发现了。

    他的雄主极其聪明,只是大多数时候懒得管教这些事情。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随意的雄虫偏偏对自己的欺骗感到愤怒。

    这也算是一种……偏爱吗?

    而现在,伊斯梅尔原谅了自己的谎言对吗?

    兰诺德思绪远去,不免被自己的想法说服。直到面前的雄虫再度开口,才又回过神来。

    伊斯梅尔已经放下了他的手,替他按住了手背上仍旧没有止住血的针口。

    “所以,你还打算坚持刚才的话吗?”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兰诺德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收回自己的话。难得拒绝雄主的关心一次,他一时间也混乱得不知内心真正的想法。

    “……”

    然而正当他游移不定的时候,那边方才还温声调笑的雄虫便已经松手从他手心中抽出手。

    手心骤然抓了个空,让兰诺德心脏一抽,下意识又伸手攥住了人另外一只手,“不要……”

    不要再离开了。

    他在伊斯梅尔的视线中逐渐红了眼眶,半晌才从开口低声道:

    “请、请您留下来。我需要您。”

    “好。”

    伊斯梅尔应了声,朝雌虫露出一个安慰般的笑容,随后才从床头上拿了干净的纸巾擦干净自己手心的血块和兰诺德手背上的血迹。

    兰诺德这才看清伊斯梅尔手心上的黑红模糊是什么东西,一时间又后悔方才应该坚持让伊斯梅尔回去休息的。

    伊斯梅尔见他那眼神,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本还想说一句没事,却巧得正咳起来,于是刚刚擦净的手心又再次染上了一片血红。

    这一次咳得比刚刚还要凶,连带着嗓子都哑了。病床上的兰诺德还撑着疲软的身子想要替伊斯梅尔顺气,却是连起身都费劲。

    “雄主……”

    好在这边响动太大,时间又长,终于是被外面侯着的几虫敲响了房门,兰诺德一听竟然是自己父亲的声音:

    “梅尔,情况怎么样,要不然还是回去歇息?”

    “等阿兰醒过来,我会派侍者通知你,你就安心养伤吧。”

    这边伊斯梅尔方才缓过来,压下喉腔中仍旧残留着的痒意,开口道:“……没事,请进吧。”

    门被推开,刚刚被赶出去的几虫一起进了来,跟在最后的内菲尔走到一半就被前面突然站住的几虫拦了个严严实实。

    “阿兰?”

    裴亚舍友喊道,随后快步来到了兰诺德身边,而病床上的兰诺德也显得触动,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了。毕竟时常在军部和佩世两边跑,剩下的时间又抽来陪伴伊斯梅尔,实在是难见上几面。

    他方才醒来还以为父亲本就没在这里,现下也更加抿紧了唇瓣,“父亲。”

    “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阿兰。”

    裴亚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抬手抚了抚自己孩子的脸颊,转而看向伊斯梅尔,叹息般:“你一来阿兰就醒了,看来还真是念念不忘。”

    指的就是梦中的呓语了。

    伊斯梅尔礼貌地朝裴亚一笑,却是觉得胸口处愈发不适,便就站起身来让父子俩好好说话,自己则是被迎上来搀扶的查尔斯揽住肩,佝着腰咳喘。

    内菲尔被查尔斯钻了空子也不恼,只是蹙眉担心伊斯梅尔的状态:“殿下,您现在的状况还是回塞西尔休息比较好,明日待大公爵带回能量治疗,也得在塞西尔域内进行——”

    毕竟这是巨行星上最稀缺的资源,能从虫皇陛下那要来治疗雄虫,已经是只有巴芙特能够做到的奇迹了。

    那边的兰诺德也听到了内菲尔的话,从内菲尔的描述中便能窥见伊斯梅尔此刻的身体状况的确是比先前虚弱了更多。

    他自己尚且醒了,即代表精神海损伤并非不可逆,那么之后的恢复必然没有多大问题。但伊斯梅尔就不一定了,他的身体比较特殊。

    于是方才还请人留下的兰诺德只关切地看向伊斯梅尔:“回去吧,雄主。”

    “即便我很想和您待在一起,但病情好转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回到您身边的,我保证。”

    第75章

    一周后。

    “精神海状态稳定, 器官更新速度已经是衰竭的1.1倍,没有生命危险。肺部感染加重,咳喘症状有些严重, 暂且还没有找到治愈方法, 但按时服药已经能够压制。”

    内菲尔毕恭毕敬地朝面前坐在沙发上的巴芙特报告情况,说罢推了推眼镜从底下抽出另一份报告:

    “大脑方面也经过检测,各方面激素分泌趋于正常,正处在心理健康的重要恢复期,需要保持情绪稳定,不然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另外……”

    “殿下最近的情况不适宜服用抑制剂,然而日子也快要到了。”

    内菲尔说着,试探般抬起眼觑了一眼巴芙特的脸色, 见这位大公爵并没有什么表态后试图再次自荐一番,帮助伊斯梅尔度过发情期——

    但巴芙特不愧是能爬上现在位置的大公爵, 内菲尔还没说话光是挂上微笑便已经被他打断, “嗯, 等今晚兰诺德回来之后, 就朝他报告情况吧。”

    梅尔情况稳定了些,他也总算可以放下些心来工作了, 办公桌上的文件都要堆成山,和某某贵族的会面议谈也是一推再推,后一周都得忙起来了。

    好在兰诺德恢复得比预想中更快些, 今早就已经发消息请示过他,今晚会回到塞西尔域。

    内菲尔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神暗了暗。

    “是。”

    还真是心急啊, 那种程度的伤至少还要修养到殿下发情期之后,竟然就这么赶过来了?不过既然如此, 自己也没必要继续争抢了,毕竟殿下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位雌君的存在。

    内菲尔目送巴芙特离开伊斯梅尔的宅邸,默默收起了桌上的其他检查数据报告单,自从几年前被塞西尔家聘请为伊斯梅尔的私虫医生之后,他就很少再为其他虫诊病,但诊室里堆放的报告单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频繁程度真是比以往都要劳累,而因着殿下的情况,那些诊单他是一张也不敢弄丢。

    累是更累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地位和金钱——还有待在殿下身边的机会,能够如此近距离欣赏这位完美的殿下,他已经没有更多怨言了。

    ……

    “殿下,该吃药了。”

    随着敲门声传来的是内菲尔的声音,已经习惯了按时服药的伊斯梅尔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查尔斯开门放他进来。

    一周了,大多数时候伊斯梅尔都是待在宅子里,偶尔会外出去庭院,或塞西尔区域能够晒到太阳的地方散散步。

    至于为什么愿意出门,自然是因为内菲尔在耳边唠叨得紧,查尔斯也用那种期盼的眼神望过来,仿佛自己的身体比他们自己都还要重要些。

    虽然伊斯梅尔很想让两只虫不要再那样殷切,但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这些关心。毕竟在做出选择之后,他就会付出行动,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的生活下去,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看书,上网……这段真正闲逸的日子倒是让伊斯梅尔更加融入了这个世界。到现在他已经能在星网各种论坛上吃瓜看帖了,关于自己的黑料以及花边新闻甚至同人文,不说全都过目,至少有一半都被他看完了。

    这个世界也是非常真实且丰富多彩的,伊斯梅尔的感触就是如此。

    “最近殿下都很乖呢,有在好好吃药。”

    内菲尔走进屋内,将手上的药碗递到了伊斯梅尔面前,一双眼睛微不可察地瞥了瞥他的脸颊,莫名感觉殿下最近似乎圆润了一些,先前挑食时瘦得棱角分明的脸颊现在弧度刚刚好。

    “这是夸奖吗?”

    伊斯梅尔接过药碗,余光已经捉到了那偷看自己的目光,但也只做不知地低头将碗中的药饮下。不苦也不甜,只有淡淡的回甘,看得出来内菲尔在味道方面下了苦功夫。

    “算是吧,要是殿下能再多晒晒太阳,就更让我放心了。”

    一口气喝光之后,内菲尔便十分贴心地抽出纸,还想替伊斯梅尔擦一擦唇角,就被雄虫忽地抓住了手腕,不动声色地抽走了手中的纸巾自己擦去了残留的汁液。

    没有抓住机会的内菲尔轻叹口气退后两步,还是朝伊斯梅尔开口道:

    “殿下最近没有感到身体不适吗”

    不适,倒是有。

    伊斯梅尔偏了偏头,“怎么了?”

    “您的发情期就快到了,我想——”

    “上将今晚就会归家,这件事内菲尔先生还不知道吗?”

    内菲尔的话忽然间被打断,诧异地看向站在伊斯梅尔座椅之后的查尔斯。又是这家伙,他恨得牙痒痒,分明是伊斯梅尔的执事,却胳膊肘往外拐地帮衬着兰诺德,虽说内菲尔也明白兰诺德毕竟是殿下的正室雌君,这么做也不为过。

    但就是觉得莫名气虫!

    查尔斯他以为隐藏得很好,实际上在他们同类虫眼里,那对殿下的倾慕已经要溢出来了。

    连争都不敢争的家伙,自己不偷偷躲着哭就算了,还要妨碍自己。

    “今晚?这么快么,他都没有告诉我。”伊斯梅尔眨眨眼,自然看出了这俩虫之间的电光火石,但也只是装作不知道地转过头继续向身后的执事询问:“查尔斯,是谁告诉你的?”

