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二日下午, 赵三婶子跟纪净月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邢家二房。

    俩人顶着黑眼圈满脸疲惫,纪净月连连打着哈欠,裴玖赶紧搬了凳子出来给他坐, 担忧道:“这是怎么了?夜里没睡好?”

    怕纪净月是因为怀着身孕身体不适,还不等纪净月回答, 裴玖又道:“要不要喊大夫来瞧瞧?你脸色也太差了。”

    纪净月打着哈欠赶紧摆了摆手, 赵三婶子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林家闹了一晚上, 我们被吵了一宿没睡好,有人去劝了就歇停一阵,没一会儿就又闹起来了, 又是叫骂又是打砸的,烦死个人了。”

    卫青燕:“玖哥儿你领着月哥儿上西边屋里去睡会, 被子都是干净的, 赶紧去睡会儿, 瞧瞧这眼眶黑成什么样了。”

    最靠西边的那间屋子是用来做客房的,前段时间用过的被面枕套都拆了洗干净晾晒好, 床上铺着的都是干净的,纪净月顾不上客气, 这会儿他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裴玖牵着他把他领到了西边客房, 纪净月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嘟囔了一句:“我好困, 睡醒了再跟你说。”话音刚落人就沉沉的睡着了。

    裴玖摇头给他掖好了被角转身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三婶子你要不也去睡会儿?要做的活也算不上多,我们能忙的过来。”卫青燕见赵三婶子精神不济, 哈欠打的也是一个接一个。

    赵三婶子摇了摇头, “我还好, 年纪大了觉也不多,刚刚是被月哥儿给传染的, 他一打哈欠我也忍不住跟着打,我就不睡了,这会儿睡了到夜里又要睡不着了。”

    闻言卫青燕也不强求,“林家出了什么事还给闹了一宿?没人去管管?”

    赵家院子在村中央,林家就在隔壁,四周都住着人,半夜里闹的动静太大肯定是有村民去问的,他一家闹得大半个村的人都没觉睡。

    只不过上门去说的村民一走他们家就又闹起来了,夜里又冷,刚说完钻进暖和的被窝,林家又吵了起来,村民也实在不想折腾,拿被子闷了脑袋,能睡的就睡了,靠的近的家里,例如赵家,堵了耳朵都没用,劝又劝不住,只能活生生熬了一宿。

    要说这林家能闹出这么大动静,除了王大娟也没别人有这本事了。

    赵三婶子也是早上起来才知道的,王大娟今日一大早就被林大捆了手脚堵了嘴一封休书给送回下溪村娘家了。

    “还不是王大娟给闹的”

    这事也跟周云兰脱不了干系,周云兰把张小团打成重伤,张小团只能卧床休养,周云兰怎么会去好好伺候他?每日能给他做上两顿饭都算顶天了,连大夫开的药都没给他熬上一碗。

    邢阳自打上回来了一次,这两日都在镇子上,张小团也不敢再闹,他自知这样下去别说逃跑了,连命都要搭上,他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保不住了,周云兰又不给他请大夫,刘大夫开的药也丢在一旁不给他吃,这样拖下去他的身子早晚药拖垮,自从邢阳跟她细谈之后,周云兰把原话告诉了邢文,俩口子现在看着张小团跟看守犯人一样。

    好不容易有个王大娟凑上去找周云兰唠八卦,这二人也是臭味相投,自打前几日周云兰差点害了人命之后,打她家门前过的人都没几个,也就王大娟还能上她家来唠嗑。

    这就给了张小团机会,他趁着中途周云兰上了个茅厕的功夫搭上了王大娟,给了王大娟二两银子,让王大娟去找大夫拿药,夜里熬好药偷偷给他送过去,并许诺王大娟等他好了再给五两银子。

    王大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立马就给答应了,她只想周云兰是个刻薄的,连副药都舍不得给这小哥儿吃,她自觉得还是做了件好事,等周云兰上了茅厕回来她就道家中有事匆匆走了,周云兰也没留心。

    王大娟拿着银子就去找刘大夫拿了药,当天夜里就熬好给张小团送了过去。

    结果第二日就出事了。

    张小团人不见了,周云兰在张小团屋里发现了一个碗,村里人家里的用具一般都做了记号,周云兰一看碗底就知道不是自己家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王大娟昨日来过家里,周云兰拿着碗就闹上了林家。

    说是王大娟拐骗了她家的人,不把人交代出来要把王大娟送官,周云兰不过是吓唬她,她根本就不敢上衙门,只是吓一吓王大娟。

    果然给王大娟吓住了,她立马解释是周云兰刻薄虐待张小团,所以张小团才找她帮忙买药,她只是见那小哥儿伤重的可怜,好心帮忙才给送了一回药,绝口没提收了银子的事。

    她好心?还真没人信,周云兰更加不信,觉得肯定是王大娟收了好处帮着那小哥儿逃跑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人找回来,要让他进镇子找上刘家,他们就全完了。

    邢文在周云兰来闹之前就上镇子里去找邢阳了,这会儿周云兰一个人再怎么闹,王大娟就是死不承认。

    闹了一上午除了叫骂就是打砸,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从王大娟嘴里撬出来,一听有人要去喊村长,周云兰也不敢耽误了,她放下狠话,要是小哥儿找不回来,就要送王大娟去衙门讨说法。

    说完周云兰就赶紧溜了,绕着村子的角角落落四处去寻州张小团的踪影。

    王大娟见周云兰走了立马就松了气,想到自个儿兜里还剩一两半的银子更是洋洋得意,没发现林大跟林阿奶的脸都黑了。

    院子里被砸的破破烂烂,王大娟竟然还面带喜色,林阿奶黑着脸让林大写休书送赶王大娟出去。

    这样的人他们家是不敢再留了,周云兰家才出了那么腌臜的事,王大娟竟然还能上赶着去跟这样恶毒的人打交道,他们家可供不起这样一尊大佛。

    以前留着她还期望她会悔改,是林家太过心软了,再留着她,是真的要害了林家一家子,那小哥儿找回来还好,找不回来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他们家头上,一大家子人都不用做人了。

    王大娟自然是不肯,她手里有银子更是有底气,也不忌惮林阿奶了,叫嚷着朝林阿奶毒骂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成天就知道寻我的错处,我哪里做错了?我是好心帮了那小哥儿,不然小哥儿命都要被周云兰给磋磨没了,你个天杀的还让我夫君休我,有没有天理了?你也不怕天打雷劈?老不死的就爱找茬,对我没一点好脸色,我嫁进你们林家十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给你们家生了两个孩子,你还不满意,成天挑拨离间坏人夫妻情分,怎么有你这样烂心肝的人,我的命好苦啊!老不死的怎么还不下地狱啊~”

    王大娟越说还越心酸,一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林阿奶针对她。

    “够了。”林大对着王大娟怒吼。

    林阿奶已经被她气的两眼翻白,林二的媳妇儿赶紧去给林阿奶掐人中,好不容易才让老人家缓过气来。

    林大气的上前一巴掌抽的王大娟摔倒在地。

    王大娟索性也不忍了,爬起来就跟林大对打了起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打过汉子,被打了几下又开始寻死觅活了,冲进屋里拿了绳子就要上吊。

    怕闹出人命,林二跟林三又赶紧去拽她,人碰到她,王大娟就大喊非礼,吓的两个老实的汉子赶紧又松了手。

    林家的孩子都还小,被这个阵仗吓得一个个在院子里哭闹不停。

    歇停没多久,王大娟又开始闹,反正她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反反复复的闹到了天都快亮了,最后还是林大狠下心,喊了两个弟弟制住王大娟拿绳子捆了起来,一大早就去找了村长,把事情都给说了,邢村长叹气不已,喊邢章套了牛车,陪林大走了一趟。

    卫青燕听了事情经过惊叹道:“哼,王大娟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只是苦了那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有个这样不明是非的阿娘,日后怎么抬头做人,哎!林阿奶没事吧?”

    “没事,早上请了刘大夫瞧过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动了气,好好休养几日就行,没了王大娟这个惹事精,林阿奶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三婶子心中感慨,林阿奶原先性子温和,与人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从不跟人闹什么矛盾吵嘴,也是被王大娟给逼出了个泼辣的样子。

    裴玖把晾晒好的萝卜条收了起来,他听的认真,没有开口说话,心中仍是庆幸自己的好运,歪打正着嫁了个好夫君,连着家里人跟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好性子好相处的人。

    “照我说前年的时候就该把人给休了,王家那事就是她给撺掇的,心肝都黑了,还期待她能白回来不成?林大是个老实的,林家阿奶也心软了,让人求了两句就算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每回一提到王大娟,周英就来气,王家人都得了报应,就她没一点事,三五不时还敢凑到人跟前来酸言酸语,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

    “你还给气上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左右跟我们也没点关系。”赵三婶子笑呵呵拍了拍周英的手,扭头朝裴玖说:“玖哥儿你听听是不是小喜乐哭了?”

    两个小汉子在院子里扶着学步架子乱窜,只有小喜乐吃了午饭安安静静的在屋里睡午觉。

    裴玖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听了一下,果然屋里传出来了细微的哭声。

    他放下簸箕赶紧进屋去看孩子了。

    邢南吃了午饭带着邢小妹到大溪边下了渔网,快五月份了,气温一日日回暖,邢南想着抓些鲫鱼用来凉拌吃,要是抓的多,就做上一些放铺子里去卖,看看现在要吃的凉菜的客人多不多,多的话就能把这道吃食也加上了。

    兄妹俩运气还不错,渔网只放了一个多时辰,捞上来的鲫鱼有六七条,草鱼也有大大小小的十多条。

    等鱼上网的时间里,他们正好到山坡那里挖了些野菜小笋,挖了慢慢一背篓,兄妹二人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大哥么、三哥么,今晚吃凉拌鲫鱼,还挖了小笋给好多野菜,可以炒个野菜大杂烩,嘿嘿。”

    人还在院门口,声音先传进来了,都是些小谗鬼,指不定两个贪吃的侄儿就是随了邢小妹这个小姑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卫青燕翻开邢小妹的背篓一看, 好家伙,满满一背篓的野菜,小笋跟蕨菜占了一大半, 野水芹跟野苋菜也不少,“今年都没去挖野菜, 看着我都要流口水了。”

    纪净月睡了大半个下午也醒了, 一出房门就蹿了过来, 盯着背篓里的小笋眼里冒光, 鲜嫩小笋独特的口感,光看着他都开始吞咽口水了。

    “一会儿都分些回去尝尝鲜,明上午咱们一块去挖野菜成不?”卫青燕对着院子里几人说道。

    裴玖抱着小喜乐点了点头, 今年还没上山去过呢!都在忙活家里的事了。

    赵三婶子跟周英都笑呵呵的说好,约好了明天吃了早饭就一块上山去。

    卫青燕一人给捞了两条鱼, 一条鲫鱼一条草鱼, 分了些野菜装篮子里, 在纪净月的强烈要求下多抓了几把小笋给他放进篮子里。

    食材都整理好了,纪净月迫不及待的拉着赵三婶子就要回家做晚饭去, 搞的赵三婶子哭笑不得。

    大伙都能理解,怀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 想吃一样东西的时候真的就是抓心挠肺。

    邢小妹更是勤快的很, 小半框小笋已经被她剥的差不多了, 坚硬锋利的笋衣被剥下露出青白的笋肉,院子里飘着淡淡的一股清香, 那是鲜笋独有的气味。

    外表乌黑的蕨菜洗干净后用开水汆烫几下, 捞出来过两遍井水把黏糊糊的汁水搓洗干净, 切段凉拌,撒上些许香油味道脆爽鲜香。

    邢阿娘跟邢东二人今日回来的晚了些, 天都暗下来大半了才到家,在路上还不觉得饿,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香,肚子就打起鼓来。

    “好香啊!今儿炖了鸡汤?”

    香味最浓郁的便是小笋炖鸡汤,腻人的荤香味混合了小笋独特的清香,缠绕在人鼻尖久久不能散去,汤里头还加了干蘑菇提鲜,馋的人直咽口水,邢东放下罐子迫不及待的探了半个身子进厨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冒热气的灶台,口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卫青燕微微笑着:“昂,香吧!用小妹扯来的小笋炖的。”

    “赶紧把车给卸了。”邢阿娘走近他身后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少不了你吃的,快把东西卸了把牛给安顿了。”

    “阿娘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裴玖把装了凉拌鲫鱼的碟子端给邢小妹让她端去屋里,菜都做好了,就等着阿娘他们回来开饭。

    邢阿娘乐呵道:“嗨!天暖和了,有几家食肆今儿都上咱们铺子里来订吃食了,跟他们谈价格跟供货的日子又去找街口的书生写了契书这才耽误了时间。”

    “真的?都要些什么吃食?明日我们也好准备起来。”这消息把裴玖给高兴坏了,铺子从去年入冬开始生意就不大好,大冷天的人都爱吃点热乎的,他们铺子卖的又全是些酱菜凉食,所以这几个月除了爱吃的老熟客都没什么客人,挣的银子除去租金跟成本剩下的也没多少,一家人嘴上没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焦虑的。

    现在天气回暖,铺子的招牌也打响了,大酒楼客栈都是不需要他们铺子里的吃食,许多小食肆倒是看见了商机,邢家小铺的吃食味道好,价格也算不上贵,他们买上几斤就够一天的用量了,面条、饼子、包子馒头这些主食搭上一小碟酱菜爱吃的人可太多勒,几样酱菜能又能当零嘴下酒,爱喝酒的客人也不用吃了主食还要再另寻个地方喝酒去。

    “量是不多,辣鱼酱跟蘑菇酱五家食肆每日各要两斤,香辣萝卜要的多些,每日各要了五斤,估摸着咱们地窖里的大萝卜要不够用了,等明儿大哥么跟三嫂子来了你俩问问他们家还有没有。”邢阿娘帮着把鸡汤盛了出来。

    卫青燕思考一番后道:“大伯么他们家该是也不多了,现下离萝卜收成的日子还早,赶明儿喊东子再上我娘家去问问,去年冬季我阿爹跟大哥种了不少,应该能顶上两个月。”

    “成,你喊东子带上银子去,你大哥家的孩子今年上书院去没?”卫建江今年也十一岁了,早过了开蒙的年纪,前几年卫家没什么余银,这两年好了些便想着把孩子送去书院识字,去年卫青燕在家里提了一嘴,邢阿娘也记下了这事。

    卫青燕点点头笑道:“去了,出了年节便送去书院了,每十日能回家休沐两天,上回我大哥还托人送信来,说是书院里的夫子夸江小子聪明呢!”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是家里从前实在是穷的很,能吃饱饭都算好了,哪里还有银子送他去读书识字,还好这两年风调雨顺,朝廷亦是没有战乱,地里收成好,税收也未增加,家里便存下了些家底,这才有能力把孩子送去书院。

    “那就好,等咱们家几个小崽子再大些都送去书院。”

    镇子里的书院也收小哥儿跟姑娘,只是每年的束脩要高上一两银子,且小哥儿、姑娘跟汉子不在一个学堂,由书院另聘的夫子教学,一般只有富贵人家舍得送小哥儿、姑娘去,农家人能供的起一个小汉子已经算很好了,哪还舍得花银子送小哥儿、姑娘去书院呀!

