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翌日

    邢阿爹跟着一块去了镇上, 跟王老三一起找了赌坊老板去谈这笔生意,赌坊老板当即便安排了采买管事跟着邢阿爹去铺子签订长期供应契约,辣鱼酱、蘑菇酱跟香辣萝卜干各二十斤, 兔子二十只,凉拌鲫鱼跟麻辣手撕兔楼里没要, 这两样吃食做起来不费时间, 楼里的厨子也能做, 只是味道不如邢家小铺的好, 不过来楼里的客人也不是奔着吃来的。

    楼里有专门采买的伙计,每五日会来铺子里拿货,采买管事得了老板得吩咐, 没跟邢阿娘讨价还价,邢东按管事的要求书写了契约, 采买管事没想到乡下汉子竟然还识的字, 半是惊讶半是夸赞道:“小兄弟可以啊!写得一手好字, 不错不错,哈哈哈!”

    “小子没什么出息, 进了几年学堂也就只认识了几个字,以后承蒙管事的多照顾了。”邢东朝采买管事抱拳, “明日这个时辰您安排伙计来店里拿货即可。”

    “行, 那我就先走了, 不耽误你们做生意了。”采买管事将契约收进袖中,付了一半的订金, 笑眯眯的两手搭在腰后准备会楼里。

    邢东从竹笼里抓出两只肥兔子用麻绳捆好, “管事慢着, 有劳您今日跑一趟,这两只兔子您提回去下酒。”

    见邢东眉眼之间都带着笑意, 没有牵强的神色,采买管事笑呵呵的接过了兔子,“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用送了。”

    邢阿娘拿着订金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香辣萝卜散卖二十文一斤,蘑菇酱二十五文一斤,辣鱼酱三十文一斤 ,兔子不剥皮宰杀六十文一只,订金给了一两银子,等明日拿货时采买伙计会将剩下的一两一钱银子付清,再留下回货物的订金。

    每日光铺子里进账就近五两银子,除去成本每日的利润能有快二两银子,再加上云客来跟楼里的进账,每日利润能有三两银子,邢阿娘心里默算着,嘴角上扬的厉害。

    汉子们就算日日到码头上做工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也才二两多的工钱,铺子里一日就能挣三两银子,一个月就能挣三十两。

    邢阿娘将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高高兴兴的记账去了,每日进账出账都是邢阿娘在记,邢阿娘识字不多,能记好账全靠她这十多年管家的经验。

    “他阿爹你先回去让燕哥儿他们今日多收拾些食材,明儿的货可不能出意外。”铺子里两个人能忙的过来,邢阿娘惦记着明天的货,催促着邢阿爹赶紧回家通知家里人。

    邢东挑眉道:“咱们一早起来就往镇子里赶,早饭都没吃,阿娘你再急也得让阿爹吃了早饭再回去啊!”

    “我都乐糊涂了,今儿咱们不吃馒头包子了,大儿你去面摊上叫三碗猪杂面来。”邢阿娘拿了铜板递给他。

    吃完了面,邢阿爹便徒步赶回了家,邢阿娘给他拿了五文钱,让他坐牛车回去,邢阿爹收了钱没啃声,路上碰到载客的牛车也不坐,他不舍得花钱坐车,走回家又不远。

    邢南把新院子里打扫干净,点了干艾草里里外外的熏了一遍,刚给牲畜都喂了食,就听见邢小妹大着嗓门喊他吃饭。

    他昂着脖子回道:“来了。”

    吃了早饭他就提着斧头砍柴去了,卫青燕跟邢小妹都纳闷了,往常他都要往屋里跑好几趟去看裴玖跟孩子们,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转性了,一大早出来就没进过屋了。

    “大哥么,三哥今儿是怎么了?跟三哥么吵架了?”邢小妹刷着碗筷不解的问着卫青燕。

    卫青燕摇了摇头,“他把玖哥儿当宝贝儿,肯定不是吵架了。”

    他从菜窖里搬了两筐萝卜舀了水清洗,“小妹,你收了碗就别忙活了,去屋里陪着玖哥儿照看孩子们。”

    “知道了。”邢小妹把碗筷又过了一遍清水晾放在灶台上,双手放在围兜上擦干了手上的水。

    小鱼儿一见小姑姑小身子就扭动了起来,邢小妹走过去抱起他在屋里转了两圈,躺在小床上的小平安不乐意了,“呜哇~哇~”哭闹了起来,小胳膊小腿胡乱挥舞摆动,阿么抱着弟弟,小姑姑抱着哥哥,没人抱他,他可太伤心了。

    “哟哟哟!小姑姑抱了哥哥你就哭鼻子啦!你个小气鬼。”邢小妹把小鱼儿放回小床上,抱起哇哇大哭的小平安:“好啦好啦!不哭鼻子了。”

    “三哥么你跟三哥吵架啦?”

    裴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解道“没吵架,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邢小妹抱着小平安在屋里来回走动,嘴里还不停的哄着他:“小平安乖不哭了,小姑姑抱你举高高。”说着她举起小平安,小平安马上就不哭了,咧着嘴笑的露出了粉嫩的牙龈,才丁点大的小人,变脸也太快了。

    “今儿早三哥起来就闷头干活,都没进屋里看过你们一回,没吵架他咋这样?转性了?”邢小妹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闻言裴玖笑出了声,月哥儿昨儿下午跟他说南哥吃醋吃的都去找宝根告状了,又学着宝根将他的话说了一遍,两个小哥儿笑做一团,裴玖感觉他腹部的伤口都笑痛了。

    昨儿夜里睡前他想着想着就笑的停不下来,邢南还以为他怎么了,担心他笑的太厉害把伤口笑裂开了,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把月哥儿下午说的事给他讲了一遍,讲完还要问邢南:“你真的吃月哥儿的醋啦?我跟他都是小哥儿这醋你也要吃呀?”

    私底下的小动作被小夫郎知道了,知道就算了还要来笑话他,邢南又羞又恼,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瓮声瓮气的说:“睡觉了。”说完就侧身背对着小夫郎,心想好你个宝根,一点事都办不成,看他明天怎么收拾他。

    裴玖腹部的伤还没长好,不能侧身去抱跟自个置气的邢南,他忍住笑意,温软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邢南的背脊,低声哄他:“别生气啦!我没有笑话你,你快转过来吧!你背对着我,我睡不着。”

    汉子猛的一转身,把大脑袋闷在小夫郎脖颈上蹭了蹭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个姿势睡了一宿,早上还不等小夫郎睁眼他急匆匆穿好衣服去新院子干活了。

    不好意思跟小夫郎打照面,他是失心疯了才会跟宝根说这个事。

    这事裴玖不会跟别人说,不然邢南怕是要羞愤的进山里去躲几日,“没事,他就是骨头痒痒了,想多干点活,你别管他。”

    邢南还在想着怎么收拾赵宝根呢!这憨憨就自己送上门了。

    “南哥。”

    邢南砍的大柴都在地上堆放着,闻声他停下了砍树枝的动作,四处张望着出声的人。

    杂草丛里窜出个人影,嘿!可不就是赵宝根嘛!

    他憨笑着道:“我在这呢!南哥你咋来这么早啊?没吃早饭?”

    “吃了,饱的很,浑身都是劲。”邢南冷眼瞥着他,声音平静的没有一点起伏。

    赵宝根却嗅到了危险的信息,抖了个激灵,跟邢南一个对视,心道:不好,要挨揍。

    他转身要跑,已经来不及了,才踏出一步,就被邢南抓着衣领提溜了过来。

    “南、南哥,咋、咋啦?”赵宝根心慌的很,不慌不行,他打不过邢南啊!

    邢南冷哼一声,“你说咋了?一转头你就把我给卖了。”

    邢南大掌一挥打在了赵宝根的后脑勺上,“啪”响起老大一声。

    “唉哟唉哟,南哥,我错了,别打、别打了。”他抱着脑袋挣开邢南在林子里跟猴一样乱窜。

    林子里遍地都是野草荆棘,两个人在林子里一个跌跌撞撞的逃跑,一个步伐稳健的追着打,邢南一脚踹在赵宝根屁股上,踹的他摔了个狗吃屎。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南哥、南哥别打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赵宝根爬了起来双手捂着屁股,两条腿一蹦一蹦的,跟地上长了刺似的。

    邢南看着他一副憨批样恨的牙痒痒,拽着他在屁股上又踹了两脚才解气。

    二人打闹完坐在大树底下拿了竹筒喝水歇了一会儿,赵宝根是打不过邢南,但他逃跑的功夫一流,邢南硬是追了老半天才踹了他三脚,两个汉子闹的浑身泥土。

    赵宝根揉着后脑勺委屈巴巴的说:“南哥我真的没告诉月哥儿是你的意思,他自个儿猜出来的。”

    “那我还得夸一夸月哥儿真聪明?”

    “嘿嘿!不用夸不用夸。”赵宝根一秒变脸,刚刚还委屈巴巴的,这会又憨笑着满脸都透露出“你夸啊!继续夸。”的意思。

    邢南对他翻了个白眼,算了,跟这个憨批计较什么。

    哼!他就吃醋怎么了?他的小夫郎,他吃几口醋有什么错?小夫郎还取笑他,哼!等小夫郎出了月子哼哼!

    赵宝根见邢南不理他,以为他还气着,讨好话的说了一箩筐,说的他口干舌燥,把竹筒里的水都喝完了,邢南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赶紧砍柴去,你再说下去都要到吃午饭的时辰了。”

    “走走走,咱们这就砍柴,南哥你不气了吧?”

    他谄媚的挤眉弄眼,邢南真觉得没眼看,“别唧唧歪歪了,赶紧砍柴,我才不跟你这个呆子生气。”

    赵宝根瞬时精神抖擞,后脑勺不疼了屁股也不疼了,卖力的砍了几颗即将枯死的大树,死活要分一半给邢南。

    心里那点羞愤都撒在赵宝根身上了,中午吃了饭邢南就屁颠屁颠的钻进屋里去看小夫郎跟孩子们。

    见邢南才中午就进屋了,裴玖还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呆子要到晚上才缓的过来,别看邢南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稳重内敛,私底下也是个孩子心性,裴玖更喜欢他孩子气的一面,邢南才十九岁,活泼些总比老气横秋要好。

    第九十二章

    院子里一筐筐洗净的大萝卜晾晒在太阳底下, 白白胖胖的大萝卜上还挂这水珠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

    院子里的两口大缸里养着邢东前日买回来的鱼,有几条已经开始翻肚皮了,吃了午饭邢南就开始了他的杀鱼工作, 搬了小板凳坐在大缸旁边,地上放着个树墩子, 把砧板放在树墩子上, 他抬手捞起一条大鱼按在砧板上, 拿刀背往鱼脑袋上用力一敲就将鱼敲晕了过去, 剥开鱼肚菜刀贴着鱼肚子里一刮,内脏就全部掉落进地上放着的簸箕里面,挑出鱼鳃用刀背刮去鱼鳞,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下来鱼就被收拾干净了。

    烟囱上冒出炊烟渺渺,灶膛里火烧的正旺, 大锅里的热油滋滋冒响, 卫青燕赶紧炒了两个简单的菜式, 再忙也得先吃饭。

    灶台旁的小泥炉上小火炖煮着鸡汤,他们的饭可以随意垫巴几口, 坐月子的裴玖可不能,月子里要是没养好身子, 落下月子病可就不好了。

    干蘑菇一大早就放进木盆里泡发了, 邢阿爹捞出一把干蘑菇挤干水分, 拿着匕首笨手笨脚的切着蘑菇,切好的蘑菇丁大小不一, 大的老大一块, 小的都被切成了蘑菇沫。

    卫青燕端着菜出来看着拿一堆大小不一的蘑菇丁哭笑不得, “阿爹、三弟先吃了饭再忙活,明儿才出货, 不急这一会儿。”

    饭菜都端上了桌,父子俩舀水洗了手,捧着饭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邢小妹把鸡汤跟饭菜给裴玖端进了屋里,陪着他一块吃了午饭。

    “小妹孩子们喂了奶果子都睡着了,我看着就行。”知道铺子里接了楼里的生意,明天就要出货,裴玖心里急,他急也没有用,还坐着月子又不能出去帮忙,只能在屋里看着孩子们。

    邢小妹收好碗筷会心一笑,“知道啦!我跟大哥么他们一块收拾食材,三哥么你别担心,能做的过来,你好好歇着,有事就朝门口喊一句。”

    邢阿爹吃饭跟往肚子里倒似的,嚼都不嚼几下就吞进了肚子里,急匆匆吃好了饭,放下碗筷就要去切泡发好的蘑菇。

    那一小堆蘑菇丁看的卫青燕十分无奈,“阿爹一会儿大伯么跟赵婶子就来了,干蘑菇跟萝卜有他们收拾,你跟三弟一块收拾鱼吧!”

    邢小妹往那堆蘑菇丁上瞧了一眼,笑着揶揄道:“阿爹切的蘑菇丁实在是嗯不尽人意,一会儿我教你怎么切。”

    被小女儿这么一说,邢阿爹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他几十年都没有做过饭,让他下地干活杀鸡宰鸭他是一把好手,这些切切剁剁的精细活他可做不来。

    “瞎说,我瞧着阿爹切的就不错。”邢南嗔笑的拍了下邢小妹的脑门,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看把阿爹整的多尴尬。

    邢小妹吐着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收着碗筷进了厨房。

    果真吃了饭没一会儿周英跟赵三婶子就过来了,邢风带着孩子也一起来了,来陪裴玖说说话,坐月子天天闷在屋里,没个人说话解闷可太憋屈了。

    几人一进门就见院子里已经忙活开了,赶忙上手做事,切萝卜的切萝卜,切蘑菇的切蘑菇,邢风一手一个孩子抱着就进了裴玖屋里。

    赵三婶子跟周英还特意都带了菜刀过来,农家人家里都不会有多的菜刀,一把菜刀几个人轮流都用不过来。

    看着那一堆大大小小的蘑菇丁赵三婶子笑出了声,“哟!这谁切的蘑菇丁?这下锅一炒,小的都熟烂了,大块的怕是都还没入味。”

    “是阿爹切的。”邢小妹嘴最快,一秒钟就把邢阿爹给卖了。

    邢阿爹讪笑了声,低头继续收拾手里的草鱼,周英笑着打了个圆场:“嗐!那就不奇怪了,有几个汉子会做饭切菜的,上回朗儿跟小川子一块闹腾起来,风哥儿管不住,我切菜切到一半跑去哄孩子了,武子不知道怎么窜进厨房里去了,好好的土豆丝被他切成了土豆块,炒都不好炒,只能拿水炖了。”

    赵三婶子跟着一块说起了赵三叔,俩人说着说着笑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往常这个时候邢阿爹都会去地里看看水渠,拔杂草,邢南会上山去打柴,马上就要入秋了,天一冷柴火用的就多,现在不多多储备一些,冬日里就难熬了。

    周英不免有些纳闷,就开口问了出来:“今儿二弟跟三小子怎么没去地里头?”