    查尔斯这才微微欠身,同坐在沙发椅上的伊斯梅尔低声道:“是您的父亲口告诉属下的,不过原本只是让属下做好迎接,而不要告诉殿下的。”

    “大概是想让您惊喜一下吧。”

    说罢,查尔斯才挂着那笑面又看向内菲尔,“但毕竟有心之虫会钻这个空子,属下还是擅自告诉您了。”

    内菲尔眉头一跳,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下去了。这该死的家伙,仗着自己是伊斯梅尔身边任职最久的执事就开始耀武扬威了是吧!

    “呵呵。”

    眼见着内菲尔就要出言嘲讽,及时嗅到空气中火药味的伊斯梅尔站起身,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一场战争,随后将手中的用过纸巾递给了身侧自觉伸出手的查尔斯,“既然惊喜已经没有了……”

    “那就再准备一个吧。”

    伊斯梅尔说得轻松,倒是引得内菲尔和查尔斯一愣,似乎并不明白面前的殿下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说,殿下是准备给上将一个惊喜么——”

    “没错。”

    内菲尔微张开眼,透着那镜片都能看到他严重的不可置信,他家最擅长玩弄虫心和感情,从不会靠近任何虫的殿下竟然要给自己那冷落了三年,最近才复宠的雌君准备惊喜!

    那边查尔斯明显也是一顿,但并没有像内菲尔那么错愕,反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似乎并不讨厌这个提议。他和内菲尔对了对眼神,又看向伊斯梅尔。

    “殿下,您想如何做?”

    查尔斯问出口时,内菲尔也等待着答案。

    “他睡哪间屋子?”

    “在您卧室的对面,右侧第二间客房。”

    哦,大概是在他屋子里准备惊喜,没关系能忍。

    却见伊斯梅尔听完话就迈步出了门去,直奔兰诺德居住的客房。

    他不知道兰诺德喜欢什么,自然也不清楚惊喜该如何准备,只是想了想觉得恐怕上将最喜欢的就是自己,便已经决定好了做什么样的惊喜,反正最后都是会发展成这样的……

    “把他的东西都放到我房间里去,床铺也收拾干净。剩下的衣物挂到我的衣柜里。”伊斯梅尔一边走一边嘱咐道。

    推开兰诺德房间的门,却是一阵寂静。

    哪还需要收拾呢,上将这样性格的虫根本不会带什么东西回家来,连住得客房都是一片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比起伊斯梅尔那装满各种装饰品以及书籍、收藏品等的卧室,这简直就像是一间牢房。

    伊斯梅尔几步上前又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了几件家居服,甚至连款式都很简单。这莫名让伊斯梅尔升起一种诡异的负罪感,好歹也是只贵族雌虫,衣柜竟然这么干净,整得像嫁给他之后就被克扣了生活费似的。

    “好吧,看来只用收拾床铺了。”

    说完,伊斯梅尔伸手将那寥寥无几的衣物拿下,抱在怀里打算自己拿回去挂着,这么几件也不用再交代给侍者了。

    衣服上还有一股属于兰诺德的味道——

    只见伊斯梅尔抱住衣物后埋头在里面嗅了嗅,随后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一侧的查尔斯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开口道:“殿下,这些衣物挂在这里可能落了灰,要不然还是让侍者拿去洗一洗……”

    话音顿住,查尔斯的眼神落在了伊斯梅尔忽然间睁大了眼睛。

    “是他身上的味道。”伊斯梅尔喃喃道。

    阴暗地跟了一路的内菲尔挂着笑容悄悄反驳道:“估计是洗衣液的味道吧。”最好别是什么奇葩的体香,不然他真的会被伤到的。

    只见伊斯梅尔从衣服里抬起头看向内菲尔点了点头,“的确是洗衣液的味道。”

    “不过你们说,真的会有虫连续用同一个气味的洗衣液和沐浴露,差不多十年吗?”

    “……”

    这次就连查尔斯也不知道怎么应声了。

    一年,三年也就算了,十年??真的会有虫那么固执吗。

    没错,真的有。

    这个气味伊斯梅尔很熟悉,以至于他刚刚埋头嗅到时心跳就骤然失衡,思绪忽然间被拉进了回忆。

    正是“不久前”在十一岁的时间线上,他和十六岁的兰诺德在银女星的登陆检查处,与想要偷拍的检查员发生冲突后,他在兰诺德身上闻到的香味。

    当时自己因着忽然间撞到兰诺德的后背,大抵是傻了才脱口而出:你用的沐浴露好香。

    没想到因为这句话,兰诺德就没有换过。

    伊斯梅尔只是难掩眼中的笑意,他着实被这一处小发现取悦到了。就连咧开的唇瓣都发出了几声轻笑,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估计也只有兰诺德这个呆瓜会了。”

    第76章

    跟在伊斯梅尔身后, 见过殿下抱着几件衣服心情忽然明朗地回到卧室,放进衣柜后还挂着笑容的模样,内菲尔和查尔斯对上将在殿下内心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一个欣慰, 一个心痛。

    在伊斯梅尔回到卧室, 将衣物整整齐齐挂进衣柜后,那边的查尔斯便已经吩咐虫侍去收拾,将客房内的床上用品洗干净存放起来。

    至于伊斯梅尔这边倒不用多准备,本就是一张宽敞的大床,只用差人再送一只配套的枕头便好。

    不出五分钟,伊斯梅尔最后吩咐一句让他们俩都不要走漏风声后,他口中的惊喜便已经准备完毕。

    虽然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但明眼虫都看得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惊喜, 这是允许上将与他同床共枕,并且看样子并不是暂时的。

    ……他彻底没戏了, 他在伊斯梅尔殿下身边侍候多年, 就没有听这位殿下提过什么雌侍, 就算自己处心积虑勾引对方, 对方也只是逗弄般稍稍回应,反倒让他成了两虫关系的促进剂。

    内菲尔这么想着。

    说不定他也该换个目标——

    毕竟内菲尔自认从一开始接近塞西尔家族便心思不纯。他只是恰巧看到了这位似乎脆弱的殿下, 就算不能让这位殿下爱上自己,至少也能像希斯克利少将那样实现履历翻篇。

    出生给他的医学生涯框定了上限和宽度,就算是在巨行星最权威的学术会议中, 他们的座位安排也是按照尊卑顺序。

    他一个出生三域的普通虫,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也不及贵族们的一张出生证明。

    如果他想走,估计也不会受到阻拦。虫族数量庞大, 比他优秀的医师只会更多,就算暂时对殿下的情况不甚了解, 也可以让自己着手交代,他没权利拒绝。

    所以巴芙特根本不会在意他是否会离开。

    “咳咳……!”

    伊斯梅尔那边忽然间咳了起来,引得一侧的查尔斯连忙从床头柜上取了抑制咳喘的药物来,递到伊斯梅尔面前。

    时常会复发,还需有虫替伊斯梅尔顺顺气,不然很难快速平复下来。

    但查尔斯向来恪守成规,没有伊斯梅尔的允许是不会轻易触碰和接近的。

    虽然过一会伊斯梅尔也会平复下来,吃了药之后便会好起来,但这边正纠结着什么时候另寻高处的内菲尔就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他熟练地揽住垂着头闷咳的伊斯梅尔,方才那些花花心思早已抛开,只抬手轻轻抚拍着他的脊背,待伊斯梅尔咳得不那么猛烈了,才接过查尔斯手中的缓释药片,喂伊斯梅尔吃了下去。

    真恨不得将雄虫当做孩子似的来照顾。

    药片在入口的瞬间融化,泛起细细密密的甘甜,这是内菲尔专门调配的口味。先前他还做过草莓味的药片,但被伊斯梅尔驳回——这样做是侮辱美味的草莓。

    这个新味道还是第一次给伊斯梅尔,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唔……”

    伊斯梅尔蹙了蹙眉,只觉得猛烈的咳嗽之后肺部抽刺得难受,还没等开口温水也递到了唇边,润了润嗓子才好受些。

    伊斯梅尔这才站稳了身子,拍了拍内菲尔离开了他的搀扶。

    伊斯梅尔又接过递来的消毒湿巾,擦了擦方才掩住口鼻的手心,才回味了一下那缓释药片的味道。

    还不错,尝起来像薄荷和甘草片的味道。

    于是那边已经退开两步,准备从这一刻开始保持距离,为日后离开做准备的内菲尔便听到了伊斯梅尔的声音:

    “内菲尔,这次的味道很不错,我喜欢。”

    他说这一句也是告诉内菲尔可以稍稍减少一些工作量,不用再费尽心思去研究“药的味道”这种东西了。说到底,都是为他的挑剔买账,现下伊斯梅尔心态转变,自然不会再刁难。

    “之后就不用再研究改进了,多睡会吧。”伊斯梅尔挑了挑眉示意他,“真是的,一个个跟着我怎么都那么疲惫。”

    好像他是那爱压榨的主。

    那边诧异的内菲尔抬起眼帘正巧看见这个可爱的表情,一双眼睛透过镜片看向脸上带着点点笑意的殿下。

    方才呛咳过的脸上还带着些岔气憋出来的红润,特别是眼角弯弯的弧度处一点红,总算是让雄虫那张白皙的脸少去了几分郁气。

    内菲尔刚入职时曾听过塞西尔老侍者的饭后趣聊,说原本这位三殿下刚出生时是孩子中与大公爵长相最相似的,而性格大相径庭。却没想到越长大,那气质便就更像几分——阴郁、沉默、死气沉沉。

    更巧的是他和大公同为家中的第三子,上头也是两位兄长,这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起大公那一辈的血雨腥风,议论就这样瑟瑟而停。

    莫名其妙的,在伊斯梅尔不知道地方,他早已被塑造成了第二个巴芙特,在切曼斯的订婚宴之后大家更是深信不疑。

    但作为伊斯梅尔的私虫医生,内菲尔知道他只是生病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从未见过如此残破的躯壳和灵魂。

    于是他尽全力地奔走各处,进行研究和治疗,知道伊斯梅尔需要更多的陪伴和社交,便就提议巴芙特安排参加了训练项目。

    到现在,伊斯梅尔的情况终于有了一些好转。竟然也会表现出这样单纯的喜悦,这让内菲尔的心脏顿失一拍。

    即便他一开始接近伊斯梅尔不过是为了权力和地位,但他怎么可能没有动心过?

