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妹”

    原小巧打院子里出来, 看到自个儿的傻儿子红着脸呆愣愣的盯着邢小妹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张着嘴喃喃的喊人,原小巧怒其不争又好笑。

    邢小妹赶紧跟人打招呼:“婶子。”

    “嗳, 小妹来了,芳姐儿去找你玩了, 你俩没碰上呀?”吃过午饭芳姐儿就跟家里说要去找邢小妹玩, 这会儿只看到邢小妹一人, 原小巧还以为二人没碰上面。

    邢小妹开口解释:“我跟芳姐儿一块来的, 我家几个小侄子带着家里大狗出来把长溪给吓着了,我去送长溪回李阿奶家便让芳姐儿先去找月姐儿了,这会儿正打算去寻她们呢!”

    原小巧笑了笑:“这样呀!外头风大寒冷, 那你快去吧!”

    邢小妹点点头,悄摸摸的偷偷看了一眼李狗蛋转身往邢村长家走去。

    “还看?眼珠子都黏在人身上了。”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尽, 李狗蛋呆愣愣的转头眼神一错不错的瞅着邢小妹离去的身影, 原小巧翻着白眼拍了他一巴掌:“回神, 快别看了。”

    李狗蛋被脑后勺这一巴掌给打回了神,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他大步进了院子拿了柴刀,垂着眼睑不好意思看他阿娘, 瓮声瓮气道:“我、我去砍柴。”

    “赶紧去, 冬季天黑的快, 你早点回来,别在山上待的忘了时辰。”原小巧挥挥手, 心里暗暗臭骂李狗蛋没用, 长的是人高马大, 连句话都不会说,就他这呆愣愣的样子, 指望他自个儿追上媳妇铁定没戏。

    李狗蛋小跑着离开,原小巧站在在院门口咬了咬后槽牙,跑的还挺快。

    老旧斑驳的大门敞开着,邢村长一家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收拾的妥妥当当,院子里也是搭满了竹竿晾晒着洗干净的衣服被套,邢小妹跨过门槛敲了敲院门。

    张芬芳跟吴翠丽婆媳俩在厨房里忙活过年的吃食,听见敲门声,吴翠丽出来,“是小妹来了啊!月姐儿跟芳姐儿在她屋里,你去找她们玩吧!”

    “婶子。”邢小妹笑着喊了人,月姐儿从屋里的窗户口探出身子朝她招手,邢小妹小跑着进了屋。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块闹作一团,吴翠丽瞧了两眼,眯笑着不住感叹,“小小的一个个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张芬芳给灶膛里添了几根大柴火,“咱们月姐儿刚出生那会儿才巴掌大点,一转眼就要嫁人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孩子们说大就大了,咱们说老就老了。”

    一锅热油正炸着鸡块鸭块,灶台上盛放着炸好的大块肉,厨房里弥漫着肉香油香,吴翠丽见婆母说着说着眼角发了红,知道她又惦记起今年没能回来过年的大哥一家。

    吴翠丽拿着长筷子翻动热油里的鸡块,她岔开话题,说起孩子们小时候发生的趣事糗事。

    “阿娘你怎么又说我小时候的破事?”邢元宝把篮子重重的放下,气呼呼的瞪大了眼睛。

    他跟他阿爷、阿爹去拿了定好的兔子跟羊肉回来,进来就听到他阿娘又在跟他阿奶说他小时候尿床的事。

    邢章提着羊肉进来给了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你阿娘生你养你,还说不得你了?”

    他没用什么力气,拍的是挺响,张芬芳起身给小孙子揉后脑勺,心疼坏了,瞪着眼抱怨:“你总打他后脑勺做什么?没轻没重的。”

    “阿娘我可一点力都没使,不过听着响罢了。”邢章辩解了一句后快速出了厨房,他阿娘念叨起来没完没了,还是赶紧溜了。

    邢元宝也是个爱撒娇的,都十岁的大孩子了,窝在他阿奶心口撒娇:“阿奶你让我阿娘以后别再说这事了,我都这么大了,要让别人听到了,我多丢人啊!”

    张芬芳:“这有什么丢人的,哪个小崽子没尿过床?”

    “那我阿爹也尿过?”邢元宝眼珠子滴溜溜的瞎转。

    张芬芳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你阿爹都八九岁了半夜里还给尿了一被子,怕我跟你阿爷骂他,还偷偷的把被子给藏了起来,混账东西,藏就藏吧!还非得藏到装干净衣服的箱子里,整的一箱子的尿骚味。”

    “哈哈哈哈。”邢元宝抱着肚子笑个不停,他七岁就不尿床了,他阿爹竟然八九岁还尿床,“那阿奶跟阿爷揍没有我阿爹?”

    “揍,怎么不揍?”张芬芳松开小孙子给灶膛继续添柴火,“尿床就算了,还把那么多衣服给弄脏了,你阿爷拿棍子追的他满村子的乱窜。”

    邢元宝听到他阿爹被打,笑出了鹅叫,吴翠丽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邢家。

    三个小崽子可笑不出来。

    小凌云跟着哥哥们领着大狗进了院子,邢家父子三人已经收拾好牲畜坐在院子里歇一歇。

    看到小凌云跟三条大狗就明白了,三个小崽子趁着他们在忙偷偷的带着大狗进了村子。

    邢南黑着脸把大狗都给赶去了新院子,邢东大马金刀坐在三个小崽子面前,“你们三个说说,为什么要带着大狗去村里?”

    三个小崽子已经被邢小妹给训斥过一顿了,没想到回家还被抓个正着。

    小喜乐使出撒娇大法,软软的抱着他大伯的大腿,可怜兮兮的瞅着他大伯眨巴着大眼睛,“大伯,我们知道错了,小姑姑已经骂过我们了,你能不能不骂我们啊?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带大黑、小黑进村去。”

    邢南从后头过来,二话不说提溜着小平安就给他屁股来了两下,打完他也没放过小鱼儿,小喜乐吓的抱紧他大伯的腿,把小脸死死的闷在他大伯腿上,希望他阿爹看不到他。

    “哇~呜呜哇~阿爹,痛痛,不打,不打,我不敢了。”

    上午就是吓唬了他们没下重手揍,这会儿邢南可用了真力气,两巴掌打的小平安跟小鱼儿哭天喊地。

    “三叔,呜呜呜~哇~我错了,错了。”

    “不打,三叔不打,不打哥哥。”小凌云小小的身边张开双手挡在小喜乐身前,邢南蹲下来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哥哥们做了错事,要吃教训以后才不会犯错。”

    小凌云嘟着小嘴,“那,那三叔轻一点,五哥哥是、是他不一样。”他阿么跟他说过五哥哥是什么来着他给忘了,但是他牢牢的记得阿么说过他是小汉子要保护五哥哥。

    邢南笑着点了点头,揪过抱着邢东大腿不肯撒手的小喜乐,在他屁股上也来了两下,用的劲比打他两个哥哥轻多了。

    小崽子们的哭喊声吵醒了在屋里睡觉的卫青燕。

    “这是怎么了?”卫青燕撑腰扶着肚子看向院里子哭的抽抽噎噎的三个小崽子。

    邢东起身扶住他,“混小子把大黑、小黑给带去村里了。”

    卫青燕皱着眉头,“该打,大黑、小黑凶性大,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许带它们进村子,只吓着人还好,万一咬坏了人怎么办?”

    “你别生气,别生气,三弟已经揍过了,小妹也教训过他们了,你回屋歇着去,别气到自个儿。”卫青燕这一胎怀的艰辛,稍稍激动一下,脸色就变的惨白。

    在厨房忙活吃食的邢阿娘跟裴玖打窗户口看了一眼,见卫青燕脸色惨白都出来宽慰他。

    邢东扶着他坐下,邢阿娘轻声细语:“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这回得了教训下回就不敢了,这么点事可不值得你动气。”

    孕前期身体反应太大,卫青燕被折腾的太狠,好不容易熬过炎热的夏季,一个开朗的人硬是被怀孕折腾的心思敏感易怒易喜。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邢东、邢南教训完这事也就过了。

    卫青燕胸口闷,他抬手抚着胸口:“阿娘我都知道,就是控制不了,瞅着这几个混小子就来气,小时候多乖巧呀!越大越不懂事,特别是小鱼儿,成天胡闹,来年就要送他们去学堂了,就他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呀?”

    “哥么,离他们进学堂还有好几个月呢!用不着现在就担心上了,再说去了学院有朗儿看着他们,他们从小就听朗儿的话,到时候肯定乖乖的。”裴玖给他冲了碗糖水哄着他喝下。

    两口热乎乎的糖水下肚,卫青燕的脸上才有了几分红润,说到朗儿卫青燕果然开怀许多,“那是,咱们家就数朗儿最懂事,有他看着这几个混小子我也放心。”

    裴玖偷摸摸戳了两下邢南的腰,低声道:“你跟大哥把小崽子们给弄走,别让哥么看他们哭了。”

    现在卫青燕可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要是有一点不舒坦的,一家人都要提心吊胆。

    抽抽噎噎的小崽子们被兄弟俩抓进屋里去洗脸,裴玖陪着卫青燕说了好一会儿话,瞧着他情绪平缓下来,又哄着他回屋去躺着。

    卫青燕心里头都明白,他这个状态不好,撑着腰让裴玖扶了他回屋,“玖哥儿,我这小性子真的是难为你们了。”

    裴玖笑了笑,“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你乐意的,都是孕期反应,哥么,你别瞎想,好好养着身子,再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把卫青燕扶着躺上床,裴玖拉过被子给他好好盖上,“咱们听刘大夫的话,不瞎想,瞎惦记,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就说出来。”

    “我晓得的,哎!这段时间辛苦你跟阿娘了。”卫青燕觉得现在的自个儿真的很烦人,整日悲春伤秋的,一点都不像他自个儿了。

    裴玖瞧着卫青燕一脸的疲惫,捡着刘大夫的医嘱又宽慰了他几句,哄着他闭上眼睛歇息,等他睡着了才离开。

    “玖哥儿,你哥么睡下了?”邢东透过门缝瞧了瞧屋里,皱着眉头小声的跟裴玖说话。

    邢南冷不丁插在二人中间,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裴玖瞪了他一眼,“睡下了,大哥你也上堂屋里去躺会儿吧!”

    邢东眼底一片青灰,夜里卫青燕睡不好,睡不了一个时辰就要惊醒,有时是腿脚抽筋痛的惊醒,有时候是做噩梦吓得惊醒,他一醒邢东立刻跟着睁开眼睛,俩口子近来都挺憔悴的。

    “大哥,下午没什么事,你听玖哥儿的去睡会儿。”邢南拍拍他的肩膀,把人往堂屋里推。

    几个小崽子都哭累了,在炕上昏昏欲睡,邢东躺上去,就被几个小崽子给包围了,一个个都贴着他,看着小崽子们安静的睡颜,邢东心里暖呼呼的,一手搂一个,将他们放好给上被子,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玖哥儿”邢南欲言又止。

    裴玖赶着去厨房做事不想跟他站在院子里掰扯,“要说什么快点说,厨房里还有一大堆肉要收拾。”

    “咱们以后都不生了行不行?”

    裴玖脸颊涨红,这什么人啊?大白日的生什么生?