    “铺子里接了桩生意,明个儿除了铺子里要卖的吃食,辣鱼酱、蘑菇酱跟萝卜干还要各出二十斤的货,头一回做那边的生意,怕出了纰漏阿爹跟三弟就跟着一块忙活开了。”

    卫青燕只说接了桩生意,并没有言明接的是青楼的生意,他们家虽然离村子远,但白日里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不怕赵三婶子跟周英知道,只怕有心人听了会在村子里说三道四。

    听卫青燕这么一说,赵三婶子跟周英天也不聊了,俩人麻溜的做着手里的活,他们可是拿了工钱的,就算没拿工钱也不能耽误了铺子里的生意。

    艳阳天,大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晒人的,卫青燕喊着俩人一块挪到了凉棚底下做活,家里辣椒不多了,后院的菜才种了几日还是菜苗苗,邢小妹挎着篮子去院子外面的菜地里摘辣椒。

    “小妹你再拔些蒜头、生姜,葱也要,家里都不多了。”

    卫青燕往菜窖里看了一眼,前几日摘回来的菜都没剩多少了,只有萝卜白菜土豆还有一大堆堆放在角落里。

    “大伯么、三婶子明儿你们来的时候把多的辣椒姜蒜这些一道带过来吧!后院的菜苗刚种上,前头的菜地里也供应不上,先紧着你们的拿来用。”

    铺子里生意稳定,每日几样吃食都能各卖出二十斤左右,只他们三家人的菜地肯定是供应不上的,等邢阿娘回来晚上再商量一下看从村里谁家订些菜。

    卫青燕想着娘家阿爹阿娘跟大哥大嫂今年种的萝卜也不少,等邢阿娘回来说说这个事,反正都要找人买,不如先紧着自个儿亲戚,卫建江已经十岁了,前几年卫家条件不好,供不起卫建江进学堂,卫阿娘上回跟他说了,家里今年宽裕了些,想着明年就让卫建江进学堂学两年,也不求他读的多好,只要能读书认字,日后也能多条出路,他们收的菜多,娘家那边也能有点进账。

    “成,明早儿我再去地里摘。”赵三婶子抱着一木盆切好的蘑菇丁放到了厨房门口,转头对着卫青燕说:“先摘一筐,菜在地里长着新鲜些,不够了再摘了拿过来。”

    周英笑着点了点头说:“巧芬说的对,姜蒜还好,别的菜堆在菜窖里放个两日就蔫巴了。”

    两大缸鱼都被父子俩给收拾完了,邢南舀水把鱼清洗干净,指着一盆盆鱼问卫青燕:“哥么这些鱼都收拾好了是不是还要剁成块?”

    “对。”

    “剁鱼废力气,哥么你告诉我剁多大一块,我来弄。”

    卫青燕站起身来,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走过去拎着菜刀剁了一条鱼,“鱼块都剁成这么大小就行了,鱼头不剁也没事,反正都要一锅炖了。”

    邢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过菜刀认真的比划了两下开始剁鱼,院子里一时间全是“咚咚咚”刀落下的声音,这要是晚上听着还挺瘆人。

    一天都没去地里了,邢阿爹惦记着田里的稻谷,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能秋收了,每日不去地里看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怕杂草一不留神就抢了稻谷的养分,又怕水渠口子开的太大水聚在田里会沤坏了稻谷杆子,也怕水流完了稻谷干死。

    从柴房拿着锄头邢阿爹打了声招呼就往地里去了。

    “咱们农家人心里天天都惦记着地里的粮食,每日不去看看这心里就不会踏实。”

    几人都点头觉得周英的话没错,地里的收成可是他们一年的口粮,哪怕坏根苗苗都心疼的不行。

    孩子们睡了一个多时辰都醒了,主要是小平安的嗓门太大了,他一睁眼就哇哇大哭,闹的哥哥弟弟们都跟着一块哭。

    “孩子们哭了,小妹你快去看看,风哥儿跟玖哥儿怕是哄不过来。”

    周英拿着铲刀在剁辣椒,满手都是辣椒水,卫青燕剥蒜皮刮生姜皮手上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赶紧让邢小妹进屋去看看,几个孩子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哭的声响。

    一进屋就瞧见邢风抱着朗儿围着桌子转圈圈,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裴玖怀里的小平安一哭,他就跟着一块哭了起来,小喜乐跟小川子倒是乖乖的躺在小床里吸允着自个儿的手指头,有一声没一声的跟着嚎一下,可把小鱼儿给急坏了,他扒拉着小床的栏杆哭的可委屈了,叔叔跟叔么都不来哄他。

    邢小妹从床头上拿了布老虎塞他手里,他泪眼汪汪的拿着布老虎伸手要抱,看着他小脸蛋上的两条泪痕邢小妹心疼坏了,抱起他心肝宝贝的一顿乱叫。

    好一会儿才把三个小祖宗哄好,朗儿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哄的他不哭了,邢风就把他放在了地上,转身抱起小喜乐,他见状咧着嘴又要哭,邢小妹赶紧拿了拨浪鼓给他玩。

    有了小玩具他也不盯着阿么了,乐呵呵的跨着小步子要出屋子去找奶么,邢小妹要去拦他,怕他被院子里的盆盆椅椅给绊倒。

    “让他自个儿去玩吧!他走的稳当许多了不怕摔。”邢风拿了个奶果子喂小喜乐,小嘴一嘬一嘬可爱极了,“还是小哥儿好,又乖巧又可爱,这几个小子可太能闹了。”

    裴玖戳了戳小平安鼓鼓的小脸蛋,“小川子也乖巧,都怪小平安,每回都是他先起头,惹得两个哥哥跟着他一块哭,小皮猴子一个。”

    “真是随了他阿爹的性子,三弟小时候跟他一模一样,每回闹腾开了都要拽着我跟东子一块。”邢风挑眉没好气的说:“我一个小哥儿从小就被他拽着爬树撵鸡赶鹅,我不肯跟他一块去,他就撒泼打滚可劲的哭,哭的整个村子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小时候可太烦人了。”

    裴玖脑子里不由的想着缩小般的邢南撒泼打滚哭闹不止的模样,莫名的觉得有些可爱,他噗呲笑了出来,“真想象不出来南哥小时候那么不讲理。”

    “哼,何止不讲理,简直就是个霸王,也怪东子太宠他了,犯错了也舍不得打他顶多骂几句,有一回非拉着我去赶堂爷爷家的鹅,害的我跟他被鹅都追到村口了,他到是聪明,呲溜就爬到了村口那颗大树上去了,我在树下被咬的两瓣屁股都青了,回家还被阿么打了一顿,他没点伤回家哭的那叫一个惨,二婶要打他,东子还拦着,东子还要去哄他,想想就来气。”

    “哈哈哈。”裴玖脸都笑红了。

    他很少笑的这般大声欢乐,小平安、小喜乐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觉得稀奇,连小鱼儿都呆呆的看着他。

    邢风跟他们说以前的事,邢小妹跟裴玖听的认真,听到好笑的事俩人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邢南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拿了柴刀去砍柴了,不是他不想进去,主要是邢风一直在说他小时候的糗事,他脸皮薄,只要他不进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邢南很无语,昨儿才被小夫郎笑话他爱吃醋,今儿邢风又跟小夫郎说他小时候的糗事,他在小夫郎面前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手里拎着柴刀一晃一晃的才走在小道上,迎面就碰上了急匆匆跑过来的赵宝根。

    “后头有狗追你啊?跑这么急。”他正愁没处发泄,憨憨就送上门来了,邢南挑眉望着面前的赵宝根不怀好意。

    赵宝根焦急的很管不上他什么表情,“南哥,大伯么在你家不?我找他借用牛车,刚刚到大伯家院门锁着没人在。”

    赵宝根满头大汗面色焦急,邢南要还惦记着拿他出气就真不是个人了,“急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是月哥儿他娘家出事了。”

    第九十三章

    既然是纪净月娘家的事, 邢南也不好多问,跟赵宝根返回了家中,从周英那拿了钥匙就去赶牛车了。

    纪净月双眼通红的上了牛车, 眼眶里簌簌往外流出泪水,连话都说不出来, 赵宝根扶着他低声安慰。

    赵三婶子做活便没跟他们一块去, 让小俩口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赵宝根又是个憨憨, 邢南不放心就他们小俩口去大林村,家里的活计这会也用不上他。

    “宝根不太会儿赶牛车,我跟你们一块去大林村顺道去看看外婆跟舅舅们。”邢南坐上牛车拿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 老牛“哞哞”叫着跑了起来。

    赵宝根一听就知道,邢南是不放心他们, 就随便找了个借口陪他们一块去, 纪净月靠在他肩头低声啜泣, 他道谢的话压着心坎里没有说出口,轻轻拍着纪净月的背脊低声安慰着他。

    竹溪村跟大林村离的没有很远, 邢南坐在牛车上赶的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纪净月娘家院子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无亲无故的邢南不好多做停留。

    “宝根、月哥儿你们快进去, 我去外婆家看看,你们好了就去外婆家找我。”

    纪净月含泪点了点头, 赵宝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被邢南打断, “快进去吧!我走了。”

    赵宝根敲响院门, “阿爹、阿娘,我跟月哥儿来了。”

    开门的是纪净月的大哥, 他面上全是怒气,见着小弟跟弟婿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来啦!”

    “大哥,二姐人呢?”纪净月哽咽着,泪水啪嗒啪嗒的顺着脸颊滴落。

    赵宝根心疼坏了,扯着衣袖给他擦眼泪,纪大哥纪林水轻叹一声道:“在屋里躺着,你擦擦眼泪缓缓再进去看她。”

    “是啊!月哥儿你别哭了,二姐见你这样心里肯定要更难受。”

    纪净月两只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脸都跟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打水洗洗。”纪林水无奈的看着小弟,舀水给他洗脸。

    “阿爹、阿么。”

    屋里门窗都敞开着,纪阿么眼眶红肿着坐在床沿边上拉着床上人的手低声劝慰,纪阿爹站在一旁皱纹林立的老脸上满是怒气,纪净月一进屋直奔床前。

    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二姐纪净星,她虚弱的躺在床上,白皙的脸上左右都红肿着,指印清晰可见,额头上包着白布渗出了点点血色,被纪阿娘拉着的手掌满是裂口,手腕上一片片一条条青紫交加的印迹明显能看的出是被绳子捆绑的。

    纪净月哽咽一声“二姐。”,扭过头不再看她,才止住的泪珠子又流了出来,赵宝根见他落泪,大步走向他将他虚搂着,看着床上虚弱的纪净星,赵宝根一时间震惊住了,连安慰人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没事,月哥儿你别哭了,身上的伤就是瞧着严重,不疼的。”纪净星强扯出一抹笑意,嘴角一勾,唇角原本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又裂开渗出了血液。

    纪阿么叹着气捏着帕子轻轻的擦拭掉她唇角的血液,“都怪阿么识人不清,才将你嫁给这么一个畜生,是阿么害了你啊!”

    红肿干涩的眼眶里泪水簌簌的往下落,纪净星红着眼强忍着眼泪劝慰他:“不怪阿么不怪阿么,阿么你别哭了,眼睛都要哭坏了。”

    “二姐这些伤都是二姐夫打的?”纪家托人送信只说纪净月的二姐受伤回了娘家,并为言明如何受的伤,一听纪阿么的话赵宝根就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纪林水冷声道:“叫什么二姐夫,那就是个畜生。”

    纪大嫂皱着眉头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汉子瞎叫嚷什么,看不见二妹跟阿么都快哭成泪人了?

    “月哥儿跟哥婿坐着慢慢说,你们劝着点阿么跟二妹,都哭一日了,眼睛都要坏了,我去给你们倒水。”纪大嫂搬了板凳放在床边让小俩口坐着说话。

    纪净月看着二姐一身的伤,心痛又气愤,“二姐,你别瞒我,那、那畜那人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是不是人了?”

    纪大嫂提着茶壶进来,让小俩口先喝口水,倒了碗水端给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纪净星,“二妹你喝点水顺顺气,别哭坏了身子。”

    “那就是个畜生,要不是星姐儿昨儿夜里趁着他们一家子都睡着了挣开了捆绑的草绳逃了出来,今儿咱们看到的就是星姐儿的尸体了,那天杀的一家子都不人啊!怎么就能下这么毒的手”

    今儿大早纪家一打开院门,哪里知道大门上靠着个人,门一开就直直的倒了进来,紧闭双眼面色发青,脸上全是血污,身上的衣衫脏乱不堪,纪阿么惊呼一声当场就吓的瘫坐在地,纪净星头发凌乱,发丝跟血污糊在脸上根本看不出模样。

    还是纪林水听见了阿么的尖叫匆匆跑了过来,扒开脸上糊住的发丝才认出人来,赶紧抱起纪净星回了屋子,一家人惊慌忙乱的请了大夫回来。

    纪净星喝了水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顺畅了起来,轻声开口说了起来:“他前日夜里喝了酒,一回家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婆母、婆母她”

    纪净星的夫家王家住在源水镇,婆母王氏刘兰花早年丧夫一个女人家含辛茹苦将独子养大,母子二人在镇子上支了个面摊做这小买卖也够养活一家人。

    王文俊瞧着是个好的,长相端正又会说话,不然当初也不能哄的纪家人认下他这个女婿,成亲前人模人样的,成亲后也着实对纪净星好过一段时间。

    头一年纪净星的日子好过,哪怕婆母性格强势也有王文俊在二人中间周旋,家里日子过的也算和美,只是俩口子一直没孩子,婆母便成日里指桑骂槐,纪净星被念叨的实在受不了了才会出口争辩几句。

    婆母本就对她不满意,成亲两年了她又一直没怀上,这一争辩婆母的怨气就更加深了,也不再指桑骂槐絮絮叨叨,而是一不如意就直接打骂,开始王文俊还护着她,后来王文俊染上了酒瘾,喝醉了还会跟着婆母一起抱怨纪净星的肚子不争气,几年了都没个孩子,让他在外边受气。

    每回喝了酒打骂了纪净星,等酒醒后王文俊又是下跪又是发誓,俩人少年夫妻,纪净星惦记着他们夫妻情分,也觉得所有原因都在她身上,只怪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王文俊这才染上了酒瘾,她觉得只要她能怀上孩子,他们就能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

    没想到前日夜里婆母骂骂咧咧的将已经睡下的王文俊吵醒了过来,婆母骂的不过瘾伸手就要去掐打她,纪净星躲了一下,婆母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王文俊看到这一幕就发疯一样的揪住她的头发对她打骂了起来。

    “好你个贱人竟敢打我阿娘,成亲四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我没一纸休书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庆幸你祖上积德了。”

    两耳光打的纪净星摔在地上,人都懵了过去,婆母爬了起来在她心口又踹了两脚,“呸!还祖上积德,一个孤儿罢了哪来的祖上?你不会真以为你回了纪家就有人给你做主了吧?一个收养的孩子他们能对你有几分真心?哼!吃我们王家的喝我们王家的,我就是打死你这个贱蹄子都没人管的着,你还敢躲,我让你躲,让你躲。”

    纪净星被踹翻在地上,婆母坐在她的腹部在她身上掐打着,王文俊站在一片冷眼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是她太蠢了,惦记着那点年少情分。

    她奋力挣扎推开了身上的婆母,将婆母掀翻在地,“我受够了,是我蠢,我怎么能相信你们的话,我早该告诉阿爹阿么的。”

    说着纪净星也不顾大半夜就朝大门走去,王文俊见她眼底一片决然,当即慌了神,可不能让她回到纪家,王家阿爹去的早,又没什么亲戚,闹开了对他们母子俩没好处,王文俊酒劲上头,恶意从胆边升起,随手抄起门边的木棍,“你不能走。”

    纪净星一回头就挨了他一棍,额头鲜血直流,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婆母也慌了神,母子二人拿了绳子将她捆起扔在了柴房里,还在她嘴里塞了破布防止她呼救。

    迷迷糊糊的听着柴房外母子二人的对话,“文俊,她、她不会死了吧?”