    于是在伊斯梅尔随口的这句话中,内菲尔感受到脚底生根,有什么东西牢牢地抓住了他,告诉他暂时无法离开这位殿下了。

    反正虫族的生命长达几百年。

    那就再多留一会儿吧,他还想看到伊斯梅尔更多的笑容和喜悦。

    “殿下不必为我们忧心。”

    “只是您还没醒的时候多留意了些。”

    内菲尔如此答道,并保证之后一定会多休息多睡觉,不让殿下背上虐待下属的骂名。

    ……

    晚间,伊斯梅尔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正捧着星脑继续品读论坛里的各种虫族历史向小说。

    他还没想好往后要做什么,塞西尔家主的位置几十年以内还落不到他们手里,就算巴芙特正打算把权力放下,也大概是会交给他的哥哥们——但想来事业脑父亲是不会这样轻易离开。

    所以如果虫族历史足够吸引他,也许他日后会考虑在这方面做研究。

    直到时钟指向深夜十一点,门外的查尔斯终于敲响了他的房门禀告道:“殿下,上将已经回来了。”

    “知道了。”

    伊斯梅尔收起星脑,总算是从那书中收回了些心思转而拢着睡袍就出了卧室。

    睡袍是中长款式,时值秋初,用料是真丝绸缎,穿在伊斯梅尔身上显得体型修长欣丽。纯黑缎面透着光泽,衬得露出的胸口和小腿皮肤更加白皙细腻,特别是那锁骨隐隐绰绰地截断在布料中,直看得走廊边守候的查尔斯眼神一顿,默默压下了视线。

    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殿下的侧脸,唯恐之后会乱了心神。

    伊斯梅尔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双手抵在了镶嵌铂晶雕刻秀美的大理石制围栏上。他低头看向迈入客厅的雌虫,随后屈起手指叩了叩石面。

    闷短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内倒是听得清明。

    于是客厅处刚刚迈步进来的兰诺德便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了主动在二楼接应他的伊斯梅尔。

    他的雄主一袭纯黑睡袍,雪白的发丝耷在围栏边,弯弯的双眼被羽白的眼睫掩住,淡色红润的唇瓣勾起,见他看过来便开口道:

    “兰诺德。”

    真是太过分——偏偏那围栏高度恰好,挡不住锁骨前袒露的肌肤,直将兰诺德的视线紧紧抓住,他顿了足有两秒才稍显慌乱地上抬视线继续看着伊斯梅尔的脸。

    当然,伊斯梅尔的脸也不是那么好招架的。

    原本已经在行程中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被那一颦一笑牵动。

    “不上来吗?”

    伊斯梅尔朝他开口。

    兰诺德这才忙不迭地点头,脚上步伐加快了许多爬上楼,而在这上楼的期间他能够感受到伊斯梅尔的视线一路跟随,就落在他身上。

    这让他竟不敢对视。

    直到站到了伊斯梅尔面前,他才敢抬眼。他显得有些无措,要是许久以前大概会直接伸出手来给伊斯梅尔一个拥抱,替他拢紧睡袍哄他去睡觉,外边冷容易感冒。

    但现在他连戒指都只敢贴身装在兜里,不敢戴在无名指上,自然也不敢擅自触碰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自然也注意到兰诺德欲言又止的模样,见他右手上从未取下戒指的无名指空空如也,还奇怪地眨了眨眼。

    但他并没有过多思虑,只是开口道:“这次倒是没有骗我,好了一点就赶回来了?”

    兰诺德见他视线从自己右手一闪而过,莫名心虚地蜷了蜷指尖,把手往后藏了藏。他只是不想惹伊斯梅尔不快,但现在看来……好像弄巧成拙了。

    “嗯,已经办理了出院,嘱咐过不要过度运动,其他没有什么大碍。”兰诺德答。

    “不需要安抚精神海吗?”伊斯梅尔接话道。

    “……”

    兰诺德双眼被那绿瞳一盯,忽地垂下眼帘。

    安抚精神海,作为已婚雌虫他自然不能去寻其他虫,安抚剂也暂时不能服用……他不知道伊斯梅尔愿不愿意,也就没有提起,打算硬抗过去这段时间再喝安抚剂。

    “过来。”

    伊斯梅尔一声唤,那边垂着眼的雌虫便听话地上前,一副任人摆弄的模样。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伊斯梅尔只是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了他,双手揽在他肩颈处,一手拨开发丝按住他颈后,让精神力柔和地灌入他体内,身上的信息素也没有遮掩地弥散在四周。

    听得怀里的雌虫闷哼了一声,紧绷的身子忽地软了下来,伊斯梅尔才稍稍加强了精神力输入,方才打通了郁结的地方,兰诺德身上也会舒畅些。

    “不许对我撒谎。”伊斯梅尔在他耳边道。

    低声密语瞬息间就让雌虫偏过头将脸埋了起来,耳根红了个透,哪能受得了这逗弄。

    “沉默也一样,说出来不说出来都是欺骗,知道吗?”

    “知道了,雄主……”兰诺德勉强开口应声,仿佛是为了惩戒他一般,那颈上的精神力更加强硬了些,精神力交合带来的酥软让雌虫牙关打颤:“可、可以了,请别再……”

    用精神力搅弄他的精神海了。

    可惜兰诺德说不出口,伊斯梅尔也没打算善解虫意,只是浅淡地应了一声稍微松开了怀抱,掌着他后颈让雌虫跟自己对视。

    伊斯梅尔嗅着空气中雌虫被挑逗出来的信息素味道混杂着熟悉的洗衣液香气,不免被逗笑。

    敢把戒指摘了装在胸口的口袋里,刚刚抱在一起时都硌到自己了,沐浴露却还是如往常一样。

    “怎么不把戒指戴上,后悔和我结婚了吗?”伊斯梅尔说着,见雌虫紧咬着内唇显然被折腾得脸色绯红,才收回了手上的精神力转而从肩上往下滑到胸兜里,修长的手指勾出了那枚婚戒。

    环身被雌虫的体温弄得滚热。

    兰诺德被质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才连忙摇了摇头。本想闷声将那戒指戴上,却又想起方才伊斯梅尔说不许和他说谎,也不能用沉默蒙混过关,才低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我以为您不喜欢、”

    不过话刚说完,伊斯梅尔就已经抬起他的手将那枚戒指推了进去,兰诺德被这动作一惊,整只虫都僵住了,“便没有戴着……”

    伊斯梅尔见兰诺德呆滞的模样,仰头就这么在走廊里吻了一下他紧张而抿得发白的薄唇。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下一秒兰诺德全身上下可见的皮肤都红了个透,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指尖碰了碰还残留着柔软触感的唇瓣。分明讨吻的时候那么不要脸,这主动被亲了一下就像煮熟了的虾似的。

    金瞳熠熠,大概完全宕机了。

    “去换衣服吧,嗯?”伊斯梅尔泰然自若地说着,点了点他的外套,原来是外套的衣角在从庭院穿过时沾上了露水和枝叶,看来是从稍近的那条小道赶来的。

    兰诺德此时正有想要冷静一下的意思,听到这一声如蒙大赦,胡乱点了点头跟伊斯梅尔应了一声就转头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去,看背影活像是落荒而逃。

    伊斯梅尔轻笑出声,往回走了几步靠在自己卧室的门边抱臂看着那身影逐渐远去,还冲一旁如雕塑般目不斜视的查尔斯问道:“客房门没锁吧?”