    他狠狠的瞪了邢南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邢南挠了挠下巴,小夫郎这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年这日, 跟往年一样中饭还是上邢大伯家吃,晚饭再来他们家吃。

    一大早被唤醒的小崽子们迷迷瞪瞪的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被大人强行从被窝里给拖了出来。

    一个个撅着嘴洗漱吃早饭, 浑身散发出一股幽怨的气息。

    这股气息一直持续到进邢大伯家院子看到朗儿才消散。

    齐腰高的小娃娃穿着一身新做的青墨色长衫背着手立在院子中央,瓷玉般的小人儿一脸严肃, 这是他跟学堂的夫子学的, 每次夫子这般模样都能把吵闹的同窗学子震慑住, 弟弟们现在太过调皮, 他作为大哥,必须要严肃对待。

    小崽子们可没看出个四五六来,自从朗儿上了学堂, 每日早出晚归,能跟他们一块玩耍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会儿一瞅到大哥, 一个个热情似火的撒丫子往他身上扑。

    三个小崽子吃的好养的好, 一个个圆滚滚的体重可算不上轻,扑的朗儿往后倒, 严肃的表情早已经维持不住。

    “哎呦!打滚的泥猴子,就不该给你们穿新衣裳。”

    朗儿被三个弟弟扑的躺在地上, 弟弟们跟小狗崽子似的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挠着他的痒痒肉, “咯咯咯”笑闹一团,今早才穿的新衣服全都皱巴巴沾上了泥灰, 邢阿娘一手一个给提起来。

    边给他们掸灰边嘟囔:“全是灰, 就会瞎胡闹, 小心又被你们阿爹揍,大大小小都不省心。”

    朗儿拍拍手止住笑意板起脸:“不许再胡闹了, 都乖乖的。”稚嫩的小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怎么看都喜人,卫青燕撑着腰摸摸他的小脸要把人往怀里搂。

    “不行,会压到大伯么肚子里的弟弟。”他一本正经的伸着小手轻轻的抵住卫青燕搂他的胳膊,语气十分郑重。

    惹得一院子的大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家里小崽子多就是热闹,吃过午饭一家人又赶着回家去拾掇晚上的饭菜。

    小崽子们耐不住想出去玩闹,天气好大人们也不拘束他们,让他们都出去疯,省的在家烦人的很。

    有朗儿在小崽子们格外乖巧,他说东小崽子们就往东去,他说西小崽子们也笑哈哈的跟着走,玩闹开来朗儿也散发了孩童的天性,领着弟弟们跑跑跳跳的出了门。

    从小年开始走亲串邻忙碌个不停,一直到正月初六才稍稍闲暇下来。

    初七这日,刚吃了早饭原小巧跟张芬芳就来了。

    邢阿娘顿时喜笑颜开:“我说今个儿怎么一起来就听到喜鹊叫。”

    “四伯母、小巧,咱们进屋里去坐。”邢阿娘乐呵呵的招呼二人一道进堂屋,“玖哥儿你冲壶糖水再抓些干果糕点过来。”

    “嗳!晓得了。”裴玖轻轻撞了下邢南的胳膊朝他挑了一眼,让他瞅一旁羞红脸的邢小妹。

    邢南好笑的回撞了他一下。

    邢小妹双手捂着脸蹬蹬蹬跑回了自个儿屋里。

    “嫂子。”原小巧来之前还挺有信心的,这会儿见到人了又恢复了往日的腼腆,还有些局促不安。

    张芬芳瞧她这样忐忑笑了笑:“秋香啊!伯母是个直性子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小巧今日请我一同来是来给她家狗蛋说亲的。”

    原本原小巧是打算等出了年节去请镇子里的媒人来说亲,怎晓得从大年初二起邢家的门槛都快被说亲的人家给踩烂了。

    李狗蛋每日着急上火,眼睁睁看着别人往邢家去却什么也做不了,光给急出了一嘴的燎泡,嘴角都给烂了,吃饭都吃不下去。

    他急,原小巧也急。

    他已经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邢小妹了,像是第一次在邢家吃饭邢小妹给他夹鱼的时候,也可能是邢小妹眉眼弯弯第一次喊他狗蛋哥哥的时候,亦或者是他看到邢小妹满脸红肿心如刀割奋不顾身的时候。

    爱意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种在他心里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邢小妹像是一团火焰,明媚光亮让人心生向往,又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精灵,纯洁美好让人敬畏不敢染指。

    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他觉得自个儿配不上,他克制着内心浓烈的爱意,不敢逾越半分,只想默默的看着她,守着他,可真正的爱意又怎么能克制的住?

    这几年每当有人上邢家说亲,他便偷偷的站在小山坡那儿守着,看人进门,再看人出门,他嫉妒丛生,却又暗自窃喜,嫉妒那些人敢于正大光明的上门说亲,又窃喜那些人被婉拒。

    看着一个又一个上门的媒人,李狗蛋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他感觉自个儿好像生病了,看着那些人他的心口像是有火在烧,烧的他疼痛难忍。

    到底是亲阿娘,母子连心,早几年原小巧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家里要给他说亲他都是拒绝,再加上前段时间芳姐儿私下里也跟她说了邢小妹的事。

    她最初也是忐忑不安,觉得自家配不上,还是芳姐儿掏心窝子跟她聊了一场,她才转过弯来,他们家以前是穷,可现在日子也不差,李狗蛋勤奋能吃苦,他们俩口子也是老实能干的,这些年家里也存了不少家底,若是邢小妹愿意,他们一家肯定也不会让邢小妹吃苦的。

    这几日母子俩一块急,还是原小巧按耐不住,昨儿下午俩口子跟大儿子二女儿说起了这事,李狗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阿爹阿娘都知道了,他还以为自个儿隐藏的很好。

    聊完后原小巧就准备了礼品上村长家去求了张芬芳,这事宜早不宜迟,这会儿去镇子里请媒人肯定来不急,那就只能去请村里德高望重的村长媳妇了。

    原小巧这会儿心都悬到嗓子眼了,邢阿娘慢悠悠的不接话,前几日邢家又来了好几拨媒人,别是邢小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四阿奶、婶子喝水。”裴玖给人倒上糖水自觉的出了屋子。

    邢阿娘笑眯眯:“喝水喝水。”

    张芬芳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原小巧,又看看悠然自得的邢阿娘,她这把年纪了,一眼就能看穿二人的心思,她笑着戳了戳邢阿娘的脑门。

    “你啊!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当初刚嫁过来一样爱捉弄人,小巧都被你给急出汗了。”

    “四伯母你咋帮着外人呢?”邢阿娘强忍着笑意佯装生气,原小巧听了她这话,踟蹰又焦急,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邢阿娘把人逗够了噗呲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家得憋到开春去,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现在终于知道急啦?”

    邢阿娘还记着她年前为了俩孩子的事着急了几日,这会儿就是故意的。

    “混账玩意儿,都当阿奶的人了,还这般调皮。”张芬芳嗔了她一眼,拉住原小巧的手,柔声道:“她就是故意让你着急的。”

    原小巧被两极反转打了个措手不及,惊愕的还没回神,呆愣愣的来了一句:“那娃娃的亲事成了?”

    “你想的倒是挺美,啥都还没说就想把亲事给定下啊?”邢阿娘瞧着她呆呆的样子好笑又好气,“先说说你家狗蛋的优点”

    邢阿娘难得心情好,调侃了原小巧小半日,逗得人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的,张芬芳也由着她来,怎么说邢小妹也是她堂孙女,相看人家这等大事,总要站在自家这边。

    三人聊了扯扯了小半日,二人留下吃了顿午饭才走。

    人一走,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就拉着邢小妹进了屋。

    “小妹,这亲事你怎么看?”邢阿娘搂着小女儿笑眯眯的问她。

    邢小妹羞的把脸埋在她阿娘的肩膀上不出声。

    “咳,我瞧小妹这样怕是不乐意,阿娘,要不咱们还是再相看相看?”卫青燕忍着笑假模假样的说着反话,裴玖也跟着附和:“是呀!咱们还是得找个让小妹满意的”

    “没”邢小妹抬头就看到六只带笑的眼睛瞅着她,顿时又羞的埋在了她阿娘肩膀上。

    邢阿娘伸着食指点了点二人,撇了撇嘴示意他们别再逗邢小妹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邢阿娘把邢小妹推的坐正,语重心长道:“小妹,阿娘只问你,这门婚事你可愿意?”

    “我我不知道。”邢小妹脸颊滚烫,羞涩又迷茫,“我从来没想过狗蛋哥哥他竟然想跟我成亲,那他喜欢我吗?”

    “傻妹妹,他若不喜欢你为何会让他阿娘来说亲?”她懵懵懂懂的眼神让卫青燕心软不已,他刚嫁给邢东的时候邢小妹才七八岁,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卫青燕眼角湿润,开心又不舍。

    裴玖想到当年李狗蛋奋不顾身救下邢小妹的事,这些年家里都不曾提起过此事,一来是怕邢小妹心里还有阴影,二来是怕他心里不舒坦,裴玖思索再三,轻叹一声:“他能为了你拼命,只这一点我觉得他就是个可靠的人。”

    卫青燕跟邢阿娘笑看着他点点头,家里人最满意李狗蛋的也是这一点,不是为了恩情,只因为李狗蛋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邢小妹不由回想到当年李狗蛋满身是血面色惨白躺在地上的模样,她脸上的红晕急速褪去,片刻后她又回想着平日里李狗蛋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唇角上扬,眼眸了盛开炫目的光晕,她怎么这么傻呀!

    “阿娘,我愿意。”

    那些不经意送到她手里的野花,野果,都满载情谊,那些平日里相处的小心翼翼都是被克制下的浓烈爱意,是她未曾看透过那双眼眸中压抑住的情感。

    邢小妹侧头从敞开的窗户口望向蔚蓝的天空,明眸皓齿眼含笑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立春后家里的小崽子们都给送去了学堂, 如裴玖所想,出门前小崽子们一个比一个兴奋,回家的时候, 小喜乐已经蔫巴的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下了牛车就往裴玖怀里钻, “阿么, 阿么。”委屈巴巴的, 嗓子都给哭哑了。

    裴玖心疼的抱着他亲了又亲, 朗儿端端正正的朝裴玖跟邢南掬了一躬,皱着小眉头愧疚道:“三叔、三叔么,对不起, 是我没有照顾好乐哥儿。”

    “好孩子,跟你没关系, 乐哥儿从小就黏人, 等他在学堂熟悉几日就不会再哭闹了。”邢南弯腰抱起朗儿, 柔声道:“你虽是大哥,但不能什么责任都揽在你一个人身上。”

    “夫子都给你大伯说了, 弟弟们头一天进学堂,你把他们都照顾的很好, 你是个好大哥。”

    朗儿也才七岁, 今个儿下午小喜乐足足哭了一个时辰, 哭的他手足无措怎么哄都哄不住,急的他差点也跟着一块哭。

    他没能哄好弟弟自责又难过, “三叔, 我做的不好, 乐哥儿眼睛都哭肿了,我不是个好大哥。”他瓮声瓮气带着点点哭腔, 听得出他已经努力在忍着不让自个儿哭出来。

    裴玖这个也心疼,那个也心疼,跟着小崽子一块红了眼眶,他吸吸鼻子,抬手摸了摸朗儿的小脸蛋,“乖乖,你做的够好了,别哭,咱们进屋洗洗脸。”

    朗儿跟小川子在这边吃了晚饭才让邢南给送了回去,等明早再一块接了送去书院,如今四个小汉子在一个书院的同一个学堂里,只有小喜乐在另一个学堂,小哥儿、小姑娘跟小汉子都是分开教学的,连课间歇息都不在一块,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能见着一面。

    下午小喜乐哭个不停,女夫子也哄不住,没有办法才把他给送去了朗儿那,没想到朗儿也没给哄住。

    为了方便接送读书的小崽子们,邢家小铺现在开到下午,正好关了铺子就能接上小崽子们一块回家。

    一日不见,不止小崽子们黏人,裴玖也黏,洗漱好领着两个小崽子一块睡在大床上,邢南洗漱好进屋就黑了脸。

    他咬牙切齿:“不嫌挤吗?”

    这人在想什么裴玖心里跟明镜似的,撇了他一眼,“哪里挤了?你要嫌挤上客房睡去。”

    邢南立马哑火,老老实实熄灯上床睡觉。

    两个小崽子睡在中间,把邢南隔的好远好远。

    “小平安跟乐哥儿今年都五岁了,别家的小崽子这个年纪都能自个儿睡一个屋。”他声音闷闷的,心里老大不高兴,小鱼儿都已经一人睡个屋了,就他们这两个还要天天睡小床。

    他这话说的跟个怨夫一样,哄小的裴玖还要哄大的,裴玖在被窝里找到他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小平安倒是没事,等过段时间去习惯了书院就放他跟小鱼儿一个屋,你舍得让乐哥儿一个屋啊?”