    “怕什么,死就死了,反正也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王文俊喝了太多酒脑子迷迷糊糊的,“阿娘咱先睡,明儿我再好好跟她说说,她要是不听话就别怪我了。”

    他们没想到纪净星挨了一棍子还有力气逃跑,母子俩竟然大摇大摆的就回屋睡觉去了,王文俊喝的迷迷糊糊捆绑的绳子没有打成死结这才给了纪净星逃跑的机会。

    “我这就去王家讨个说法去,当初他们求娶二姐时怎么说的?他们还是不是人了?这是想杀了二姐啊!”纪净月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要去着王家人。

    纪林水脑子一抽也跟在后头,“当初二妹的身世可是跟他们说的明明白白,自从二妹来到我们家就是我们纪家人,老子非打死这个王八犊子不可能,他们家要是看不上二妹大可一纸休书将她送回来,我们纪家自然会养着。”

    “别闹了。”纪阿爹黑着脸站在门口大声呵斥两个儿子:“你们嚷嚷什么?你们阿爹还活着呢!用得着你们两个小辈吗?敢欺负我女儿,真当我是死的不成。”

    纪净月跟纪林水被呵斥的不敢出声了,纪阿爹眼里全是怒气,“月哥儿今儿不早了,你跟哥婿早点回去,这事自有阿爹在,用不着你们,快回去别让亲家担心了。”

    “阿爹”纪净月委屈巴巴的喊着他。

    赵宝根这会儿倒是不憨了,认真的对着纪阿爹说:“阿爹,我娶了月哥儿,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们要是不管就这样回家去,我阿爹阿娘非打死我不可。”

    纪阿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话十分满意,“没说不让你们管,天色也晚了,你们再不回去亲家该担心了,夜里我跟林水去老宅找你们几个伯伯商量好,明儿再上王家去。”

    闻言纪净月跟赵宝根都点了点头,他们来的时候是邢南送他们来的,现在邢南还在等他们一块回去,家里阿爹阿娘也不知道准确的事,他们还是要回去的,等明日一早再过来。

    纪净月回屋跟纪净星说了会话,劝慰了阿么跟二姐一番,俩口子趁着天还没黑上纪外婆家找邢南一块回去了。

    回程路上纪净月跟赵宝根没把这事瞒着邢南,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纪净月捏着帕子轻按着眼角:“我二姐八岁来的家里,那会儿我才三岁多,阿爹阿么天天在地里干活,我是被二姐带大的,有好吃好玩的她都会留给我,我小时候顽皮,闯了祸都是她替我挨打挨骂,她、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受这些苦。”

    赵宝根还记得第一次见纪净星的时候,那个瘦弱的女人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看着纪净月眼里满是慈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会贴心的给纪净月擦汗整理头发。

    再回想现在躺在床上的她,赵宝根心里也是满满的怒气,怎么会有这样的汉子?对自己媳妇能下这么狠的手。

    邢南静静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没有评价,轻声对二人说:“有需要就告诉我,我跟大哥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比一般人大。”

    轻轻的话语却是认真的承诺,他们邢家人都护短,赵宝根是他兄弟,只要有需要,他们一定第一时间就会出现。

    第九十四章

    天空半是夜幕半是余晖, 厨檐下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木盆跟簸箕,都是才用清水洗干净没一会儿的,从木盆跟簸箕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打在地面上氲成一个小水坑。

    天色渐暗, 院子里点了两盏油灯,一盏放在凉棚下的饭桌上, 一盏放在旁边的挂在凉棚架子上, 院门口还难得的挂了两盏灯笼。

    两大家子人都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邢南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家门。

    “你可算回来了, 一下午不见个人影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

    邢大伯瞪大了眼睛瞅着他,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衣襟里的钥匙随着他走动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他才想起下午跟宝根俩口子一块去大林村忘了跟家里说,还把大伯家的钥匙也带走了, 他就说怎么今天都聚一块了。

    他顶着邢大伯的注视尴尬的挠了挠下巴讪讪的开口:“下午赶得急一下就给忘了。”

    周英摇头笑道:“别理你大伯, 赶紧过来吃饭。”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 抬头入眼的是成片的闪烁的星星,月儿缺的一小块像是被人咬了去, 邢大伯一家吃了晚饭带着孩子们就回去了。

    对于纪净月家里的事谁都没开口问邢南,关系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家事, 问多了不好, 除非是赵三婶子自个儿跟他们说, 不然他们才不当那多嘴舌的人。

    洗漱完各自都回了屋,该是下午睡多了, 这个点两个奶娃娃都精神的很, 躺在阿么身侧咿咿呀呀的挥动着小胳膊小腿。

    “小平安跟乐哥儿今天怎么这么精神?”邢南盘腿坐在床外侧伸着手指逗弄两个孩子, 孩子挥动着小手想抓住他的手指,他把手一抬高, 孩子们就够不着了,瘪着嘴就要嚎,邢南算是怕了他们,连忙将手指头塞进他们的小手掌里,“抓不住就要哭,小小年纪就会耍无赖了。”

    裴玖嗔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那有阿爹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你要不逗他们,他们能这样啊?”

    昏黄的灯光下,小夫郎白皙红润的脸蛋上点缀着一双含嗔带笑小鹿眼,邢南一时间被美色迷晕了头,呆呆的望着他,果真是灯下看美人啊!

    这汉子怎么突然就呆住了?裴玖伸手推了推他,“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日日都见面,孩子都生两个了,还是能被小夫郎的美色迷晕头,邢南脸上覆上浅浅的一片红晕,不好意思再盯着小夫郎瞧,扭头看向两个奶娃娃,“该换尿布了,我去拿尿布。”

    “唉!阿娘给他们洗漱的时候就换了,现在不用换,等夜里尿了再起来换。”

    裴玖抱起小平安摇晃着哄他睡觉,小喜乐乖巧好哄,得先把小平安给哄睡了,不然小喜乐睡着了也要被他闹醒。

    小平安圆溜溜得眼睛眨巴眨巴,被阿么轻轻摇晃的舒服了,张着小嘴打起了哈欠,邢南看的有趣,手指头去点他的小嘴,惹的他刚闭上的眼睛立马就睁开了。

    “你别逗他,刚刚都要睡着了。”两个奶娃娃一个大孩子,裴玖内心很无奈,“今儿下午月哥儿娘家出什么事了?”

    下午他也听到动静了,邢南跟赵宝根火急火燎的回家从大伯么那拿了钥匙就走了,只说纪净月娘家有事要过去一趟,也没说清什么事,连赵三婶子都不清楚,裴玖心里一直惦记着。

    小喜乐眼睛一眯一眯的,小手在脸颊上乱蹭,邢南抱起他轻轻拍哄着,“我只送他们到院门口没进去瞧,非亲非故的我也不好掺和,回来路上宝根跟月哥儿跟我说了一嘴,是他二姐被夫家人打了,昨儿夜里趁着她婆母跟夫君睡着了这才偷偷跑回家的,听月哥儿的语气怕伤的还不轻。”

    裴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轻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眼神放空了起来。

    屋里顿时寂静了下来,两个孩子在他们怀里已经被哄的睡着了,耳边只有四道清浅的呼吸声,邢南抱着小喜乐伸腿下床,把他放在小床上盖好小棉被,接着从裴玖怀里接过小平安也放回了小床上。

    裴玖还在放空,瞳孔放大没有聚焦,邢南有点点心慌,难不成小夫郎听了纪净月他二姐的事又想到以前的事了?

    “玖哥儿,你在想什么呢?”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担忧。

    他摇了摇头,眼神这才聚焦望向邢南,裴玖轻轻一笑靠在邢南的胸膛上,“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我很幸运。”

    嫁给邢南是一场意外,但却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吃的饱穿的暖,阿爹阿娘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大哥大哥么跟小妹也都对他事事上心,邢南就更不用说了,就差没把他捧着手心里了,他们还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奶娃娃。

    裴玖越想越觉得自己幸运,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忍不住抬头轻啄了邢南的下巴,浅棕色的眼珠子里倒映着邢南一个人的脸庞。

    被小夫郎这样盯着,邢南失笑道:“我也很幸运。”

    邢南心头燥热却又无奈,只能紧紧将他拥在怀里,唉!小夫郎还有二十多天才出月子,心塞!

    翌日

    邢阿娘摸黑起了床,把厨房里的吃食都清点好用布巾盖上,邢东跟邢南也起来了,洗漱一番母子三人带着货物就去镇子里开店了。

    赵家这边也是天不亮就起来了,赵三婶子给小俩口蒸了馒头煮了粥,让他们吃饱了再回娘家。

    昨儿夜里纪净月把纪二姐的事都说了出来,一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赵三婶子气的跳脚,恨不得跟着小俩口一块去,打死那天杀的母子俩。

    “宝根你好好护着月哥儿,磕着碰着了我拿你是问。”昨儿夜里嘱咐赵宝根的话已经说了无数便,小俩口临走前赵三婶子站在院门前忍不住再三嘱咐。

    纪家这头几个伯伯堂哥都早早的聚在纪净月家院子里,赵宝根跟纪净月一到,汉子们就出发去找王家讨说法了。

    “月哥儿留在家里陪你二姐,你多劝慰劝慰她。”纪阿么是肯定要一块去的,纪净月一个小哥儿不好出面,纪阿么就让他留在家里陪二女儿。

    纪净月不乐意,他那口恶气不打王文俊一顿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纪大嫂跟赵宝根轮番上阵劝他都不顶用,还是纪阿爹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你一个小哥儿跟着去做什么?咱们这么多汉子还缺你一个小哥儿撑仗势?好好在家陪你二姐,宝根一块去,让他多打两下不照样给你出气?”

    八九个汉子气势汹汹上了王家的门,吓的王家母子俩躲在堂屋里连声都不敢出,当初一不做二不休喊打喊杀的气势全然不知道被哪条狗给吃了。

    楼里专管采买的伙计早早就得了管事的吩咐,邢家小铺前脚开门他后脚就到了,邢东跟邢南把订好的吃食搬上车,采买伙计一一检查过后就结了余款,又付了下回的订金推着推车又赶去下家拿货了。

    邢阿娘收到钱银喜滋滋的,从钱柜子里拿了三两碎银,“你们兄弟俩好好看着铺子,还有几日就中秋了,我街上看看,咱们今年好好过个中秋佳节。”

    兄弟俩见邢阿娘兴致高昂哪有不答应的,朝她点了点头,一口一口的应着。

    铺子一开买吃食的客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你一斤我两斤,邢东在柜面后头忙的热火朝天,邢南这边也没闲着。

    原先镇子里住户买了鸡鸭活物的都要自己带回家去杀,邢家小铺倒是整的利索,想买回去自己杀的就买活的,嫌麻烦脏乱不想自己动手的就选好要哪一只,邢南提着去后院杀好收拾干净再上称,当然收拾好每斤要贵上几文钱。

    邢阿娘先去了杂货铺子买了几十斤精米细粮,如今家里有三个孩子,吃食上总要精细些,又不是吃不起,没必要抠抠搜搜的。

    杂货铺子老板一看是熟客还给抹了零收了个整数,邢阿娘乐呵呵的道了谢,老板见她还要去逛,便喊了伙计帮着把几十斤米粮送去邢家小铺。

    邢家小铺生意红火,邢家人又都和善,杂货铺子老板还是很愿意在邢阿娘面前卖个好,最主要他老娘跟媳妇孩子都爱吃邢家小铺卖的吃食,每回邢阿娘都会给他们多装一些,一条街上做生意,大家都有来有往和气生财嘛!

    邢阿娘又去糕点铺子卖了些孩子们爱吃的糕点,转头想到马上就要入秋了,天气一下子就会冷下来,去年手里拮据就只给两个儿夫郎做了衣裳,今年手里宽裕了,邢阿娘到布庄买挑了四匹粗麻布,黄色、青色、褐色跟黑色各一匹,又条了一匹白色的棉布,今年啊一家人都有新衣裳穿。

    布匹买的多,邢阿娘给了伙计五文钱喊他给送到邢家小铺去,布庄伙计收了钱乐呵呵的扛着布匹就送了过去。

    邢阿娘还打算去肉铺买些骨头猪肉,猪骨炖汤长期喝下来确实养人,而且也不贵,家里人这段时间隔三岔五就炖一回,养的一个个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布庄在正街上,肉铺都开在后巷那条街上,离镇子里的住户区近,出门走两步就能买到肉,正街过去要绕两条巷子,邢阿娘从正街旁的巷子绕了过去。

    “狗东西芳姐儿也是你能看的吗?滚远点,一个臭倒夜壶的也敢瞎瞧,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巷子二楼一扇窗户大开着,窗前站着个彪形大汉怀里搂着个衣衫半解妆容妖娆姐儿,一楼后门扔出来一个脏兮兮的人,二楼的大汉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个不停,邢阿娘怕惹事,正要原路返回去,余光瞥到扔出来那人的容貌竟然有几分眼熟,忍不住转过身来多瞧了两眼。

    嘿!不瞧还好,一瞧,呵,这人可不就是裴大伟跟何红艳那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儿子吗?