    “没锁,殿下。”

    “那就好。”伊斯梅尔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查尔斯:“你和他们今晚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守在外边了。”

    依照往常的规矩,身为执事的查尔斯必须随时在伊斯梅尔身边待命。夜晚,他会在伊斯梅尔门外守侯到午夜十二点再离开(前提是伊斯梅尔已经入睡,没有其他吩咐),之后才是换班值守的其他侍者。

    查尔斯没有过多的询问,颔首应下后吩咐走廊各处站着的虫侍一起跟上,都离开了二楼。

    直到这些虫侍排排队整齐地下了楼,伊斯梅尔才转而抬眼看向那边刚打开门似乎有些疑惑的上将。

    只见兰诺德迟疑地走进了房间,大概是绕了两圈后发现自己的客房空空如也,退出来看了看并没有走错房间,才又无措地转身寻找伊斯梅尔的身影。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原本还带着满腔疑惑,却在望见伊斯梅尔眉眼中带着的笑意时骤然升起了一阵小心翼翼的期望。

    他看见伊斯梅尔靠在卧室门旁,那只玉白漂亮的手从睡袍中伸出,朝他勾了勾。

    “雌君,你走错房间了。”

    第 77 章

    兰诺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上, 深一脚浅一脚。

    他转眼一瞥便发现,二楼走廊上守着的虫侍全都没了身影,而伊斯梅尔靠在卧室门前, 似乎正唤他过去, 还念着一句雌君。

    他只觉得无名指根上的婚戒愈发灼热,好像箍紧了他浑身上下的血流。然而这只不过是错觉,实际上他心脏狂跳,清晰地感受到全身的血液不可控地加速流动,就连空气都显得那么稀薄。

    不过是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常人半分钟就可以走过的距离。这原本有一部分可以属于他的卧室,他竟用了三年才真正抵达。当他站在伊斯梅尔面前时,才发觉在那一场变故中面前的雄子改变了许多, 不知是什么触动到了他。

    是他在意识残留之际所念的那个名字吗?

    那时他拼命挽留伊斯梅尔,几近绝望。

    在满脑子“他离开后, 这个世界和我都将没有意义”“想要他留在我身边, 永远不分开”的想法中, 忽然间有个名字浮现, 就这样喊了出来。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一切的转折点。

    “你在想什么?”

    伊斯梅尔的声音总算唤醒了意识迟钝的兰诺德。

    他从方才兰诺德转过身后就一直观察着兰诺德的状态,这位上将一改平日冷冽果断的作风, 二十几岁的年纪却还像个孩子似的,再紧张点恐怕都要同手同脚,直到站在自己面前也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脸。

    这让伊斯梅尔不免疑惑, 他是不是不该那么快让兰诺德住进来。

    也不知道那漏洞的伤害有没有波及到大脑。

    “我不知道……”

    兰诺德觉得脑内一片混乱,他连事情的全貌都不了解,根本无法问出内心的疑问。于是这样一开口, 又引得伊斯梅尔更深地注视,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这边的伊斯梅尔见雌虫眼中掩盖不住的迷茫和黯然, 也大概猜到了兰诺德现在的状况。从医院醒来时就是这样,总是欲言又止,问起来又说不知道。伊斯梅尔知晓他不会欺骗或敷衍自己,会这样回答自然是真的抓不到重点。

    也许兰诺德的记忆恢复了部分,但理不清。

    伊斯梅尔初步断定是这样的,毕竟作为数据体,他在投放到这个世界时就应该被彻底清除过,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兰诺德并没有被彻底重置,林妄声那个世界残留的记忆和感情仍旧影响着他。

    伊斯梅尔也不免垂了垂眼,要是系统在身边就好了,至少这方面还是它比较专业。

    也许是见伊斯梅尔垂眼,兰诺德的心一下又揪了起来。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无法对伊斯梅尔的感情视而不见,这就又低声开口道:“虽然我还不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您还没有离开,这是我能够询问您的意思吧?”

    他想知道这一切,必然是要询问伊斯梅尔的。

    伊斯梅尔这才掀起眼帘,见兰诺德就算沉默了不少,倒还是他熟悉的模样不变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当然。”

    说完后,伊斯梅尔又转过身,示意兰诺德跟上后才继续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可伊斯梅尔走了没两步,就发觉身后的雌虫并没有跟上来。

    这一回过头才发现是怎么回事,许是他方才的语气太柔软,好像全然信任了兰诺德,这种被信任被接受的感觉瞬间让素来坚韧的雌虫露出了脆弱的神情。

    伊斯梅尔知道这种感觉。

    当你拼尽全力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在没有预料的时刻出现在你面前,你第一个反应根本不是喜悦,而是委屈。

    “雄主。”

    兰诺德喊了一声,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侧过身用黑色的发丝掩住面颊,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才保证自己没有露出窘态,进而回过身看向伊斯梅尔。

    “谢谢您愿意相信我。”

    再多说一句话颤抖的声音就要暴露了,于是兰诺德闭了嘴。

    伊斯梅尔看他就像看一条被雨淋湿的大狗狗,此时正因主人举过来的伞呜呜咽咽地不熟练地表达。说起来,就伊斯梅尔所听他说过的爱、喜欢,就少得可怜,兰诺德往往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那就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伊斯梅尔道。

    兰诺德忙不迭地点头,随后迈步跟上了伊斯梅尔,顺带还将身后的卧室门给关上了,现下整个卧室里就剩他们两虫,再扭捏的气氛也暧昧了起来,更何况他至今不好意思注视眼前的伊斯梅尔,他的雄主实在是过分漂亮。

    而兰诺德视线投向别处时,看到的却是更加让虫心软的画面。

    伊斯梅尔那宽敞而柔软的大床上,向来只有一个枕头的床头,赫然摆放着另一个枕头。当然不用问这是为谁准备的这种蠢问题,就算伊斯梅尔三年来没有亲近过自己,但他也从未对其他虫产生过兴趣,只有无数向他奔来的虫而已。

    空气中弥散着雄虫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也就是发情期前无法控制的信息素溢出。原本先前被雄虫安抚精神海所勾起的情欲也在此刻骤然间浮现,即便是情绪起伏巨大,他耳畔的绯红都没有消失过,一双金瞳紧紧盯着身前径直往室内走的雄虫。

    伊斯梅尔自然是对自己信息素乱飘的事情不知情,只是隐隐闻到了香甜的气息,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好不容易看完了兰诺德发现惊喜后的反应,伊斯梅尔也准备躺床上再回答兰诺德的问题,却骤然听身后的雌虫开口:

    “雄主……”

    “我能吻你吗?”

    这一句始料未及的问话让伊斯梅尔忽地就转过了身,睁大的眼睛总算没了先前的游刃有余,显然还没跟上兰诺德的思维。

    但直到兰诺德走近,他看清雌虫脸上到现在还没有褪去的潮红,才明白了问题所在。

    内菲尔是说他发情期快到了。

    他差点忘记了这事。

    此时房间里充满了自己的信息素,而待在里面的又只有兰诺德,浓度极高的催情气味全让兰诺德一只虫吸了去,他就是再想压抑住欲望和伊斯梅尔互相剖白也难抵来势凶猛。

    伊斯梅尔也此时已经坐到了床上,还需稍仰着头才能与兰诺德对视。

    大概也是发现了这样的情况,来到他面前的兰诺德很快单膝蹲下身,换做自己仰视着伊斯梅尔,他感到全身如火烧般灼热,房间里出奇地热,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触碰面前的雄虫。

    想要接吻、想要触碰、想要更多——

    “雄主……”

    脑内的理智被撕扯着,情欲这样叫嚣着。

    而他仰望的雄虫终于垂眼看向他,秘境一般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脸上带着的不再是以往熟悉的玩味而不屑的逗弄,反倒是满腔的笑意。

    雄虫伸出手掌住他的下颌,几乎捏住了他脆弱的脖颈,而腕间一用力就将他拉拽到了身前,那被浴袍掩盖住的修长白皙的双腿岔开,根本就是春光外露,身形不稳的兰诺德这么一往前,便下意识地伸手掌住了那手感细腻柔软的大腿。

    如他想象中一样,如玉石般冰凉滑腻。

    伊斯梅尔抚了抚雌虫的唇瓣,指尖微微用力便触碰到乖顺张开的牙关,红润的舌尖蹭过他的指尖,雌虫张口就含住了他的一个指节,微张着唇仍由对方搅弄,只将他那想要接吻的想法愈勾愈热。

    直到雌虫抓住他大腿的双手用了力,伊斯梅尔才笑着抽出了手指道:

    “可以了。”

    随后不等伊斯梅尔多说两句,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诱导发情的雌虫便扑了上来,先是试探般吻过唇角和唇瓣,才伸出方才被人搅弄得发麻的舌尖撬开雄虫的唇缝,一深一浅来回两相触碰,便引得自颈后泛起的酥麻。

    雄虫一开始还与那侵入的舌尖纠缠,随后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吻着自己的雌虫仿佛几百年没开过荤的狗崽子,也不会累似的,深吻足足长达几分钟,直到自己闷哼了几声,耳膜泛起的都是啧啧的黏腻水声,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一会儿,牵扯出银丝。然而伊斯梅尔还没喘两口气,又再度被雌虫吻住。

    “唔、兰……”

    一声呼唤被啧啧作响的吻声盖住,不知什么时候雄虫已经被雌虫推倒在床上,被这急促而又热烈的吻弄得难以招架。两具躯体皮贴皮肉贴肉,就连伊斯梅尔也莫名觉得房间内蒸腾般热了起来,腰间睡袍的束带也被蹭散了许多。

    不过兰诺德的吻技巧性不足,只是攻势密而紧,不一会儿便被身下的雄虫牵着走,成功被按着后脑吻得晕头转向。

    在成功夺回主导权之后,伊斯梅尔暂且拉开距离,提醒已经被情欲磋磨得理智尽失的雌虫,“……医生说不能过度运动?”