    裴玖闻言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他想阿娘说的都送去书院是不是他的小喜乐也能去读书识字?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邢阿娘看了他一眼便懂了他的心思,笑道:“咱们家供的起,不管是汉子还是小哥儿到了开蒙的年纪都送去书院。”说着她便端着馒头米饭出去了。

    裴玖又惊又喜,心脏怦怦跳动的厉害,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嗳!”

    四菜一汤,两道凉菜凉拌鲫鱼跟凉拌蕨菜,炒了蒜炒野苋菜跟辣椒炒鸡蛋,加上一大锅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笋鸡汤,一桌子菜香的人口水直流。

    三个小崽子都被香的坐不住了,用浓香的鸡汤泡了饭,鸡肉被炖的软烂入口即化,三个小崽子吃的脸都要埋进碗里了,一人吃了大半碗,撑的直打嗝。

    裴玖嘴角一直上扬着,连吃饭都忍不住傻笑,邢南看的稀奇,不知道小夫郎在傻乐什么。

    等夜里二人躺在被窝里他才问:“瞧你从吃饭就傻乐到现在,跟我说说遇着什么好事了?”

    “嘿嘿,阿娘说咱们乐哥儿以后也送去书院读书。”

    裴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弯弯的双眼亮晶晶的。

    邢南:“就这事?”

    “啊?”裴玖被他这一句给问懵了,拧着两条秀气的眉毛问他:“那还有啥事?”说完后他才想到另一件事,转眼眉头松开又笑了起来:“哦!还有铺子里增加了订单,现在天气暖和起来,铺子里生意也会越来越好。”

    邢南存心要逗他,忍住笑意黑着脸继续问:“就没了?”

    “昂,没了。”

    裴玖抬眸看他没点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皱起了眉头,难道还有别的好事?他的小脑袋瓜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

    看他皱巴着小脸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邢南再也忍不住了,低低笑了一声,“还有我今天挖了那么多野菜抓了那么多鱼,你都没夸我一句。”

    裴玖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是在故意逗他。

    但他现在心情好,才不跟这恶趣味的汉子计较,他轻哼一声,白白软软的手掌在汉子胸口拍了一下,没用什么力道,却拍的汉子心里发痒。

    邢南抓住小夫郎拍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把玩,”以前你心心念念的都是我,自打有了两个小崽子,你心里都要没我的位置了。“这话说的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

    素来冷硬的汉子说起情话来真的是要酸死个人,裴玖心软,只好哄哄这个大孩子了,他吧唧一口亲在邢南的侧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嗓音软软的道:“你在我心里排第一位。”

    邢南乐了,他就是随口瞎咧咧了两句,哪里会真的跟自个儿的小崽子去攀比,没想到小夫郎还认真的哄他,邢南心里一片湿软,忍不住抱着人腻歪了好一会儿。

    汉子的大掌在裴玖腰间摩挲,裴玖赶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闹了,“不闹了,明儿你要早起跟阿娘去守铺子,我跟哥么也要上山去挖野菜,早点睡吧!”让他再闹下去又要折腾大半夜,明儿他可不想起不来。

    小夫郎不愿意,邢南再有想法也乖乖听话了,团吧团吧抱紧小夫郎亲了一大口,“睡吧!”

    翌日

    上山挖野菜到底是没去成。

    邢南跟邢阿娘早早去了镇子里守铺子,家里几人收拾好院子吃了早饭还没出门,村子里就出了大事,邢章提着铜锣边走边敲,让所有村民都集合到晒谷场。

    晒谷场一时间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裴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村民,抱着小喜乐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被人挤到了怀里的孩子。

    邢阿爹让他们抱着孩子站到人群边,喊邢东好好护着他们,邢阿爹自个儿挤进了前面去。

    上百号村民,孩子们跑跑跳跳吵吵闹闹,大人们一言我一语,跟八百只鸭子同时在叫一样,吵的人脑袋都要炸了。

    “怎么突然把人都聚起来了?出什么大事了?”

    “不会是要增收赋税吧?”

    “啊?这才好了多久,没战乱没灾祸的怎么就要增收赋税了?”

    “我一大早就看到衙门的人进村子了,不会真的是要增收赋税吧!”

    “好不容易存点粮,能吃饱饭又要增收赋税还让不让人活了?”

    村里最穷苦的几家一听有人说增收赋税瞬时就哭了出来,家里地少,人口又多,好不容易这两年风调雨顺收成好,家里有了点点余粮,要真的增收赋税又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哎哎!村长都还没说话,不一定就是增收赋税。”

    “是啊是啊!吴家的你先别哭啊!”

    村民们吵吵嚷嚷个不停,来的晚些的纪净月被赵三婶子跟赵宝根护着,卫青燕一看到他们就招呼他们过来这边,他们站这边人少些。

    “三婶子你知道出什么事了不?”

    赵三婶子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们正在吃早饭,章子就去喊了,这不刚吃完就过来了。”

    看人差不多都齐了,站在前面的邢村长让邢章敲锣喊人安静。

    “安静点都别吵吵了,让村长说话。”

    “那边那几个还在吵吵,要不让你们上来说?”

    “李嫂子别哭了抱好你家还小崽子别给摔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邢章喊了嗓子都快冒烟了, 村民们才堪堪安静了下来,还有几人凑着脑袋在哪嘀嘀咕咕着。

    “大家都安静安静,我说两句。”

    邢村长一开口, 这才真的安静了下来。

    “这几位是衙门派来的官差”

    邢村长身侧站了几个彪形大汉,领头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还有他身边站着那个个子高但瘦的跟麻秆一样的汉子, 正是跟邢南他们一块去张屋村驱赶野狼群的人。

    领头的捕快名叫张雄, 名字跟他的身形很是搭配, 高瘦的小六子远远就瞧见了邢东,只是这会儿还有公事在身,不方便去跟他交谈。

    一听到官差, 村民们顾不上听邢村长后面的话急匆匆的你一句我一句就问了起来:

    “村长衙门派官差来做什么?”

    “不是真的来增收赋税吧?”

    “哎呦!这还让人怎么活呀?”

    邢村长被他们吵嚷的头都是大的,不等他开口, 一旁的张雄大声呵斥:“都给老子闭嘴, 跟一群鸭子一样叫唤个什么?”

    张雄做了十多年的捕快, 一身的凶煞之气连凶狠的杀人犯见到他都胆颤心惊,震慑这些村民还不是一二三的事, 他一出声村民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跟鸵鸟一样, 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底下, 生怕惹了他不快被抓去坐牢。

    待村民们都老老实实的不吵嚷了, 张雄朝邢村长抱拳客客气气的道:“还请村长继续。”

    邢村长对他满是赞赏,张雄虽有身带凶煞, 可眉眼之间一派正气, 为人不骄躁, 明理谦让,是个好人才啊!

    清了清嗓子, 邢村长继续开口:“大家不用担忧,几位官差并不是来增收赋税的,今儿把大家召集过来乃是有人上衙门击鼓鸣冤,状告邢文一家谋财害命,官老爷便派了几位官差前来捉拿疑犯上堂。”

    “谋财害命?”

    “谁去告的官?莫不是住他们家的那个小哥儿?“

    “哎呦!可别坏了咱们村的名声,我家大姑娘今年都开始说亲了。”

    邢阿爹跟邢大伯闻言皱起眉头,兄弟二人对视无言。

    捉拿疑犯便直接上邢文家去抓人,怎么还把整个村子的人给召集起来了?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林家众人更是心惊,就怕王大娟掺了这事拖累到他们家,一个个站着原地局促不安,惊慌的全身发凉。

    或是看出了村民们的疑惑,张雄犀利的看向人群,“官老爷派我们兄弟几人前来捉拿疑犯,哪知我等今日上门,疑犯家中却空无一人,这才特意请了村长将大伙都召集起来,可有人知道邢文及其发妻周云兰,其子邢阳的下落?若有知情不报者可论从犯处置。”

    此话一出林家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其余村民纷纷看向邢大伯跟邢阿爹,虽然兄弟二人跟邢文断了亲,但怎么着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看我们做什么?村里谁人不知我们兄弟二人早与邢文断了亲?还能是我们把人藏起来了不成?”

    邢大伯黑着脸沉声道,原本看向他们的大部分人都讪讪的移开了视线,却有个别眼红邢家二房开了铺子挣了钱过上好日子的人嘀嘀咕咕:“断亲那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没准就是邢二家两个汉子在镇子里得了风声给人报信,让人跑了的。”

    这人看着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平日里也不曾跟邢家有过什么来往,却不知怎么就对邢家有着偏见。

    他嘀咕着声音不算大,邢大伯跟邢阿爹却是听的清清楚楚,邢阿爹怒瞪向他:“有本事就大声说出来,有官差在此,我们兄弟二人不怕当面对质,免得有人私底下说出些风言风语坏我们两家人的名声。”

    那汉子名叫刘三水,家在村尾,家中五口人,夫妻二人生养了两个汉子,上头还有一个老阿娘,家里条件贫困,比李大家还要穷上几分。

    刘三水的老阿娘拉着他不许他再胡乱说话,刘三水今儿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甩开刘阿奶的手梗着脖子大声嚷嚷:“说就说,你们家在镇子里开了铺子,有关系又有钱,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提前得了风声偷摸着告诉了邢文一家,好让他们躲了出去。”

    “呵,你这话说的可有证据?”别说邢阿爹跟邢大伯了,连邢村长都给他的话气笑了,这人平日里老老实实的,怎么突然就撒起疯来了?

    张雄自是记得邢阿爹,邢南跟邢东跟他一块驱赶野狼去,兄弟二人有勇有谋,为人皆是正派,哪能轻易就忘记了去。

    “你可有证据?若是空口无凭平白诬赖良民可是要打板子的。”张雄平静的看向刘三水,语气淡淡。

    张雄曾在官老爷那听过一嘴邢家的家事,他相信邢家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刘三水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身上冒起了冷汗,张着嘴想要硬咬邢家,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口。

    他原本就是胡言乱语,不过是记恨邢家罢了,这事还要追溯到前年邢南进山被大虫重伤的事上,那日先是李大砍柴路过瞧见了重伤昏死在地的邢南,随后刘三水也路过瞧见了,只是他比李大慢了一步,等李大报完了信,他才走到邢家门口。

    他自认也算的上是邢南的救命恩人,只是比李大慢了一步,后来帮忙抬人帮忙请大夫他也出了力,凭什么邢家就只认李大是救命恩人,不仅逢年过节有送重礼,而他什么都没得到,最让他记恨的便是去年邢家食材不够,向村子里那么多家购买了食材,却唯独他媳妇上门去问的时候就说食材够了不买了。

    见邢家日子过的越发红火,他家却是连点荤腥都吃不上,他就越是怨恨,怨恨邢家帮了别家却不帮他。

    张雄见他不说话,冷哼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能生养出邢东跟邢南兄弟二人那般正派良善之人的人家,怎么也出不了你嘴中知法犯法包庇疑犯的人来。”

    村民们没人敢再乱嚼舌根,张雄扫视众人,“邢东、邢南兄弟二人不顾自身安危毅然与我等上山杀狼护住了一方平安,连官老爷都对他们赞许有加,可不是你们无凭无据可以肆意编排的。”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村民们皆是连连点头应声附和。

    张雄并不是偏帮着邢家人,而是不想让好人寒心,公道自在人心,问罪须有实证,若是邢家真有人知法犯法他亦是不会手软。

    刘三水讪讪的不再开口,身边的村民都挪动了步子离他远点,看着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是个烂心肝的,诬蔑人的话张口就来,大家都心道离他远些,省的下回被诬蔑的就是自己了。

    这点插曲总算是完结了,张雄带了七位捕快来,指挥了四位捕快对村民们进行查问,另外三位捕快和邢村长选出来的三个汉子往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去查看。

    村民们心里边叫苦连天同时也咒骂邢文一家子,平白耽误了一天的活计,没准还要拖坏了村子的名声,这一家子烂了心肝的东西,真真是坏进骨子里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

    等捕快们查问完所有村民,去挨家挨户搜查的人也都回来了。

    排查搜索了大半日也没有关于邢文一家的半点线索,日头高照早都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村民们还好,回家就能做了饭吃,张雄带着兄弟们也打算先回镇子里去交差,白白忙活了大半日,捕快一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邢村长也不好叫人直接走了,“各位大人辛苦了大半日,不如到老汉家吃了饭再走?”