    裴文昭被扔的跌坐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瞪着二楼相拥的二人,大汉被他瞪的气笑了,“好好好,还敢瞪着老子。”

    大汉从二楼翻窗跃下,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抬腿一脚踹在裴文昭腹部,痛的裴文昭龇牙咧嘴,裴文昭也不硬气了,正想开口求饶,大汉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拽起来,“啪啪”两耳光摔的他眼冒金星。

    邢阿娘也不敢看热闹了,转身出了巷子,这汉子看着比她两个儿子还要吓人。

    第九十五章

    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邢阿娘就回了铺子, 出去时兴致高昂,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邢东挑眉不解的问她:“阿娘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都买好了?”

    “嗐!没呢!我还想买些大骨棒呢!”邢阿娘神情很微妙,看着像是挺开心的, 细品又有点惊喜交加的意味。

    两个儿子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扫视,看的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身上有啥东西?你俩这么盯着我看?”

    邢阿娘眼角上挑, 嘴唇微微上扬, 语气还挺欢快。

    兄弟俩挺纳闷的, 咋出去买点东西回来阿娘就变的这么奇怪了。

    正街上人来人往,摆摊的卖家一个个你来我往的大声吆喝着,铺子里走进结伴的两位姑娘, 邢东跟邢南还盯着邢阿娘发呆。

    邢阿娘给了他们一个白眼,随即招呼起客人来, “两位姐儿头一次来我们铺子吧!想买些什么吃食?禽类都在地上放着, 熟食在柜面上, 两位姐儿要不要先尝尝味道?”

    穿着水红色襦裙的小姑娘一听还能先尝味道,立刻瞪大了眼睛, “还能先尝尝?”

    “当然可以,稍等片刻我拿小碗装些吃食给你们。”走进柜面里头, 邢阿娘推开邢东, 拿了个小木碗先夹了些蘑菇酱递给小姑娘, 随后又拿了两个小竹片给她们,“这竹片都是只用一次的, 两位姐儿放心用, 这是蘑菇酱你们先尝尝味道如何?”

    邢阿娘装的分量不多, 刚好一人一小口,穿墨绿色襦裙的小姑娘还有些不好意思, 穿水红色襦裙的小姑娘已经用竹片刮上蘑菇酱吃进了嘴里。

    “好吃。”小姑娘双眼放光,“婶子我瞧着还有几样吃食都能给我们尝尝吗?”

    两个小姑娘模样瞧着有些相似,应该是一对姐妹,穿墨绿色襦裙的是姐姐,她觉得妹妹这般问人要吃太不讲礼数了,低声呵斥她一声:“小妹。”

    妹妹当即瘪着嘴脸拉了下来,姐姐不好意思的朝邢阿娘道:“婶子,我妹妹年纪尚小不懂礼数还望您不要介意。”

    “嗐!铺子里的吃食都是能尝的,不打紧,再说了给的分量也不多刚好够尝个味道。”邢阿娘笑着将吃食一一挑了些给她们装在小木碗里。

    姐姐含笑朝邢阿娘道了谢,妹妹这才欢快了起来,在姐姐的注视下把店里的吃食一一尝了个便,“大姐都好吃,咱们每样买一斤成不?”

    拿着买好的吃食,妹妹被姐姐牵着蹦蹦跳跳的走了,姐妹俩走在街道上,没一会儿妹妹又被摊子上的吆喝声吸引了去,姐姐只能无奈的含笑跟在她身后。

    临近中午,街道上的吆喝声小了下来,只剩卖吃食的摊子还在不留余力的吆喝拉客,铺子里的吃食卖的都差不多了,这会也没什么客人,邢阿娘叫了三碗面又买了四个馒头给当午饭。

    吃面的时候邢阿娘把她瞧见裴文昭的事给说了出来,布庄旁绕进去那条巷子不就是连着青楼后院那条巷子?裴文昭怎么会在哪?

    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也看不出个什么结果。

    “我吃了饭去问问三叔。”差点就把裴家这几人给忘了,邢南眼神冰冷。

    邢家新院子里响起邢小妹的欢呼声,“生了生了,三只、啊!第四只了。”

    “阿爹你快看这笼子里的母兔生了四只。”

    邢小妹拉着一旁的邢阿爹凑近了去瞧笼子里刚出生的小兔崽子。

    邢阿爹大掌摸了摸她的头顶,“马上都十一岁的大姑娘了还是没个正形,让你阿娘看见了又得骂你。”

    邢小妹抓着邢阿爹得胳膊摇晃着撒娇,“阿爹最好了,你别跟阿娘说,阿娘就不知道了。”

    五只怀崽子的母兔只有两只生产了,还有三只得到下半个月才能下崽子,邢小妹盯着得这个笼子里母兔下了四只兔崽子,另一个笼子里的母兔只下了两只。

    兔子鸡鸭铺子里天天都能卖出去八九只,还有楼里跟云客来每隔几日订的货,院里现在养的兔子鸡鸭都不多了,邢阿爹剁了些萝卜白菜给兔子加了餐便去了邢大伯家,去看看那边还有多少兔子鸡鸭,怕量少了供不起铺子里的货。

    到邢大伯家一看,兔子都没剩几只了,两家加起来也只有二十只,鸡鸭还好,一起有个五十多只,还能给铺子供一段时间的货,等兄弟俩回来还是得进山一趟,种兔太少了。

    官道上行人三两成伴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母子三人赶着牛车行驶在平整的路上,头顶的太阳晒的人汗流浃背,三伏天里除了晚上气温低了下来,白日里是又热又闷。

    有人走一段路就被热的不行了,便寻个阴凉处歇歇脚喝口水散散热,遇见认识的随口吆喝一声走到一块聊几句又匆匆赶路了,农家人总有做不完的活计。

    “你王三叔咋说的?”邢阿娘出城那会儿就想问邢南了,裴家那三人都是烂了心肝的,日子过的越不好,她这心里就越舒坦。

    邢南噗呲笑了出来,想到王三叔王老三跟他讲的裴家的近况他就忍不住想笑,这三叔也是个奇人,什么磨人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

    他把王三叔告诉他的事都说了出来,惹得邢阿娘跟邢东都开怀大笑解气的不行。

    上回他们出了气回家后,王老三逼着裴大伟将家中的地都抵给他还债了,裴家那几块地可不值一百两银子,裴文昭不是爱赌爱嫖吗?王老三就把他扔进青楼倒夜壶打工抵债,三五不时就让手底下的人去找他曾经的老相好春风一度,邢阿娘今日在后巷见着的大汉就是王老三手底下的打手,大汉搂着那衣衫半解的姐儿就是裴文昭的老相好。

    裴文昭不是没想过逃跑,楼里被王老三安排了人每日就盯着他,跑一次打一次,他实在是被打怕了。

    裴大伟跟何红艳被王老三安排在赌坊做工抵债,每日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赌坊里最累最重的活都分给了裴大伟,赌坊里做工的人都知道他们一家子得罪了王老三谁都能朝他们踩上两脚。

    何红艳老是老了点,还是留有几分姿色的,不管是赌坊的客人还是做工的汉子见着她就上去调戏,也不是真的对她做些什么,就是摸摸脸蛋摸摸小手,一开始裴大伟还挡在她身前维护她,被打了几次也就不敢了,何红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刚去的时候还要死要活的哭喊打闹,后头竟真的跟赌坊一个客人勾勾搭搭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跟着裴大伟没了出路,唯一的儿子又靠不住,她才起了心思,想勾搭个有钱的好将她从赌坊赎了出去,何红艳每日被人勾勾搭搭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那青春年华的貌美小姑娘,全然不知她勾搭上的人是王老三安排的。

    王老三真是杀人诛心,裴文昭爱嫖就让他天天待在青楼里,看的着吃不着,裴大伟喜欢给自己找绿帽子带,王老三就随了他的愿,让他多带几顶,何红艳天天骂他人娼妇□□,那就让她做自己口中的浪荡之人,王老三有的是法子折腾他们。

    只是裴家这些事邢南千叮万嘱不要让裴玖知道,太腌臜了,小夫郎太心软了,别平白又惹得小夫郎心里不安宁。

    到家后母子三人闭口不提裴家的事,只邢阿娘夜里在被窝里跟邢阿爹说了一嘴,其他几人一概不知。

    “大儿、三儿,咱家跟你们大伯家养的兔子加起来只剩二十只能出货的了。”

    邢阿爹将两个儿子喊进堂屋里说话,院子里被盆盆罐罐占的满满当当,邢阿娘一回来就跟着忙活开了。

    赵三婶子坐在凉棚底下拿着铲刀剁着辣椒,大伯么把切好的萝卜条放在簸箕里晾晒,隔一会就扒拉一下翻个面,卫青燕在厨房檐下收拾鱼,他杀鱼虽然没有汉子们那么利索,但也比家里其他几人快很多。

    邢阿娘坐到赵三婶子旁边端了一盆的大蒜头、生姜和葱收拾了起来,“三嫂子,月哥儿家的事解决没有?”

    月哥儿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又跟玖哥儿玩的要好,两个小哥儿跟亲兄弟一般,邢阿娘心里一直把赵宝根当自己的孩子,对月哥儿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喜爱,所以对他的事也上了几分心。

    赵三婶子也没把他们当外人,一点没遮掩将纪净月他二姐的事说了出来,“哎!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六岁就没了阿爹阿娘,八岁才被亲家领回了家,也不知道她小小的一个人是怎么孤零零活下来的。”

    “宝根成亲那日你们都见过的,就是跟在我亲家身边个子高挑相貌清秀的那个姑娘,她夫君成亲当日倒是没来,不过宝根下聘那日我倒是见着了,瞧着长的也是端正的,谈吐也都斯文有礼,谁能想到他竟然这般畜生。”

    赵三婶子说着说着脸上就挂满了怒气,大伯么劝慰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些知面不知心人,只能说他们伪装的太好了,幸好月哥儿他二姐不是个蠢的,没把那母子俩的话听进去,还知道跑回家,要像何家那姑娘才真真是能气死一家人。”

    “可别提何家那姑娘了,我听了都来气,她阿爹阿娘叔伯兄弟帮她出了气,她倒好扭头就怪娘家人多管闲事,死活又跟着她夫家人走了,听说前几日又回来了,好像是怀了身子被她婆母推了一把摔没了。”

    邢阿娘跟着八卦了起来,一说起这何家姑娘她都来气,真的是没一点脑子,分不出谁才是真的对她好,被夫家人哄了几句就能倒过来不明是非的怪罪自己娘家人,这要是她女儿打死算了。

    “好了好了,不说别家的事了,咱们不学那些多嘴舌的人。”大伯么出言打断了邢阿娘的八卦,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别人家的事听听还行,他们可不能学着那多嘴舌的人瞎叨叨,他转头问赵三婶子:“那月哥儿他二姐这回是下定心思要合离还是就教训一顿?”

    “当然是合离,再跟那对恶毒的母子过下去她是真的不要命了。”赵三婶子说完还啐了一口,磋磨儿媳儿夫郎的人婆母跟汉子不是没有,但也没人像那对母子一样恶毒的去害人命。

    赵三婶子抬头看了看,“也不知道宝根俩口子啥时候回来。”

    “本就是王家理亏,你亲家的几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几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手里的活都没停下来,辣椒剁好了就开始剁姜蒜,屋里父子三说完话,邢东就接过了杀鱼的活让卫青燕进厨房去配调料。

    邢南绕到后院打了井水洗了手脸先去看了小夫郎跟孩子们。

    “三哥。”

    孩子们都在小床上呼呼大睡,邢小妹跟裴玖俩人拿着绣棚在绣帕子,邢南身上那块帕子还是裴玖去年给他绣的,用的泛黑了,闲来无事再给他绣一条,家里人日日忙活不开没个空闲的时间,就只有邢小妹跟裴玖能趁着孩子们睡觉时有些空当,二人就寻摸着绣些帕子荷包给家里人都换上新的。

    邢南朝邢小妹点了点头对裴玖说:“绣花费眼,你还在月子里就别折腾这些了。”

    “我就是趁着孩子们睡着了绣几针不碍事,天天躺着也烦闷,有点事做也是好的。”裴玖莞尔一笑,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一下子就戳在了邢南的心里。

    好吧!坐月子确实挺无聊的,小夫郎想绣就让他绣呗!反正孩子们一醒他就停下来了,也费不了神,小夫郎高兴就好。

    邢南唇角勾起,低沉的嗓音响起:“家里养的兔子太少了,我跟大哥明日要进山几日,一会儿去大伯家跟哥夫说一声看他去不去。”

    “啊!去几日?”裴玖一听他要进山眉头就拧了起来,深山里到处都是危险,每回邢南进山他都担忧的吃不香睡不好,就怕他再受伤,但家里生意要做,进山是必然的,裴玖轻叹一声对他说:“进了山里一定注意安全,不要受伤,我跟孩子们在家等你回来。”

    “嗯嗯,三哥,我们都在家里等你们平安回来。”捏着绣棚邢小妹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双杏眼直直的望着邢南。

    “好。”邢南笑了笑,摸了摸邢小妹的头顶又摸了摸小夫郎的头顶,认真道:“别担心,我们不进深山去,就在外围多抓些兔子,最多四日就回来了。”

    王家母子躲着不出声也没用,隔壁邻居都出来瞧热闹了,见七八个汉子站在王家院门口都大吃一惊,这王家是惹上什么事了不成?

    纪阿么温和的笑着向左右邻居打听王家人在不在家?邻居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一位老阿么认出了纪阿么来,这不是王家儿媳的阿么吗?