    邢南恨恨的用力捏了一下小夫郎的手指头,明知道他最疼乐哥儿,还要说这样的话,就不能先哄哄他么?

    “噗!”裴玖笑了一声,“好了好了,怎么还跟孩子计较上了?”

    裴玖从被窝里捞出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快些睡吧!明个儿还得早起呢!”

    软软的触感让邢南心里痒痒,他笑着叹了口气,挨个亲了亲熟睡的小崽子们的额头,撑起身子亲了亲小夫郎,“睡吧!”

    邢小妹跟李狗蛋的亲事定了下来,定在明年八月,比芳姐儿晚一个月,亲事定下来之前李大还特意找村长给李狗蛋改了个名字。

    改名字是李狗蛋磨了他阿爹三天才给磨下来的,邢小妹的大名叫邢秀珍,他叫李狗蛋,二人的名字写在一块怎么看都不般配。

    他阿爹被他磨烦了打了一壶酒水提上两样糕点找了村长给他上了个大名,李长安,顺便给小儿子也取了个大名,李长顺。

    一向沉稳的汉子有了新大名后激动成了毛头小子,逢人就说他改名字了,以后要叫他的大名,村民们难得见他这样活泼,一个二个的见到他就打趣。

    “大哥么。”李狗蛋,哦!不,是李长安。

    他站在院门口朝院子里张望,手里提着一桶鱼,朝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卫青燕喊了一声。

    卫青燕笑着招呼他进院子。

    “哪来这么多鱼?”李长安跟邢小妹定亲后算是自家人,卫青燕大着肚子不好起身,只坐直起来瞅着木桶里的五六条鱼,其中三条还是鲫鱼。

    李长安抿唇笑道:“跟阿伍他们一块去捞的,家里留了些,这些拿过来正好炖汤喝。”

    鲫鱼汤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最适合给怀孕跟生产完的人补身子,卫青燕晓得他的心意,让他把鱼倒进大水缸里。

    刚从大溪里捞出来的鱼还很鲜活,进了水缸活动范围大了,一条条在水里活蹦乱跳游来游去。

    “长安来啦!”裴玖在厨房准备做午饭,从窗户口探出身子,“哟!还有好几条鲫鱼呢!小妹早上去李屠夫家买了两块豆腐,拿来炖鲫鱼正好,长安坐着歇会儿,吃了中饭再走。”

    二人刚商量好似的,邢小妹大早上说想吃豆腐了,拿了铜板便去村口买了两块,这不李长安就赶在午饭前送了鱼过来。

    “昂,三哥么我不累,我去把柴劈了。”李长安放下木桶摸了摸他的耳垂朝堂屋那边看了看转身走去院子西南角。

    没看到邢小妹,他有几分失落,裴玖捂嘴忍笑,年轻人的心思都挂在脸上。

    “小妹,小妹,快出来给长安倒碗水喝。”

    站在门后偷看的邢小妹听到裴玖喊她才红着脸从屋里出来,李长安在院门口喊人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想看人又不好意思。

    她看向李长安,眼波流转,正好跟人对视上,慌乱错开眼神,轻咬了一下下唇快步进厨房去给人倒水。

    说要劈柴的人拿了斧头站在墩子前呆愣愣的瞅着人不撒眼,咧嘴笑的跟个傻子一样,两个青涩年轻人含羞的情谊看的卫青燕心情大好。

    “狗蛋哥哥喝水。”

    邢小妹端着水递给李长安,垂着眼睑,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白皙的脸蛋上晕染着两朵薄红,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李长安口干舌燥,咕咚吞咽下一口口水。

    若是他人喊他李狗蛋这会儿他早就拉着人掰扯了,邢小妹的话,那就没关系,她叫他什么李长安都爱听,他傻笑着呐呐道:“谢谢小妹。”

    接过碗时,他粗粝的手指不小心划过邢小妹的手背,邢小妹虽是常年干活的人,但他大哥、三哥给家里人都买了手脂,每日干完活他们都会擦,是以她的手并不粗糙,反而细腻光滑,让李长安耳垂发烫,忍不住回味那一触即逝的温软手感。

    鲫鱼豆腐汤不费时间,上地里干活的父子俩回家时正好鱼汤出锅,院角落里也堆满的劈好的柴火。

    “都洗洗手准备吃饭。”

    李长安在家吃饭裴玖便多炒了两道菜,桌上五菜一汤,李长安坐在邢东身边,对面就是邢小妹。

    裴玖先给卫青燕盛了一碗鱼汤,大半条鱼都在他碗里,奶白的鱼汤鲜香四溢,白嫩的豆腐块四周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卫青燕舀了一勺汤,鲜美的味道让他满足的眯起眼睛。

    瞧他吃的香裴玖也高兴,给大伙都盛了一碗鱼汤。

    “今儿这鱼是长安抓来的,水缸里还有几条,都是活蹦乱跳的,鲜活的很。”裴玖吃了一口豆腐,野生的鲫鱼滋味要比他们买来的好不知多少,“哥么爱吃晚上我再炖一条,煎几上几个鸡蛋一块炖。”

    邢小妹点点头表示赞同,“再煮个水煮鱼片,阿爹跟大哥、三哥爱吃。”

    “我看是你想吃了。”卫青燕吃了大半碗鱼汤就有些饱了,他嗔了邢小妹一眼调侃她。

    裴玖的厨艺已经是出了名的好,李长安吃的头也不抬,一听邢小妹想吃鱼,“吃,明儿我再去抓。”

    邢小妹嘴角压不住的上扬,其余人都笑了出来,就算邢东笑的最大声:“看来咱们家的鱼以后都让狗蛋给包圆了,我跟三弟都不用去撒网了。”

    “瞎叫什么呢?长安、长安,人大名叫长安,别总喊小名。”卫青燕白了身边的邢东一眼,话里话外都是在打趣李长安。

    吃了午饭卫青燕回屋去睡午觉,李长安要跟着父子俩去地里帮忙干活,他们当然是笑呵呵的应下,俩孩子亲事定下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不看好,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李家上赶着巴结他们,惦记着他们家的钱财的,也有说邢小妹这朵鲜花瞎了眼非要插在牛粪上的

    总之都是些酸话,村里适龄的年轻汉子不少,许多人家也都上他们家来说过亲都被邢阿娘给婉拒了,都是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

    左右他们不介意,李家也不介意,李长安更是勤快,隔三岔五就来家里帮忙,一家人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待三个汉子出门没多久赵三婶子他们就过来了。

    小崽子们都去了书院,小凌云每天都不高兴,哥哥们不在家,都没人带他玩了。

    小小的人儿搬着小板凳双手捧着下巴坐在院门前,巴巴的看着外面,小脑袋瓜每天都在想一件事,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们看着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

    “小崽子们都读书去了,家里冷冷清清的。”邢风剁着辣椒,被辣的红了眼眶不停吸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孩子都要想哭了。

    周英把装满萝卜条的簸箕放到架子上,弯腰摸了摸小凌云的脑袋,小凌云昂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奶么,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周英笑道:“想哥哥们啦?再过一个时辰哥哥们就放学回来了。”

    “一个时辰是多久?”小凌云歪着小脑袋问他。

    周英还真答不上来,纪净月无奈道:“等这些萝卜都晒干了你哥哥们就回来了。”

    “那萝卜什么时候能晒干?”

    纪净月:

    小萝卜头哪来那么多问题?

    院子里的大人都在笑,就是没有人回答他,小凌云小老头似的叹了口气,继续捧着小脸望着院外的道路。

    五个人手脚麻利,院外传来牛车轱辘声的时候吃食都做的差不多了。

    小凌云眼睛一亮,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小板凳都让他给掀翻了。

    “哥哥、哥哥、哥哥。”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今个儿小喜乐状态还不错, 至少眼睛没肿的跟昨日一样睁都睁不开,小崽子们被邢南抱下牛车后一溜烟都围着小凌云,叽叽喳喳的说起了他们在书院里遇到的新鲜事。

    小凌云还不到三岁, 哥哥们说的好多话虽然他都听不明白,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他现在的好心情, 小崽子们凑在一块鸡同鸭讲, 吵嚷着说个不停, 氛围冷清的院子顿时堪比集市, 好不热闹。

    书院每旬有一日假,春耕秋收都有几日假期好让学子能回家去做农活。

    三月下旬正是收割冬麦子的时节,书院放了五日假, 小崽子们激动的连懒觉都不睡了,天还没亮就跟大人们一块起来。

    小喜乐穿好衣服头一个跑去了厨房, 垫着脚尖拿水瓢从锅里舀热水, 身高就比灶台高那么一点点, 舀出来的水还没有半瓢,倒进木盆中只打湿个底, 衣袖在灶台上蹭的脏兮兮,水瓢漏出来的水滴顺着他的小胳膊打湿了半边衣裳。

    “乖乖, 小心烫着手。”邢阿娘一把抱开他, 抓着他两只小手瞧了瞧, 见白白净净的小手没有被铁锅烫着她才放心。

    小喜乐嗓音软软的说道:“阿奶我垫着脚烫不着,我给你们装水洗脸。”

    宛如瓷玉一样漂亮的小哥儿甜甜的笑着, 细声细语把邢阿娘说的心口温软, “宝贝儿, 真会疼人,咱们乐哥儿太懂事了。”

    邢阿娘忍不住在他小脸上香了一口, 小喜乐被亲的咯咯咯的笑起来。

    洗漱好吃了早饭留了邢小妹在家收拾陪着卫青燕,小崽子们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大人后头一块去了地里。

    一帮子人在邢大伯家田地上的田坝上碰了头,邢阳已经在地里干了有一会儿,他站的那一块已经空了一小片。

    这几年两家人虽然不怎么跟邢阳来往,却也没彻底断了,逢年过节邢大伯跟邢阿爹还是会给他去送些节礼,邢阳也会在农忙的时候主动过来帮忙。

    大人之间的事从来都没有跟小崽子们说过,小崽子们沿着田坝朝邢阳靠近。

    “阳堂叔。”

    “阳堂叔。”

    “你真早啊!”

    小崽子们叽叽喳喳的围着邢阳,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把镰刀拿远,怕小崽子们不小心撞上去受伤。

    邢阳腼腆的笑着,粗糙干裂的手掌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好几下,才伸手挨个摸了摸小崽子的头,“你们今个儿怎么起这么早?不睡懒觉了?”

    “我是大孩子,早就不赖床了。”小鱼儿挺挺小胸脯,抬着下巴:“我们要来帮忙干活的。”

    “我也是。”

    “我也是。”

    几个小崽子纷纷举手,朗儿板着小脸咳了一声:“我们是来帮忙干活的,不要一直围着阳堂叔说话,会耽误时间。”

    小崽子们最听朗儿的话,一个个使劲点头。

    小喜乐发出疑问:“大哥哥,我们从哪开始干活呀?”

    镰刀锋利肯定是不会给他们拿的,朗儿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我们跟在后头,把阿爷他们割下来的麦子都搬到一堆。”

    “好。”

    小崽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声音嘹亮,周围地里的村民都能听到。

    有朗儿这个小大人看着小崽子们,家里人都放心,由着他们自个儿瞎忙活,跟邢阳不冷不热的打了招呼后拿起镰刀进麦田挥汗如雨。

    天光大亮之际,小凌云也跟着纪净月一块来了地里,赵三叔俩口子跟赵宝根已经在地里干了小半个时辰,小凌云年岁小觉多,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纪净月就等着他睡醒再带着他一块下地干活。

    邢家的小崽子们跟着大人后头干的火热,小平安抱着一大把麦子,小川子跟小喜乐喊着口号给他鼓劲,小凌云看到哥哥们撒丫子就跑了过来。

    纪净月在后头担心的大喊:“你跑慢点,别摔了,慢点啊!”