    “我等还有公事在身,既已盘查完我等还需先回衙门向官老爷复命,多谢村长好意,饭就不吃了,若是哪位村民有了线索还需劳烦村长上衙门通报一声。”张雄拒绝了邢村长的留饭朝他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等邢村长把人送走,村民们才敢散去,一个个排着胸口如释重负,带着孩子赶紧回家做饭去了。

    小六子还挺遗憾,他都还没来的及跟邢东说上几句话,他一个人走在最后面,偷摸摸的朝邢东挥了挥手,对他做着口型说:“下回再来找邢大哥聊天。”

    他精灵古怪的样子让邢东忍不住发笑,朝他点了点头,邢东心道下回来可别再是为了这些破事了。

    三个小崽子早饿的哇哇哭闹了,连最乖巧的小喜乐都眼喊泪包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大人们都要心疼坏了,带着孩子们赶紧回家先给喂了奶果子让孩子们垫垫肚子。

    哄好了孩子,卫青燕跟裴玖又赶紧做了几样简易的吃食,热了馒头饼子没费时的去蒸干饭,放荤油炒了一大盆白菜,捞了咸菜疙瘩切丝用干辣椒炒了一大碗,煮了个蛋花汤又盛了些酱菜,一家人对付着吃了一顿。

    吃完就得赶紧收拾食材,昨儿新增了雇主,每日的吃食要多做上十来斤,已经耽搁大半日了,太阳都开始偏西了,得赶紧把萝卜条晾晒起来。

    赵三婶子跟周英吃了饭就来了,好在家里人手够多,几人赶紧先把萝卜洗净切条晾晒,邢阿爹跟邢东也把鱼给收拾了。

    “那一家子要被抓了会被下大牢吧?住他家那小哥儿前脚刚失踪,后脚官差就来抓人了,难不成真是那小哥儿去衙门报的官?”赵三婶子边做着手里的活计边说话,她觉得那小哥儿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一个人告上衙门。

    卫青燕跟裴玖侧耳认真听着,周英摇了摇头,“说不清,过的衙门的事咱们还是少说几句,省的又被人空口诬陷。”

    想到刘三水上午说的无赖话他就来火气,什么胡话都敢乱说,幸好来的官差都是公正明理之人没有听信刘三水的一派胡言。

    赵三婶子知道他还在为上午的事气着就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家中琐事。

    镇子里,张雄带着兄弟们回了衙门复命,打街边过时正好路过邢家小铺,邢南刚给客人收拾好一只兔子。

    张雄停下了步子,身后的几个汉子也停了下来,铺子门口站着几个官差,好些要买吃食的客人都没敢进门,还以为铺子出了什么事。

    邢南扭头就见门口站了一排人,几人背着光看不清相貌,却是能看清身上穿的官服,还以为有人来找事,他蹙眉走了到门口才看清人来。

    “邢家兄弟好久不见啊!”

    张雄抱臂跟他打了声招呼。

    邢南点点头,“好久不见,不知张捕快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能就是过来瞧瞧吧?他是不信的。

    小六子蹿了出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前一句佩服后一句犯事,邢南消化了一会儿才把事情给捋顺。

    张雄一巴掌拍在小六子后脑勺上,“说个话都说不清楚,唧唧歪歪的,人都要被你给绕晕了。”

    “嘿嘿!我这不是见到邢兄弟激动的嘛!大哥你可别再拍我脑袋了,你手劲那么大,我脑瓜子都要被拍坏了。”

    邢南:“人跑了可有线索?”

    张雄摇了摇头,“盘查过后,我们兄弟几个又在村子外围寻了一圈,未曾找到踪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半日的功夫他们跑不了多远。”邢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叙旧的话可否日后再说,你们站在这,客人都不敢来了。”

    “哈哈哈,耽误邢兄弟做生意了,我们这就走。”张雄重重的拍了自个儿脑门一下,大笑道。

    邢南一句话提醒了他,那小哥儿可是交待过邢阳曾在镇子里给他租了宅子,既然村里没人,镇子里邢阳家也没人,那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曾经租给张小团住的宅子了,嘿!他怎么就没想到。

    张雄带着兄弟们大步流星的回衙门去了,赶着去问张小团宅子的位置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堵在门口的官差一走, 客人们一溜烟都进了铺子,好奇心驱使,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浑然忘了自个儿是来买吃食的。

    “大嫂刚刚铺子门口站好几个官差吓得我都不敢进来了,他们来做什么呀?”

    “你家小儿子是不是跟官差认识?刚刚他们还在一块说话来着。”

    “来盘查铺子的?”

    邢阿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被问的头都大了, 向邢南投去求救的目光。

    邢南无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与几位官差算的上相识, 他们正好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大伙赶紧说说要买什么,剩下的吃食不多了。”

    客人们这才想起自个儿是来买吃食的,好奇心一上来把正事都给忘了。

    这批客人一走铺子里就闲了下来, 吃食已经卖的差不多了,邢南趁着没人将刚刚得来的消息告诉了邢阿娘。

    听的邢阿娘眉头都要皱成麻花了。

    她一直知道老三那一家子心肠坏, 却没想到他们不仅坏还歹毒。

    “吃食也没剩多少了, 咱们这就回家。”

    官差上村里去搜查也不知道孩子们吓着了没有, 她惦记着家里的几个小崽子心神不宁。

    等到了家,赶紧进屋里去看几个小崽子, 几个小崽子有些恹恹的精神不是很好,邢阿娘心疼坏了, 挨个抱了过去, “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啊!”

    “阿娘你别担心, 都没吓着就是中午饿了一会儿,几个小崽子闹脾气呢!”卫青燕给她倒了一碗温水进来。

    一旁的邢小妹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三个小崽子还好, 一直被大人抱在怀里倒是没受什么惊吓, 邢小妹倒是被刘三水闹出的动静给吓着了,不单说她一个人, 就是卫青燕跟裴玖当时也被吓了好大一跳。

    就怕官差当时信了刘三水的话,要捉拿家里人去审问。

    耽误了大半日的功夫,等忙活完明儿要卖的吃食天都黑完了,邢东打了灯笼把赵三婶子跟周英送了回去,外头漆黑一片,不放心他们单独回家。

    邢阿娘要留他们吃饭了再走,二人惦记着家里的孩子跟怀孕的纪净月也不好强留。

    等邢东送了人回来就能开饭,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以往最贪嘴的邢小妹也只扒拉了小半碗饭就说吃饱了。

    瞧着她蔫头巴脑的,邢阿娘夜里不放心她一人睡,怕她做噩梦,拿了枕头去陪小女儿,邢小妹软软的窝进邢阿娘的怀里心情不怎么好。

    “阿娘刘大叔为什么要针对咱们家呀?”

    她小小的脑袋瓜不能理解,明明过年那会儿刘叔还摸着她的头多给了她两三块饴糖,笑的更是慈祥和善。

    邢阿娘:“小脑袋瓜净想这些做什么?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乖,别瞎想了好好睡觉。”

    母女俩上床前就熄灭了油灯,黑暗的屋子里邢阿娘神色不明,抱着邢小妹轻拍着她的背脊。

    邢小妹精神不济,窝在阿娘怀里暖和又安心,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两个小崽子都蔫巴了,今儿你们吓坏了吧!”

    往常回了屋里,两个小崽子都要跟阿爹玩上一阵才肯乖乖的被哄睡,今儿两个小崽子都没点精神气,窝在阿爹阿么怀里神情恹恹的打着哈欠,连邢南故意伸手去戳他们的脸蛋都不给反应。

    两个小崽子这几个月长开了些,脸颊边都随了阿么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只有笑起来才能看见,不像他们阿么那么明显,一点面部表情就能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以往只要邢南用手指头去戳小崽子们的小脸蛋,总能把他们逗得露出小酒窝来,今儿一个个都倦了,邢南来回戳了好几下,小崽子们被戳烦了干脆把小脑袋藏进了阿么阿爹怀里。

    裴玖莞尔:“是被吓着了,人又多又吵,那几个官差生的嗓门又大,最爱哭闹的小平安都被吓的躲进大哥怀里不吱声,还是后来饿坏了才哭闹了几声。”

    吃了午饭孩子们都没睡午觉,小喜乐窝在阿么怀里舒舒服服的被阿么摇晃着,眼皮耸塌着,张嘴打了个哈欠,脑门贴在阿么胸口蹭了蹭呼吸轻浅平稳。

    “你呢?吓着没?”

    他的小夫郎胆子小又怕生,跟那么多人挤在一块大半日肯定也好受不到哪里去,邢南一手抱稳小平安,一手摸了摸小夫郎白皙的脸蛋,小夫郎一脸的疲惫,上午受了惊,回家又忙活着没停下一刻,邢南乌黑的眼眸泛起心疼。

    裴玖朝邢南露出个笑,他都是当阿么的人了,总要更大胆一点,不能孩子们害怕他也跟着受惊,他摇摇头:“没吓着,就是累了。”

    邢南怀里的小平安也安稳的睡着了,他把小平安慢慢的放到小床上,才刚松了一只手小崽子就不安的扭动了起来,小眉头皱巴着,小嘴一瘪似是要哭闹,邢南赶忙又将他抱进怀里,小崽子这才舒展开来,呼吸平稳。

    “都一块睡大床,他们受了惊,夜里怕是要做恶梦。”

    把两个孩子塞进被窝里,俩口子赶紧脱了外衣躺进去,才刚离了一会儿人,两个小崽子都扭动着小身子不安的呜咽了起来。

    小崽子们睡在中间,一人搂着一个轻拍着哄,感受到了阿爹阿么的体温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小崽子们总算熟睡了。

    裴玖累极了,哄着孩子自个儿眼皮一点一点的,还在强撑着,也没撑多久跟着小崽子们熟睡过去。

    半夜里,小崽子们都哭闹了起来,房里都点起了油灯,几个小崽子哭咽的可怜,可把大人们都给心疼坏了,半夜起来烧了热水给擦脸。

    邢小妹被噩梦给魇住,发了热,冒了一身的冷汗,不安的伸手蹬腿,嘴里呢喃着:“不要不打阿爹没有不打”

    邢阿娘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把人叫醒,一摸身上烫的厉害,邢阿娘担心的眼泪直流,“孩他爹,孩他爹,你快起来,快去喊大夫。”

    “怎么了?怎么了?”

    邢阿爹外衣都没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鞋都只穿了一只,一只脚赤着踩在地上。

    床上的邢小妹满脸通红,紧闭双眼不安害怕,眼角的泪水滑过耳际,枕头上湿了一大片,“阿爹不打呜呜乱说”

    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凌乱的塌在额头上,邢阿爹心疼坏了。

    上午闹了那么大一通,听了刘三水的诬蔑又听了官差说要打板子,她的梦里,阿爹被官差抓去打板子,浑身都是血,就跟三哥当初重伤时的情景一样,她哭喊着朝阿爹扑过去,却怎么也够不到,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传来的都是阿爹的惨叫。

    阿娘跟哥哥哥么们都不见了,周云兰就站在打阿爹的官差身边笑得恶毒又得意,她急坏了,却定在原地,怎么跑也跑不动。

    “小妹,小妹。”

    待她终于醒来,睁开眼睛,床头边站阿爹,三哥跟哥么们抱着孩子站在床侧担忧的看着她。

    邢小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哭着断断续续的说道:“阿娘不、见了,大哥三、三哥也不见、了阿爹、痛,血好多、多血呜”

    她浑身酸软胀痛,挣扎着坐起扑进邢阿爹的怀里,哭的伤心极了。

    邢阿爹环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是做梦,阿爹阿娘跟你哥哥们都在呢!没事了,别怕别怕,我们都在。”

    哭了许久邢小妹才停下,意识终于从梦境中抽出,这才觉察浑身难受。

    她哑着嗓子说:“我身上好痛啊!”

    这会儿都上午了,昨夜里邢小妹被梦魇住发了热怎么都叫不醒,邢东去请刘大夫,从村中过发现许多人家都点了灯,正打村长家门前过,就见刘大夫跟着邢章进了他家院子。

    邢东赶紧跟了上去,“章叔,这么晚你家也请大夫?谁病了?”

    “嗐!还不是上午的事,家里三个孩子睡了没一个时辰都哭闹起来,哄了半宿都哄不好,只能请大夫来看看,你咋这么晚出来?”

    大夫进了院子就被吴翠丽请房去,邢章打着灯笼站在院门边,“村里好几户家里孩子都在闹,刘大夫还是我在林家门口等到的,他估摸着忙活一宿了,你家孩子也闹了?”

    “嗯,那我在这等着。”

    等请刘大夫到家,天际冒出微亮,诊脉开药后,刘大夫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另一家。

    “你发了高热,锅里热了米粥,你吃点垫垫肚子,喝了药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卫青燕把小鱼儿放到学步架子上去厨房给她端粥盛药。

    铺子得要人看着,刘大夫看诊过后邢阿娘跟邢东就赶去镇子里守铺子。

    母子二人刚进镇门,贴告示的地方乌泱泱的围了一堆人。

    “这么多人聚在这干啥?”

    一堆人把前行的道路都给堵了,邢阿娘从车厢出来好奇的去瞧。

    人群外围正好有个相熟的客人,“大妹子今儿来的晚啊!”

    以往他们都是天还没亮就从家里出发了,今日因着担忧邢小妹出门晚了些,邢阿娘笑着说家里有事才来晚了。

    胖乎乎的婶子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十分自然的凑到了牛车前,“那你们还不知道吧!衙门抓了几个杀人犯,正在升堂问审呢!”