    老阿么道:“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家,不过今天一日都没见他们开门。”

    纪阿么闻言心里有底了,王家母子没什么亲戚,定然是躲在家里不敢出声,纪阿么朝老阿么道了谢,转身凑在纪阿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几个汉子轮流开始踹院门,“砰砰砰”院门不停的被踹响,王家母子吓的腿都软了,在瑟瑟发抖,只求院门牢固点,不要被踹开。

    嘿!可不能如他们的愿,赵宝根抬腿一脚使出十分力气,本就被踹的松动了的院门被他这一脚踹的“砰”的一声应声倒地。

    第九十六章

    王文俊被纪林水从堂屋拖到了院子里, 他两条腿抖个不停,看着院子里几个汉子怒目圆瞪的盯着他,吓得站都快站不住了。

    王氏刘兰花一看自己儿子被拽了出去也顾不上怕不怕了, 骂骂咧咧的跟了出来,“你们这些丧尽天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青天白日的强闯民宅, 快来人报官啊!我们孤儿寡母要被人打死啦!”

    纪家人没动手甚至都还没开口, 这老太婆就先叫嚷上了, 凑在大门口瞧热闹的左右邻居有那好心的帮着说话。

    “你们是什么人?王家孤儿寡母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是啊!咋儿一上来就把人院门给踹了?讲不讲王法了?”

    “你们咋儿不吭声?有话说话, 别瞪着了眼珠子,老子怕了你们不成。”

    人群里一个汉子巴拉巴拉着,他媳妇一把掐住他腰间的软肉, 痛的他唉哟唉哟的叫着,“你傻啊!人家又没瞪你, 老阿么说了这几人是王家儿媳的娘家人, 有你什么事?给老娘回家去。”

    汉子媳妇说话的声音不小, 刚才还帮着说话的几人面面相觎,不再出声了, 王家汉子喝多了打媳妇的事左右邻居都知道,前几年也没见他媳妇娘家人来过人, 大伙想着大概是这回王家汉子下手重了, 他媳妇娘家人这才上门来讨说法。

    纪阿么性子温和, 但一看到王家母子他就怒气攻心,特别是刘兰花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想到家里二姑娘还虚弱的躺在床上, 那一身的伤痕, 纪阿么上前就给了刘兰花两巴掌。

    “啊啊啊!你这贱人竟然敢打我。”

    刘兰花发疯似的伸手就去挠纪阿么,赵宝根动作快, 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往后一推。

    “好啊!你一个汉子竟然欺负我这么个妇道人家,唉哟!真是没天理啦!大伙快来看看啊!纪家这是要杀人啦!”

    纪阿么可不等她骂完,上前揪住她的发髻又是两巴掌,“打你几巴掌就算杀人了?我好好一个姑娘嫁进你们家,被你们打的不成人样,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就能忍心下那么重的手?”

    越说越气,纪阿么边扇她耳光边质问:“我家姑娘嫁进你王家四年,四年啊!要不是这次差点连命都没了她都不会告诉我们这四年在你王家过的什么日子。”

    纪阿么气的头晕,身子晃动差点没站稳,纪林水赶紧上前扶住阿么,“阿么你慢着点,别气坏了。”

    刘兰花头发凌乱的坐在地上低声抽泣着看着好不可怜,站在门外的邻居见她可怜好心道:“这位阿么,骂骂就行了,刘婶子年纪也大了,可经不住你这么打啊!”

    纪阿么扭头看向说话那人,怒吼道:“她年纪大了打不得,我女儿年纪轻就该打吗?”

    外头那人还想反驳纪阿么,打媳妇夫郎的婆母汉子多了去,嫁进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人,挨顿打多正常的事呀!没必要上纲上线的。

    纪林水怒目瞪向那人,掷地有声的将纪净星在王家的遭遇说了出来,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了,没想到王家母子平日里和和善善的,私底下竟然这么恶毒,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

    “你们要是嫌弃她大可一纸休书将她赶回家,自有我纪家人养着她,我家姑娘命苦,六岁没了亲阿爹亲阿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求活了两年,八岁才被我们俩口子领养,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当年你们上门求娶说过会好好待她的,你们口中好好待她就是要她的命不成?”

    王家母子无话可说,纪家人也不愿跟他们多说什么,这种人你跟他们说再多都不会知错的。

    纪阿爹拿着写好的合离书压着王文俊按了掌印,王文俊哭喊着:“岳父我只是喝醉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会打星姐儿了,我不合离不合离。”

    王文俊对纪净星是有情的,不然当年也不会不管不顾死活要求娶她,当年刘兰花一听纪净星是领养的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是王文俊跪求了两日才让刘兰花送了口。

    只是这几年俩口子一直没个孩子,刘兰花日日在家中骂骂咧咧的闹腾,周围邻居听了都开始笑话他,他日子过的压抑,又心疼老母亲年纪轻轻守了寡,一人个妇道人家幸幸苦苦将他拉扯大,他实在没法阻拦老母亲对媳妇的打骂,只能日日酗酒,只有喝醉了他才不会觉得压抑。

    纪阿爹才不理会他的哭喊,两纸合离书压着他按了手印,一张叠好放进衣襟里,一张随手扔在他脸上,“林水带着你二堂哥把星姐儿的东西都收拾了,一根草都别落下。”

    纪林水跟二堂哥对视一眼,心中立马意会,大步走近房中就开始搜刮,当年纪净星的陪嫁可不少,布匹细软该用的都用了,陪嫁的那对细银镯子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刘兰花这会也不沉默了,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天杀的抢劫了,我要报官抓你们,抢劫啦!”

    纪阿么手快拽住她,“好啊!咱们现在就去报官,王文俊故意害人性命,你这个老婆子存心包庇,我看看官老爷会怎么判。”

    刘兰花顿时没了声音,纪阿爹冷哼一声,一脚踹在王文俊腹部,“啊”王文俊被踹翻在地,纪阿爹冷眼望着他一句话不说,王文俊被他看的冷汗直流。

    其余几个叔伯兄弟开始打砸起来,院子里的簸箕箩筐座椅都被打翻在地,晾晒的菜干衣服满地都是,院子里砸完了又进屋砸,屋内被砸的“叮咚啪砰”各种声响混在一块。

    刘兰花眼泪哗啦啦的流淌着,嘴里却不敢再多骂一句,她就是欺软怕硬,见官?她不敢,要是王文俊出事了,她后半辈子可就没有依靠了,心里只能期待着纪家人赶紧出了气赶紧走。

    赵宝根看着王文俊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加来气,想到二姐那一身的伤还有月哥儿伤心的眼泪,赵宝根随手抄起跟棍子就朝他身上招呼,“现在怕了,你打二姐时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一棍子又一棍子接连落在他身上,打的他嗷嗷的叫唤个不停,“疼不疼?我问你疼不疼?”赵宝根力气可不算小,王文俊痛的根本回不了他的话。

    “疼啊!你挥棍打二姐的时候她也疼,没用的东西只会拿女人撒气,我让你欺负二姐,让你欺负她,让你害的月哥儿那么伤心”

    赵宝根越想越生气,越打越来劲,还好他还记得没下死手,不然王文俊早被打晕了,纪阿爹被赵宝根这个打法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夺过他手里的棍子,再打下去他们就成了没理的一方了,人都快被他打去半条命了。

    “阿爹?”

    手里棍子被夺,赵宝根不解的望向纪阿爹。

    纪阿爹看了他一眼,挥棍打向王文俊的膝盖,“啊”王文俊大叫一声抱着腿在地上来回翻滚。

    “我的儿啊!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够了够了。”刘兰花扑到王文俊身上心疼的眼泪直流。

    纪阿爹冷眼看向母子二人,“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见一次打一次。”

    砸也砸完了,东西也都收拾好了,人也打够了,该回家了。

    “呸!没用的东西。”

    赵宝根朝王文俊啐了一口,心情舒畅的跟在纪林水几个堂兄弟后头一块走了。

    王文俊这条腿算是废了,纪阿爹一棍子下去没留一点余力,他们两家的恩恩怨怨到这也算是画上句号了。

    邢南通知了吴亮要进山,翌日天还没亮三人收拾好带着好干粮就进了山。

    铺子这几天就由邢阿爹跟邢阿娘看着,家里的地托了邢大伯每日去看看,别坏了庄稼。

    家里人手不够,裴玖看着三个孩子还忙的过来,早上一起床来点了灶膛里的火烧热水,添了几根大柴不用一直盯着,卫青燕跟邢小妹就先去新院子里清扫给牲畜喂食。

    今天小鱼儿跟小平安都乖巧的很,不哭也不闹,裴玖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的没什么大碍了,能起身稍微活动活动了。

    三个孩子在小床上玩耍,裴玖拿了布老虎、布兔子、拨浪鼓这些小玩具丢在里头给他们玩耍。

    先抱着小喜乐换了尿布喂了奶果子又换了小平安,小鱼儿现在是口奶果子也不爱喝了,硬塞进嘴里都不吃一口,卫青燕拗不过他,只能每天给他做辅食吃,夜里才能哄着他喝上小半个奶果子。

    换好尿布吃饱了肚子,两个小崽子躺在小床上自个儿拿着小玩具玩,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就这么让人省心了,小鱼儿咿咿呀呀的朝裴玖要抱抱,该是饿了,喂他奶果子又不吃,那就只能等卫青燕忙完了才有早饭给他吃。

    小鱼儿也不哭闹,手里拿着拨浪鼓被裴玖抱着,他还有心思拿着拨浪鼓逗弟弟们玩,那就是还没很饿。

    “玖哥儿,小鱼儿喝奶果子没有?”

    卫青燕边擦手边走进屋子,小鱼儿一见阿么就伸手要他抱。

    “不肯吃呢!他是吃过盐味了就不爱吃这没味道的乃果子了,今天孩子们都乖巧,尿了饿了也不哭闹,怕是知道他们阿爹都进山了,家里忙不过来。”裴玖笑着把小鱼儿递给卫青燕。

    “啊咿呀哇”小鱼儿在卫青燕怀里小手朝着裴玖比划,好像在跟他对话一般,一脸的认真。

    “也不知道他咿咿呀呀的说什么,小捣蛋鬼你能听懂咱们说话呀?”卫青燕被他认真的小模样逗的噗呲笑了出来,“好啦好啦!阿么这就去做早饭。”

    小泥炉上炖着骨头汤,卫青燕热了馒头煮了稀饭又蒸了一大碗鸡蛋羹,捞了两碗小菜就在屋里跟裴玖一块吃了。

    饭还没吃完院子里就传来了纪净月的声音,“大哥么、小妹你们人呢?”

    邢小妹拿着馒头蹬蹬蹬跑到房门口,“月哥哥咱们在屋里吃早饭呢!你吃了没?”

    “吃过了。”

    纪净月进了屋子就从卫青燕手里接过小鱼儿,“哥么我来喂小鱼儿,你吃早饭吧!”

    “你要不要再吃点?”

    “我都快撑吐了,你们吃吧!哦哦!小鱼儿要喝汤呀!”小鱼儿不满的拍着纪净月的胳膊,说话就说话喂饭的手别停下,纪净月舀起一勺汤凑在嘴边吹了吹喂进小鱼儿嘴里,他眯着眼睛砸吧着小嘴活像个享受的老太爷。

    吃过了早饭裴玖才开口问他娘家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纪净月把昨日去王家的事给说了,轻叹一声:“我二姐性子跟你一样闷,心肠一样的软,别的我都不怕,就怕二姐把事都闷在心里。”

    “慢慢来,时间久了二姐总会走出来的,人生还那么长呢!”裴玖莞尔一笑,对纪净星的经历他是深有体会,只希望纪净星能在家人的关怀下慢慢走出来,日子还很长,他们啊都得往前看。

    纪家

    家里人都还没起来,纪大嫂就去村口等着屠子路过好买两根猪大骨回来炖汤。

    大林村没有杀猪匠,村里人要买肉就得一大早守在村口等,每天早上会有去镇子里开肉铺的屠子从这路过,不然就得去镇子里买肉了。

    厨房里飘出浓浓得肉香味,睡梦中的纪家人被这股肉味唤醒了。

    纪阿么:“今天还炖上骨头汤了啊!”

    他一进厨房就见纪大嫂在里头忙活着,锅里的骨头汤已经熬的浓白飘香,纪大嫂笑着道:“马上又要农忙了,炖点骨头汤给家里人都补补。”

    纪阿么知道这话就是个借口,往年都是开始农忙了才会给家里添点油腥,纪大嫂这是惦记着卧床养伤的纪净星呢!他慈爱的目光落在纪大嫂身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厨房捏着衣袖抹了抹眼角。

    纪净星听到了阿么跟大嫂的对话,心里百般滋味,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家人,从八岁起就是。

    第九十七章

    这回进山主要是为了抓活野兔, 三人便没有进深山里去,只在山外围专心抓了几日兔子,进山的三人赶在中秋佳节前一天下了山。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 邢阿爹跟邢阿娘今日早早的关了铺子贴了明天不开店的告示,采买了明天过节的吃食礼品就赶回了家。

    院子里被木盆簸箕罐子占的满满当当, 邢阿娘剥着蒜皮隔一会儿就往院门外瞅瞅,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 这都下午了三个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边瞅边跟大伯么、赵三婶子念叨着, 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汉子们不管在多远做工都会赶在这天回家陪家人一起过节。

    正念叨着呢!三个人影就出现在院门口了,邢阿娘赶紧起身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就迎了出去,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当你们都忘了明天要过节呢!”

    “哪能忘了, 上山前阿娘你可是说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邢东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邢阿娘嗔了他一眼, 让他们赶紧进屋先吃口热乎饭。

    “大伯么、三婶子。”

    “阿娘、三婶子。”

    “嗳!”