    赵家跟邢阿爹、邢大伯家的地离的近,中间只隔了一条小道,看着小凌云安全跑到了那边地里,纪净月才弯腰割麦秆。

    “哥哥、哥哥。”

    小凌云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亮的。

    朗儿他们搬运麦子跑来跑去出了一身的汗,裴玖怕他们汗水阴湿入体,拿了帕子给他们擦完脸又擦了脖子跟背上,“朗儿你带着弟弟们去大树底下歇会儿玩会儿。”

    “叔么,叔么。”小凌云抬着小脸让裴玖给他也擦擦,哥哥们都擦了,他也要。

    裴玖好笑的紧,拿着帕子装模做样的在他脸上抹了几下,“好了,跟哥哥们一块去树底下玩去。”

    邢南比赵宝根要大,按理小凌云得喊他伯么,奈何小凌云跟着家里的小崽子们喊习惯了,怎教都不改口,大家也就随他去了,爱咋喊就咋喊吧!孩子高兴就行。

    “都不许乱跑,不准去沟里玩水啊!”裴玖嘱咐了两句打发他们离开,地里的活还多着,他少干一点别人就要多做一些。

    小崽子们今年是头一次被家里大人允许下地里帮忙,一个个卯着劲搬麦子,一直动还不觉得累,这会儿停了下来,小胳膊小腿都开始发酸。

    朗儿领着弟弟们到了大树底下,一个个一屁股坐在草丛上瘫在那,累的都不说话了。

    小凌云也不觉得无聊,挨着小喜乐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块瘫着,朗儿看着瘫了一地的弟弟们无奈的笑了笑,寻了块石头坐的端正,腰背挺直,像一尊雕像一样看守着他们。

    人多干活就是快,加上邢阳他们一共十个人,一个上午邢大伯家的麦子已经收的七七八八,下午的时候李长安过来帮忙。

    “你咋来了?咱们这边人多,干的快,就你阿爹阿娘在地里,你快回去。”邢阿娘嗔着眼角,这孩子,跟他阿爹阿娘一样太老实。

    汉子要帮岳家做事是他们这边的风俗,但也用不着事事都以他们家为先。

    “哟!自家都忙不过来还来岳家帮忙啊!真孝顺。”

    壮夫郎笑着说打趣的话,没什么恶意,邢阿娘也笑着回应:“嗨!这孩子太老实又死心眼,跟他阿爹阿娘一个样,。”

    邢阿娘对李长安满意的不行,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炫耀起来:“三天两头就上家里来帮忙,人勤快做事又麻利,前几日我犯了老毛病头疼,他立马就去找刘大夫问,下午就送了几条大鱼过来,让我把鱼头蒸了吃,说多吃几回能治头痛,他比他大哥、三哥可强多了。”

    “哼!媳妇还没过门,上赶着巴结罢了,还指望别人是真心的不成?”

    村口挨着李屠夫家的林明和的媳妇提着篮子往田坝上走过,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田坝两边地里的壮夫郎跟邢阿娘听的清清楚楚。

    壮夫郎皱起眉头,什么人呢?何文娟想把邢小妹说给她大儿子,就她大儿子那副德行,别说邢家看不上了,整个村子都没人看的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壮夫郎低声啐了句,何文娟转头,瞪大了那双刻薄的三角眼刚要开口骂人,邢阿娘“呸”了一口:“什么东西?臭气熏天的,比粪都熏人。”

    “噗”邢阿娘嗓门大,话还说的阴阳怪气,壮夫郎忍不住笑出来。

    梅开二度,何文娟又转头瞪住邢阿娘,李长安往前一站,人高马大的把邢阿娘给挡的严严实实,他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何文娟,好似她一开口,面前的人就会出圈捶飞她。

    何文娟咕咚咽了口口水,挺了挺腰狠狠的瞪了李长安一眼,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嘴里还小声的骂骂咧咧。

    “狗蛋,你别听她瞎胡说,长舌妇,也不怕烂舌头。”壮夫郎跟原小巧关系挺好,俩人都是孤儿,又是一前一后嫁到竹溪村,二人性子都老实,相处下来关系自然就好了。

    李长安突然蹙眉,壮夫郎还以为他是听了何文娟的话心里不舒坦,还想再宽慰他两句,“如阿么,你别再叫我狗蛋了,我有大名,李长安。”

    他表情严肃,语气十分认真。

    壮夫郎跟邢阿娘皆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娘,如阿么,你们笑什么呢?”裴玖有些口渴过来喝水。

    他咕咚咕咚喝了一瓢水,“长安来了。”

    “三哥么。”

    邢阿娘笑着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好了,你快回去干活,等家里忙完了再来帮忙,快去,快去。”

    李长安顿了顿,点了点头。

    家里弟妹还小帮着做不了太多活,他原也是想着先赶着把自家地里的麦子收完再过来,是他阿爹阿娘赶着他过来帮岳家干活,来的路上他心里很愧疚,觉得对不起阿爹阿娘。

    裴玖从他纠结的表情窥见几分,“咱们这边这么多人,明天就能把大伯家的麦子都收完,多你一个也快不到哪去,赶紧回去吧!”

    “你三哥么说的对。”

    李长安抿嘴勾了勾唇角:“嗯,我干快些,后日就过来。”

    李家种了十多亩麦子,三日是肯定收不完的,除非是没日没夜的干,邢阿娘笑着叹了口气:“别赶太急,你累坏了心疼的人是小妹。”

    李长安红着脸跑似的离开。

    邢阿娘跟裴玖看着笑个不停。

    割了一天的麦子,一直弯着腰,夜里裴玖躺在床上觉得身上哪哪都不得劲。

    邢南拍拍他的小腹让他翻个身。

    裴玖乖乖的翻身趴在床上:“你给我按按腰,别使太大劲,酸胀的难受。”

    “好。”邢南跪坐在床外侧,大掌覆在软韧的腰肢上,两个拇指按在穴位上揉搓。

    力度适中的按压,腰部又酸又麻又舒坦,裴玖忍不住小声的哼哼出来。

    按了一刻钟,邢南转移阵地,动作轻柔的给他捏着两条小腿,裴玖舒服的眯起眼睛。

    前几日小崽子都被邢南哄到隔壁房去睡了,按着按着邢南的手开始不老实。

    裴玖倏然睁开眼,反手按住作乱的大掌。

    “做什么呀?明儿还要干活,你别捣乱。”

    软糯的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邢南闷闷的“嗯”了一声,侧身躺下。

    “吧唧”裴玖撑起肩膀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等忙完这几日好不好?”

    话刚说完他就落入滚烫的胸膛,“好。”胸膛富有节奏的震动,裴玖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让他无比安心的震动,昏昏欲睡之间,耳畔响起低哑的嗓音。

    “那日你对小妹说李狗蛋能为了她拼命,所以你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那我呢?你觉得我可靠吗?”

    裴玖脑子晕乎乎的,这都多久的事了?怎么突然又说到这了?

    他好困,迷迷瞪瞪的蹭了蹭邢南的胸口,有点敷衍的嘟囔:“你最可靠。”

    “真的?”邢南不满意,他把人推起来,“说完再睡。”

    被扰了睡意,裴玖有点生气,鼓着脸颊圆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说什么?说你为了前面的定亲对象拼命吗?”

    邢南:

    无话反驳的邢南把人搂进怀里,轻抚他的后背,“时候不早了,睡吧!”

    裴玖不乐意了,推开他的手,幽幽道:“你不是要说完再睡?不说了?”

    邢南搂人的动作一顿,“说、说完了。”

    “有些人为了给别人多挣点聘礼连命都差点丢了,哎!可怜我这辈子是遇不到这样的人了,是我不配吧!”幽怨的气息弥漫散开。

    邢南僵直笔挺的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就觉得黑夜太过漫长,怎么还不天亮?他好想下地干活,他爱割麦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随后几天邢南都夹着尾巴做人, 只要他一开口说话,裴玖就幽幽的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看的他浑身发毛。

    收完了麦子,邢南抢着要跟邢阿娘一块去看铺子, 平日里他都巴不得天天在家能跟裴玖待在一块。

    早上出门的时候, 把小崽子们都抱上车后, 裴玖幽幽的开口:“时间久了, 腻歪了啊!”

    邢南听的头皮发麻,朝裴玖露出讨好的笑容,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却让人给躲开了,附赠一声冷哼。

    “好夫郎, 我回来给你”

    “三小子, 咋还不走?”

    邢阿娘在车厢里催促。

    裴玖强忍住不让自个儿笑出来, 冷冷道:“快走,我回去了。”

    进了院子, 在邢南看不到的地方裴玖不忍了,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爽朗大声, 邢小妹正洗着脸被他给吓了一跳。

    他朝邢小妹摆摆手:“你洗你洗, 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三哥那个傻样,让他下回再气我。”

    他已经不是以前胆小腼腆的那个裴玖了, 他现在是裴·纽祜禄·玖。

    邢南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邢小妹听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她三哥啥时候又气三哥么了?她咋不知道?

    下午接上散学的小崽子们邢南闷头往家赶, 活生生把牛车赶出来马车的速度,行驶速度一快, 牛车更是颠簸,小崽子们在车厢里坐都坐不稳定,邢阿娘刚扶稳这个那个又歪倒一边,扶住那个,另一个又躺了下去。

    小崽子们被颠来颠去还觉得挺好玩,邢阿娘受不了了,屁股底下的垫子都挡不住硌人的车板,尾椎已经被撞的生疼。

    她拨开车厢帘子,“咋赶这样快?车厢里头都快颠成一锅粥了,你慢一点,家里又没什么急事。”

    家里是没急事,他有急事啊!

    小夫郎已经好几天不准他挨着睡,还天天都用冷幽幽的眼神盯着他,他是浑身都难受的不得劲,这不上赶着今天到镇子里看铺子,偷摸买了小礼物急着回家哄夫郎。

    “咯咯咯”

    “咚啪”“哎呦”

    小崽子们闹哄哄的在车厢里撞来撞去。

    邢阿娘听到撞击声赶紧退回车厢,“哎呦!小宝贝,撞疼没有?快让阿奶看看。”

    邢南松了松手里的缰绳,到底没再一股劲儿的赶车,颠簸平缓下来,小崽子们还不大乐意,朗儿板着脸像夫子一样训斥了两句他们才安分下来。

    临到了家门口,邢南反而是不着急了,把小崽子们抱下车后卸下盆盆罐罐又把牛车牵去后头卸了车厢给牛喂食喂水。

    邢阿娘好一会儿都没见邢南来前院,心里正纳闷,路上赶的还挺急,这会儿又不见人影了。

    在后院井口边清洗罐子的裴玖也等着呢!出门前邢南的话只说了一半,等他回来,然后呢?

    洗一会儿罐子裴玖就抬头朝巷口的木门看一眼,这么久咋还不过来?他在牲畜棚子那点数不成?

    等的裴玖都不耐烦了,他给罐子过了一遍清水提了放在一边晾干,起身往围兜上擦干手上的水珠,轻哼一声瘪着嘴往前院走去。

    “吱呀”

    身后木门被人推开,他转头不转身,跨进来的高大汉子看到他咧嘴就笑,一只手还藏在身后。

    邢南一副憨傻的样子让裴玖心里那点不耐烦没了踪影,嘴角微微上勾,又被他强压的下垂,继续瘪嘴幽幽的盯着人看。

    反着着头用这样的眼神看人还挺吓人的,得亏是白天,这要是晚上,能给人吓晕去过。

    “看。”邢南大步走近一只手把裴玖掰的站正,随后变戏法一样,藏在身后的那只大手拿着一束开的正艳丽的野花怼到他脸前。

    各色野花,长短不一的被拢成一束,红的、黄的、粉的、白的

    说实话真是怪丑的。

    裴玖憋着笑从他手里拿过花束,“丑死了,好好的花都让你给糟蹋了。”

    裴玖眼里盛着一汪笑意,邢南巴巴的瞅着人傻笑,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子,光滑的白玉点缀着青色的纹路,簪子一头雕刻成紧促的祥云,玉簪成色算不上好,素净精巧的样式却让裴玖极为喜爱。

    他起手接过玉簪,指腹摩挲着纹路,不自觉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见他喜爱,邢南放下心来,低声告饶:“那日是我不对,不该惹恼你,都这么多日了,玖哥儿,你就原谅我吧!嗯?”