    邢阿娘疑惑道:“衙门升堂怎么这边这么多人?”

    “嗨!衙门那边人更多,咱们镇子好几年没出过这么大的事了,都瞧热闹去了,我这也是挤不进去才往这边来的,那边牌子上还贴着悬赏的告示呢!昨儿才贴的,没想到今儿就给抓到人了。“

    闻言邢阿娘立马就想到了邢文一家人,她看向邢东,母子俩想到的一样,邢阿娘没再接话,说要赶着去开铺子,跟邢东从人堆里挤了过去。

    他们想的没错,被抓的是邢文一家子,正是从邢阳租的宅子里抓到人的。

    三人跪在公堂之下喊冤呢!

    跪在另一边的正是张小团跟刘家二老,可怜的刘翠丽气急攻心,病的连床都下不了,硬撑着虚弱的身子,要亲眼看邢阳的下场,官老爷见她孱弱又抱着个年纪尚小的孩童心生怜悯便给她赐了坐。

    她坐在一侧,面无血色,怀里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亲人,不解又害怕,小手紧紧攥着阿娘的衣服,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跪着的张小团憔悴不堪, 腹部平平,他怨恨的瞪着一旁的三人。

    那晚他喝下王大娟偷偷送来的药后睡了一个多时辰,半夜醒来身子爽利了些许堪堪能下床走动。

    趁着夜黑风高, 他只拿了银子首饰偷跑了出来,别的东西不是他不想带, 他自行走动已经很是艰难, 根本没办法带上重的东西。

    他不敢从大门走, 怕开门的动静吵醒屋里熟睡的人渣, 院子墙角有个狗洞,张小团身量纤细,不然还真爬不出来。

    外面乌漆嘛黑, 夜里的春风湿冷刺骨,他就着一点月光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官道上, 每走一步都扯的腹部生疼。

    天一亮他便钻进官道边野草丛生的林子里, 粗粝的树枝, 锐利的野草跟刺人的荆棘蹭乱他的头发,刮破他的衣裳肌肤,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不敢有一丝懈怠, 天一亮那两个人渣就会发现他偷跑。

    张小团强撑着一口气, 在看到镇门那一刻他却是再也撑不起了, 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被心好的路人送到了医馆。

    他腹中胎儿本就难保, 强撑着赶了这么远的路, 就是神医也无回天之术。

    张小团自医馆醒来心中只有憎恨, 丝毫不顾及自个儿刚刚小产虚弱的身体,到青楼巷寻了熟人拿了证据上酒楼去找刘掌柜了。

    他还未被恨意冲昏头脑, 他是青楼出生的贱籍,他一人上衙门鸣冤官老爷必定不会只听他一人所言,且邢阳身后还有刘掌柜撑腰,他肯定讨不到好处,只有把邢阳的靠山搞定他才能报仇。

    刘掌柜对邢阳养外室的事清楚的很,只是没有抓住他的把柄,又舍不得独女伤心这才一只隐忍不发,张小团亲自把刀送到了他手里,他怎么会不用?

    而后张小团将自己偷听到邢阳一家欲想谋财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刘掌柜气的砸了桌上的茶壶杯子,连声道:“好、好、好。”

    好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他的独女对邢阳情深意重,他跟老婆子虽不满意这门婚事,却从没有刻薄刁难,更是一直帮衬邢阳一家,没想到帮出了一家子的白眼狼,竟要谋害他们老俩口,真要他们事成了,他跟老婆子没了,独女跟外孙还能有好日子过?

    摔茶壶的动静惊到了门外的伙计,怕出事,伙计赶紧敲门问出什么事了,刘掌柜听到伙计的声音才镇定下来,顺了气平静的说:“无事,不小心撞摔了杯子,好好看着别让人靠近。”

    刘掌柜一介商人自是精明,刚刚只是被气昏了头,现在反应过来对张小团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张小团自有说法,“奴家知道自个儿身贱,说的话怕是没几人会信,刘掌柜大可回去试探他一番,便可知奴家所说是真是假。”

    “如何试探?”

    “刘掌柜回去便说奴家今日找上门来了,但你事务繁忙所以没空见奴家,奴家便留了书信给你。”张小团搅着手中的帕子,喉咙发痒,忍不住轻咳:“咳咳咳,你带一封书信回去,那畜生定然怕我在书信中将他们密谋之事捅出来,必会趁机去偷书信。”

    刘掌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差看门的伙计拿来笔墨纸砚。

    拿着张小团落款的信封步伐匆匆的朝女儿家去。

    刘翠丽听后亦是大惊,在老阿爹的劝说下同意试探邢阳。

    果真如张小团所言,邢阳回家后从刘翠丽口中得知了书信的事,他心慌意乱来不及深思,立马找了借口上老丈人家去偷书信,被刘掌柜喊来的伙计当场抓了个正着被绑了丢进柴房等第二日送去衙门报官。

    刘翠丽气急攻心,当场便晕厥了过去,趁着刘家兵荒马乱竟然邢阳钻了空子逃跑。

    逃跑得邢阳正好遇上进镇子找他报信的邢文夫妻,三人不敢回村子,跟着邢阳躲到了当初租给张小团住的宅子里,他们不是没想过直接离开清水镇,只是三人都出来的匆忙,身上只有半钱银子,想着先躲几日,等风头过了,他们再偷偷回村里拿了银子跑路。

    人证物证具在,这一家人还在嘴硬死活不肯承认,周云兰更是拿出了她撒泼打滚耍无赖的特长,在公堂之上咒骂打滚。

    把官老爷都给气笑了,斥掌嘴,打到她不敢再胡言乱语才停下。

    “本官再问一遍,你三人可认罪?”

    高坐之上的官老爷面目严肃,正气凌然。

    邢阳心道:完了。

    邢文急忙矢口否认:“请官老爷明鉴呀!这一切都是周云兰逼我们父子俩的”

    被抽的脸颊红肿的周云兰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汉子。

    “啊!邢文、你、你怎么说的出这种话。”她口齿不清的说道,嘴里飞溅出血沫,发疯一样的挣扎着朝邢文扑去,却被身后的捕快牢牢钳制住。

    “哦!周云兰是如何逼迫你们父子二人的?”

    官老爷尖锐的眼神好似能看穿人心,邢文被他看的不敢抬头,“她、她是,村里人人都知道她无赖泼皮,我本有两个哥哥,都被她给闹得断了亲,从、从她进我家门开始,我、我们一家就都”

    “不要浪费口舌说这些无关之事。”听他越扯越远,官老爷不悦的眉头紧皱。

    “青天大老爷,她逼迫我们谋财害命,我们不从她便要将我们一同毒害,都怪我胆小怕死才同意了她的计划,大老爷明鉴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邢文本就是薄凉之人,出了事只想逃脱惩罚,所有罪责都往周云兰身上推,而邢阳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惊愕住,后来便闭口沉闷一言不发,默认了他阿爹的做法,让他阿娘一个人担下,总比三个人一起好。

    周云兰看着父子俩心如死灰,她目光沉沉的看着垂头沉默的邢阳,胸膛如同刺入万剑般疼痛,最后她沉默着不再反驳邢文的话。

    “周云兰,邢文所说你可承认?”

    公堂上回荡着官老爷威严的声音,周云兰如同没有生气的傀儡娃娃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邢文心急如焚,恨不能按着她的头让她点头答应,这个蠢妇,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只有保住他们父子二人,她才能有出路。

    “青天大老爷,小人没说半句假话,当年这毒妇可是亲手把我那才两岁的侄儿推进大溪之中活活溺死的,这毒妇心肠歹毒,要是我们父子不听她的话,也要遭她的毒手”

    埋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就被邢文急不择言的捅了出来,他只想赶紧把罪责都推给周云兰,一股脑把所有恶毒腌臜之事都吐露了出来,生怕官老爷不相信他的话。

    周云兰冷笑:“邢西是我推进水里的,他们父子俩也是受我逼迫,张小团也是被我打的,我、都、认。”

    周云兰闭眼,眼睛流出一行热泪,这么多年她做的那些腌臜事都是为了眼前的父子二人,最后关头,被抛弃的也是她,她心肠再恶毒,最后还是为了自个儿的骨肉担下了所有罪名。

    堂外哗然,挤在一堆的百姓唏嘘不已,本是谋财欲害命的案件,没想到还能牵出十多年前的一桩命案。”堂下肃静!”

    “威武~”

    “威武~”

    百姓们纷纷闭嘴不敢喧哗。

    “好啊!竟还有人命在身,你们父子知道此时为何不报官?被害孩子是哪家的?还不统统上报。”

    说是谋财害命的大罪,只是三人还未得手,人命还在,就算下判三人也是坐牢,最不济便是流放蛮荒之地,如今牵扯出一桩命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邢文被吓破了胆子,他不懂朝廷法律,一看这么大阵仗以为他们犯的是砍头的重罪,这才忙着想把自个儿跟儿子摘出来,却没想到他慌乱之下捅出来的命案才是真正的重罪。

    官老爷一发话,他便迫不及待的将往事吐露的一干二净。

    官差上门之时,邢阿爹跟邢南不在家,邢小妹还病着在房中卧床休养。

    见到官差可把裴玖给吓坏了,以为是官老爷听了谁的诬蔑来抓他们的。

    等官差说明来由,院里人都震惊住了。

    周英留下安抚两个年轻的夫郎,赵三婶子赶紧去找上地里锄草的邢家父子。

    在镇子里守铺子的邢阿娘跟邢东先行得了官差召唤,铺子里的客人们感叹唏嘘,邢阿娘浑身瘫软刹时如同丢了魂,两个上了年纪的婶子手疾眼快扶住她才没让她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听完官差的转述,邢东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两个婶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木讷的转头,身体颤抖着扶住邢阿娘。

    邢阿爹一人跟着官差去了衙门,留下邢南守着家里。

    “天杀的畜生怎么就能对那么小的孩子下的去手啊?”

    周英捂住胸口哭的肝肠寸断,小邢西那么乖巧,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温软可爱,他越想心里越是痛苦。

    卫青燕跟裴玖脑袋里跟装了浆糊一样,一团糟乱,二人抱着孩子沉默着,赵三婶子搂住周英的肩膀劝慰着他。

    一旁的邢南抱着小崽子垂着头颅看不见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冷气息。

    小崽子有些害怕这样的阿爹,不安的扭动着小身子,温软的小手轻轻抓住阿爹的手指头,一双圆乎乎的眼睛瞅着阿爹眨巴眨巴个不停,小眉头紧皱。

    官差带着邢阿爹从村子里走过,好些村民都看到了,以为真的如刘三水所是他们包庇了犯事的三房一家子,等人一出村子,村民们议论纷纷争相相告。

    传到刘三水耳朵里,他得意万分,心中冷哼,昨天官差还不信他说的话,怎么样?今日不是照样得来拿人问审?

    他心里头高兴,连地里的活都不干了,扛着锄头大摇大摆的往村子里走去,逢人便要说上几句,有对他点头附和的,亦是有相信邢家为人的对他嗤之以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村里的流言传播的飞快,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知道邢阿爹被官差给带走了。

    一些胆子大想看好戏的还上邢家院门前去瞧,院门大开着,他们也不进去, 就在院门口张望,说起闲话来也不藏着掖着, 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见一样。

    赵宝根跟赵三叔在地里干活, 一听这事放下手里的活上邢家去了, 纪净月原本在屋里睡得正香,院门外一群人叽叽喳喳吵的人心烦意乱,他气冲冲的打开院门还没开口赶人。

    “哟!宝根夫郎在家呐!邢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没过去安慰安慰你的好朋友啊?你婆母呢?在家不?”

    说话的是刘三水的媳妇, 她也是个爱嚼舌根的,家里都穷的四面墙漏风, 还有闲心跟人打哈哈扯八卦, 昨儿因为刘三水多说了一句, 村里好些人见着她都不搭理,没想到只过了一上午风向就变了。

    纪净月皱起眉头。

    阿娘出门时都好好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邢家出什么事了?

    他不喜院门外这几个多嘴舌的妇人、夫郎,沉着脸不理会他们, 反手锁上院门步伐匆匆的上邢家去了。

    “你们站在别家院门前比谁嗓门大吗?”

    赵宝根老远就听到那些人嘴里的污言秽语, 拉长了脸大步走过去。

    “话也不能说了?”

    “就是, 关你什么事?咱们本来嗓门就大,你不爱听就走远些。”

    赵宝根气的要去赶人, 纪净月正好打小道上过来, “阿爹、宝根。”

    “你怎么过来了?”

    “别搭理他们, 快进去看看。”纪净月瞥了一眼站在一堆的三五人,赵宝根上前去扶住他胳膊, “你怀着身子瞎跑什么?”

    “就几步路,哪里就瞎跑了?”

    纪净月语气不悦。

    赵宝根知道他担心玖哥儿不再多说,以往总是挂着憨笑的人冷冷的看了一眼一旁凑堆的人扶着纪净月进了院子。

    都是些妇人、夫郎,赵三叔不好跟他们斗嘴,进了院子反手把院门关上,“砰嚓”好大一声,院门外的几人被吓了好大一跳,横了眼瞪住关闭的院门,没人搭理他们,自觉无趣,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走了。

    “你们怎么来了?”

    周英哭岔气倚靠在赵三婶子身上,她皱眉看向纪净月。

    这孩子,这边里外一团乱,他怀着身子不好好在家待着过来添什么乱。

    近日村子里不安生,他怀着身子,赵三婶子不敢让他出来随意走动,出门前还好生叮嘱了他,纪净月知道赵三婶子是在担心他,上挑的圆眼看看她又看看一旁脸色不是很好的几人没开口说话。

    赵三叔:“他们说官差把正子给抓走了?”

    “是谁在胡言乱语?”