    “嗳!回来就好,赶紧先去吃口饭, 瞅瞅一个个憔悴的样子。”

    卫青燕在厨房配调料,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是他们回来了, 放下手里的活将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了上了桌。

    三个汉子蓬头垢面, 衣衫上全是泥垢污渍, 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圈青茬,跟逃难的难民似的, 看着桌子上热乎喷香的饭菜也顾不得一身的脏污, 坐在板凳上脏兮兮的手掌抓起白软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三口一个馒头就下了肚,狼吞虎咽的, 他们也是饿极了,带进山的干粮昨日就吃完了,今儿一早又赶着时间在山外围搜刮了一圈,一路下山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你们这是几日没吃饭了?慢点吃,喝点水别噎着了。”

    卫青燕提着茶壶被他们的吃相吓了一跳,几个汉子能吃他是知道的,但也不至于跟饿死鬼一般扒拉着饭菜就往嘴里倒,嚼都不嚼就吞进肚子里。

    三人只顾着吃,嘴里塞满了食物,脏兮兮的脸颊鼓鼓当当的,滑稽的很,卫青燕噗呲笑了出来,看他们这个样子又心疼又好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水放在桌上又去厨房烧热水了,等他们吃完就能洗洗干净。

    这回进山他们没去管大的猎物,专抓兔子,抓了又四五十只,山上的兔子窝都被他们翻了个遍,顺带抓了十来只野鸡跟鹌鹑,还有一只傻狍子自动送了上来。

    他们在山沟沟里掏兔子窝的时候,这傻狍子听见动静也不跑,还好奇的凑过来看,邢南他们发现傻狍子也没管它,掏了一个兔子窝又去掏另一个,结果这傻狍子还一路跟在他们后头,这都送上门来了,他们只好笑纳了。

    吃了饭三人分了猎物,兔子一共四十六只,野鸡六只,鹌鹑五只,给吴亮背篓里装了十五只兔子两只野鸡两只鹌鹑,剩下的全拎到新院子里去养着了,傻狍子等卖了三人再分钱银。

    吴亮没多谦让,喜滋滋的背着背篓在院子里跟众人打了招呼就匆匆回家了。

    明儿铺子休息,今天就不用赶着做太多吃食,邢阿娘给大伯么跟赵三婶子一人拿了两盒糕点三斤肉,让他们早点回去拾掇家里的事,明儿好好过个中秋佳节。

    “三哥么明晚上镇子里会放花灯可热闹了。”邢小妹抱着小平安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就回了屋里,说着话眼里全是期待。

    裴玖抿嘴一笑,“那你记得给我带盏花灯回来,我还从来没看过花灯呢!”

    小喜乐在裴玖怀里扭动着小身子,一双跟阿么极像的浅棕色眼珠子亮晶晶的转来转去,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洗漱干净的邢南一进屋子,小喜乐的眼珠子就黏在了他的身上,即刻笑弯了眼睛,小嘴咧的老大,粉嫩的小舌头一动一动蹭着上颚,两只小手朝他伸着要抱。

    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口子上把光线遮挡了一大半,背着光一脸的柔和笑意,都快被自个儿的小哥儿这番可爱的小模样给烫化了。

    “乐哥儿想阿爹啦!”邢南从小夫郎手里接过小喜乐捧着他的小屁股扶着他的背,父子俩大眼对小眼,就这么瞅着傻乐,小喜乐咿咿呀呀个不停,两只小手在阿爹的脸上轻轻的拍来拍去。

    裴玖从床边起身围着父子俩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的把邢南瞧了个遍,见他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就放心了,“你拿换洗衣服那会儿被他瞧见了,你一出去他就在我怀里扭来扭去的想找你,可不就是想你了嘛!”

    “你想我了吗?”

    邢南半弯着要大脑袋近他,低沉的嗓音在裴玖耳边响起,他脸上立马浮现出一片红晕,这人真是、真是不正经,小妹还在屋里呢!

    邢小妹是个有眼色的,将小平安塞给裴玖笑嘻嘻的说:“哎呀!三哥么你带着小平安,我去问问阿娘明天什么时候去看花灯。”

    一说完,邢小妹就快速的钻出了屋子,还把房门掩上了一大半。

    裴玖抱着小平安嗔了邢南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角微微上翘,跟把小钩子似的,勾的邢南浑身酥麻。

    小平安一点也不老实,在裴玖怀里拱来拱去的,邢小妹一走他也想跟着一块出去,阿么天天都不出屋子,屋子里有啥好看的?他要跟小姑姑去外面玩耍,外面有刺眼的大太阳,蔚蓝的晴空,还有大院子跟好多人。

    “咳。”邢南伸手去掐小平安的小脸蛋,混小子就会破坏气氛,心里吐槽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确实另一番话:“小平安跟你阿么一样都不想阿爹,看都不看阿爹一眼,哎!只有乐哥儿惦记着阿爹。”

    八尺大汉,凌厉的五官,坚毅的脸庞硬是要装出个委屈巴巴的样子,滑稽又搞怪,只看一眼就把裴玖笑的不行,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想,想你的,小平安也想阿爹的对吧!”

    裴玖双手举起小平安在邢南面前晃啊晃,笑的十分灿烂。

    小平安很给阿么面子,阿么说想那就想吧!朝着自个儿阿爹咧嘴一笑,跟弟弟一样伸着两只小手在阿爹脸上轻轻的拍来拍去。

    邢南抱着怀里的小哥儿牵着小夫郎躺在了床上,两个奶娃娃小小的两个小团子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他一手搂着小夫郎靠在自己肩头,一手护着两个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只有眼底那一片灰青诉说着这几日在山上的疲累。

    中秋佳节这日,一大早村子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家家户户院门打开,点了香烛纸钱,放了贡品瓜果糕点,祭拜祖宗神灵。

    趁着农闲在外做工的汉子们也都归了家,或倚靠在院门口三五成群的讲叙着在外遇到的趣事,或凑在打谷场上磕着瓜子聊着地里的庄稼。

    家眷们高高兴兴的收拾里里外外,在厨房里展示着各自的手艺,好一家人吃上一顿美味可口的团圆饭。

    亲戚邻里间互送些糕点吃食权当礼节来往,笑谈几句家常,村子里一时间热闹的堪比过大年。

    邢家院子离村里有些距离,热闹的气氛通过炮仗声也传了过来,一大早邢阿娘就准备了贡品瓜果糕点正鸡全鱼,点了香烛纸钱祭拜祖宗神灵,除了坐月子不能出房门的裴玖,几个小娃娃都大人抱着给祖宗神灵上了香。

    吃了早饭邢阿娘跟卫青燕就在厨房忙活开了,邢阿娘昨日回来时从糕点铺子买了四十个月饼,往年都是自己在家做,和面做皮再包上糖捏成饼状放锅里蒸,蒸熟后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月饼甜滋滋的,咬一口,口腔内立马散发出一股甜腻的香味,糖精贵,平日里农家人都舍不得吃,只有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做月饼,穷些的人家在今天这个日子也都做上一两个一家人一块分。

    邢阿娘昨日一进糕点铺子就被外皮焦黄的糕点吸引住了,朝店里伙计一问才知道那糕点竟然是月饼,他们这边的月饼都是蒸出来白白胖胖的,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月饼,顿时就来了兴趣。

    店里伙计去邢家小铺去买过几次吃食,他是认得邢阿娘,立马就跟她说了这月饼的由来,是他们少东家走商的时候在南边沿海的镇子里学来的,他又切了一小块给邢阿娘尝了尝味道,试吃这个点子也是跟邢家小铺学的,还别说这个点子真不错,许多客人试吃过后觉得味道好都会买上一些带回家。

    这月饼还真的稀奇了,不仅外皮焦黄,里头的馅还是咸口的,包的是咸蛋黄,当即邢阿娘就掏钱买了四十个,价格可不低,五文钱一个呢!干脆又买了三十个白皮月饼,今年他们家就省事不自个儿做了。

    四十个蛋黄月饼家里留了十个,白皮月饼也留了十个,六个蛋黄月饼加四个白皮月饼一包加上一包糕点三斤猪肉当节礼送了纪家两个舅舅,邢大伯家赵家跟卫青燕娘家。

    李大那边昨儿傍晚也喊邢南去送了只鸡跟兔子,让他偷偷的去,别让村里人瞧见了多嘴舌。

    厨房里飘出阵阵香味,锅里炖着萝卜排骨汤,灶台上盛放着三碗炒好的菜,一碗酸辣猪杂,一碗麻辣手撕兔,一碗丝瓜荷包蛋。

    灶口上两口锅,萝卜排骨汤炖的差不多了,撒上一把葱花就出锅了。

    舀了水清洗了锅,倒半锅清水一沸腾下入片好的草鱼片,不得不说卫青燕的刀工了得,每一片鱼片都晶莹剔透,入锅汆烫几下就变成了乳白色,烫好了鱼片再把莴笋条白菜烫熟垫在大碗底下,再放上乳白色的鱼片,然后热锅倒油,加干辣椒姜蒜炒香再放切碎的酸菜一起爆炒,倒进清水加盐酱油胡椒粉煮开舀进大碗里,撒上花椒青红辣椒跟葱花,再淋上热油,滋滋滋的声响随即飘出浓烈的香味。

    邢小妹抱着小平安耸着鼻子顺着味就杵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的瞅了里头。

    “厨房味道大你抱着孩子来做什么,快回屋去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邢阿娘挥着手里的锅铲赶她走。

    水煮鱼放在灶台上,邢小妹干巴巴瞅了几眼恋恋不舍的抱着小平安走了。

    另一个锅里蒸的馒头干米饭,还蒸了一大碗干菜大片肉,邢阿娘又整闷了土豆鸡块,青椒闷茄子,清炒空心菜,还拌了个小葱豆腐。

    “吃饭啦!”

    饭菜上桌,一家人都在堂屋里落了座,今天是团圆节,当然不能少了裴玖,秋季天还算不上冷,邢南还是把小夫郎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让他出了房门。

    邢南把房里的小床搬了过来,就放在旁边,三个孩子在小床里玩着玩具也不要大人抱了。

    几道清淡的菜都摆在了裴玖面前,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围坐一桌吃着团圆饭,裴玖最是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吃团圆饭,有家,有阿爹阿娘,有兄弟姊妹,有夫君孩子。

    第九十八章

    中秋佳节的月亮出来的特别早, 天边的橙红的夕阳热烈,西边已经显现出月亮饱满的轮廓,村子里气氛依旧热闹, 过完中秋没就该开始农忙了,田地里金黄的谷穗沉淀淀的让稻杆弯了腰, 任谁瞧见了都会笑弯了眼睛, 又是一年丰收。

    邢小妹已经按捺不住了, 围着邢阿娘打转, “阿娘月亮都出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镇子里啊?花灯都该摆出来了。”

    “哎呦!小祖宗你别围着我转悠了,我都被你绕来绕去绕晕乎了, 等会儿就去,我先把你三哥俩口子的晚饭弄好。”

    裴玖从窗户探出个头, “阿娘你们去吧!一会儿该晚了, 中午剩了菜等会儿让南哥热热就能吃, 你别折腾了。”

    “你蹭个脑袋出去吹了风日后有你难受的。”

    邢南抓着他的衣领子把人拽进了屋里头黑着张脸。

    裴玖讨好的朝他笑了笑,“我头上包着布巾不会被风吹到的, 你别担心啦!”软软糯糯的嗓音让邢南一秒破功,唇角自然而然的上扬了起来。

    “秋香你们准备好出门了没?”

    赵三婶子几人已经走到他们院子门口了, 昨日就说好了一块去镇子里看花灯。

    “好了, 马上就来了。”

    邢阿娘已经换上了半新整洁的暗蓝色襦裙, 这套衣衫做了好几年了,只穿了一次就舍不得穿了, 平日里都要做事, 穿襦裙不方便, 挨挨蹭蹭就脏了,还是穿粗布衣衫方便些, 脏了破了也不心疼。

    邢东俩口子也收拾妥当了抱着小鱼儿在院子里等着,邢小妹就更不用说了,穿着她最喜欢的粉红色双襟短衣,衣襟边还绣着两朵灼灼其华的艳丽桃花,配着同色的长裤,裤脚边也绣了同样的桃花,央着卫青燕给她梳了双发髻,绑上了两个哥哥给她买的小银铃铛,活泼又可爱,走起路来一步一叮当。

    邢阿娘站在屋门口嘱咐了邢南好一会儿,让他在家照顾好裴玖跟孩子,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磨磨唧唧出了院门。

    村子里一大半的村民都各自结伴走在了官道上,官道路边每个十五步便挂了一个灯笼,中秋佳节不仅仅是家人团圆的节日,也是祈祷丰收节日,中秋节一过就该农民纳粮税,这些灯笼是衙门里组织给挂的,每条官道还安排了两位衙役来回巡查,方便村民们夜间行走,也防止歹人作乱。

    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夜幕下一条条蜿蜒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除了不爱凑热闹的跟不方便出门的,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出动了。

    银盘一般圆润明亮的月亮高挂在星空中,一颗颗星星闪烁着星光与星空下道路旁一盏盏昏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十分融洽,来来往往的人们三五成群话着家常聊着地里的收成,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邢南热了饭菜端进屋里,厨房里灶台旁的小泥炉上小火炖煮着野鸡汤,下午时邢阿娘就已经炖上了,裴玖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她原想着她留在家里照顾裴玖跟孩子们,到底是不放心邢南这么一个糙汉子。

    还是裴玖好说歹说才哄的她换了心思,嗐!日子总归是要小俩口自个儿过的,她又陪不了孩子们一辈子,得放手让他们自个儿慢慢琢磨。

    留在家里的俩口子吃了晚饭,给孩子们擦洗了身子,换了尿布喂了奶果子,两个奶娃娃嘬着奶果子迷迷瞪瞪就睡着了,下午玩闹了许久也没睡会儿,夜里倒是让裴玖跟邢南省心了,早早就睡下了。

    “南哥孩子们都睡下了,我想到院子里走走。”

    浅棕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浓密卷翘的睫毛扑扇着,微微上翘的眼角勾的邢南心都飞到天上去了。

    但他还是拒绝了小夫郎,“夜风寒凉你吹不得,咱们就在房门边赏月,你再忍忍,再忍二十日就好了,你身子最重要。”

    “好吧!”裴玖撅着小嘴,眼眸低垂望向小床里熟睡的两个孩子,手指头勾着衣角来回打圈。

    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看的邢南心底发笑,小夫郎是越来越孩子气了,搂着小夫郎单薄的肩膀把他扣在怀里,“啵”的一大口亲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

    裴玖两只手捂住额头,瞪圆了眼睛瞅着他,“你、你,我身上都有味了,你、你也不嫌”

    “是有味,香喷喷的。”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邢南脸上全是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跟他对视着,乌黑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裴玖怔怔的与他对视,对他的话保持怀疑,这呆子是鼻子坏了不成?他这十日最多就是打些热水擦擦身子,都十日没洗澡洗头了还香喷喷的,净会说瞎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邢南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沉声笑了一声,“觉得我说瞎话了?我说的都是真话,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香喷喷的。”

    这话说的他脸上立马就浮出了一片红晕,一路经过耳根直到脖颈,头颅低垂不再跟邢南对视。

    见他害羞成这样,邢南也不逗他了,搂着他站在房门旁,搬了凳子让他坐着,“你先赏着月,我去拾掇些瓜果糕点,咱们今年没法去镇子里看花灯,那就在家赏月,等明年就能带着孩子们一块去了。”

    裴玖含笑点了点头,等明年这个时候孩子们也能蹒跚渡步了,他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厨房里有香瓜,是纪净月下午时送来的,他娘家那边开了块地种了些香瓜,农户的地里要么种菜要么种粮食,极少有人家舍得种些瓜果,卖价不高又不能填饱肚子。

    纪净月送了三个香瓜过来,下午的时候家里分吃了两个,裴玖特别喜爱这脆甜的味道,一口气吃了两块,香瓜个头不大,一块三口就能吃完,家里人见他爱吃就留了一个,给他甜甜嘴。

    邢南把香瓜洗干净切成六片,特意挑了个小巧的碗来装,抓了几把瓜子花生,找出两个蛋黄月饼,想了想,又装了一壶清酒一壶白开水。

    嘿嘿!赏月赏月怎么能少了酒呢!