    鼻尖抵着鼻尖,兰诺德喘息着听雄虫开口,撑起身子不免在雄虫的眼角和脸上的酡红停留许久,算是彻底被挑断了理智,只见雌虫再度埋到了伊斯梅尔的颈间,一边吮吻着锁骨一边向下哑声道:

    “让我来服侍您就好。”

    尽管还想继续解释,自己指的是兰诺德不能剧烈运动,而非自己。但还是被雌虫已经探下去的手硬生生拦住,吞回了这句话。

    看来今夜暂时是不能进行心灵上的剖白了,伊斯梅尔想,肉.体的剖白已经开始了。

    第78章

    酣眠, 阳光,令人贪恋的气味。

    兰诺德体内有着生物钟,不似伊斯梅尔现今还窝在他怀里浅眠, 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眼睫上时, 他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细嗅着空气中属于伊斯梅尔的气味,有些恋恋不舍地又收回了想要掀开被窝起床的手。

    随后他的视线顺着酣眠的雄虫的脸蛋和五官一寸寸描摹,秀眉纤睫都如雪一般洁白,挺翘的鼻梁下是微红的唇瓣,雄虫的睡相很好,昨夜是这么怀抱着入睡,到了早晨还一动不动,就连唇瓣都紧紧贴合在一起, 只有紧挨着他的兰诺德能感受到时不时扑洒在他脸颊上的鼻息。

    这就是他的雄主,他唯一的雄主。

    即便从未说过一句喜欢和爱, 兰诺德也能深切地感受到伊斯梅尔如今的温顺, 不似从前那样亮出锋利爪牙的猫儿了。他贪恋着此刻的温馨, 不免伸出手蹭了蹭伊斯梅尔的脸颊——滑腻腻的, 好像那玉石,却又柔软得让虫爱不释手。

    被蹭痒的雄虫倒也没醒, 只是在枕头里蹭了蹭脑袋躲开了手指,继续睡觉。

    兰诺德想想也是,平日里这个点伊斯梅尔是肯定还没起床的, 更何况昨夜——虽然没有过度运动,但在之后他们却都没有睡着,半夜就躺在那床上聊了半宿的话。

    从一开始自己的小心翼翼, 到之后好奇的追问,伊斯梅尔知无不言地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也帮他理顺了那些混乱不清的记忆。他那时才明白原来自己担心的一切都是可笑的想象,他和伊斯梅尔根本没有什么前世仇恨这么狗血的东西,反倒是同病相怜的家伙。

    都是被那所谓的“旧系统”摧残的可怜虫。

    虽然昨夜伊斯梅尔谈起这些事时已然是不在意的模样,但兰诺德却能察觉到伊斯梅尔的状态并不好,说着说着那双眼睛就黯然了下去,唇角的弧度也默然消失。即便再怎样表现出不在乎,那些伤害过他的记忆依旧是一把触之即痛的利刃。

    不然伊斯梅尔也不会患上先前那样严重的精神疾病。

    “如果……我没有成为异常数据,没有擅自那样关心您,爱上您,没有让您违抗系统的命令而一次又一次轮回,就不会——”

    兰诺德想起来自己昨晚愚蠢的自责。

    只是那自责还没完便已经被雄虫打断,伊斯梅尔告诉他就算没有当时的他,自己迟早也会因为难以承受而反抗,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唯一会改变的只是他们俩不再相遇。

    那之后,兰诺德便没再询问这方面的事情,他看出伊斯梅尔的情绪不好,也许对于雄主来说要忘却这些痛苦的过往还需要很长时间,于是他改换了问题,他问了许多伊斯梅尔喜欢的东西。

    包括吃食、爱好、喜欢的花卉和植物,以及各种感兴趣的地方,不论是在蓝星还是巨行星的东西,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为伊斯梅尔找来。他想,如果用能用美好的记忆覆盖掉这些也是好的,只要能让笑容留在伊斯梅尔的脸上,这一切都值得。

    伊斯梅尔也一样一样数着告诉他了。

    以往要是询问这些,伊斯梅尔必然是敷衍开口打发他走,就连伊斯梅尔喜欢吃番茄炒蛋这事,他都是在对方很年幼的时候从星脑聊天中套出来的话。前两年他为了在巨行星寻找番茄,还特地找到了从事花卉和农植产业的莫尔斯家族,这才被霍根找到机会加上了星脑的联系方式。

    他也没想到直到今天,自己都没找到机会向伊斯梅尔解释,为什么自己还会留有对自己有心思的雄虫的联系方式。

    说起来……

    虽然霍根已经死去,但后来莫尔斯家族知道这件事后,便已经自发提出会免费为南希家族提供各种异星农植,包括他想要的番茄、青菜等等。前两天刚刚收获,已经送到了伊斯梅尔的宅邸里。

    今天恰好可以早起为伊斯梅尔下厨。

    这样想着,兰诺德撑起身子从床上下来,细心为床上的雄虫理好了被窝才迈步转向衣帽间内,打开衣柜穿上了自己的常服。虽然昨夜事后去清洗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但现今再看到自己的衣物和雄主的紧贴在一起依旧感到十分甜蜜。

    兰诺德动作小心,直到洗漱完毕出了门去都没有吵醒床上的伊斯梅尔。

    他出了门,查尔斯已经在外守候着。见到自己出来,只是视线一低恭敬问候了一声便让开了道路,继续守在门前。

    他是个忠诚且有自知之明的执事,所以兰诺德就算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会像防内菲尔一样防着他。

    不过见他要下楼,查尔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上将,您准备下楼吗?方才柏西殿下到达宅邸,应该正在楼下。”

    兰诺德这才扫视了一眼下方,果然看到了伊斯梅尔的二哥柏西正在客厅内坐着,身边还带着一位虫侍,受柏西吩咐之后便往厨房去。

    竟然有虫要跟他抢做早餐的位置?

    于是兰诺德立即下了楼和柏西打了个照面。

    “柏西殿下。”

    “叫我哥就好了,”柏西摆摆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兰诺德,见雌虫容光焕发的模样倒也明白了什么,“他既然已经接受了你,也就不必见外了。”

    兰诺德颔首,乖巧道:“知道了,二哥。”

    先前因着伊斯梅尔的态度,柏西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好感的,甚至从一开始就让自己称呼他为“柏西殿下”,一副没把他当做自家虫的模样。而之前伊斯梅尔一醒来便赶到医院看望自己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对方耳中,这才勉强接受了自己这位弟弟的雌君。

    “二哥方才是让侍者去准备早餐了吗?”兰诺德问。

    “嗯,不错。”柏西笑了笑,“梅尔最近好了些,我打算让他吃点补身子的,内菲尔跟我说他这家伙劝了又劝都不愿意出门晒太阳,还是得多吃点好的。”

    兰诺德听了也点头,虽然以他昨夜的观察来看,伊斯梅尔并没有营养不良的模样。但柏西能够这么关心伊斯梅尔,他也不好泼冷水,只是转而继续问道:“是我们这里传统的吃食吗?”

    “是,怎么了?”

    柏西似乎不解,但也颇有耐心地看着兰诺德等待他的下文。

    实际上抛去先前的成见不看,柏西还是很喜欢兰诺德的。

    八年前他刚毕业,不顾巴芙特的阻拦毅然决然抛弃了安排紧凑的学业深造而选择入军。因着身份尊贵又是雄虫,一连四五年都只是被安排些安全轻松的杂活,一直都只是位一等军。

    直到三年前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结婚后,他和父亲巴芙特大闹了一场,让巴芙特决定将深造和接手家业的机会留给身为雌虫的希尔。他才打破了军营内对他的限制,两年过去他在各处执行任务,迅速地爬到了少尉的位置,才知道军虫们真正的生活有多么艰苦,自然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将颇为欣赏。

    “梅尔应该不太喜欢这类菜品,先前家里的侍者为他做过,全都被倒掉了。”兰诺德应答,随后看向一旁已经无事可做守候在外的厨子。

    厨子感受到两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才点了点头:“是的,殿下他从不吃巨行星的传统菜,偶有下咽也进食不了多少,很多都倒掉了。”

    “反倒是上将做的那些异星菜,殿下是全都吃了的。”

    他实话实说,自从兰诺德闲下来归家之后,他这个厨子是越来越闲了,也不用担心伊斯梅尔的健康,那是越吃脸蛋越红润,气色越来越好。

    柏西也是刚刚开始忙事业,所以对这些事都不了解,还没在塞西尔域内学习管理技能的希尔有时间陪在伊斯梅尔身边。

    听到这话的柏西也是面色一怔,想到了以往的小梅尔挑食的模样这才叹了口气:“还是我不够了解梅尔,差点忘了这茬。”

    “要是这次休假够久,我还真想多陪陪他。”

    柏西这么说着,转而看向兰诺德:“那你去吧,做他爱吃的。”

    兰诺德得了允许,露出些笑容:“如果二哥希望多些时间陪伴梅尔,不如交给我吧。”

    他记得柏西隶属于潜伏部队,自己虽然是机甲部队的上将,但好巧不巧的是那天来看望自己的好友正是潜伏部队的上尉,正巧是柏西的上司,自己要是让那位好友给柏西批一段时间的假也不是难事。

    最近的星域周围都还算安宁,不然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抽身出来。

    柏西困惑的偏了偏头,那模样和伊斯梅尔如出一辙,让虫不得不感叹真是亲兄弟,就连微表情和反应都那么相像。

    思考了两秒过后,柏西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拍了拍掌:“好啊。”

    “我这多了个弟弟的二哥终于也是有好处了,”柏西从沙发上起身,抬手拍了拍兰诺德的肩膀嘱咐道:“能有个两周就已经很好了,事成的话二哥带你们出去玩?我听说弗朗西家那小子经常带梅尔去第三域玩,第三域最近开了一家模拟次元,梅尔应该会喜欢。”

    兰诺德笑了笑道:“没猜错的话模拟次元应该是造梦集团的产品,体验各种各样的虫生那一类?”