    邢南跟两个夫郎身上笼罩了一层乌云,周英又哭的这般伤怀,赵三叔一时间也信了村民们的话。

    赵三婶子横了他一眼,冷冷道:“周云兰那几人被抓进衙门,供出当年小邢西的死不是意外,这才遣了官差来喊人,那些烂舌根的东西,不明不白的瞎说,都是些遭天谴的东西,我呸!”

    “什么?”

    赵三叔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赵宝根比邢南还小一岁,对邢西的事一无所知,邢家人自然不会主动去提起这悲伤的往事,纪净月更是疑惑,“小邢西?”

    赵宝根这一下脑子倒是转的快,邢东,邢南,东西南北,邢西可不就是早逝的邢二哥么,“是邢二哥?”

    “我可怜的西小子,才那么点大”周英眼底悲痛,声音嘶哑着低声抽泣。

    所闻之人无不胸口酸闷。

    卫青燕扯出难看的笑,“都坐着说话,我去倒些茶水来。”

    赵三叔回过神摆了摆手,“不用忙活。“

    心里悬着一口气,哪里还喝的下吃的下。

    纪净月坐到裴玖身边,“玖哥儿你没事吧!”

    裴玖摇摇头,心疼的看向垂头沉默的邢南,他从坐下就没动过,跟石像一样没有一点反应,可裴玖却能懂他的心情。

    当初他得知阿娘死因时,愤怒、难过、悲痛、憎恨、震惊等情绪一瞬间涌进心口,涨的整个胸腔都密布着针扎的疼痛,脑子一片浑噩。

    忽地邢南的眼睫轻颤,粗粝的手心钻进了一片温软。

    小夫郎的手骨架均匀修长,比他的手掌小上许多,他虚虚一握,就能把小夫郎的整只手包裹住。

    “乐哥儿到叔么这来。”

    纪净月贴心的从裴玖怀里抱过小喜乐,赵宝根懂事的把邢南怀里的小平安抱走。

    裴玖柔声:“我去给你倒些热水喝好不好?”

    汉子身强体壮,平日里浑身都是滚烫,这时他的手掌竟然冷冰冰,手心的茧子糙粝刮人,裴玖心疼的眼圈冒红。

    他这样沉默着心里该憋的多难受,若是能发泄出来还好,偏生邢南又是个内敛寡言的人。

    邢南抬起低垂的头颅,许久不动,身体僵硬,骨骼碰撞发出轻微摩擦的声音,他漆黑的眼眸似深夜化不开的浓雾,糅杂的情绪常人难懂,唇色没了平日的红润,干哑的嗓音:“好。”

    小夫郎泛红的眼眶让他被悲愤撑满肿胀的胸腔像被细针给戳了口子,憋堵在胸腔里浑浊的气一丝丝从针眼里冒了出来。

    “别担心,我没事。”

    一开口,声音干哑低沉,像枯枝划过地面突兀的刺啦声。

    哭累了的周英怔怔看着紧闭的大门,两边太阳穴抽疼的厉害,大哭一场,把心里的郁结之气发泄出来。

    捏了帕子擦干泪水,擤了把鼻涕。

    裴玖冲了壶热糖水,给每人倒了一杯。

    纪净月怀着身子饿的快,卫青燕从屋里拿了些糕点,还是上回邢南从镇子里买回来的。

    喝下热乎乎的糖水,周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舒坦了些。

    裴玖安静的坐在邢南身边,双手握住他的大掌,喝了热糖水,他的手掌也慢慢回温。

    往日要是有这么多人在,以裴玖害羞胆小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动作,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握汉子的手,别人还没看过来,他就能羞得去找地缝钻了。

    感受到小夫郎的担心跟关怀,邢南憋闷的胸腔闯进了一只软萌的幼猫崽子一般,沉浸在往事里的思绪被毛绒绒抓挠了出来。

    几人无言端坐等待,小崽子们不喜太过寂静的院落,咿咿呀呀的指使着大人们一块玩耍。

    “咚咚咚”“咚咚咚”

    院门被拍响。

    端坐的几人直愣愣的站起来,邢南快步打开院门,却是邢大伯跟邢风他们带着孩子在门外。

    “大伯。”

    邢南先是松了一口气,心又被悬起,声音冷硬中带着细微的颤音。

    邢风跟吴亮抱着小崽子先行进了院子。

    邢大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伯在呢!”

    官差来的时候邢大伯跟吴亮在山上砍柴,回来路上听了村民们的闲话,赶紧回家放下东西就来了,他们不信村民们说的话,进了院子就询问起来。

    赵三婶子把官差的话转述的七七八八。

    邢大伯气的紧握双拳,头冒青筋,怒目圆瞪着猩红的双眼,后槽牙狠咬,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院子一角,小崽子们凑在一起玩闹,稚嫩欢快的嬉笑声打破了笼罩在大人们身上的黑雾。

    “我去衙门看看,你们在家不要多想,好好带着孩子们等我们回来。”

    邢大伯担心二弟怒气之下在公堂之上做些傻事,他这个弟弟木讷却犟的跟头牛一样,家人就是他的底线,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什么都好说,若是碰了他的底线,跟上回一样,要不是几个汉子拉着,邢文非得被他打个半死。

    吴亮:“阿爹,我跟你一块去。”

    邢大伯点点头,望了邢南一眼,转身出了院子。

    还真如邢大伯所想。

    邢阿爹跟官差进了衙门,赤红着双眸,一双空拳打向邢文,竟是四五个捕快使了全力都没能将他压制住。

    “救命,救”

    宛如铁块般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砸在邢文的脸上,牙齿混了血沫从他嘴里喷出。

    官老爷:“住手,公堂之上岂能容你撒野,快将人制住。”

    捕快们赤手空拳捉不住邢阿爹,抄起杖棍打在他的背上。

    邢阿爹仿若没了痛觉,跟发了疯的野狼紧咬猎物的的喉咙,宁死也不松手,邢文被他按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再打下去就要没命了。

    邢阳早被吓的爬到柱子后蜷缩着身子,生怕发了疯的二伯注意到他,竟一点也不过自个儿阿爹的死活,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公堂上乱作一团,刘翠丽跟张小团却是浑不在意,死死的盯着邢阳的一举一动。

    真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默认他阿爹把罪责都推给阿娘,现在又贪生怕死一点父子情分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他阿爹被打,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只顾着自个儿躲了起来。

    邢大伯拨开人群看到乱作一团的人,顾不上的不得罪官老爷,赶紧上前拦住挥动杖棍的捕快而后死死抱住还要动手的邢阿爹。

    邢阿娘又惊又怕,恨不能让邢阿爹就地把那畜生打死,但棍棒打在邢阿爹身上时她急得眼泪直流,“住手,住手,别打了,孩他爹你快松手。”

    见状,吴亮跟邢东一拥而上,三人死死抱住邢阿爹的身体跟双手,捕快们也赶忙上前帮忙,这才把人给拉开。

    地上的邢文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左眼红肿出一个大包,脸上硬生生挨了五六拳,吐在地上的一滩血迹里散落几颗牙齿,他瘫倒在地,连痛苦的□□都发不出来。

    周云兰冷眼旁观,好似被打的是个陌生人一样,眼底还有一丝痛快。

    “混账东西,竟敢在公堂之上撒野,是一点都没把本官放在眼里。”

    官老爷高坐,怒视堂下被几人环抱的邢阿爹。

    “恳请官老爷莫怪,杀儿仇人近在眼前十余年,我们却是一无所知,我夫君一时得知被冲昏了头才冒犯了老爷,求求老爷不要责怪他。”

    邢阿娘跪伏在地,脑袋磕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在地上,哭泣求饶混着声声闷响,百姓之中亦有人能知她痛苦悲伤,从而垂眸落泪。

    “求大人莫要责怪。”

    “求大人莫要责怪。”

    众多百姓替邢阿爹出言求饶。

    官老爷十分赏识邢东、邢南兄弟二人,也体谅痛失孩子的父母之心,并无过多责怪。

    “罢了,本官谅你夫妻二人十余年痛失爱子,不治你扰乱公堂之罪,且肃静听审,莫要再喧闹打砸,公堂可不是你们能随意放肆的地方。”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邢阿娘额头红肿,泪眼朦胧谢恩。

    看着老妻,邢阿爹一口气松下,僵直的身躯疲软下来。

    见他松了力道,环住他的众人才放心的松了手,邢阿爹跪在邢阿娘身旁,将她环住,捕快纷纷归位,其余等人赶紧跪下听审。

    躲在柱子后面的邢阳被捕快拖拽了出来,身下一滩腥黄。

    他爬在地上,丢人又惊恐,不敢抬头,他自持清高,常年来维持的脸面早已全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都快黑了, 我做饭去。”

    枯等了一下午,卫青燕难掩倦色,起身进了厨房。

    赵三婶子随后进去帮忙。

    “三哥。”

    邢小妹上午吃了安神的汤药, 这一觉睡得分外沉,被子捂的严严实实发了好大一身的汗, 浑身黏糊糊的难受的紧倒是没有早上那会儿的酸痛了。

    她睁眼, 屋里昏暗, 对昨儿夜里做的梦还心有余悸, 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子出了房门。

    层层叠叠的赤红云层与院落中的暗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悬挂在屋檐下的两盏大灯笼随风摇曳, 院中坐着的高大汉子,背影是她熟悉的, 刚刚大病一场, 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 都脆弱的很,气虚着唤了一声兄长, 小跑着过去。

    已经枯坐许久,邢南张开双臂接住邢小妹, 嗓音干哑:“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可是饿醒了?”

    坐在一旁的裴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入手是汗液的粘腻感, 体温已经降了下来,“我去房里给小妹拿件厚衣服, 别刚一点又受寒气, 一会儿把汤药给熬上。”

    “小妹身上还难受不?头还疼不疼?”

    天一暗下来纪净月跟周英几人把孩子都给抱进屋里去, 孩子们都还小,夜里容易受惊, 纪净月把几块糕点都给吃了,这会儿还不是很饿,走出来瞧了瞧邢小妹,见她脸色还好,神情有些不安。

    邢小妹轻摇头,软软的窝在哥哥的怀里,精神还是差了许多,恹恹的不想说话,纪净月也就不再多问。

    穿上裴玖拿出来的厚衣服,邢小妹又窝进了哥哥怀里,病了一场倒是粘人的不得了。

    “吱呀”

    大门被推开,邢南环住怀里的小妹蹭的站了起来。

    是阿爹阿娘他们回来了。

    “阿爹、阿娘。”

    邢阿娘被邢阿爹环住肩膀步伐虚散,要没个人扶着怕是一步都走不安稳,昏黄的灯光照的几人神色朦胧,邢南堪堪开口,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除了纪净月留在屋里看着孩子们,大伙都赶紧迎了出来。

    “怎么样?官老爷怎么判的?”

    周英上前扶住邢阿娘,瞧见她额头上一片红肿,神色黯然,眼里没有一点光彩空洞的失神,鼻头一酸,眼泪唰唰的落下。

    赵三婶子连手上的油渍都顾不得擦干净,迎上去扶住她另一边,心里暗自低叹,所有担心的话语竟是一句都问不出口。

    俩人扶着她赶紧进了屋里,卫青燕倒了热水进去。

    邢阿娘一离去,邢阿爹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生气,跌坐在地上。

    四十多岁的汉子,抱头痛哭起来,一声声悲怆,划破夜色的沉寂,听闻之人无一不落泪共鸣。

    本就受惊不安的邢小妹跟着嚎啕大哭,挣开哥哥的双臂,爬伏在阿爹的背上哭的岔了气,她以为梦里的事成了真,一双小手抖擞着在阿爹背上四处摸索,一点力都不敢用,就怕摸到伤口跟血迹,“阿爹、阿爹,哪、哪痛?呜呜别、别吓、吓小妹”

    邢东弯腰将她抱起,邢小妹蹬腿挣扎,胳膊肘子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也感觉不到疼,嘶哑的嗓音尽量柔和道:“小妹,小妹乖!别怕,阿爹没受伤,都没事,你别害怕,让阿爹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乖,大哥抱着你,别害怕。”

    邢小妹被阿爹的声声悲泣吓的失了神智,昨儿夜里的梦魇又缠上了她幼小的内心,在邢东怀里没有一点章法的蹬腿挥舞着两条纤细的胳膊,一会儿打在邢东脸上,一会儿打在他的胳膊上。

    邢东只好先抱着她进屋里去。

    “都怪我,都怪我,啊!”邢阿爹抬起手狠狠的抽自个儿的巴掌,这头才刚把邢小妹送进屋里,几个汉子一时没留意,等邢阿爹抽了四五下,几个汉子才钳制住他。

    “二弟,二弟,别不、不怪你,怪大哥,怪大哥。”

    邢大伯钳制住弟弟的一条胳膊,铁骨铮铮的汉子赤红的眼泪落下悔恨的泪水。

    都怪他啊!年少时他没护好弟弟,成了家后更是因为他的步步退让,让三弟更是贪心,当周云兰跟阿娘更加肆无忌惮,都怪他,怪他没能早点转过弯,害了自个儿的夫郎孩子,还害了二弟一家。

    邢大伯悔恨自责,当年早该分家,早该分家的。

    兄弟俩抱头痛哭,邢南抓住阿爹的胳膊无声的落下泪水。

    二哥没的时候,他还在阿娘肚子里,从他出生起,阿娘便时常在他耳边呢喃自语:

    “天都黑了,二小子怎么还不回家?”

    “二小子今儿又不在家,上哪疯玩去了?”

    “三儿,是不是阿娘生了你,你二哥哥便觉得阿娘不疼他了,这才不回家的?”

    “要是没三儿,二小子早就回来了,都怪三儿,你来的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你把二小子还给我。”

    “二小子你怎么变小了?”