    二人坐在房门口,抬头望去,璀璨的星空高挂起一轮皎洁的圆月,夜风吹拂,草木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牲畜的叫声,小床上两个奶娃娃睡的香甜,清浅的呼吸声让人无比心安。

    面前的四角小木桌上摆放着吃食酒水,邢南给小夫郎倒了一杯白开水,给自己倒了杯酒,“玖哥儿咱们喝个交杯酒,咱们成亲的时候我还昏迷着,拜堂是没法补给你了,咱们补个交杯酒。”

    裴玖眼眶里蕴起水雾,脸颊边两个酒窝浅浅,他点了点头,端着杯子勾过汉子强壮的手臂。

    二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酒水,放下杯子邢南拿起一块香瓜喂给他吃,他红着脸轻咬一口,瓜瓤沙甜,瓜肉清脆,他眉眼弯弯小口咀嚼,邢南照着他下口的位置一大口下去,一片香瓜只剩个尖尖,邢南咧着嘴把最后一点尖尖喂进了小夫郎嘴里。

    皎洁的圆月,璀璨的星空,熟睡的孩子们还有乖巧软糯的小夫郎,邢南觉得人生圆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俩口子浓情蜜意的在家安静赏月,镇子里恰恰相反,街道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各式小吃摊花灯摊看的人眼花缭乱。

    “阿娘阿娘,那个兔子花灯好看,咱们买一个给三哥么吧!”

    街道上人太多看了,邢阿娘跟邢阿爹护在邢小妹左右,一人牵一只手,邢小妹看着摊子上的花灯摇晃着邢阿娘的手臂。

    邢东抱着小鱼儿护在卫青燕身边跟在他们后头,卫青燕看着兔子花灯也觉得做工十分精巧,洁白的小兔子四条腿做趴俯状,两只长耳竖起,身子上还勾画着看不懂的花纹,打眼看去可爱又神秘。

    邢东侧头见夫郎眼神亮晶晶的瞅着兔子花灯,以为他也喜欢这个,勾唇一笑凑在他耳边道:“给你也买一个兔子花灯好不好?”

    “我是觉得这兔子跟玖哥儿还挺像。”卫青燕眼里含笑轻声说着话。

    邢阿娘应了邢小妹的话,买下了兔子花灯,转头问卫青燕:“燕哥儿你喜欢哪个?”

    “我就不用了,给小妹跟玖哥儿买就成了,我看看就行。”

    “那不成,既然买了就一人一个,你不说那阿娘给你挑一个。”

    邢阿娘笑呵呵的给他挑了盏飞鹰花灯,“这盏花灯瞧着跟你就挺配,坚韧有活力。”

    阿娘不偏颇,事事都顾及着他,卫青燕心里熨帖,笑着点了点头。

    最后买了三盏花灯,给裴玖的兔子花灯,卫青燕的飞鹰花灯,邢小妹则是自己挑了盏含苞待放的荷花花灯。

    赵宝根也凑了上去给纪净月跟赵三婶子一人买了一盏花灯,“你给月哥儿买就好了,我几十岁的人了还浪费这个钱做什么?”赵三婶子嘴里念叨着他,眼里一片笑意。

    “阿娘还年轻的很呢!咱俩走一块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姐姐呢!”纪净月勾着赵三婶子的胳膊笑的灿烂,“一年就一次不浪费的,阿娘拿着就是了。”

    赵三叔没跟着一块来在家里看院子,赵宝根把花灯递给赵三婶子憨憨的笑着,“阿娘,以后我年年都给你买花灯。”

    赵三婶子接过花灯笑骂道:“还年年买,你是发财了不成?‘

    “宝根真孝顺,三嫂子啊!你这脸上的笑都止不住了,就别在念叨他了。”

    邢阿娘笑着拍了拍赵三婶子的肩膀,邢阿爹看了看花灯摊子又看了看邢阿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邢风两个孩子带出来不方便,原本是让邢大伯跟大伯么跟着一块来镇子里玩的,孩子们不在身边老俩口也没这个心思,干脆就一家人在院子里赏月吃吃喝喝。

    几人买了花灯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路过吃食摊子邢小妹嘴馋了就拉着邢阿娘凑上前去,难得带她出来玩,邢阿娘也不拘着她,只要不是无理的要求都会答应她。

    这么一路看一路玩一路吃,时辰也不早了,街道上的人渐渐减少了,有些摊子也收摊回家了,他们也玩累了准备打道回府。

    “你们先去镇子门口牵牛车,我去找个茅厕。”

    邢阿爹说完就转身朝巷子里走去,站在墙角探出个脑袋往外瞅,跟做贼一样,看到邢阿娘他们转身离开,他才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付了看牛人五文铜板,邢东牵着牛车停在了路旁,没一会儿邢阿爹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被破布包着也看不出是什么。

    “阿爹你买了啥?”瞅瞅破布包又瞅瞅邢阿爹,邢东疑惑的问他。

    邢阿爹尴尬的白了他一眼,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

    “没买什么,赶紧回家,天都这么晚了。”

    邢东摸了摸鼻尖不吭声了,赶着牛车往家去。

    一直到进了院子邢阿爹都没把破布包打开,邢东好奇的很,又不敢再去问邢阿爹,两只眼睛直直的瞅着破布包,卫青燕无语的很,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回屋洗洗睡了,明天还得去开铺子呢!”

    直到老俩口洗漱好进了屋,邢阿爹才拿着破布包递给邢阿娘,低着头也不说话。

    “给我的?”邢阿娘不解的问他。

    邢阿爹点了点也不看她,邢阿娘打开破布包,里头是一盏梅花花灯,朵朵花瓣由深到浅,邢阿娘眉眼带笑,脸上浮现一片红晕,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

    第九十九章

    中秋佳节过完邢家小铺开了三日铺子便贴了农忙的告示, 歇业五日,许多店铺摊子都跟他们一样贴了告示,回家忙着收割稻谷去了, 农忙这段时间镇子里也冷清了下来。

    还是跟往年一样邢阿爹领着兄弟俩先去帮邢大伯家收割了,等邢大伯家的地都收完了就开始收自家的地了。

    赵宝根家里的地一收完就跑过来帮忙了, 农忙时节邢家的小铺歇业, 歇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李大家的地不多, 跟媳妇带着孩子三日就收完了,也领着大儿子来邢家帮忙了。

    邢阿娘心里记着他们的好,每日都好菜好饭的招呼着。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村民们个个都乐开了花,收成好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等农忙完纳了粮税裴玖就进入九月了, 还有几日裴玖就能出月子了, 可把邢南给高兴坏了。

    “玖哥儿还有几日就该出月子了吧!”

    赵三婶子切着萝卜条朝邢阿娘问道。

    “就是还有两天出月子了, 他可是憋坏了,昨儿还跟我说头上的味道他自个儿闻的都想吐了, 再不洗洗他夜里觉都睡不着了。”邢阿娘把切好的蘑菇丁倒进木盆里,端着放进了厨房。

    裴玖都快嫌弃死自己了, 夜里睡觉死命挨着床里头还不让邢南靠近, 一个月没洗头了, 还好是用布巾包着,不然那馊味能飘到院子里去。

    大伯么笑着道:“他这还算好的, 要赶在炎夏坐月子那才真的是难受, 屋里又闷又热, 整个人都跟馊了一样。”

    “还是我跟风哥儿坐月子那会舒服,春季里不冷也不热。”

    卫青燕把剁好的鱼端起来搭了句话就进厨房炸鱼了。

    新院子里的种兔前几日又下了十多只小兔崽子, 后面抓回来的母兔子也都怀上了崽子,这么养下去以后就不用愁给铺子里供货。

    邢阿娘前几日又去买了些秋雏,新院子里可是热闹的不行,几十只小鸡小鸭天天叫唤个不停。

    “阿娘我去刘四叔那边一趟。”

    邢南赶着牛车停在院门口朝里头大声打了招呼。

    “去吧!早点回来。”

    邢阿娘坐在凳子上剁着辣椒没起身,伸长了脖子朝外头大声回了一句。

    “是去刘大户家?”周英忙着手里的活低着头问了一句。

    “对,前些日子他们父子说要养几只狗,也没遇到谁家狗下崽子,刘大户昨儿托人说他家大黑狗下了几只崽子让去看看。”

    赵三婶子侧头看向邢阿娘,“是该养几条狗了,你家牲畜养的多,养几条狗也安心些,防着点好。”

    今儿她出门时隔壁的王大娟就倚在她家院门上跟几个爱八卦的人扯犊子,时不时就要说上邢家几句,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邢家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难免有眼热生出坏心的人,多养几条狗也安全一些。

    傍晚时分邢南带着三只小狗崽子回来了,两只小狗崽子乌漆嘛黑,另外一只却是通身雪白,家里人一看稀奇的很。

    “怎么这只是白色的?”邢阿娘揪住白狗崽的后脖子提溜了起来,稀奇的不行。

    白狗崽子小小的身子被邢阿娘提溜在空中瑟瑟发抖,邢南轻轻踢开脚边两只小黑狗,“一窝狗崽子只有这只随了公狗一身白毛。”

    “好可爱呀!小小的跟个白团子一样。”

    邢小妹抱过小白狗揉搓着它的毛发,爱不释手的舍不得放下。

    小白狗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地上的两只小黑狗又蹭到了邢南脚边,陌生的院子陌生的气味让三只小狗崽子很不安,邢南一路带着它们回家,它们记住了邢南的气味,此时只有挨着他才能安心一点。

    “怎么抖的这么厉害?”

    三只小狗崽子抖的跟筛子一样邢阿娘蹲着身子去摸两只小黑狗,不料她一凑近小黑狗抖的更加厉害了。

    邢南:“还不熟悉有些害怕吧!过几日熟悉了家里的气味就该撒丫子乱窜了。”

    卫青燕用中午剩的肉汤泡着撕碎的馒头,把碗放在狗崽子面前,两只小黑狗闻着味就吃了起来,这会儿倒是不怕人了。

    “小妹你把小白狗放下来,让它吃点东西。”

    邢小妹乖巧的放下小白狗,“给它们取啥名字?”

    “大点的黑狗就叫打黑。”邢南指着身躯较大些的小黑狗说,又指向小点的小黑狗,“这只叫小黑,白色的就叫小白吧!”

    邢阿娘翻了个白眼,成吧!兄弟俩都是不会取名的,连孩子的名字都定不下来,能给三只小狗崽子取个正常的名字部容易。

    裴玖抱着小鱼儿站在房门边朝院子里瞅家里的新伙伴,小鱼儿咿咿呀呀的伸着小手,小身子在他怀里不老实的扭来扭去想去找小狗崽子玩。

    卫青燕见状双手放在围兜上擦了擦走过去接过小鱼儿抱着他蹲在进食的小狗崽子旁边让他瞧个高兴。

    第一次见到狗这种生物,小鱼儿双眼睁大,眼珠子随着小狗崽子摇晃的尾巴来来回回,邢小妹挨着卫青燕蹲下跟小鱼儿一块盯着小狗崽子认真的瞅着。

    邢阿娘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南哥。”

    小狗崽子有了吃的就不再黏糊着邢南了,邢南乐的自在拉着房门边的小夫郎进了屋子,小夫郎笑眯眯的轻声唤了他一声。

    还有两日他就能出月子了,裴玖急得不行,巴不得一闭眼再睁眼就到了出月子的那天,他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很好了,邢南特意到宝春堂找大夫买了能减轻疤痕的药膏,每日临睡前都给他擦上药膏,他腹部的疤痕恢复的很好,浅浅的一条。

    裴玖天天惦记着赶紧出月子,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再不洗澡洗头就要疯了。

    “又睡啦!”

    邢南朝小床上瞧了一眼,两个小崽子睡的正香,嗐!现在睡的香,半夜里就该闹腾了,特别是小平安,夜里就没有一次能安安稳稳睡到天亮的,他闹腾就算了,每回还得把小喜乐也闹醒。

    “你小点声,孩子们吃了奶果子刚刚才睡着,你别吵醒他们了。”裴玖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眼神柔和溢满了爱意。

    看着孩子们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裴玖唇角勾起,脸颊边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邢南看的口干舌燥,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乌黑深邃的眼眸充满了欲/望。

    从得知小夫郎有孕至今,满打满算快一年了,一块鲜美肥嫩的肉天天在眼前晃,只能看又吃不着,搁谁谁难受。

    裴玖还一门心思惦记着赶紧出月子,对自己危险的处境一无所知。

    两日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邢阿娘跟邢东早早的进镇子里开了铺子,赶在晌午前回了家,这回请了乡厨来掌勺,菜肉糕点早早酒买好备上了。

    纪外婆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们早早的就过来了,三个曾外孙挨个抱了个遍,最后抱着乖巧的小喜乐怎么也舍不得撒手,小喜乐也不认生,窝在曾外婆怀里,随便谁来逗都很给面子的咧嘴朝人笑弯了眼睛。

    汉子们在院子里大大咧咧的扯闲话,妇人夫郎们凑在堂屋里逗孩子玩,李大带着媳妇孩子们也早早的过来帮忙了,孩子一多家里就更热闹了,邢小妹跟月姐儿几个大孩子在院子角落里丢沙包玩,年纪小的全在堂屋里这个抱一下香一口,那个抱一下香一口。

    裴玖则是一大早起来就赶紧烧了两大锅热水,把自己里里外外的洗了个干干净净。

    包在头上的麻布一解开,那酸爽的味道呛的裴玖都快吐了,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一个月没洗油腻的很,他抬手一模就是满手的油,用皂角搓洗了三遍换了三桶清水才把那一层油腻给洗干净。

    身上倒还好,不能洗澡每日就用布巾沾了热水擦拭,但是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还是很安逸的,洗完头洗完澡,裴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浑身都是力气,一口气都能锄两亩地。

    邢南在屋里看着孩子们,裴玖步伐欢快的进了屋里,眉眼弯弯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戳的人心痒难耐。

    洗个澡洗个头就高兴成这样了,小夫郎也太可爱了,邢南低声笑着,拿着干布巾给小夫郎擦拭头发,心道:现在小夫郎开心,等到了晚上就该他开心了。

    母子俩一回来就能开席了,邢阿娘一进院子就忙不迭是的给大伙道歉,“今日不好意思了,还得让大伙等着我们回来才开席。”

    “嗐!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外道话,铺子一日不开就少赚一日的钱,再说了咱们来了都自便就是了。”

    邢村长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邢阿娘点了点头招呼孩子们别玩了,让他们上桌准备开席,她转身进了厨房去端菜。

    大人三桌孩子们一桌,乡厨掌勺就是麻利,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全上了桌,邢南抱着小喜乐,裴玖抱着小平安一桌一桌的去敬酒。

    王老三跟刘老四都有事都没来,刘老四岳母去了,他跟夫郎带着孩子们去岳家了,王老三则是去府城办事还没回来,王家夫郎不好带着孩子单独过来,托人传话让邢大伯帮着送了礼钱道了贺。

    两个孩子穿着嫩黄色的衣裳,头上带着小虎头帽,脚上穿着虎头鞋,白净的小脸谁看了都忍不住捏上一把,裴玖穿着去年邢阿娘给他做的烟青色衣裳,乌黑的秀发用青色缠枝发带绑了个高马尾,月子里养好了身子,气色红润,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

    邢南很有心机的换上了青色衣衫,俩人穿着同色系的衣服,汉子宽肩窄腰,身高腿长,凌厉的脸庞上五官英挺深邃,小哥儿身形修长,白皙红润的脸蛋上五官精致俊俏,怀里的两个奶娃娃白嫩可爱,一家四口往那一站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你们邢家人长得好就算了,娶进门的夫郎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更不用说这几个奶娃娃了,真真是好事都让你们家给占了,哈哈哈!”