    柏西点头:“没错,梅尔从小就闷在这塞西尔家里,难道会不感兴趣么。”

    欲言又止的兰诺德抿了抿唇,回想伊斯梅尔昨夜同自己说过的不下一百种世界之旅,以及那时脸上的疲倦还是对柏西委婉道:“这个……二哥可以亲自去问一问梅尔。”

    “不过他还在睡……”

    不过第二句话还没来得及传入雄虫耳中,柏西便已经转头上楼去了,还头也不回地说道:“梅尔天天睡那么久怎么行啊!”

    他估摸着这个点少说也睡了十个小时有余,毕竟方才在兰诺德身上闻到的雄虫信息素并不浓郁,可见昨夜并没有很疯……

    可当他打开伊斯梅尔的房门,看到已经坐起身来睡眼惺忪,上身半裸还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的伊斯梅尔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弟弟不是雄虫吗??

    伊斯梅尔刚刚才被阳光唤醒,正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见兰诺德不在猜到对方应当是去做早餐了,毕竟这么贤惠的雌君会干什么他猜都猜得出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阳光一照,自己白皙的皮肤上被咬被吸出来的痕迹就那样明显,看得自己都不禁疑惑到底是谁发情期啊。

    而更让伊斯梅尔愣神的是开门的竟然是柏西。

    “哥?”

    柏西也不见外,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半点不害臊,那眼神仿佛发现自家弟弟被欺负就会立刻冲下去揍虫一样。看得伊斯梅尔无奈,抚了抚自己被啃的最明显的锁骨,用手掌盖住那痕迹。

    “他敢欺负你?”柏西叫道。

    感觉下一秒就要提刀了。

    伊斯梅尔笑道:“没事的,二哥。他不敢欺负我,就是喜欢乱舔乱咬,很听话的。”

    “不过你怎么来了?”

    柏西这才将要问的话吞了回去,弟控如他,虽然不会有过度的占有欲,但肯定也不想听那么细节。

    而且毕竟这是他们两位之间的私事,问多了也不好。

    于是他顺手从衣帽间的衣柜里拿了件家居的常服给梅尔披上后,柏西才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了伊斯梅尔,询问他是否想要去试玩那个模拟次元。

    “你要是想,叫上其他虫也可以,你哥我可是弄到了抢先体验资格呢。”

    伊斯梅尔看着柏西期待的模样,逐渐将这张脸和记忆中那个弟控的柏西重合,果然就算许久没见还是难改本性。

    但这种东西,他真的一点兴趣没有,难道他还嫌当宿主当得不够吗!

    “一起去嘛,梅尔?”

    “不要。”伊斯梅尔不像兰诺德那样委婉,开口拒绝半点不留情面。

    但柏西已经边照顾小孩似的替雄虫拢上衣服,一颗一颗地将纽扣系到最后一枚,直将脖颈上的痕迹都遮盖住了,才摸了摸伊斯梅尔的脑袋:

    “你不是很喜欢人类幻想小说吗,听说他们也可以模拟人类世界哦,我特意让他们留了这部分。”

    “不要啦——”

    他已经做够人类了!!

    第79章

    到底是拗不过这个亲哥。

    也不知柏西是不是看到身上那些痕迹, 突然占有欲大爆发,寻求安全感似的道:“难道说梅尔你只是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宁愿待在家里和兰诺德……反正,我也很长时间没回来了, 果然已经把亲哥忘了。”

    “……”

    伊斯梅尔记得也不是很久没见, 虽然在记起一切之前他没有关注,但他记得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柏西还到场了。

    他提着霍根脑袋发疯的时候,柏西还在台上替他致词呢。

    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伊斯梅尔拨开额角的碎发,转而伸手拍了拍柏西的胸口,因为柏西是站着控诉的,他也摸不到脑袋。伊斯梅尔开口安慰道:

    “哥,别开玩笑了。只是觉得那个东西很没意思而已。”

    柏西得到这个回答, 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终于才泄气般相信了伊斯梅尔的回应, 颇为受挫地坐到了一边的小沙发上, “我已经没有兰诺德了解你了, 刚才他摆出那副表情的时候我就该知道这不是个好计划。”

    “待会儿还是让他别给我请假了, 反正这假期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还是多出点任务,免得父亲又想让我回来接手家业, 说什么雌虫会更辛苦,可我看希尔他明明很乐意——”

    伊斯梅尔没回应,只是将裤子也当着面穿上后从床上下来。

    对于谁来学习接手家业这件事, 目前看来他们一家子都没什么矛盾了,巴芙特除开担心希尔日后会更辛苦以外,倒没有什么控制的想法。

    这么想着, 伊斯梅尔走近了瘫在沙发椅上十分泄气的柏西身前,抬手拥抱住他, 让他的脑袋恰好埋在自己颈边道:“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只要不是去什么模拟次元就好。”

    他知道柏西的提议一定是为自己着想,就连当初的佩世训练项目不也是内菲尔向柏西提议而被同意的么,柏西就算是忙于军务,但也仍旧抽出了时间关心自己。

    现在,身边家人的关怀不再是刺痛他的可怕之物,温暖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模糊,伊斯梅尔切切实实都能感受到,自然也不会再想看到柏西这副挫败的模样,也许系统那时说得没错,他有那么一丢丢心软。

    柏西身子一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略显呆滞地回抱住伊斯梅尔,显然埋在弟弟怀里让他有些大脑宕机,但几秒后还是接受般靠在了伊斯梅尔的肩上,舒出了一口气:

    “你这小崽子,嘴上说话那么伤人,现在又卖乖,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正你说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个假我肯定是要跟着你了。”

    对于这个说法伊斯梅尔欣然同意,正好他最近也对巨行星的一处叫幻冥花海的地方产生了些兴趣。

    幻冥花海是伊斯梅尔在星网的历史论坛中看到的,是一处现在已经荒废许久的旅游景点。星网上流传的景观图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光看那图便能理解幻冥花海这个名字的来源。

    幻冥花海是一处宽有上万平方米的谷地丘陵,位处治安并不完善的第四域。在幻冥花海的区域里,每一寸土地都生长着白色的幻冥花,漫山遍野仿佛一片白茫茫的大海。据星网神贴传言,幻冥花在白天是洁净的纯白色,而到了晚上则会化作深蓝,上面附着特殊的白色粒子,整朵花如星海般璀璨而神秘。

    按理说这么漂亮的景观并不该荒凉如此,但谁知道几十年前幻冥花海因着特殊磁场干扰,成为了第四域罪犯的最佳犯罪地点,还由此催生出了各种各样的邪门信仰。

    例如在幻冥花海死去的教徒会脱离巨行星的掌控,死后的灵魂会经过幻冥海去向遥远的宇宙。于是那地方就被第四域的政客起诉关闭,现在不知道掌握在哪个家族手里。

    至于那些在幻冥花海犯罪和自杀的虫是什么教徒,伊斯梅尔当时还想继续深究,却被告知该内容已被删除——

    事后伊斯梅尔仔细地搜索了一番幻冥花的图片,扒拉着高糊的照片终于看清了那些花卉的模样。倒是和蓝星的曼陀罗华长得很像,只是幻冥花通体纯白,就连根茎都是白色。

    不过都已经在虫族世界里了,伊斯梅尔也没多震惊,只是好奇着白色的根茎亲眼看上去到底怎么样。

    “什么?幻冥花海啊。”

    柏西听伊斯梅尔说完,眨了眨眼道:“那地方在四域十二区,早就已经不允许入内观景了,梅尔可要失望了。”

    伊斯梅尔露出遗憾的神色:“真的吗?就算是哥也没办法吗?”