    “不对,你不是二小子,你是谁家的孩子?”

    自打小邢西没了,好长一段时间邢阿娘的精神都是时好时坏,有时候分不清邢西跟邢南,有时候又呢喃着责怪邢南来的不时候,要是她没怀上身子,就不会忽略邢西,就不会让他落了水。

    邢阿娘的自责禁锢着她自个儿,也禁锢着邢南。

    邢南幼时,她时常会叫着二小子,怀里却是抱着邢南,她强硬固执的不准邢南出门,不准他水边,不准他哭,不准他闹。

    偶尔还会发疯似当着幼小的邢南的面打砸谩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分家,邢阿娘才慢慢好起来,却在幼小的邢南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创伤。

    七八岁时,小邢南已经记事,他便时常去问大哥:

    “大哥,我是邢南还是邢西?”

    “二哥是因为我才不回家的,对吗?”

    “阿娘是不是不想要南儿了?”

    “大哥,阿娘是不是讨厌南儿?”

    “大哥,都是南儿的错。”

    小小的邢南受伤了不敢跟阿娘哭诉,开心了不敢跟阿娘撒娇,他从小就聪慧,阿娘对着他的喃喃自语他许多都能听懂,听的多了,他便觉得都是自个儿的错,才会让阿娘难过,才会让他的二哥哥不肯回家。

    邢阿爹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做工,就算回了家也是沉默寡言,甚少跟两个孩子说上些什么暖心的话,一家人看似和睦友爱,内里却各有各的悲痛神伤。

    周云兰一时的恶意,却害了两家人许多年。

    屋里的邢小妹被周英跟赵三婶子哄了许久才哄住,邢阿娘怔怔的抱住她,空洞的双眼流淌着泪水,无声无息,看的人分外揪心。

    院里抱头痛哭的兄弟二人,先回过神来。

    裴玖给人倒了热水喝,又打了清水让人洗把脸,又跟卫青燕赶紧忙活着晚饭。

    哭到脱力的邢阿爹被邢南跟赵宝根扛回了屋,刚把他放到床上,邢南耳边就响起了邢阿爹沧桑嘶哑的声音,“对不起,三儿,是阿爹对不起你们。”

    父子二人赤红着眼眶对视,赵宝根也伤怀,吸了吸鼻子转身出去。

    邢南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怪吗?幼时应该是怪过的,怪阿娘不爱他,怪阿爹不在乎他,不,也许他是不怪的,他能懂也能理解阿爹阿娘痛失爱子的无解痛楚,特别是当他有了小平安跟小喜乐之后,他是不怪的,只是曾经留下的伤痛,总不会那么轻飘飘的就随风而去。

    邢南第一次将人高马大的自个儿蜷缩着倚靠进阿爹的怀里。

    “阿爹,不是你跟阿娘的错。”

    在孩子们年幼时,他时常这样抱着大儿子跟早逝的二儿子,也时常这样抱着最晚出生小女儿,却甚少拥抱过他的三儿。

    邢阿爹双臂环住邢南宽阔坚实的肩膀。

    他的三儿长大了,长的肩宽腿长,人高马大,再不是曾经哪小小的皱皱巴巴的一小团。

    他眼眶氤氲升起水雾,仿佛看到幼小的邢南小跑着向他而来,张开瘦弱的胳膊想要阿爹的抱抱。

    可他没有回应幼小的孩子,他是看到了孩子眼里的失落跟泪光,他却没有回应,或是他也曾怨怼过,若不是邢阿娘怀着他,就能对小邢西更上心。

    他们是为了躲避内心的自责愧疚,为了让自己内心的痛苦少一些,才无意识的把错误归结到懵懂的幼童身上,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懵懂的幼童已经分外懂事,他已经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向阿爹阿娘索取,不会向阿爹阿娘撒娇分享自己的快乐趣事,更不会向阿爹阿娘哭诉。

    他就那么安静的一个人慢慢的长大了。

    他们是爱孩子的,可他们悔悟太迟了,伤了孩子的心太久了。

    邢阿爹浑身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孩子的爱意跟歉意,邢南却从肩膀上颤抖的双手上感受到了阿爹的难过。

    他粗粝的大掌,轻轻的拍着阿爹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像他哄慰两个小崽子一样。

    父子俩相拥,爱意无言,却溢满了他们的胸膛。

    邢阿娘怔怔的失神,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当中,如同当年刚失去小邢西一样的状态。

    周英怕她再陷进去,连忙让吴亮去请了刘大夫。

    知晓源由后,刘大夫唏嘘感叹,给人扎了针安了神,先让人睡了过去。

    邢小妹被阿爹阿娘这么一惊又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的被人喂下小半碗米粥吃了些药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月哥儿该饿了,三婶子你们先吃着,天色也不早了,吃完赶紧回家去,月哥儿有身子早点回去歇息,今儿跟着我们担忧别累坏了啊!”

    卫青燕强打起精神喊人吃饭。

    谁都没胃口,也知道这事一时间解决不了,顾及着纪净月的身子,赵家几人匆匆吃了几口打着灯笼先回家去了。

    “夜里有事就去家里喊人,别强撑着啊!”

    赵三婶子跟周英抹着眼睛出了院子,二人边走边嘱咐。

    裴玖没点血色的脸上扯不出笑意,将人送到院门外:“三婶、伯么你们路上注意点,别太担心,阿爹阿娘都安顿好睡下了,有事大哥跟南哥会去喊你们的。”

    “嗳!别送了,快回去吧!”

    邢阿娘扎了针安然的睡在了炕上,怕再惊动了她,不敢大动作把她挪回屋里去。

    屋里的邢阿爹也让邢东哄着给喂下了安神的汤药,他担心邢阿娘不愿一个人在屋里睡着,邢东便扶着他去了炕上。

    等老俩口都安稳的睡着了,卫青燕让邢东带着孩子睡,他得陪着邢小妹,怕夜里再起高热把人给烧坏了。

    几个小崽子早困的挣不开眼睛了,索性三个小崽子就都挤在一块睡,夜里有什么动静裴玖也能及时顾着。

    兄弟俩坐在堂屋门前守着,阿爹阿娘要是夜里惊醒也好有人照顾。

    夜深人静,邢家除了三个小崽子跟高热烧的迷迷糊糊的邢小妹,没一个能睡得着。

    等孩子们熄了灯,邢阿娘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今日这么一遭,那是扎一针就能安神的,邢阿爹自然是懂她的,伸手搂住她,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老俩口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相互依赖无声的痛哭。

    “大哥”

    兄弟俩坐在屋檐下,邢南抬头望着那半隐半现的月亮。

    邢东抬起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三周云兰恶毒残害幼童,胁迫邢文与邢阳欲谋财害命,被判秋后问斩。”

    “邢文、邢阳呢?”

    “邢文为从犯判收缴家财流放边疆三千里,他走不到那苦寒之地,邢阳,哼!他入监三年,放心,大哥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这些事用不着你忧心。”

    邢东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有大哥在,你自好好过你的日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边微亮, 兄弟俩在屋檐下坐了一夜,站起来舒展身体,活动四肢。

    今儿铺子是没法开了, 但供给几家食肆跟楼里的吃食要送去,做生意不能失信于人。

    “三弟, 我一个人去送货就成了, 你得在家守着。”

    “嗯。”

    卫青燕跟裴玖都是到了天快亮时才眯了一会儿, 屋里透进光亮, 俩人就爬了起来。

    邢小妹该是哭累了,夜里还好没再起高热,卫青燕起床给她掖好被角, 又摸了摸她的头,体温正常, 卫青燕总算松了口气。

    兄弟俩已经把吃食都装好车, 一夜没睡, 二人一脸憔悴,眼底一片灰青, 眼白缠绕着鲜红的血丝,卫青燕担忧道:“赶车慢着些, 送了货别急着赶回家, 困了就在铺子里睡会儿, 家里有我们,你别担心, 到镇子里吃点东西, 身上有银子没?”

    “有, 我都晓得,你别担心, 我先去了。”

    卫青燕看着牛车的远走才缓慢回了院子。

    “孩子们都还没醒,南哥你上屋里守着孩子们眯会儿。”

    裴玖站在房门口望向邢南,他侧目看着紧闭的堂屋大门,才一夜,下巴上就冒出了一圈青茬,裴玖心疼他,拧巴着两条秀气的眉毛轻咬唇角,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一句安慰人的话来,他头一回被自个儿的蠢笨气的肝疼。

    好在邢南只淡淡的看了一眼,清冷的嘶哑声:“嗯。”

    他神色疲惫,却朝着小夫郎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

    裴玖赶忙进厨房跟卫青燕烧了热水做上早饭,把邢小妹跟邢阿娘的汤药点了小泥炉给慢炖了起来。

    才刚把药罐子放到小泥炉上邢阿娘就进了厨房。

    “阿娘。”

    “阿娘。”

    这一夜之间邢阿娘仿佛老了十岁,鬓边白发丛生,额间散落的发丝根部也冒了白,肤色枯黄暗沉,眼底乌青深重,布满血丝的双眸红肿不堪,卫青燕跟裴玖心酸不已,昨日出门时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二人声音微颤,忍不住鼻酸。

    邢阿娘早已平静下来,她温和的笑了笑,“饭都做上了,大儿跟三儿上镇子里守铺子去了?”

    卫青燕摇摇头:“东子把定好的吃食给各家食肆跟楼里送去,铺子,铺子歇几日,咱们轻快几日。”

    “成,每日忙忙碌碌不得闲你们也累,歇几日就歇几日。”说着邢阿娘转身出了厨房。

    裴玖紧步跟了上前,“阿娘,你上哪去?”

    “牲畜圈棚还没打扫,我去收拾收拾。”

    她未曾回头,往后院走去,裴玖欲要跟上拦住她。

    阿娘定是一夜未曾入眠,他得拦着阿娘让她歇息下来,心里不痛快,又这般强撑熬着,身子哪里吃得消。

    一只手拉住了裴玖的胳膊,他回头一脸疑惑。

    “让阿娘去,有事做就不会总想着,总想着那事了。”卫青燕叹息一声送开手继续忙活着早饭。

    邢阿爹在炕头坐着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活动开四肢,从柴房扛起锄头从院子里走过。

    “阿爹。”

    裴玖坐在小凳子上守着两个小泥炉,轻轻的喊了一声。

    邢阿爹如往日一般语气并无起伏:“我去地里锄草。”

    裴玖:“早饭马上就好,阿爹吃了早饭再去吧!”

    邢阿爹垂眸见儿夫郎眼里的担忧,顿下步子,“嗯,我去牲畜圈棚看看。”他放下锄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家里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忙忙碌碌三餐四季,没有人再提起邢西的名字跟那一家子的判罚,大家心照不宣的回避着。

    铺子连着歇了五日,邢家这事在镇子里都传开了,相熟的客人们都能理解他们一家人的心情,这事放谁身上都不会好过,歇几日能缓过来就好,就怕郁结之气长埋于心,生生把人给拖坏了。

    铺子歇业,楼里的吃食还好,每五日供一次不妨事,几家小食肆却是每日要供货,邢东便跟几家食肆老板说好先供上五日的货,等家里事情完结开了铺子便按契书日日供货。

    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几位老板并未为难邢东,反而多多宽慰了他几句,这世道总归是好人多。

    家里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却也只清闲了两日,培育的秧苗成片绿意,又到了插秧农忙时节。

    邢小妹高热反复了两日才退下,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带着点婴儿肥的下巴现在都溜尖,精神却是比前几日好上了许多。

    第二日送了食肆的吃食,邢东立马就赶回了家。

    屋檐下放着两张躺椅,邢阿娘跟邢小妹各躺一张,身上盖着薄被子,二人皆是昏昏欲睡,调皮的小平安这几日就爱粘着阿奶,阿爹阿么来抱都不肯,一离开阿娘就扯着嗓子干嚎。

    他这会儿倒是乖巧的很,安安静静的的爬在阿奶怀里,浓密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着,含着自个儿的大拇指嘬。

    邢东卸下牛车进了院子,见阿娘跟妹妹好似睡着,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打算把小平安抱走,好让阿娘好好睡一会儿,阿娘眼底黑青,这两日他起夜总能听到阿娘阿爹屋里辗转反侧的叹息声。

    老俩口除了第一日发泄了一通,便把难过悲痛都憋在了心里,不想让孩子们担心,白日里当着孩子们的面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

    邢东刚抱起小平安,邢阿娘就睁开了眼睛,“回来啦!”

    “嗯,阿娘你睡会儿,我抱小平安去溜达一圈,别让他吵着你了。”

    邢阿娘笑笑:“咱们小平安乖着呢!哪里会吵阿奶,软软的一小团,我抱着还挺暖和的。”

    小平安对着她咧嘴傻笑,伸手要抱。

    邢东便把小平安又放回了邢阿娘怀里。

    “你阿爹、三弟去地里施肥了,润一润土地,后日就能插秧了。”一旁的邢小妹倒是睡得沉,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没把她吵醒,生了两日病到底是身子虚了些,好在精神还不错,能吃也能睡。

    邢东:“我去地里看看。”

    他拿起院子角落的锄头上地里去了。

    调皮的小鱼儿拉了一尿布,卫青燕给他换洗的时候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知道是邢东回来了,等换洗好抱着孩子出来也没见到个人,还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

    “阿娘,东子人呢?我刚听到声音还以为他回来了。”

    “是回来了,跟我说了两句又上地里去了,他们汉子总是闲不下来。”

    邢阿娘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身影蹦跶着就进了院子,“邢二婶、大哥么我来啦!”

    这么活泼的人除了纪净月还能有谁?