    邢村长喝了邢南敬的酒水,笑呵呵的打趣他们,高大英俊的汉子,挺拔俊俏的小哥儿,怎么看怎么般配。

    “玖哥儿出落的愈发好看了,这小模样比镇子里的那些富家小公子哥儿都要好,两个娃娃随了阿爹阿么,瞧瞧这小嘴小鼻子,真可爱。”

    “真是长得好的全聚你们家来了,我都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哈哈哈!”

    “你有月姐儿跟元宝有啥好嫉妒的,我才是嫉妒呢!”

    “三婶子你别急呀!宝根啊!你跟月哥儿努努力,争取明年就让你们阿爹阿娘抱上大孙子。”

    说笑着话头就歪到赵宝根小俩口身上了,赵宝根也不害羞,还傻憨憨的笑着望向自个儿夫郎,纪净月羞的脑袋都要埋进胸口了。

    院子里欢声笑语,路过的村民听见响动无一不羡慕的,邢家这运势是越来越好了,家里人丁兴旺,外头生意做的红火,真是羡煞旁人了。

    一入夜,邢南赶着点就哄孩子们睡觉了,裴玖纳闷的很,往日他都是最爱跟孩子们玩耍的,今儿一入夜就开始哄孩子睡觉难道是今日办满月酒累了想早点睡?

    单纯的小夫郎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危险,还以为汉子累了想早点睡觉,他接过汉子怀里的小平安,“你哄乐哥儿睡觉,他好哄些。”

    小夫郎抱着小平安在屋里来回渡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手掌轻轻的拍着小平安的背脊,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柔和又美好。

    邢南喉结滑动,视线就没离开过小夫郎一刻,眼神凌厉又热烈,像是盯紧了美味可口的猎物,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吃入腹。

    第一百章

    四方桌上摆放的油灯已经快要燃尽, 灯芯摇曳不止,屋里忽暗忽明,两道身影如同鸳鸯一般缠绵交颈。

    浓重的呼吸声中流露出细微的声响如同小猫崽子呢喃, 可爱又缠绵,勾的人心潮澎湃。

    小床中熟睡的小平安不知道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咯咯”的笑了一声。

    交缠的身影停顿住, 一只白皙修长的柔荑拨开床帐, 探出的小脸一片潮红, 双眸水光潋滟,洁白的脖颈上点缀着朵朵艳丽的花儿,他朝小床上望了一眼, 小平安只笑了一声便又继续沉沉的睡着了。

    搭在床帐上的柔荑被一只大掌捉住,床帐顺势落下, 将里头的人遮掩的严严实实, 芙蓉帐暖, 寒凉的夜风都被沾染上了炙热的气息,春宵一刻, 油灯燃尽,残留微末的灯芯, 奄奄一息的贴在灯身上。

    天际微微泛白, 床帐被一只大手拨开, 浓烈的石楠花味瞬间迸发弥漫开来,邢南穿着一条亵裤从床上下来, 一夜未眠却是精神奕奕, 脸上还带着餮足的笑容, 坚硬的胸肌上一道道红痕夺人眼目,转身抓起亵衣往身上套, 结实的背脊上条条红痕交错。

    薄被拱起一团包包,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裴玖昏昏沉沉的蜷缩在薄被中,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孩子们今夜难得的乖巧懂事,一觉睡到天边微亮都没闹人,邢南穿好衣服弯腰把小夫郎从薄被中捞了出来,脑袋包的那么紧实别把人给憋坏了。

    “不、不要了”

    潮红的脸蛋上那双清澈勾人的眼睛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眼角挂着泪痕,氤氲在粉红色的孕痣上,瓮声瓮气的呢喃着。

    修长的脖颈跟洁白光滑的肩头上布满了朵朵艳丽的花儿,看的邢南胸口如同雷震,全身的血液跟着躁动了起来,喉结滑动,“咕咚”吞咽了一口,他拉起薄被将这勾魂夺魄的美妙景色掩盖住,才把腹下的躁动压制住。

    “你睡吧!我去烧水给你擦擦身子。”低沉嘶哑的声音围绕在裴玖耳边让他安心不已,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立刻沉睡进入了梦乡。

    邢南低笑一声,真是累坏小夫郎了,跟只小猪崽子一样,说睡立马就睡着了,他转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掩盖上房门。

    裴玖要是知道汉子此刻的想法非得给他翻个白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体格?翻来覆去煎炸炖煮,一整宿各种吃法歇不了半刻钟又继续,他这小身板没厥过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今儿起这么早啊!”

    邢南刚走到厨房门口,穿戴整齐的邢东就从房里走了出来,邢东见他起这么早心里不免疑惑,今儿是他跟阿娘去看铺子,三弟起这么早做什么?

    邢南唇角上扬,好一副春风意满的模样,“醒的早就起来了。”

    厨房里,邢阿娘已经把吃食都收拾妥当了,听到院子里两个儿子的对话,她捂嘴笑了笑,她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啊!玖哥儿一出月子就数他最高兴,十来岁的年轻汉子最是精力旺盛。

    母子三人把吃食牲畜搬上了牛车,邢阿娘坐在牛车左侧扶好大坛子,邢东见她坐稳了,挥动手里的鞭子赶着牛车出发去镇子里了。

    端着热水进了屋,邢南捏着布巾给小夫郎擦拭干净,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一件珍宝,擦拭到小夫郎的腰腹大腿时,小夫郎在睡梦里也忍不住哼哼了几声,细声呢喃着“不要了”。

    给小夫郎擦拭干净换上了干净的亵衣亵裤塞进薄被里,两个奶娃娃就醒了,小平安眼睛还没睁开就嚎哭了起来,动静吵醒了小夫郎,他红肿不堪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邢南赶忙抱起小平安哄着他。

    “你睡吧!我看着孩子们。”小夫郎嘴唇红肿,嘟嘟的泛着水光,鼻尖眼角都泛着红,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邢南爽快乐一宿,这会儿又心疼的不行了。

    裴玖全身酸软乏力,小平安在阿爹怀里止住了哭声,他实在抵挡不住睡意,侧着头立马就睡着了,邢南笑看着他的睡颜将床帐放下,遮挡住光线,让他好好睡一觉。

    好在小喜乐乖巧,醒来不哭也不闹,躺在小床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吸允着自己的小手指头。

    邢南先把哄好的小平安收拾好,给他洗了脸洗了小屁屁换上干爽的尿布,把收拾好的小平安放回小床上,抱起乖巧的小喜乐收拾了起来。

    挨个给孩子们喂了奶果子后,他便一手一个抱着孩子出了屋子,小平安不老实,在屋里吵闹的小夫郎睡不好觉。

    “三哥。”

    家里人一起来就发现厨房里已经烧好了热水,几人都打了热水洗漱好,邢小妹正要去屋里照看奶娃娃,邢南就抱着孩子们出来了。

    邢小妹从邢南臂弯里接过小喜乐,“把孩子们抱到堂屋炕上去,玖哥儿身体不适,让他多睡会儿,你在堂屋里看着孩子们玩耍。”邢南抱着小平安大步走进了堂屋里,把他放在炕上,又从屋里拿了小玩具丢在炕上,让孩子们自己玩。

    卫青燕把小鱼儿也抱了过来,小平安一见哥哥就伸着小手要找哥哥玩,卫青燕把小鱼儿放在他身侧,小鱼儿稳稳当当的坐在弟弟旁边,手里拿着拨浪鼓摇晃着,小平安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咚咚”响的拨浪鼓给吸引了。

    小平安跟小喜乐才一个月还不会翻身,邢小妹抱着小喜乐伸出一只手拿了布兔子给他玩。

    “大哥么、三哥你们忙去吧!”

    有邢小妹看着孩子,二人转身出了堂屋,邢南去新院子里打扫喂食,邢阿爹已经收拾一会儿了。

    卫青燕进厨房忙活一家人的早饭。

    万里晴空,家家户户飘散出炊烟,微风拂动草木,青黄交杂的草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草木香随着微风混合着炊烟袅袅在空中聚拢最后又消散。

    地里的稻谷已经收割完,田地里只剩成片的杆茬,村民们趁着清晨凉快,扛着锄头开始翻地,紧接着又要下种麦苗了。

    赵家父子俩站在田地里挥舞着锄头,没一会儿身上就全是汗水。

    吴亮给牛套了爬犁,赶着牛犁地就轻快多了,不用弯腰使力,他还有心思隔着一片田地跟赵家父子打招呼,“赵三叔、宝根早啊!”

    “亮哥早,嘿嘿!”赵宝根手撑着锄头直起腰身跟他问好,“还是有牛好啊!地翻地快还不累人。”

    赵三叔笑呵呵的对他说:“那你努努力,多找些工做,攒钱也买一头。”

    “一头牛少说也得八两银子,我这得攒多久啊?”赵宝根眼神放空傻乎乎的在心里盘算着他得做多少工财能攒下买牛的钱。

    邢阿爹跟邢南收拾好新院子扛着锄头也过来翻地了,他们家的牛早上要拖吃食牲畜去镇子里,得等下午回来才能赶来犁地,父子俩先翻着。

    邢南走到田坝上正好听到赵宝根的话,他想着赵宝根身手还行,下回去山外围逮兔子可以叫上他一块去,山外围没什么大型动物,算的上安全,就是风餐露宿的折腾人。

    “下回咱们进山喊你一块去。”

    “真的吗?”

    赵宝根听见邢南的话立马瞪大了眼睛。

    邢南朝他点了点头挽起裤腿从田坝上下到了地里。

    “这”说到进山打猎,赵三叔不由的就想到去年邢南那一身的伤口,心里难免担忧,他知道邢南是好意,是想带着宝根一块挣点钱银。

    邢家已经很帮衬他们了,巧芬每日做半天工只用帮着收拾食材就有二十文工钱,更别说还从他们家收菜跟鸡鸭,今年他们家靠着邢家已经攒了些家底。

    “赵三叔,我们现在不进深山,就在山外围抓些兔子野鸡这些小猎物,权当给家里添个进项。”

    邢南一眼就能看穿赵三叔的心思,话说的很得人心,就是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一点起伏。

    “阿爹,咱们进山人多不会有事的,再说我还想攒钱早点买牛呢!等我攒够钱买了牛你就能轻快点了。”

    孩子有孝心,赵三叔哪能不高兴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他没什么出息,一辈子都是靠着这几亩田地养家糊口,只盼宝根能多条出路吧!

    等裴玖迷迷糊糊的醒来已经快晌午了,屋里门窗紧闭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响动,床帐遮的严严实实一点光线都没有,睡了一觉双眼已经消了肿,只是眼角还泛着红,他睁开眼睛一片昏暗,一时间以为天还没亮。

    抬手拨开床帐,光线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了进来,这都快晌午了吧!他双手撑着床板起身。

    “啊!”

    这一动腰腹酸胀的厉害,他忍不住小声叫了一下,皱着眉头挪动到床边,腰部带动着尾椎拉扯到不可言说的部位。

    想起一宿荒唐,裴玖涨红了脸,小声嘀咕:“这呆子也太孟浪了,坏死了。”

    “起啦!锅里热着馒头稀饭,你快去吃点。”

    裴玖一出房门卫青燕就喊他去吃早饭,睡到现在早该饿了,果然,裴玖的肚子就响了起来。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孩子们呢?”

    “在炕上玩呢!有小妹看着,你去洗漱吃点东西,肚子都叫这么大声了。”

    卫青燕笑语嫣嫣,目光扫过他露出来的脖颈,噗呲的大声笑了出来。

    他还不明所以,不知道卫青燕在笑什么,眼神懵懵懂懂的。

    雪白的脖颈上全是斑斑点点的红印,跟一朵朵花儿似的,卫青燕笑着伸手指着他的脖颈,揶揄道:“你去阿娘屋里拿铜镜看看,三弟也太能折腾人了,哈哈哈,跟一朵朵红花似的,哈哈哈哈!”

    裴玖闻言双手捂紧脖颈,脸红的都快冒烟了,小步跑进邢阿娘屋里拿了铜镜照着看,看着脖颈上那一片片红痕,他羞的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这混蛋,折腾一宿还到处留印子,现在好了,大哥么看见了,他找个地缝钻进去吧!这还怎么见人啊?

    裴玖捂着脖颈快速跑回屋里,找了件高衣领的衣服换上,只有冬衣是高衣领的,现在穿还有些热人,他可管不了那么多,热就热,总好过被人瞧见了。

    揪着衣领羞恼的很,昨儿夜里还是挠轻了,合该挠他一个大花脸,让他也不好出门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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