    裴玖轻笑一声,“你哪来的银子买玉簪?这玉簪看着可不便宜。”

    “嘿嘿,一两八钱。”

    好家伙,就这么一根簪子花了近二两银子,裴玖心口抽抽的疼,却又喜爱的紧,对着眼前的傻子更是说不出抱怨的话。

    “也太贵了,都赶上乐哥儿一半的束脩了。”他瘪着嘴嘟囔,心疼的紧。

    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人还没告诉他银子哪来的,“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咱们的银子都在我这收着,你问宝根借的?”裴玖想想也不对,纪净月管着银子,赵宝根手里顶天了也就二三十文。

    邢南抿了抿唇角有点不好意思,“你给我的散钱我都没怎么用,存了有一两银子,今儿要去镇子里我怕钱银不够,昨儿夜里问大哥借了二两,剩下的我一会儿先还给他。”

    手里没钱啊!给小夫郎买个礼物都要问人借银子,挺丢人的,邢南眼珠子乱转,不好意思看人。

    “傻子。”裴玖嗔笑着,垂手勾了勾汉子的手指,“等会儿拿了银子去还大哥,以后要用银子就自个儿去柜子里拿。”

    他们房里原先只有两个大箱子,一个装被子被套一个装他们俩的衣服,有了小崽子之后陆陆续续又去做了两个小柜子给小崽子们用。

    前年的时候,父子三上王老三家喝酒,正好赶上木工铺往他家送新做的梳妆台跟衣柜,邢南瞅着好看就觉得小夫郎也该有这样好的东西,当场就跟着送货的师傅上铺子里给定了一模一样的,一口气定了四套。

    送回来的时候可把邢阿娘、裴玖几人都给心疼坏了,因为邢南只付了二百文定金,裴玖一边数着银子一边心疼,邢阿娘他们在一边看的更肉疼。

    “昂,吃喝都在家里,我用不了什么钱银,你每旬给我二十文揣着就成。”邢南左右瞅瞅后院没人,低头快速在小夫郎白嫩的脸上嘬了一口。

    “你这人”裴玖抬手用手腕贴着脸,扭头看了看每别人,他瞪圆了眼睛,“流氓,坏蛋。”

    湿润润的目光看的邢南更加心痒,不过他可不敢再继续,才刚哄好,一会儿又给惹恼了,他才真要憋死了。

    “好哥儿,我的错,我的错。”邢南赶紧讨好的对人傻笑。

    裴玖抬了抬下巴小声哼哼,“你再这样我半个月、不一个月都不理你。”

    “好、好、好。”邢南捏了捏他的掌心,“我把簪子给你带上?”

    裴玖摇摇头,“昨日就没洗头,今日又干了一天的活,等晚上洗了头明儿再带。”簪子素净又清亮,他可舍不得插在脏兮兮的头发里,得洗的香香的再带。

    邢南闷笑,“好。”

    后院开垦的菜地冒出一片绿苗,邢南不由想到他们刚成婚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回在外婆家也是这样,他在后院哄着小夫郎,不一样的是,那会儿的小夫郎可比现在好哄。

    二人过了前院,卫青燕打眼就瞧见裴玖手里那束争奇斗艳又丑又好看的花,每朵花都好看,就是拢在一块丑的有点特别。

    “好好的花朵,谁给拢的这么丑?”卫青燕好心情的发出戏谑,他产期就在这几日了,熬了七个多月终于能把肚子里的小崽子卸下来他可太高兴了。

    心情一舒畅他是吃的香睡的也舒坦。

    邢南讪讪的摸摸鼻尖,五颜六色挺好看的,哪里就丑了?

    “呵呵,一会儿让小妹拆了给小崽子们编花环。”裴玖挑了挑眉,吃吃的笑着。

    把小夫郎哄好,当天夜里邢南就得到了福利,怀里抱着温软的小夫郎,那滋味别提多爽快了。

    他可着劲把人折腾了大半宿,临睡前像只吃饱的野兽一样打着咕噜,让裴玖又气又心软。

    裴玖暗想真的不能把人憋太久,受罪的还是他自个儿。

    平静的日子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像是被小偷给偷走了一样。

    后日就是月姐儿出嫁的日子,大家都去帮着忙活。

    他们这边成亲按照礼俗成亲前一日是娘家的送亲宴,要请亲朋好友来好好热闹一番,成亲当天便是夫家办酒,再由娘家人去送亲。

    大孙女是在府城出的嫁,没让邢村长老俩口给操持,二孙女出嫁老俩口可是给办的风风光光,直接摆了流水席,想来沾喜气的自来便是。

    邢章他大哥一家也赶了回来,出嫁的大女儿刚怀上身子不好舟车劳顿便没来,几个小姐妹都在屋里陪着月姐儿,院子里一群小崽子拿着糕点糖果乐滋滋的玩闹。

    村子里因着这桩喜事比集市都要热闹,村口的大榕树让上了年纪的婶子阿么给霸占住,挨个搬了凳子坐着唠嗑,汉子们不好挤在一堆都聚集到打谷场那块打牌玩乐。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卫青燕带着小崽子送亲宴当日才过来,小崽子才三个月,爱哭闹的紧,比他几个哥哥还要闹腾。

    流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邢家几个汉子更是陪着喝了大半宿,邢家在竹溪村算是大族,老老少少一堆人,后半夜全是他们一族的汉子在那起哄。

    月上中天邢家父子三才摇摇晃晃的回了家。

    三个醉醺醺的汉子都给赶到堂屋里睡大炕,稍清醒些的邢南老大不乐意,腆着脸在房门口求夫郎房门。

    裴玖嘴硬心软,都这么晚了,睡不了多久邢南又要起来忙活,黑着脸给人开了门,“你自个儿数数这都是今年第几回了?”

    邢南头昏脑胀,紧紧搂着小夫郎,大脑袋埋在人颈窝里瞎蹭,大着舌头嘀嘀咕咕的说不清话,裴玖闭眼吐了一口气,认命似的下床打了热水给人擦身子。

    一身的酒味熏的裴玖一夜没睡安稳。

    第二日天还没亮又得起来忙活了。

    裴玖不停的打着哈欠,咽下乌黑,邢南这会儿老实的很,大气都不敢出,安静的伺候人,给人穿鞋端水拧帕子,活像个狗腿子。

    打鼓敲锣喜乐从老远就传了过来,月姐儿夫家离的远,要赶吉时,来迎亲的人摸黑上的路,赶在大早到了村口。

    月姐儿盖着红盖头被喜婆婆扶着出来,肩膀抖动的厉害,吴翠丽跟张芬芳拉着她边抹眼泪边说送嫁的话,哽咽的声音让红盖头的月姐儿颤抖的更加厉害。

    牛车拉着嫁妆,送嫁的亲朋好友欢欢喜喜的坐在车上撒喜糖,小崽子们哄抢,抢到的眉开眼笑,没抢到的瘪着个小嘴。

    芳姐儿倚在邢小妹肩头,看着挂满红绸的车队越行越远,两个小姑娘皆是落泪,她们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可以天天见面天天一块玩闹,她们都长大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热闹了几天村子里又是静悄悄的。

    邢小妹跟芳姐儿伤怀了几日, 为以后不能天天跟好朋友见面,芳姐儿更是反侧难眠,下一个要出嫁的就她了。

    好在低落的情绪没持续太久, 这个时节正好去抓蟹摸虾。

    李狗蛋,哦, 是李长安, 挑了书院一旬的假日这天带着一帮小崽子们去了大溪。

    邢小妹跟芳姐儿自然跟着一块去。

    今个儿邢阿爹跟邢阿娘去看了铺子, 邢阿爹早些年受过内伤, 这几年年纪大了,兄弟俩不让他再多干重活,特别是犁地、翻地这种累人的劳力活。

    邢南看着大大小小提着木桶一涌而出, 一手杵着锄头站在院子里眼巴巴的瞅着着小崽子们笑闹着走远。

    一副小孩样儿让裴玖心口发软又好笑。

    他不禁莞尔,“你也想去?”

    “啊?”邢南抽回视线摇摇头, 低声道:“他们玩玩闹闹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虾蟹。”

    他想着小夫郎爱吃虾蟹, 要是小崽子们抓的不多, 等迟一点他再去一趟,多抓一些放家里养着能吃个四五天。

    裴玖不知道他心里所想, 听了他的话还挺无语,小崽子们去玩玩罢了, 还要惦记他们能不能抓到, 真是瞎操心。

    对着邢南翻了个白眼, 裴玖不再搭理他转身去了后院菜窖。

    邢南懵懵的,他啥也没干, 小夫郎咋又不理他了?

    午饭前小崽子们满载收获回来, 真的是邢南想多了, 有李长安在收获肯定不会少。

    邢小妹跟芳姐儿盯着小崽子们边玩边找螃蟹,玩玩闹闹好不欢乐, 李长安一个人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把大片浅滩翻了个遍,只有他一个成年汉子在,他不敢走太远,独留两个姐儿跟一群小崽子他可不放心。

    地上放着四个木桶,一个木桶装的满满当当,其余三个也不少都有大半桶。

    兄弟俩还在翻地没回来,小平安跟小鱼儿乐颠颠的往屋里跑进跑出,想跟他们阿爹炫耀一番,结果找遍了前院后院都没看到人。

    “你俩不许再跑了。”朗儿厉声唤住满头大汗的二人,“大伯、跟三叔这会儿肯定还在地里干活,等会儿就会回来的,这么热的天你们再乱窜会热中暑的。”

    两个小崽子果真是听朗儿的话,裴玖在后头追着喊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反应,朗儿一开口,二人就老老实实的站住,裴玖拿了湿帕子赶紧给两个小调皮鬼擦了手脸降降温。

    卫青燕抱着小玉儿坐在屋檐下纳凉,“一个个只会调皮捣蛋,还是朗儿最乖,咱们小玉儿日后可不能学你二哥他们,要跟你大哥一样乖乖的。”

    卫青燕从怀孕后就一直希望这胎是个小哥儿,想也没有用,还是生了个小汉子,小玉儿跟他同胞哥哥长的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连神态都像的不得了,邢阿爹索性给他取名邢瑾玉,同他哥哥邢瑾瑜更搭配。

    得了夸赞朗儿抿嘴腼腆的轻笑,弯弯的眼睛里盛着水光。

    李长安分分拣拣把虾蟹河蚌分装了三个桶,裴玖见他提了最少的一个桶,连忙喊住他。

    “你就带这么点回去不够吃。”他边说边从地上的桶里捡虾蟹往李长安桶里丢,“多装些,捡了这么多都够吃的。”

    李长安从邢小妹口中得知他们一家人都爱吃这些壳多肉少的水中之物,这才特意多留了些,而且他家里人也不太爱吃这些,总觉得有股腥味。

    不好拒绝裴玖,李长安只好朝邢小妹投去目光,邢小妹会意一笑,她上前拉住裴玖:“三哥么,长安哥哥跟芳姐儿都不爱吃这些,拿多了回去也吃不完。”

    “他俩不爱吃,还有李叔婶子他们呢!长安就带那么点回去还不够一人两口的。”卫青燕抱着小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嗔了一眼邢小妹。

    都是明年就要出嫁的大姑娘了,心性还是个孩子样儿,人李长安在水里辛辛苦苦了小半日,就带小半桶都不到的虾蟹回去,怎么都说不过去。

    裴玖轻笑挣开邢小妹的手继续往桶里拿虾蟹,装了满了才罢手。

    “行了,今个儿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快回去吧!”