    他这一嗓门把睡的正香的邢小妹都给惊醒了。

    邢小妹睁开眼睛瞪大,撅着嘴气呼呼的说道:“月哥哥你声音也太大了,我正要吃烤鸡腿就被你一嗓子给喊醒了。”

    纪净月笑语盈盈:“好小妹别气别气,明儿我就让你宝根哥哥上镇子里给你买烤鸡吃。”

    “真的呀?”一听有烤鸡吃邢小妹立马变了脸,直起上半身目光灼灼的盯着纪净月。

    “我还能骗你不成,明儿肯定让你吃上鸡腿。”

    邢小妹站起身一溜烟跑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月哥哥最好了。”

    卫青燕揶揄道:“哟!这会儿又是月哥哥最好啦!”

    “嘿嘿!都好,大家都对小妹最好了。”

    眼前活泼可爱笑容灿烂的小女儿,让邢阿娘心里一软,露出了一丝笑意。

    “玖哥儿上哪去了?”纪净月环顾院子也没看到他的好朋友。

    卫青燕:“乐哥儿闹着要看兔子,玖哥儿带着他去新院子那边转悠去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我找他去。”纪净月捏了捏小鱼儿跟小平安的小脸蛋蹦跳着往后院走去。

    邢小妹赶紧跟上他:“我也去。”

    “月哥儿你慢着点,怀着身子你可别瞎蹦跶,慢慢走。”

    一蹦一跳的把卫青燕给惊得够呛,都要显怀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样大的动作震到肚子里的小崽子怎么办?

    纪净月回头手指扒拉着下眼皮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知道啦!”听了他的话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小喜乐看了会儿小兔子就闹着要走了,小兔子是很可爱,可是新院子里养了许多牲畜,就算是日日打扫,那味道也是呛人的,他咿咿呀呀的指挥着阿么朝大门走。

    “小调皮鬼,不带你来看兔子要闹,看了兔子还要闹。”裴玖白玉般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

    三只狗崽子围在他身边撒欢,“汪汪汪汪”个不停,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吵的人脑袋都是大的。

    裴玖拔高了点声音呵斥道:“别叫了,脑袋都让你们给叫昏了。”

    他声音清脆软糯,拔高了音量也是软软糯糯的,没一点震慑力,狗崽子们不但不怕他,反而叫的更加起劲。

    “玖哥儿。”

    “三哥么。”

    二人刚踏进院子,狗崽子们一见到人就围扑了上去,把纪净月给吓的一脚没踩稳,差点给摔了。

    “一个个要翻天了不成?还当自个儿是小崽子见着人就往上扑,要摔倒了月哥哥,看大哥、三哥不扒了你们的皮吃狗肉。”

    邢小妹连忙扶稳纪净月,气势汹汹的指着三只狗崽子。

    狗崽子们知道自个儿做错了事,垂下尾巴脑袋,喉咙里发出低声呜咽不敢再撒欢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这边院子味道大,乐哥儿都闹着要走了,走吧!上前院去。”

    裴玖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喜乐喊人一块出去,转头凶巴巴的瞪了狗崽子们一眼,“不许再闹了,差点把月哥儿都给吓摔了,等南哥回来再收拾你们。”

    他们上新院子来回走了一趟,赵三婶子跟周英都在院子了。

    卫青燕到了热茶抓了瓜子花生出来。

    小鱼儿一见着朗儿就不得了,不肯扶着学步架子,蹬着两条小短腿就要跟着朗儿后头跑,“个、个。”

    “小兔崽子,一见着朗儿就会开口叫人,平日里要哄半天才肯开口喊句阿爹阿么。”卫青燕笑骂道。

    小鱼儿学步快,走起路来跟只小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却也稳当,朗儿牵着他满院子的溜达,手里的小布偶往前一扔,两个小崽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捡起来继续扔,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就这么一扔一捡能玩上大半日。

    小川子跟小平安还走不了几步,看着两个哥哥跑来跑去急的小手去扯大人的衣服,想要人抱着他们一块去玩。

    邢小妹上午眯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抱着小平安凑去过跟几个小侄儿玩闹戏耍,邢风被小川子闹的无法只能抱起他一块去,抱的没了耐心就给他扔学步架子上,小川子也不恼,一步一走,慢吞吞的推着架子去追哥哥们。

    朗儿带着小鱼儿扔一会儿小布偶又跑过来跟两个小弟弟玩一会儿,院子里充满了小崽子们的欢声笑语。

    裴玖觉得小喜乐实在太懒惰了,他的几个哥哥都慢慢的学着走路了,就他懒懒的,成天撒娇卖乖要抱,这怎么行?现在不好好学走路,以后大了更懒怎么办?

    他狠狠心不理会小喜乐的撒娇耍赖,把他往学步架子上一放,“去,跟着哥哥们走几步。”

    小喜乐委屈极了,瘪着嘴眼里就含上一泡泪花,可怜巴巴的盯着狠心的阿么。

    朗儿是最喜爱这个白团子一样的小弟弟,瞧他一沾地,领着弟弟们就过来逗他玩,捡起丢开的小布偶塞小弟弟手里,“弟弟丢,丢。”他抓着小喜乐的手去丢小布偶,然后再颠颠的捡回来让小喜乐继续扔。

    小喜乐也跟着玩开了,“咯咯咯”的笑着等哥哥把小布偶捡回来再扔。

    “家里有小崽子就是热闹啊!”赵三婶子喝一口热水慈爱的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小崽子们。

    周英打趣道:“等明年你家大孙子出生你就知道烦了,每天闹个不停,脑袋都是大的。”

    赵三婶子:“闹点好,总比家里冷冷清清来的欢快。”

    纪净月跟只小松鼠一样咔擦咔擦的嗑瓜子剥花生,没错,他又饿了。

    邢阿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小崽子们时不时回一句话,晴空万里,微风拂动,亦是能慢慢抚平经年的伤痛。

    但总有些不识好歹的人,还能舔着脸上门来打听。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哟!家里这么热闹。”院子大门半掩着挡风, 干瘪黑瘦的妇人直接推门而入。

    在村里串门就是别人家院门大开着,都会先在门口招呼声,等主人家请了人再进门, 这妇人倒是好,半掩着门呢!她不声不息推了门就不请自来。

    院里众人目光都落在了来人的身上。

    周英不满皱起眉头。

    刘三水他媳妇过来做什么?

    想到这两日村子里的风言风语, 周英阴阳怪气道:“那能跟你家比, 那是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人来人往, 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吧!”

    妇人名黄桂枝, 她被周英阴阳两句也不恼,笑眯眯的开口:“还是你们邢家热闹呢!咱们小门小户的比不了,比不了。”

    她心下冷哼, 昨日有在镇子里做工的村里人都听说了,邢文一家都下了大狱, 这不就赶巧了嘛!前日邢正家的被官差喊了去, 邢文一家就判了刑, 她可是特意去打听了,邢家的铺子从昨儿就没开门, 肯定是他们包庇疑犯官老爷罚的。

    马上就要成破落户了,还笑的出来。

    “刘家的你来做什么?”邢阿娘冷冷的看着她。

    来干什么?自然是来看你们家笑话的, 哼!让你们当白眼狼, 不报恩就算了, 连自个儿家的菜都不买,呸!

    黄桂枝也就心里想想, 这话自然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家还收不收菜?听说你们家铺子关门了, 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还给你们留着菜呢!你们要不收这菜我也好告诉人家,别白白把菜都给放坏了。”

    “哼!你倒是打听的仔细, 谁跟你说我家铺子关门了?我记着我家可不收你的菜,谁要问便自己上门来,难不成还有人请了你来问?正好,你告诉我是谁家,我这就亲自上门去说说。”

    邢阿娘皮笑肉不笑的冷声道。

    真当她是个软柿子,是个人就想来捏上一把?

    黄桂枝哪里说的出谁家,她就是想上门来打打邢家的脸,出出一肚子的怨气。

    被邢阿娘这么一怼,她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刘三水俩口子以往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平日里被人挤兑几句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今日敢上门还是被村中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夫郎给撺掇来的。

    进门那会儿,黄桂枝还有点底气,这会儿心里是想了几十句嘲讽的话,可嘴里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支支吾吾的憋的脸都红了,见院里人都盯着她,心里又羞又恼,破罐子破摔一般挤出一句话来:“你管是谁家问的,就你家包庇疑犯的事全村都知道了,也不觉得害臊,当日竟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跟我家三水对质。”

    卫青燕气的抄起墙角的扫把就去赶人。

    缓了两日,眼见阿娘的心气顺了一些,家里人是半句都不提这事,这人倒好,不明不白就上门来瞎咧咧,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哎哟!你干什么?说不过就动手有没有王法了,哎呦喂!疼死我了,我要喊人了,你快住手。”

    一时间谁也没想到卫青燕能抄起扫把打人,黄桂枝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逃窜中不慎一头撞到了大门上。

    “砰”的好大一声响。

    黄桂枝被撞懵了,狼狈的样子让卫青燕嗤笑一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捂住脑门哇哇大叫:“杀人啦!你们邢家都是一路货色,来人啊!救命啊!邢家人又要杀人啦!”

    “闭嘴,还真是好笑,你自个儿送上门来找打,又是你自个儿撞门上的,杀什么人?你喊,你大声喊,多喊些人来,倒是让人来瞧瞧,我们邢家是怎么得罪你了,大白日的就上别人家来撒疯,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卫青燕是性子好少与人有冲突,要真论起吵嘴来,邢阿娘都说不过他。

    “你们家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我说什么了?不就说了你们家包庇疑犯,这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啊!”黄桂枝越说越觉得自个儿有理,扒拉开大门就朝院外大声嚷嚷:“快来人啊!快来看看这邢家是怎么欺负老实人的,哎呦喂!要人命啦!听不得人说实话,人都要被打死了,快来人呀!”

    邢家屋院这块偏,来往路过的村民都是做活路过,黄桂枝这么一喊还真让她喊来了几个不明所以的人。

    一院子人都被她给气笑了。

    卫青燕上去要去跟她理论个黑白明白,邢阿娘起身拉住他,走到黄桂枝面前。

    “刘家的,看在咱们一个村,素日里无仇无怨的我好生劝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打听的半清不楚,全凭自个儿臆想在这诬蔑人,你就不怕损阴德?”

    “呸!谁诬蔑你们了?”

    有了几个村民在,黄桂枝胆子又大了起来,腰背也挺的老直了,梗着脖子叫嚷:“邢文一家都被下了大狱,官老爷判的还能有假?哼!你们邢家都是一路货色,你家汉子刚被官差带走,邢文一家就被抓了判刑,敢说不是你们包庇疑犯被官老爷给罚了?铺子都关了,还不承认,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们家倒是厉害,说不过就动手。”

    “大伙瞧瞧,我头上这包就是被她家儿夫郎给打的。”黄桂枝抻着头给院外的几个村民看,“大伙可要给我评评理啊!这一家子太欺负人了。”

    村民们见她头上红肿的大包还真信了她的话,正要附和的说上几句,不远处邢家父子三人正朝家里走来。

    几个村民可不敢吭声了,五大三粗的汉子,这要被打一顿可不得了。

    “评什么理需要站在我家院门前?走,我这就带你找村长评理去。”

    黄桂英刚叫嚷开就被洗衣裳的李阿么给听到了,邢家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李阿么就跟他们家做了邻居,算是看着邢阿爹三兄弟长大的,他对邢阿爹跟邢大伯的为人那是一清二楚,一听有人找事他赶紧就去地里喊了人过来。

    邢阿爹黑着脸往她面前一站,把她面前的光都给挡的严严实实,黄桂枝抖了个激灵,连个屁都不敢放。

    “村里的风言风语怪我没有早点去管,孩他娘你别气,燕哥儿来扶你阿娘回去,我这就带着疯婆娘去找村长。”

    “嗳!”卫青燕上前扶着邢阿娘的胳膊,“阿娘,有阿爹在,咱们不跟这种人置气。”

    邢阿娘深深的看了一眼邢阿爹,嘴角微扬,笑中带着苦涩,若是早些年邢阿爹能做到这般而不是一昧的沉默寡言就好了,她没说什么由着卫青燕扶着她回了院子。

    “南哥。”

    裴玖探出半个身子巴巴的看着邢南。

    邢南柔声道:“没事,你回去陪着阿娘,关好院门。”

    “不是要评理?走吧刘家婶子,别耽误了大伙吃中饭的时间。”邢南冷眼看向她,语气生硬。

    黄桂枝原本还有几分气势,见着他们父子三人早吓破了胆子,不想跟着他们去找村长,却又不敢不跟着,哆哆嗦嗦的走在三人中间,煎熬的不行。

    几个凑热闹的村民饭也不赶着回家吃饭跟着一块去了。

    邢家这事昨日邢东便上邢村长家说的一清二楚,邢村长原想等着这几日先让村民们忙完地里的活,再把这事给说清楚,哪里知道刘三水家的脑子这么不清醒,被人撺掇几句就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了。

    正好到了晌午吃饭的时间,家里饭菜都端上桌了,邢村长从屋里走出来怒瞪黄桂枝,让邢章大声吆喝了两句,村民们都凑到了院门口来听听村长要说什么。

    刘三水被邢村长差人喊了过来,他也是稀里糊涂的,到了村长家院子前的空地见着黄桂枝都还不知道发了什么事。

    邢村长先将事情简洁的说了一遍,转而呵斥刘三水俩口子一顿。

    村民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邢正家的才是真正的苦主,又得知邢文一家被判的刑罚,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冒,心下又怕又愧疚。

    刘三水跟黄桂枝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怕是近日都不敢往村子里走。

    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夫郎被黄桂枝给供了出来,那几人压根都没敢出来,村长中气十足,骂人的声音躲在屋里都听的明明白白。