    柏西被他忽然间放软低下去的语气拿捏,吸了口气顿住,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当然你要是真的想去肯定有办法,幻冥花海的所有权现在在莫尔斯家手中,让希尔出面去谈肯定能成。”

    “莫尔斯家?”伊斯梅尔有些惊讶。

    说起来他还没有了解过琼凛的家族,倒是不清楚幻冥花海竟然是莫尔斯家族的产业,不过他记得莫尔斯本家的确是做花卉生意的,但大多数时候产的都是那种名贵的娇花,或是能够入药的花草。

    “一开始本不是他们家的,后来抢到手了,却没想到正巧被封禁,到现在都没捞到几个星币,每个月还得处理那生长能力十分强悍的幻冥花,赔着本养想出手也难,四域的残教徒和政客都盯着。”

    “我想要是给他们点好处,把幻冥花海直接买下来送给梅尔也不是难事。”柏西这么说着,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决定的可能性。

    伊斯梅尔立即开口拒绝,“这一看就是赔本的买卖,我才不要呢。”

    再说这花海是莫尔斯家的,他又不是很想去看看了。

    毕竟莫尔斯家里,霍根和那独眼龙弟弟都成不了事,只剩一个曾被遗弃又杀回来的琼凛,往后肯定是琼凛掌权。这一去肯定会再次和琼凛纠缠上,伊斯梅尔不太想应付。

    但还没等伊斯梅尔反悔,这边的柏西就已经按下他的双臂转而掌握了拥抱的主导权:“那就去吧,待会儿我就让希尔去谈一谈。”

    “……”伊斯梅尔张了张唇,“好。”

    最终还是应下了,到底是要解决这件事,琼凛那边也不能一直装傻下去。

    只是让伊斯梅尔感到奇怪的是,从自己回来已经过去将近小半个月,琼凛竟然一次都没有来拜访过,是不能么?说起来一、二域之间的确有限行,是不被允许随意通过的。

    至于怀斯亚,除了先前来拜访过控诉自己还不将他从星脑通讯录黑名单中拉出来以外,就忙得抽不出身来了。佩世先前训练过程中发生的意外可够几波人争利的。

    ……

    傍晚,伊斯梅尔悠闲地躺到了后花园享受夕日美景。

    顺带将在黑名单待了足足有几个月的怀斯亚放了出来,星脑比较虫性化,拉黑之后并不会消除所有消息记录,也不会拒绝接收新消息。伊斯梅尔一将怀斯亚从黑名单中拉出来,聊天界面上便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

    【小梅尔】

    【小梅尔~】

    【不要以为故意不读我的消息我就不知道你在看,偷偷看预览了对吧!】

    这是被拉黑的第一天,怀斯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去。你真把我拉黑了,真有你的。】

    【来,偷拍了一张梅尔高光时刻。】

    【图片】

    【啧啧,真漂亮。】

    这是生日宴那晚发来的讯息。

    伊斯梅尔点开消息中的图片,因着在黑名单中时图片消息只会暂存,不点开便看不到是什么。这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红通通,血糊糊的场面——他提着霍根的脑袋,站在舞台上大笑的模样。

    不得不说技术不错,但伊斯梅尔很嫌弃。

    有种被黑历史扑面的尴尬。

    伊斯梅尔忍了忍,快速关闭那张相片,接着往下滑动查看消息。

    后面倒是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隔三差五就来嚎一声小梅尔,试探自己是否被拉出黑名单。

    【别问我为什么那么执着,你肯定会把我拉出来的】

    【这就是我弗朗西的自信!】

    这是前两天刚发的,还真被他猜到了。

    伊斯梅尔顿了顿还是没有再把他扔回黑名单,反倒是回了一个冷笑的表情包。还想再询问对方知不知道莫尔斯家幻冥花海的事,星脑的荧幕便被点点雨滴穿透泛起涟漪。

    下雨了。

    伊斯梅尔正准备收起星脑,面前的花圃便骤然一黑,一道身影从身后接近,随后一把伞就立在了他的头顶,仰头一看正是兰诺德。

    “雄主,您在这里看夕阳?”

    说着,视线下移就看到了面前涟漪刚刚结束恢复正常的星脑屏幕,一眼就看到了通讯备注的名字:怀斯亚。

    “……哦,原来是和怀斯亚殿下聊天呢。”

    兰诺德还没等他回答便这样自顾自地应声,说起来他还真算不上看怀斯亚顺眼,他和怀斯亚小时候就不对付,见面都要打一架。

    再之后怀斯亚还偷偷将伊斯梅尔带去丁塔兰,欲行不轨还被霍根拍了照片发送给自己,以及在烁野星那次黑湖边的挑衅,兰诺德真是厌烦了这位“雄主的朋友”。

    要不是顾及闹翻了伊斯梅尔会为难,兰诺德还真想再和怀斯亚打一架。

    伊斯梅尔听他说话的声音骤然冷淡,不免也弯起笑眼逗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兰诺德下意识道。

    “嗯?”

    “好吧,其实有一点不开心。”

    兰诺德难得坦诚一次,便见雄主从长椅上后仰着的脑袋看过来,他抬手扶起雄虫的后脑勺,随后撑着伞绕到长椅前,用精神力扫去座椅另一侧落上的雨滴,最后干脆收了伞直接用精神力阻挡雨珠,坐到了伊斯梅尔身边。

    “我希望您的时间都属于我,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兰诺德道。

    什么雌虫、雄虫都到一边去,不要来打扰他和伊斯梅尔单独相处的时光。

    “是有一点。”伊斯梅尔道,见兰诺德希冀的眼神垂了下去才又说,“不过偶尔这样也不错,我喜欢雌君坦诚的样子。”

    喜欢两个字措不及防地窜入兰诺德的耳畔,引得雌虫一愣,连精神力都控制不稳了,直让几滴雨水飘到了伊斯梅尔脸上,他抬手擦都来不及——

    “我、……!”

    兰诺德想说自己怎么那么不注意,小心触碰着拭去雨水的手指却猝不及防地被伊斯梅尔抬头啾了一下。

    “……好过分。”

    兰诺德收紧了手指,维持着精神力保护罩的稳定,低声嘀咕道。可不就是好过分吗,他的雄主时常像小猫一样可爱,让他无时无刻都想要将雄主吞吃入腹。

    “什么?”

    伊斯梅尔没听清,靠得近了些。于是两虫间不过只剩几厘米的距离,兰诺德抬手擦去他脸颊边的水滴,只是笑着道:“……好想亲您,可以吗?”

    伊斯梅尔对于兰诺德这随时随地要亲的状态已经习惯,只是颇为无奈他的谨慎,“可以。”

    待得到同意的雌虫垂眼吻上来,唇瓣即将相触的时刻,伊斯梅尔才盯准时机仰头,张开牙轻咬了一口对方的鼻尖。

    “……?!”

    兰诺德不解,兰诺德捂鼻子。

    刺痒,惊讶,心动,各种情绪彻底搅浑了兰诺德的思绪。

    “下次不准再问那么多了。”伊斯梅尔道,“这是惩罚。”

    “还有称呼,也得改改。”

    他听着怪不顺耳的,明明已经结婚了却好像在搞什么上下级恋爱。

    第80章

    经过伊斯梅尔这一口, 兰诺德彻底被攻陷。

    伊斯梅尔觉得这称呼生疏,他何尝不是?往前还没结婚时,他还能叫一声梅尔, 结婚后却只能称您, 他还是忍了许久才没有去艳羡可以亲密叫对方小梅尔的怀斯亚。

    如今伊斯梅尔既然这般开口,兰诺德也没有必要再如此谨慎。

    他捂着鼻子的手缓缓放下,只见挺拔的鼻梁上还残留着一抹浅淡的红色牙印,“好……”

    “那……声声怎么样?”

    兰诺德试探一般喊道。

    得到了意外的答案,伊斯梅尔显然怔愣一瞬。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去了些许,带着些晦涩难懂的情绪——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他宁愿兰诺德叫他小梅尔或别的什么。

    因为这个名字总会让他想到过去,想到自己曾对兰诺德做下的一切。

    就寓意而言,着实不太美好。

    伊斯梅尔也不想就此发难,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好多了,连带着脾气都好了不少, 像只食餍后晒太阳的猫。

    “为什么呢?这个名字, 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伊斯梅尔问道。

    兰诺德顿了顿, 抬眼探究伊斯梅尔的情绪, 他不知道伊斯梅尔的态度到底如何,只能原原本本地将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

    “这是你在人类宇宙的名字, 而且只有我知道。对吧?

    “我想,如果不能独占你的时间,那让我独占这一个名字也好。”

    他心底那些疯狂生长的占有欲早已没了地方消解, 如若不是理智坚定,担心伊斯梅尔会被自己吓到,他恐怕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哪还会次次亲近前都那样询问。

    “……”

    伊斯梅尔没有接话回答,兰诺德便继续解释道:

    “如果你不喜欢也没关系, 我知道在人类世界的那些时光,对你来说并不快乐,这个名字……或许并不是个好想法。”

    伊斯梅尔眉间轻蹙,低声道:“那会让我想起来,我第一次杀人。”

    那时候他心中的负罪感达到了顶峰,在彻夜难眠的夜晚,他告诉自己,我杀死的不过是数据,一堆异常数据——我没必要对数据抱有怜悯。

    而这也是一切的开端,让他失去了对生命和价值的衡量与评判能力,至使他在之后的世界陷入了虚无主义。

    甚至在这个世界的前几次轮回,他把身边一切爱他的人全都伤害,只因为他失去了正常人的感知。

    很多话闷在肚子里,伊斯梅尔说不出口。

    而后兰诺德却已经默不作声地将他揽到了怀中。

    “你不是说,我们的世界已经完全自由了吗?我们已经是新的生命体了。过去的事情,我想用新的美好代替,我们一起把痛苦忘记好不好?