    他站起身擦了擦手,邢东跟邢南也回来了,裴玖转身去了厨房,得去做午饭,邢小妹把人送到门口跟芳姐儿低声嘀咕说了几句小说才回厨房去帮忙。

    小鱼儿跟小平安看到他们阿爹回来小炮弹一样冲了上去,“阿爹、阿爹,快看,都是我们抓的。”

    两个小崽子抬着下巴等夸奖,邢东不屑,才这么点有什么好炫耀的。

    “就够吃一顿的。”邢东轻手推开身前的小鱼儿打水洗手洗脸。

    小鱼儿没得到夸奖还被鄙视了,沮丧的瘪着个小嘴。

    邢南连鄙视的眼神都没给小平安一个,比小鱼儿还惨。

    两个小崽子恹恹的坐回小板凳跟霜打的小白菜一样,小喜乐跟小川子是玩累了,坐在小板凳上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朗儿坐在中间一手挡着一个小脑袋,不让他们磕着头。

    朗儿认真的安慰两个弟弟:“咱们还小,等咱们长到大伯、三叔那么高肯定比他们要厉害。”

    秋风已经带上几丝凉意,两个小崽子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风抚的更加凌乱,像是刚刚打架打输了一样,失意又落魄。

    兄弟俩还算有点良心,抱着打瞌睡的两个小崽子丢炕上去睡再来哄被他们打击到的小鱼儿跟小平安。

    其实用不着他们哄,等一开饭小崽子保准又是活蹦乱跳的,主要还是兄弟俩怕被夫郎训。

    下午,小凌云来的时候小崽子们都在午睡,装虾蟹桶就放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小凌云看到虾蟹眼睛一亮,随即想到了什么,瘪着嘴眼泪说来就来。

    “宝贝儿这是怎么了?”小玉儿午睡了卫青燕才能腾出手来帮忙做事,他刚打了桶清水走过来就瞧见小凌云偷偷的在抹眼泪。

    放下水桶他把小人儿搂在怀里给人擦泪珠子,他一问,小凌云哭的更厉害。

    “咋了这是?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纪净月听到他的哭声赶忙起身过来,蹲在他跟前看着哭红脸的小凌云万分不解,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卫青燕拍了拍小凌云的背脊,“是不是哥哥们都在睡觉没人陪你玩太孤单了?”

    小凌云哭的开始打嗝,卫青燕去给他倒了碗水,让他慢慢喝了一点,顺了气他才抽泣着说:“蟹蟹,哥哥抓蟹蟹,呜呜呜~~”

    越说越委屈,小凌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话说的不清楚,卫青燕跟纪净月却是给听明白了,感情是看到桶里的虾蟹知道了小崽子们去溪边玩没带他所以委屈的哭了。

    小凌云委委屈屈的哭完又安安静静的的趴在炕边上等哥哥们睡醒,乖巧的小模样让人一看就心软。

    他从小就被邢家的几个小崽子带着一块,除了几个哥哥没什么玩伴,村子里的小崽子跟他不熟悉也不爱带他玩,几个哥哥都上书院去读书他天天都是一个人可怜巴巴的。

    裴玖每回看他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门前等小鱼儿他们散学回家都觉得心疼,小小的人儿蜷缩着就那么一点点大,孤孤单单的,可怜的紧。

    裴玖索性跟纪净月提出等来年开春后让小凌云也一块去书院,反正小崽子们感情好,小凌云年岁小有几个哥哥看着也没什么大事。

    纪净月心疼小崽子,一听就心动,主要还是心疼小崽子,哥哥们都去读书他只能天天一个人玩,每天都眼巴巴的等哥哥们散学,可怜见的太孤单了。

    第二年初春小凌云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哥哥们一块上书院去读书了,赵家也来了喜事,纪净月有了。

    这感情好,小崽子送去了书院用不着他操心,他也能安安稳稳的养胎。

    小喜乐比同年的两个哥哥高了一小节,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比小汉子长的还快,最近小平安死活都不肯跟他一块进书院的大门。

    小鱼儿也不大乐意,小喜乐还以为哥哥们都不喜欢他了,可把他给委屈坏了,还是裴玖悄摸摸的去问了两个小崽子,才知道原因。

    “别人都笑话我们骗人,明明乐哥儿就是弟弟,他们都不信,说乐哥儿比我们长的高,是哥哥才对。”

    两个小崽子翻搅着手指头垂着头也觉得委屈,每次跟弟弟一块进书院都要被笑话。

    裴玖听了好笑又心疼。

    “那也不能因为别人就让弟弟伤心对不对?乐哥儿昨个儿都哭了,说哥哥们都不喜欢他”

    小平安死命摇头,裴玖都怕他把骨头给摇散架,“喜欢,喜欢弟弟,最喜欢弟弟了,阿么,我以后天天都跟弟弟一块,真的。”

    小喜乐瘪着小嘴抱着裴玖的大腿,听到这话偷偷的笑了起来。

    小鱼儿也赶紧表态:“我也是,对不起乐哥儿。”

    裴玖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柔声道:“你们都会慢慢长高长大,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而去谁规定高的就一定是哥哥?”

    “你阿爹就比小鱼儿的阿爹要高,但他还是弟弟对不对?”

    小崽子们眼神亮亮的点点头。

    没错,他三叔么/他阿么说的真对。

    第二日小崽子们又和好如初,一个牵一个去了书院,一溜串跟葫芦娃似的,旁人见了对着送小崽子们的邢阿娘感慨万分,“你们家真是人丁兴旺啊!瞧瞧这一溜的小崽子一个个长的多精神。”

    乐的邢阿娘嘴都合不拢。

    “听说京都来的那个夫子被赶走了。”

    “为啥呀?”

    “还能为啥?就他那样的白给我教孩子我都不乐意。”

    “哎哟!你倒是说明白点啊!”

    邢阿娘在一旁听了一嘴,也凑了过去,“被赶走的?”

    起头的妇人是最爱八卦的人,越有人跟她搭腔她就越来劲,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这事保真,我家亲戚在许员外院里当婆子,她说那人跟许员外的小妾搞上了”

    张辉长的是人模狗样,文采也是有几分的,就是人品不怎么样,嫌贫爱富又惯会捧高踩低,许员外,对,就是曾经想强娶邢小妹那家人。

    许员外的外甥是张辉的学生,前些日子许员外的姐姐请人上门吃饭,喊来许员外作陪,他刚得了个貌美的姐儿当妾侍,心疼的很,天天带在身边。

    不知道那姐儿怎么就跟人看对眼了,一来二去还搭上了线,许员外刚得了新鲜正是喜欢的时候,连出门做生意都要赶着回来陪她。

    一回来就给撞破了他俩的好事,给房里堵个正着。

    许员外在清水镇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放过二人,可也不能闹到明面上来,他当场就把那姐儿给送去了许小公子房里。

    进了许小公子的屋那可就没有好日子过咯!

    张辉是书院的夫子,许员外想悄无声息的把人弄没,头先就得让书院把人赶出来,憋着一口恶气把人打的半死后半夜里给丢进了书院,把老院长从床上扰了起来。

    只说张辉在他家做了偷盗之事,谅在他是书院里的人才没押送衙门,别的一概不提,许员外都不提偷情的事,张辉自然不会蠢到去提。

    把老院长给气进了宝春堂,怕因为张辉的事影响书院的名声,老院长吩咐书院的护院连夜把他赶了出去。

    张辉挨了顿打,又丢了活计,骂骂咧咧的出了镇子,清水镇他可不敢再待下去,他看的出许员外可不是什么好人。

    呵呵,他出镇子正合了许员外的心意,早就安排好人在等他了。

    “呸”邢阿娘啐了一口,这种人怎么能当夫子教书育人?

    卫青燕跟裴玖听的皱眉,书院出了这样的人,他们要不要给小崽子们换个书院?

    二人的心思都挂在脸上,邢南拍了拍裴玖的手:“哪都会有好人跟坏人,犯不着为了一个人就对书院有歧视,教小崽子们的几个夫子我都打听过,知根知底,都是咱们镇子里的人,脾性都是好的,用不着担心。”

    “夫子怎么了?”

    小崽子们散学玩闹了一阵都回来做课业,明个儿要交给夫子,没做完是要被打手心的,小喜乐耳朵最灵,还没进门就听见家里大人在说夫子的事。

    他软娇娇的上半身趴在邢南腿上,“阿爹,红夫子对我们可好了。”

    “有多好?比阿爹还好?”邢南板着个脸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

    小喜乐笑嘻嘻:“阿爹最好。”

    “阿么对你不好?”

    邢南出口就是难题。

    小喜乐麻溜站直,咬了咬下唇,“我该做课业了,不然明个儿要受罚。”

    说完转身就跑,留下哭笑不得的几个大人。

    “大家都对乐哥儿最好。”

    小崽子跑出门又折回来,从门框探出半个身子甜甜的笑着。

    把一屋人的心都给笑软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邢小妹的婚事定在八月二十日, 先前选的好日子在是在八月十五日之前,邢阿娘跟原小巧商议想留邢小妹在家过完中秋佳节再成婚,原小巧自然是愿意的, 要不是芳姐儿的好日子早就定好了她也想留女儿在家过了节再出门。

    现下已经二月下旬,离八月份也就只剩几个月, 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开始拾掇起来, 做嫁衣的喜布、鸳鸯被面、枕套等等许多陪嫁的物品都要开始着手准备。

    邢阿娘成天在家里念叨着打转, 搞得裴玖跟卫青燕也紧张兮兮的, 整个家里最正常的就是邢小妹跟小崽子们了。

    父子三就别提了,奇奇怪怪的,闲暇时候不是盯着邢小妹发呆就是愁着张脸叹气, 最搞笑的是每回见到李长安就一个个都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人瞅。

    把李长安整的心慌意乱,还以为自个儿做错了什么, 李长安私下里买了好几只烧鸡贿赂家里的小崽子们, 让他们悄摸摸打听打听。

    除了朗儿, 都是些大嘴巴,还想让他们悄悄打听, 想都不要想,这边刚吃完烤鸡回家, 立马就嚷嚷开了。

    “阿爹, 你是不是想打小姑父啊?”

    “还有阿爷, 小姑父是不是做坏事了?”

    “呜呜呜”

    朗儿手再快也只能捂住一个人的嘴,能捂住谁?肯定是最老实的小川子, 小鱼儿跟小平安早蹦跶到人跟前了。

    小喜乐摇摇头叹气, 他的哥哥们好笨。

    被小崽子们胡乱问了一通, 父子三哭笑不得。

    他们就是舍不得邢小妹,从小宠着爱着的女儿/妹妹就要嫁人了, 即使离的再近他们也忧心,忧心她嫁人后过不好,又忧心她过的太好把老阿爹跟哥哥们给抛到脑后了。

    邢南更甚,一把抓起小喜乐紧紧搂在怀里,失心疯似的自言自语:“咱们乐哥儿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人。”

    “啪”后背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裴玖怒瞪着说浑话的人,“啪啪”又来了两巴掌。

    “说什么胡话?乐哥儿才多大点?”最近裴玖真的要被他给烦死了,日日夜夜的念叨个不停,跟换了个人一样,那还有一点寡言少语的稳重样子。

    “我看你是闲的慌,大哥跟阿爹也是闲的,你们没事去多砍几根竹子回来,把牲畜棚子去修整修整,好几处都在漏雨,鸭子还好,前几日下雨鸡跟兔子都淋死好几只了。”

    裴玖叉腰站着在三个汉子跟前,身高体壮的汉子们束手束脚的坐在小板凳上连连点头,跟捣蒜似的。

    “噗”

    邢阿娘撑开窗户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发笑。

    高大的汉子们在清隽小巧的小哥儿面前乖巧的像鹌鹑似的,卫青燕捂着嘴偷笑,原先家里最胆小的人,现在都成了小霸王。

    父子三自知理亏,揣上父子跟麻绳麻溜出了门,小崽子们当跟屁虫,跟着一块去竹林子里玩闹。

    “玖哥儿真威风,哈哈哈。”

    等汉子们走远了卫青燕大笑着给裴玖竖起拇指。

    邢阿娘跟邢小妹也从窗户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裴玖脸颊发烫,后知后觉,他刚刚是不是太凶太没礼貌了?对着邢南就算了,咋还连阿爹跟大哥都给凶了?都怪邢南,天天瞎叨叨,把他都给叨叨晕了。

    刚刚还凶巴巴气冲冲的人这会儿又羞赧的跟个檽米团子一样。

    邢阿娘:“就该这么训,他们父子三成天凑一块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烦死人了。”

    邢小妹吃吃的笑:“我看头一回看阿爹他们对着一个人这么慌张的。”

    说到这裴玖也挺纳闷,他也没多凶,阿爹他们慌什么?