    邢阿爹这回做的狠,得知是哪些人后竟一家一家上门去说,说的几家人臊的面红耳赤。

    家里的汉子等他一走就教训起惹事的媳妇、夫郎,邢阿爹这回是真的一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这么多年总算是开窍了。

    等回了家,邢阿爹又恢复成了往常的寡言少语。

    赵宝根跟个活宝一样绘声绘色的给大伙讲邢阿爹的英勇事迹,邢阿娘脸上的郁色随着他的讲述也褪去了几分,眉眼间捎上了几分笑意。

    纪净月在旁边配合着赵宝根,俩口子可真的一对活宝,笼罩在家中的黑色气压硬是被二人一通表演给驱散的七七八八。

    明日一早就要开始插秧了,一家人吃了晚饭洗漱后都早早睡下。

    邢阿娘今日吃了安神药倒是睡着了,不同前两天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想起就抹着眼泪,邢阿爹见媳妇沉沉睡去,长舒一口浊气,他就怕老妻憋着一口气,把自个儿的身子给憋坏了。

    “南哥。”

    哄了孩子们睡下,俩口子躺在被窝里,裴玖忽然伸手握住邢南粗粝的大掌,软糯的唤了他一声。

    “嗯?”邢南没有一丝睡意,这两日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闪动着幼年时的片刻,他不曾表露出内里的情绪,不想让小夫郎为之担忧伤怀。

    日日睡在枕边的人,丝毫改变都能被轻易的被察觉出来。

    前天邢南就是一夜未曾入睡,昨天夜里好不容睡着却梦呓着听不清的语句,裴玖心疼,他的汉子铁骨铮铮,连重伤时都不曾喊过一声疼,不曾露出过迷茫的神情。

    裴玖很自责,怪自个儿胆小蠢笨,连安慰人都不知从哪说起,一直以来都是邢南护着他,心疼他,他觉得自个儿真的太没用了。

    裴玖翻身侧躺着,环着汉子的胳膊紧紧抱住,思索了许久,久到邢南都以为他睡着了,“你不要难过,我跟孩子们会心疼。”憋了这么久,他也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先是一怔,随即身旁的汉子沉声笑了起来,胸腔随着他的笑声颤动,裴玖脑门抵住他的胳膊被带着一块颤动。

    忽而,他的心就安定了下来,他的汉子笑了。

    “嗯,有你们在,我不难过。”

    裴玖忽然很想知道身旁汉子幼年之事,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了口:“南哥,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好。”邢南翻身侧躺着跟小夫郎面对面,他将人拢进怀里,下巴抵在小夫郎毛绒绒的头顶。

    都是往事,阿爹阿娘很好,大哥大哥么、小妹也很好,他还拥有了如此乖巧软糯的小夫郎跟两个小白团子,往事再提起最多也只有感慨两句,再无蚂蚁噬心的丝丝抽痛。

    “我记事起”

    第一百五十章

    邢南讲了许多幼年时的记忆, 有疼痛,有难过,有不解也有欢乐。

    小夫郎安安静静的的窝在怀里听他的述说, 让他觉得无比的平静跟安心,一字一句平淡无起伏, 直到月上梢头, 小夫郎呼吸清浅平稳, 他打了个哈欠也沉沉睡去, 梦乡甜美又安宁。

    翌日

    天还没亮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烟囱冒出袅袅炊烟,跟随春风飘散, 抬头望去,天空中依旧繁星点点, 冒了一点点边边角的金色太阳光让天空更是瑰丽。

    “还有一个馒头, 你们两分了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卫青燕把最后一个馒头掰开塞给兄弟俩,他们接过半个馒头两口就下了肚, 挑着育好的秧苗往地里去。

    “阿娘你跟小妹在家看着孩子们,我们走了。”

    几个小崽子还在熟睡, 裴玖亲了亲孩子们的额头, 跟卫青燕一块跟上前面的汉子们。

    还是跟往年一样, 今日先去帮邢大伯家插秧。

    等他们到地里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村民们都在地里忙活开了。

    “大伯, 亮子。”

    邢东挽起裤腿赤脚踩进田里, 几人打了招呼便埋头苦干。

    “你注意着点脚下, 别踩到碎石伤了脚。”邢南抻直了胳膊让小夫郎打着他的胳膊踩进田里,“你跟哥么慢慢做不着急, 累了就上树荫底下去歇会儿,别累坏了腰。”

    “知道了,你快去吧!”

    裴玖催促他去做活,高大的汉子杵在这念叨了好一会儿,好多人都看了过来,裴玖被人看的耳根都发热了。

    插秧就得赶早赶晚,趁着太阳不大的时候,晚春的太阳到了正午时分也是晒人的很,幼嫩的秧苗就怕给晒坏了。

    一干起活,时间就过的飞快,邢阿娘来送水的时候都过了半个上午。

    “都歇会过来喝口水。”

    “嗳!就来。”

    夫郎、妇人们交错的招呼声不绝于耳,纪净月提了半桶水缓步走过田坝站在自家田地前。

    赵宝根都不用人喊,两条腿蹬着湿泥朝人走去,“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嘛!”还好赵三叔跟赵三婶子离他远,溅起的泥水吧嗒又落回了田地里,没给飞溅到人身上。

    “又不重,我活动活动人也舒坦些。”纪净月给他舀了一碗水,“阿爹阿娘,过来歇会喝口水。”

    瞅见裴玖站在田坝上喝水,纪净月迈开步子朝他走去,“玖哥儿。”

    “嗳!你挺着个肚子慢些走,小心脚底打滑。”田坝上被人来回的踩,坑洼泥泞,看他走过来,裴玖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纪净月咧嘴笑:“嘿嘿!没事,你们可真快,一亩地都快弄完了。”

    “咱们人多肯定快些。”

    裴玖一手握拳捶着酸疼的腰。

    还真是过惯了好日子,才干了小半日的活就累的不行,以前在裴家的时候,他可是能连着插四五日秧。

    自从嫁进邢家还真没做过什么重活,从怀了身子就更加无所事事了,连些轻快的活计都被家里人拦着不让做,他心道:真是被娇惯了。

    邢南见他站在那一直捶腰,怕他累坏了身子,小夫郎原本底子就差,后又怀了双胎比别人吃了不少苦,邢南低声道:“你回去帮着阿娘做饭,下午就别来了。”

    “没事,我就是好日子过久了把身子都给养娇贵了,以前我可是能连着插四五日的秧呢!”他脸上还带着小得意,想以前在西山村他可是出了名的能吃苦,能干活。

    邢南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奈一笑,“行,那你慢着点做,累了就上一边去歇着,别撑着。”

    “嗯,我晓得。”

    纪净月是想来跟裴玖聊两句天,结果天没聊成,全听他们小俩口讲小话去了,感情他站在这是个隐形的?

    “玖哥儿我走啦!”

    “啊!行,你慢着点走,仔细脚底下的路。”

    赵三婶子提着水桶跟纪净月一块回了做饭。

    也不知是大伙干劲太足还是发泄情绪,今年两家的田地插秧别往年早了一天就都弄完了,第一天下地裴玖给累的够呛,回家吃饭都不想抬手。

    邢阿娘跟邢南劝着他不让他再下地,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倔了一口气,第二天依旧跟着下了地,搞的邢南心慌慌,还以为自个儿说错什么话了惹得小夫郎不高兴了。

    第二天夜里俩人躺在被窝里邢南忍不住问他:“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裴玖累的连话都不想说,闻言也是大大的疑惑,“没,你怎么会这么想?”懒洋洋的瘫在床上,说话声都小小的,好似大一点声音就得费他多少力气。

    邢南知道他是累极了,坐起身来给他捏捏胳膊捏捏腿,“昨晚吃饭时让今天不要下地你还不肯,我看得出来你在较着劲,难道是别人说了你什么?”

    他轻轻松松的把小夫郎翻了个面,轻缓的按着小夫郎的细腰。

    宽大的手掌稍一用力,酸胀的腰部又痛又舒坦,裴玖听了他的话噗呲笑了出来,染上了几分□□的意味,“啊!你轻点。”

    “没人说我什么,我就是跟自个儿较劲。”说着裴玖不好意思了起来,他觉着自个儿虽然蠢笨,但以前好歹还能吃苦做活,现在倒好,连苦都吃不了了,干点活就累的不行,他就觉得自个儿挺没用的,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

    邢南也是被他给逗笑了,傻夫郎,还能自个儿较劲的,真是可可爱爱奇奇怪怪。

    地里的活刚忙活完邢阿娘就要去镇子里开铺子。

    “歇这么多天了再不开门别人还以为咱们铺子不做了。”

    邢阿娘脸色如常,家里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有事做忙起来也好,免得空闲下来想些伤怀的事。

    被判流放的邢文这日被两位官差押着动身前往边疆之地。

    他身上的囚服脏乱遍布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蓬头垢面,隔了几日脸上的伤势更加严重,跟面目全非没两样,就是邢老太太见了都不一定能认出人来,他脖子上带着木枷,前面的官差牵木枷上的锁链,邢文踉踉跄跄在后面跟着,稍慢一步便会被官差狠狠拖拽。

    刚出镇门走上官道,远远的就驶来一架牛车,挥动鞭子赶车的汉子正是邢东。

    囚犯跟官差的的队伍各位的引人注目,距离还远,邢东的目光却让邢文感觉到如芒刺背,他侧脸低头朝着另一边,牛车缓缓驶过他身侧。

    邢东冷漠又平静,对他视而不见,邢文害怕的两腿打颤,就怕邢东突然跳下牛车再打他一顿,他可真受不住了。

    邢文这人也是奇了,说他胆小懦弱却连人命关天的大事他都能视而不见冷漠相对,要说他胆大妄为却又贪生怕死的很。

    牛车进了镇门,邢文忍不住扭头看去,青紫红肿的脸上看不出他的神色,不知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的心中可有悔意。

    到了铺子门口停下牛车,“阿娘,到了。”邢东朝车厢唤了一声,邢阿娘侧靠在车厢上摇摇晃晃的磕着眼皮似睡非睡,车厢停止晃动她就睁开了眼睛。

    把铺面收拾妥当后邢东招呼了一声上何大叔摊子上去买早饭,对看到邢文的事闭口不提。

    平静又忙碌的日子过的飞快,一晃眼小平安跟小喜乐都到一周岁了。

    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院子里人行交错欢声笑语,大孩子们带着小孩子满院子的撒欢,孩童们银铃般的欢笑声悦耳动听。

    今天桌上好几道菜都是裴玖掌勺的,纪家舅舅们刚进院子就嚷嚷着要吃玖哥儿做的菜,边说还边砸吧砸吧嘴,惹得大伙都笑开了怀,王三叔跟刘大户也跟着起哄,邢大伯也想来着,被大伯么瞪了一眼讪笑着没敢吭声。

    这么大好的日子裴玖自然是要让大伙都吃的开心,小崽子们被叔叔姑姑们带着嬉戏用不着管,他进厨房做了几个拿手好菜。

    一道蒜香炸羊排,将腌制好的羊排裹上鸡蛋液再沾上面粉放进油中炸至金黄,蒜末辣椒碎花椒粉过热油炸香后调味淋在金黄的羊排上阵阵辣香味飘散开来,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末,红黄绿,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麻辣手撕兔跟凉拌鲫鱼都是家里吃惯了的,知道家里汉子们都爱吃重口,裴玖最后给做了道酸辣猪三样,猪肝、猪大肠跟猪五花,猪肝滑嫩,大肠弹牙有嚼劲,猪五花肥瘦相间酸辣开胃,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做好这道菜裴玖就被阿娘、婶子们赶出了厨房。

    “猫、猫。”

    两个小崽子好一会儿没看见阿么了,一见阿么的身影蹬着小腿颠颠的朝人扑去。

    上个月两个小崽子就开始会开始喊人,第一次开口是在夜里睡觉前,把裴玖跟邢南激动的后半夜才睡下。

    小平安扶着学步架子走的还算稳当,没一会儿就蹭到了裴玖腿边,爱偷懒的小喜乐才扑腾了一米的距离,急的眉头都给皱巴了起来,追不上哥哥,小叔叔跟小姑姑还在旁边笑也不来抱他,小嘴一憋就要哭。

    邢南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赶忙上前抱起他的小心肝,小喜乐顺杆就爬,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阿爹下巴蹭了几下,委屈巴巴的喊:“德、德。”小眼神直溜溜的盯着阿爹,用眼神控诉不等他的哥哥跟笑话他的小叔叔跟小姑姑。

    真是个小机灵鬼,话都说不清就会告小状了。

    “阿爹知道了,一会儿再去教训他们。”

    邢南抱着他走到小夫郎身边,小喜乐美滋滋的低头看向扶着学步架子的哥哥,小表情得意的很。

    一副哼哼!我有阿爹抱,你没有的样子。

    小平安也不甘示弱,扯着阿么的裤腿:“猫、猫抱。”

    裴玖莞尔弯腰抱起小平安。

    俩口子一身青色衣裳,夫郎隽美曼妙,夫君英俊高大,二人怀里抱着的奶娃娃穿着一样的嫩黄色小衣,九分相同的样貌,粉嘟嘟的小嘴圆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咧嘴笑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白白胖胖的宛如两个白玉团子。

    一家四口只站在那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线,院子里众人无不多看几眼。

    哦豁!也有例外的,纪净月就不看他们,正在大块朵颐呢!吃的脸颊鼓鼓,坐在另一桌的赵宝根隔一会儿就要来看看自个儿夫郎。

    越发圆润的脸蛋显的纪净月年纪更加的小,高高耸起的肚皮顶在桌子边边,坐在他身旁的赵三婶子光顾着照顾他了,一会儿给他倒水,一会儿用手挡着他的肚皮,对这个儿夫郎是宠溺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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