    兰诺德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抬手轻抚伊斯梅尔的后背。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仿佛给了伊斯梅尔力量。连带他无知无觉中紧攥的拳都松开些许。

    是啊,我们都已经是新的生命体了。再也没有可以主宰这个世界的意志存在了,他们有完全自由而崭新的虫生。

    伊斯梅尔靠在兰诺德肩头,嗅着雨中弥散更甚的香气,终于平复了内心将要翻出根来的伤痕。

    “好吧……”

    他答应了兰诺德。至少他相信兰诺德真的会让这个名字变得美好,承载上更多幸福快乐的记忆。

    “如果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伊斯梅尔又问。

    这名字完全跟他的名字不搭边,突然改了称呼恐怕之后跟着他们的柏西也要多问。

    “当然是秘密,让他们猜去吧。”

    兰诺德骤然笑出声,似乎这样很让他开心似的,说罢便就着拥抱的动作侧过脸吻过雄虫的耳根。

    “我的声声,只有我知道的声声——”

    “好啦,别在这里啃我……!”

    ……

    虽说伊斯梅尔和柏西很快就已经决定好之后的行程,准备却还要花一段时间。

    兰诺德早早发过信件让好友为柏西批假,但军部管理森严,就算是兰诺德出面,应该走的程序也还是要一步一步来,一层一层递交上去,直到最后收到批准书,柏西才能够休假。

    正巧巴芙特从虫皇陛下那边得到了允许,可以从能量核中央提取百分之一浓度的行星核能量。

    采集的行星核能量也送到了伊斯梅尔的宅邸,内菲尔得到这些珍贵的能量后日夜不休地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的治疗剂,能够有效延缓器官衰竭的速度,这样一来伊斯梅尔的躯体在器官不断地更新换代中也能减少许多负担。

    “您的躯体负担减轻后,精神海也会更稳定,能够使用的精神力就更多了。这样殿下去第四域的时候也会安全很多。”内菲尔这么解释道,今天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遣下属带了粉饼,替他遮了遮眼下的黑眼圈,生怕这位小殿下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在伊斯梅尔没有多责备他不听劝又通宵,只是盯着他眼下好笑地说了句:“用的什么眼霜啊,看起来效果很好嘛。”

    内菲尔笑着顺着伊斯梅尔的话想要蒙混过去,没想到回去之后就收到了伊斯梅尔的短通讯,内容如下:

    “未来两周不准上班,外边玩去,需要星币或者别的什么直接跟查尔斯说。”

    他的小殿下那么关心他,乐得内菲尔是掩都掩不住笑容。

    五天后,制作完足量的药剂交给查尔斯,内菲尔也终于听劝地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去第三域参加新的研讨会,对他来说的确算是休息了,而且离之后伊斯梅尔要去的幻冥花海也更近些。

    不过刚收整完毕来到塞西尔域外围,就看到了一艘十分招摇的星舰,上面印着弗朗西家徽。

    竟是怀斯亚又来拜访了,想来临近伊斯梅尔出行前往第四域的时候了,大概是同去吧。

    内菲尔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没有过多关注。

    【小梅尔,这次行程就我们四个?】

    怀斯亚的消息从星脑界面上弹出,被拉出黑名单之后他的话就多了起来,一天能发好几条。

    看得兰诺德借着这个理由骂了他好多次,具体表现为:在伊斯梅尔身边说怀斯亚的坏话,包括不限于各种风流浪荡的劣迹,以及在弗朗西家整治上下的残忍手段。

    伊斯梅尔对此也只是配合地连连点头。

    “是啊,他就是又坏又黑心,简直是劣迹雄虫,应该关到巨行星监狱里去。”

    两天前也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被又坏又黑心的怀斯亚发现要去第四域,立即是抓住机会要求加入旅程。

    本着就算不同意也会遇到怀斯亚的感觉,伊斯梅尔还是同意了。跟着他们的话行程还能掌控,必要时刻能让柏西把他拎走。

    【嗯,怎么了?你可别想带你那些雌虫宝贝来,不然就等死吧。】

    【当然不会,我已经到塞西尔了,一起走吧。^_^】

    【知道了】

    也不知怀斯亚卖什么关子,明明可以在第四域汇合,偏就要来塞西尔门口一起走,还说可以乘他们弗朗西的星舰。

    于是当伊斯梅尔和柏西抵达塞西尔域边缘时,便就看到弗朗西家的星舰和南希家的星舰并排悬停在空中。

    “啧啧,南希家的这是军舰的规模了吧,这么出去多招摇啊。还是坐我们弗朗西的吧,舒适大气!”

    怀斯亚毫不留情地指点着兰诺德的星舰。

    “这是A8号游行舰,有着南希家族研究的,巨行星最先进的稳定系统,且全速前进时不输战斗舰,如果我们家声声还想欣赏巨行星的美景,A8还能变化形态,届时四周会有十数米长的落地舷窗——想来无论观感、体验感、性能都比弗朗西这过时的G56要好得多。”

    兰诺德浅淡地嘲了回去。还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怀斯亚那星舰上的改装装饰,实在是太惹眼了,他坐都要嫌丢虫。

    “……喂,你们南希家能拿出A8有什么好骄傲的,G56也不差好吧!”

    怀斯亚睁大眼睛喊道,他也没想到兰诺德这家伙竟然真的能一眼看出来各种型号的星舰。

    “小梅尔,我说你都和兰诺德待了多久了,来我这边透透气呗,我带你看看我新改装的操作系统——”怀斯亚转而看向伊斯梅尔,卖力地宣传着自家的星舰。

    这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一开始要加入旅程就是为了“棒打鸳鸯”的。

    但好在这边伊斯梅尔早就猜到了,也将这件事跟柏西说过,柏西身为大他们几岁的长兄一辈,想要拦着怀斯亚,怀斯亚还是会收敛着点。

    怀斯亚刚刚说完,这边就又响起了声音。

    是站在伊斯梅尔身边的柏西忽然间开口道:

    “唉,我对弗朗西的星舰还挺感兴趣的,咱们一起坐吧。”

    随后拍了拍伊斯梅尔,“梅尔,你去和兰诺德一起吧。”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被柏西捞过去的怀斯亚,不免被逗笑。

    “不是,柏西哥,你不应该对军舰感兴趣吗?”

    “还有,兰诺德你嘴里喊的声声是谁啊?小梅尔,你家雌君有新雄主了??”

    这句话刚说完,怀斯亚就已经被柏西塞进了弗朗西的星舰内,隐隐还能听到一声磕脑袋的脆响。

    “声声,我们走吧。”

    见怀斯亚那家伙被柏西拉走,兰诺德也收起了方才面对怀斯亚时不屑的神色,转而笑起来,语气也放软了些许。

    伊斯梅尔竟然都从那张脸上看出些阳光明媚来,也明白兰诺德对这个新昵称非常满意,连带着整只虫都不显得沉闷了,有点回到了从前的那种状态。没错,就是在切曼斯订婚宴上时刚见面的感觉,那时的上将尽管话少但却并不小心翼翼,反倒是充满了独占欲,鲜活而自信。

    不像前段时间刚从漏洞崩溃的脉冲伤害里醒过来时,整只虫都显得患得患失又小心谨慎。

    伊斯梅尔抬起手,那边兰诺德便握住那手指,牵至唇边俯身轻吻,除却肌肤的柔软,抵在他唇角的是无名指上那枚银环镶嵌着铂泪石的婚戒。

    ……

    午夜。

    第四域,第十区。

    星舰行驶了接近一天,才抵达十区附近。和第一域不同的是,越往下的界域空间越大,实际上他们五个小时前就已经来到了第四域,但光是从一区到十区就已经用了半程的时间。

    伊斯梅尔很喜欢站在兰诺德所说的落地舷窗边俯瞰整个巨行星的景色,人类对宇宙星河的追求是永恒不变的,就连伊斯梅尔也不例外。虫族宇宙中能够自由畅行在各个界域和星球也是他愿意留下的理由之一。

    不过比起第一域恍若天使光环般光洁美丽,地广虫稀的景象,第四域就仿佛沾满了沙尘砾石的破碎灰色缎带,形状并不完美,各个区域之间的缝隙极微小,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和器械更添灰败。偶有几个格格不入的地方,都是兰诺德口中其他环域的“投资者”。

    随着他们一路前行,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抵达第十二区的幻冥花海。

    幻冥花海附近有精神力结界保护,星舰不能从上空通过,必须降落在指定位置。但隔着遥远的距离,伊斯梅尔便先窥见了此处的风景,一望无际的白色丘陵和山谷,随着风起而簌簌波澜,仿佛一片纯白的海洋。

    伊斯梅尔今日特意换了一种风格穿衣,选择的是蕾丝边的白色内搭衬衫和黑色缎面长裤以及一件披在身上的黑色风衣,和兰诺德穿得倒有些相似。

    起因是兰诺德告诉他:“如果再穿一身白色,声声恐怕一走进幻冥花海里就看不见了。”

    而在星舰降落,两虫迈出舱时,却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来客——琼凛。

    琼凛竟也不找借口,不找时机,就这么站在他们必经的入口处拦住了他们,开门见山般无视兰诺德说道:

    “梅尔,你好些了吗?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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