    “呵,这我知道,年前三弟跟玖哥儿拌嘴把他气的几天没做饭,阿爹他们的嘴让玖哥儿给养刁了,现在啊!他们就怕玖哥儿哪不顺心了然后又不给做饭吃。”

    卫青燕点破所有。

    裴玖愣愣的发笑,他咋不知道还有这事呢!

    走刚上小道,邢南就被他阿爹给怼了。

    “你不准惹玖哥儿,他要是心里不舒坦不给做饭,你也别想舒坦。”

    邢阿爹说的咬牙切齿,年前那几日裴玖没心情做饭,每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那几日裴玖不爱动弹,邢小妹摊上了做饭的活计,餐餐都是清淡又清淡,汤汤水水的让他们食不下咽,短短几天人都吃麻木了。

    民以食为天啊!吃惯了细粮谁还乐意吃粗糠?

    邢东看着吃瘪的弟弟搁那笑,笑的像只偷腥成功的鱼,邢南尴尬又无奈,又不是他一个人惹的事,咋又摊他一个人身上了?

    小崽子们体会不到大人们的苦恼,跟在他们后头蹦跶的欢实,出了门都跟放出笼子的疯狗一样,一不注意就蹿没了踪影。

    到了过溪水的石块路上邢东才发现小萝卜头里少了个小鱼儿。

    “小鱼儿、小鱼儿。”邢东扯着嗓门大喊,“混小子又钻哪去了?赶紧给我出来。”

    溪水潺潺,高山耸立,邢东的声音回响四周,好一会儿,浅滩边上的草丛簌簌抖动,邢东眼尖,走过去揪着小鱼儿的衣领子把他从草丛里给拖了出来。

    “你瞎蹿啥?不怕草里有长虫咬你?”

    见自个儿阿爹黑沉着脸,小鱼儿抖了抖,攥着的两只小手伸出来,打开,手心里是一只刚雏鸟。

    光秃秃的小身子上一根鸟羽也没有,紧闭着眼睛,裸露粉肉的翅膀不安的扑扑拍着小鱼儿的手心,稚嫩的鸟喙不停的开合,发出尖细孱弱的鸣叫。

    刚破壳的雏鸟是被天敌从鸟巢偷了出来,要不是小鱼儿眼尖,这小东西该是已经在长虫肚子里了。

    “阿爹,你看,我没乱跑。”小鱼儿扑闪扑闪一双圆乎乎的大眼,他去救小鸟,是做好事,阿爹总不会还要打他吧?小鱼儿在心里偷偷的想,他可不想被他阿爹揍。

    “啪”“啪”

    邢东揣过他手里的雏鸟给他来了两下,小鱼儿想错了,他阿爹不仅揍他,还是很用力的揍,两瓣屁股火辣辣的疼。

    小鱼儿立马双眼通红,他忍住疼痛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梗起脖子:“我没乱跑,我明明是去救小鸟,你为什么打我?”

    哽咽的声音倔强又委屈,他又没做坏事,他阿爹凭什么打他?

    “你是救了雏鸟,那你呢?万一被毒长虫咬了怎么办?”邢东表情严肃,认真道:“做善事之前也要先想想自个儿,这回是你好运,长虫跑了,下回呢?”

    “我打你,是因为你做事不过脑子,你想救雏鸟是对的,但你还小,不该独自前去,我在,你阿爷三叔都在,你告诉我们,难道我们不会救吗?万一捕猎雏鸟的长虫有毒又咬了你该怎么办?”

    小鱼儿听完邢东的话也知道是自个儿冲动了,但他阿爹该好好跟他说,说了他就会懂,凭什么打他呀?小鱼儿倔起个脑袋不肯低头。

    “嗦溜”

    他没忍住吸溜鼻涕水,父子俩针锋相对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

    邢东先笑了出来,无奈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歉:“这回是阿爹的错,你做了好事,不该动手打你,阿爹给你赔不是,可你得记住,下回不能再这样,你想想你阿么、三叔么他们,要是你受了伤他们会担心,会难过,还会哭,你舍得吗?”

    小鱼儿摇摇头,眼眶红红,眼泪都给他憋没了,瓮声瓮气:“知道了。”

    “行了,咱们快过大溪,一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

    邢东一手捧着光秃秃的雏鸟一手牵着小鱼儿。

    “二哥,你去哪了?”

    “大伯,你手里是什么?好像是小鸟,可它怎么没毛?”

    “它好丑啊!”

    小崽子们闹哄哄的围了过来。

    邢东:“是刚破壳的雏鸟,被长虫从鸟窝里偷了出来,让小鱼儿给救下来的。”

    小喜乐比小鱼儿高了半个头,胳膊搭在小鱼儿肩膀上,哥两好一样,眼睛冒光,语气很是崇拜:“二哥哥可真厉害。”

    “二哥厉害。”“二哥厉害。”

    朗儿大人般抬手摸摸小鱼儿的头顶,表情欣慰的像个老父亲:“二弟勇敢又善良,值得我们学习。”

    抬头挺胸得意洋洋的小鱼儿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小鱼儿赧然一笑,被弟弟们众星捧月围在其中,丁点大的小萝卜头们不知道从哪学了许多甜言蜜语,把小鱼儿给夸上了天。

    雏鸟离开鸟巢沾了外面的气味是不能再给送回去,会被成年的鸟儿当成敌人被推出鸟巢,况且成片的树林他们也找不到小雏鸟原本的鸟巢,只能带回家养。

    在前院的桃树枝上给小雏鸟做了窝,算是给它安了家,小崽子们每天散学回家头一件事就是去凑到桃树前去看鸟,然后一窝蜂去田地、菜地里抓蚯蚓、虫子给小雏鸟当食物。

    鸟类是反哺动物,抓来的虫子小雏鸟还吃不了,得剁的碎碎的用夹子夹着喂。

    原本还怕养不活这刚破壳的小雏鸟,没想到越养还越精神。

    三五天小雏鸟睁开了眼睛,又圆又黑的眼睛跟黑豆似的,身上慢慢的长出了绒毛,虽然灰扑扑的,但也比光秃秃的样子可爱。

    鸟类生长周期很快,才养了小半个月,小鸟已经长出了飞羽,体积也长到了小崽子们的手掌大小,已经能看出种类,邢南说是麻雀,小鱼儿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一直觉得他救的是只八哥。

    书院院长养了只绿毛红羽的巧嘴八哥,每天都会带去书院溜达一圈,小鱼儿早就眼馋的紧,也想养只漂亮又会说话的鸟。

    可他不信也没用,这确实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麻雀。

    小鸟儿每天叽叽喳喳的吵人却也热闹。

    小喜乐还给它取了名字,小喜,嘿嘿!连起来就是小喜雀,可不是小喜鹊,麻雀灰扑扑的可没有喜鹊好看。

    “小喜雀下来跟弟弟完会儿。”

    半个月大的小喜雀已经能飞短距离了,没人陪小玉儿玩的时候卫青燕就会唤它下来。

    知道小喜雀会飞的时候裴玖以为它会飞走,去找自个儿的同类,没想到鸟儿也是认家的,偶尔会飞出院子去玩会,到了小崽子们散学的时候它就会回来。

    “我还以为它会飞走。”裴玖伸出手指点点小喜雀的头顶,小喜雀好似知道用鸟喙啄嗯回痛,所有它是亲昵的用鸟喙蹭他的手指头。

    小喜乐歪着小脑袋不解的问:“它的家在这,小喜雀为什么要走?”

    邢南抱起小喜乐坐在他腿上,“小喜雀不会走,因为它的家就在这。”他目光紧锁裴玖,这话不知道是在回答小喜乐还是在回答裴玖。

    第一百九十八章

    芳姐儿出门后不到一个月就是邢小妹进门的日子, 李家这两个月忙的焦头烂额。

    离婚期越近,父子三人反而越平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邢阿娘心想, 这三个汉子肯定是心里憋着坏,等着成亲当日再使出来折腾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

    成亲前一日, 邢家众人皆是忙的脚不沾地, 参照月姐儿的送亲宴邢家也给办了流水席, 人来人往从清早到夜幕, 天黑下来才有喘息的时间。

    得知送亲宴办的是流水席,纪家舅舅两家人天没亮就赶了过来,就怕他们忙不过来赶早来帮着做事。

    即使有赵家、邢大伯一家再加纪家两个舅舅两家人来帮忙, 这个流水席还是让大伙累的够呛,乡厨俩口子都累瘫了, 拿锅铲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竹溪村足有一百多户人家, 莫约有四五百口人, 除了几家跟邢家不对付的,其他村民都来了, 邢家足足准备了两头整猪都不够吃,流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兄弟俩又拖着已经喝上头的刘大户去拉了一头回来。

    村民们吃好喝好散场时夜空已经悬挂上明月, 他们趁着月光清亮乐呵呵的回了家, 留下一院子的杂乱桌椅碗筷, 让人看了就头大。

    纪大舅母等人堪堪坐下喝口水歇了会儿脚又麻溜的收拾起锅碗瓢盆,明儿李家办喜宴, 乡厨俩口子忙活完跟着送桌椅的汉子一块去了李家。

    今个儿邢家办酒借桌椅碗筷, 用完清洗好就能给李家拉过去, 说来也算省事,等明个儿李家办宴席就用不着再挨家挨户的上门去借东西。

    一连吃两天, 大鱼大肉,村里的小崽子们高兴的跟过大年一样。

    夜里做梦都在笑。

    众人忙活到大半夜才洗漱安睡下,累了一整天,挨着床就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唯有明天的两个主角内心惶惶,翻来覆去合不上眼皮子。

    李长安一跃而起,打开窗户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弯月,心中激动又忐忑,“你咋还不睡?明个儿能有精神去接亲?”明天是李家的好日子,都半夜了俩口子还在悉悉索索的收拾。

    “我还不困。”李长安见原小巧搬着个大坛子,连忙出了房门接过来,“阿娘,你大半夜搬咸菜坛子做什么?”

    原小巧指挥他把坛子放进了菜窖里,“明个儿是你的好日子,这坛子太寒酸,放在外头不好看。”她拍了拍手,脸上笑容洋溢。

    腌咸菜的坛子灰扑扑的颜色,坛口破了好几个缺口,坛身上还糊着说不清啥色的泥灰混合物,瞅着是挺寒碜的,故李长安把坛子往菜窖最里头放,还特意拿几个箩筐挡着。

    弄完咸菜坛子原小巧又折腾起院里借来的桌椅碗筷,李长安挽了衣袖上前去搬板凳,原小巧推了他一把:“用不着你,赶紧回屋睡觉去。”

    “你咋还没睡?”收拾完后院,李大过来前院看到精神抖擞的李长安一脸的不悦,“你是打算明个儿黑着两只眼睛去接亲?”

    李长安摸了摸鼻尖,嘴角扬的老高,到了明天,邢小妹就是他媳妇了,嘿嘿,就是他阿爹阿娘现在打自个儿一顿,他嘴角都垂不下来。

    李大见他还在那没脸没皮的偷着乐,忍不住跟着他笑了起来,拽着李长安的胳膊把他往屋里推,“再高兴你也得睡觉,躺着笑去,别搁外头烦人。”

    李长安拗不过李大跟原小巧,只好乖乖回屋堂下。

    他双手垫在脑后,眯着眼看撒在床帐上的小片月光,月光透过窗户口,朦胧中自带一股神秘,看着看着李长安打起哈欠,眼睑缓缓闭合,上勾的唇角并没有因为入睡而垂下。

    “咚咚咚”

    “咚咚咚”

    “小妹,该起了。”

    夜色浓重,估摸着还得过一个时辰才能天亮,卫青燕跟裴玖已经起来烧好了热水,卫青燕刚敲完,房门便被人从屋里打开。

    邢小妹抿嘴矜赧一笑,眼下一片浅浅的乌青,脸颊上晕染着两口红晕。

    “哎呦!你夜里没睡啊?瞅瞅这两个大眼圈。”邢阿娘举着油灯凑在她面前,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婚前两个月邢阿娘拘着邢小妹在家里养着,把人养的白嫩红润,就这一夜的功夫,娇俏的姐儿就变憔悴了。

    “我睡了,一直没睡安稳”

    邢小妹垂着头小声嘟囔,细白的手指翻搅不停,不是没睡安稳,是一直想着李长安怎么都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李长安的脸,好不容易睡着,却连梦里都是李长安,不过她可不好意思说出来。

    “阿娘,洗澡水准备好了,小妹起了没?”

    澡房中的浴桶盛好热水,红红黄黄的花瓣在水面漂浮着,都是些野花,前几日卫青燕跟裴玖特意去寻来晒干,用来给邢小妹泡澡。

    裴玖说完话走出来就看到了邢小妹,见她眼底的乌青也皱起了眉头,“一会儿等喜婆婆来了让她给你多扑些粉,好好的一张俏脸全被这俩儿眼圈给毁了。”

    “昨个儿吃了晚饭就让她回屋去睡觉,就怕她睡不好显憔悴,结果呢?”邢阿娘拉着她往澡房走去,邢小妹弯腰低头在她肩上蹭了蹭,撒起娇来:“好阿娘,你别说我了,我好紧张啊!”

    邢阿娘白了她一眼,眉眼唇角捎带着笑意,懒得跟她多说,拉着她的手腕快步进了澡房,纪大舅母也早早起来,两个妇人一块给她搓洗,脚趾缝都给她搓的干干净净。

    洗完澡换上大红色的嫁衣,邢小妹坐在梳妆台上,小时候干枯稀疏泛黄的头发现在变得乌黑油亮。

    黑发红衣,衬的她皮肤更加唇红齿白,白皙红润的脸蛋,俏皮精巧的五官,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唯一的瑕疵就是眼底两片浅浅的乌青,平白显出几分憔悴。

    由喜婆婆给邢小妹梳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喜婆婆长的慈眉善目,含带笑意大声贺唱。

    邢小妹娇俏的眉眼之间露出小姑娘家特有的矜羞,让邢阿娘觉得高兴又揪心,她笑着擦拭眼角的湿润。

    “阿娘给你挽发。”

    喜婆婆把上好的桃木梳递给邢阿娘。

    梳子是邢阿爹亲手做的,他不是个手巧的人,却耐着性子花了一个月有余的时间才做出这一把稍微让他满意些的桃木梳,梳脊上雕刻着簇拥盛放的桃花,并不精巧,却能看出他的用心。

    乌黑的长发由邢阿娘盘成了简单的妇人髻,喜婆婆再接手,她生的一双巧手,这辈子经她手挽过的发不计其数,三两下便把邢小妹的发髻收拾好,端庄大气的发髻给娇俏的面容增添几分成熟,更是夺人眼目。

    绞面上妆,红唇雾眉,眉心再给贴上花钿,再没有能比新娘子更好看的人了。

    吹锣打鼓喜乐传来,裴玖取来红盖头:“快盖上,接亲的队伍来了。”

    邢阿娘跟卫青燕赶紧出去,裴玖给她整理好红盖头跟上,反手关上房门。

    迎亲队伍被堵在院门口,赵宝根、吴亮、纪天、纪河压头阵,四人双手抱胸杵在门前,贼笑的跟一帮土匪一样。

    “停。”

    纪河抬手喊停,喜乐停下,李长安一袭大红长衫胸前挂着红绸大花,目光炯炯,昂首挺胸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还请小表哥笑纳。”李长安递上红封周身的喜气直扑纪河脸上,纪河接过红封露齿一笑,朝身后三个汉子抬乐抬下巴。

    李长顺机灵的给每人地上红封,“各位哥哥,烦请挪挪步子,让我大哥先进院子。”

    “那可不成,咱们的考验还没开始呢!”

    前几日邢家兄弟俩私下里嘱咐李长安,让他接亲的这日早点过来,两家虽然离得近,也不好耽误吉时,李长安又不傻,兄弟俩这是明摆着要折腾他。

    他肯定不能拒绝,为了媳妇,他可以挺住。

    兄弟俩跟赵宝根几人合谋了一宿,邢阿娘默许了他们搞事,但也叮嘱过不许闹得太过,是以赵宝根说完吴亮跟纪天立马把大水缸搬了出来。

    水缸里鱼虾游动,满满一缸,大大小小的生龙活虎。

    “新郎官,来,你把缸里的鱼虾数目数对了咱们就让你进院子。”吴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能站在水缸边数,不能把鱼虾捞出来。”

    这他娘咋数?鱼跟鱼长的一样,虾跟虾也没区别,还搁那游动,又不准捞出来,这得啥时候才能数清?

    李长顺头一个急的抓耳挠腮,涨红了脸:“你们欺”

    李长安抬手挡着不让他再说下去。

    李长安歪嘴一笑有几分邪气,他走到水缸边,蹲下捡了块石头,在纪天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用石头在缸底砸了个洞。

    缸里的水一泻而出,全流在地上。

    纪河跳脚:“不行,你耍赖皮,你怎么能把水缸砸了?”

    “哥夫只说不能把鱼虾捞出来,可没说不能把缸砸开。”李长安微笑睥睨众人。

    四人哑口无言,吴亮确实没说不能砸缸。

    等李长安数完鱼虾,他们只能悻悻的让人进门。

    李长顺矜骄,大摇大摆跟在他大哥身后进了院子。

    邢东、邢南两个高大的汉子杵在院子中央,身前摆放一张木桌。

    这是要干啥?李长顺歪着头看看桌子又看看他大哥。

    “我听闻镇子里娶亲有对诗、对词,咱们农家人读书少不懂这些文雅的东西。”邢东朝纪河打了个眼色,他意会,站出来右手手肘撑在木桌上。

    邢东:“妹夫,来吧!咱们来扳手腕。”

    一同来接亲的年轻汉子们都懵了,谁不知道邢家兄弟俩能徒手击杀野狼?跟他们扳手腕,能赢?

    李长安不急不缓:“只要赢了小表哥即可?”

    邢东摇摇头:“我、三弟、天小子跟河小子,四个人你只要能赢下俩人即可。”

    纪天瘦瘦高高的,体格远没有李长安壮硕,纪河倒是比他堂哥壮实一些,却不如李长安高大唬人。

    接亲的几个汉子觉得李长安稳了,赢不了邢东跟邢南,纪家两兄弟那就是轻轻松松啊!

    李长安也舒了一口气,对上邢东、邢南他也没把握,只要能赢了大表哥跟小表哥就成。

    纪河看他还在那思考,招手让人过来:“还愣着做什么?快来。”

    俩人手肘撑在桌子上,两只布满厚茧的手掌紧紧相握。

    纪河屏住呼吸,脖子、脑门冒出青筋,大颗的汗水沿着下颚滴落,反观李长安一派轻松状,不过半刻钟,“砰咚”纪河的手掌被重重的压在桌面上。

    “赢了赢了,大哥赢了。”李长顺拍手欢呼,纪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恍恍惚惚像只斗败的公鸡。

    李长安露齿笑:“多谢小表哥承让。”

    邢东拍拍纪河的肩膀,“大哥,你给我报仇。”纪河挪开位置,狗腿的给邢东捏肩捏胳膊。

    “还望大哥手下留情。”

    邢东摆摆手:“你都赢一个了,来。”

    李长安卯着劲在邢东手里坚持了一刻钟,不出所料,他手背被邢东狠狠压在了桌面上。

    “到我了。”纪天笑眯眯的走到李长安对面,“妹夫要不要缓一下?不然显的我胜之不武。”

    李长安点点头,邢阿娘给人倒了碗水,“长安,你先喝口水。”

    一群混小子,瞎折腾人,瞅瞅李长安这一身的汗,整齐的头发都被汗湿了,邢阿娘瞪眼看向他们。

    他们撇开头不跟邢阿娘对视。

    离吉时还早,邢阿娘接过李长安喝水的碗也没制止他们,闹吧!闹吧!她就说父子三没憋好心。

    “妹子过来坐,时辰还早,你别管他们。”纪大舅母喊邢阿娘坐着一块瞧热闹:“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让他李长安给占了,总要让哥哥们出出气吧!”

    周英:“没错,大小子他们心里有底,不会误了吉时,啧,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接亲了。”

    “可不是么,都是赶着时辰接了人立马又要往回赶。”

    纪二舅么挽着裴玖伸长了脖子看热闹,都要四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年轻一样激动。

    不多时李长安就缓了过来。

    别看纪天体格比不上李长安结实,但他力气是真的大。

    李长安迷迷瞪瞪的就被纪天轻轻松松赢了。

    “怎么可能?”

    李长顺跟接亲的几个汉子目瞪口呆,李长安就这么输给纪天了?比输邢东都要快?骗人的吧?纪天那体格怎么可能赢了李长安?

    纪天笑眯眯:“妹夫承让啊!”

    “”李长安并不想多说什么,牵强的笑了笑,他偷瞄一旁神情自若的邢南,能赢邢南吗?好像是不能吧!

    邢南径直站到桌前,朝李长安抬了一下下巴。

    李长安头皮发麻,也只能硬上。

    俩人手掌相交之际,邢南陡然发力,却不是扳手腕,而去使劲捏住李长安的手掌,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骨头被捏的发出了“咯吱”声。

    李长安忍住疼痛没吭声,只有邢南感受到他颤抖的手臂,怕是又疼又没力了。

    “开始吧!”

    邢南淡淡开口。

    李长安使出全身力气都没能撼动邢南半分,他的手越抖越厉害,用眼睛就能看到他手臂抖动的幅度。

    他紧咬牙关,脖子上青筋突爆。

    邢南勾唇浅笑,“你赢了。”手上松了力道,被李长安压在了桌子上。

    “三哥”李长安怔怔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长安还在感动邢南放水之际, 赵宝根拿了针线过来。

    纪河搬了凳子过来,对李长安笑的不怀好意。

    以为这样就完了?

    “嗯哼!长安啊!这里有十根针,你把线都穿进针眼里就过关。”赵宝根笑的鸡贼。

    李长顺:“不是说我大哥只要扳手腕赢了两个人就行吗?怎么又来?”

    纪河哼哼:“那只是第一关。”

    “”李长安

    李长顺翻白眼:“过了一关还有一关, 没完没了的,咱们今天还能把嫂子接回家吗?”

    他小声嘀咕的抱怨都落入了邢东的耳中, 邢东温和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 正欲开口时接亲队伍里的年轻汉子着急忙慌道:“咋又来一关?邢大哥你给咱们一句准话吧!”

    “长顺都要急哭了, 东子哥你快给来句准话。”

    “咱们能帮忙不?”

    “对, 咱们也上,你们人手多,不能只让长安一个人来。”

    邢东:“好了好了, 都小点声,吵的脑袋疼。”

    “一共五关, 长安已经过了两关, 剩下三关你们都能帮忙成不?”年轻汉子们的精力一个比一个旺盛, 嗓门大的屋顶都能把屋顶给掀开,邢东脑瓜子嗡嗡的, 等他们闭了嘴才缓过来。

    “穿针我会,让我来让我来, 嘿嘿!”

    邢东一说能帮忙, 方大头一马当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自认是李长安最好的兄弟,一定要出最大的力帮李长安早点把媳妇接回家。

    李长顺不甘落后, “我、我、我, 我也会穿针。”

    “行, 就你们三个,总共就十根针不能再加人了。”纪河张开手臂挡住蠢蠢欲动的其他人。

    长相粗犷的方大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心灵手巧, 他歪歪斜斜坐定在凳子上,关节粗大的手指头捏住细针,一手捻起细线放嘴里舔巴几下,目光专注,手不抖心不跳,轻轻松松的便将细线穿过了针孔。

    方大头捏着穿好的一根针朝邢东得意洋洋的晃了晃后又继续穿针引线,李长顺还好,在方大头穿好第三根针的时候他也成功的把线穿进了第一根针孔,李长安的手一点也不受自己的控制,笨拙的捻起线往针孔里戳,好像只要他用的力气够大,线就能穿进去似的。

    九根针都穿好了线,方大头一口气穿了七根,李长顺也顺利的穿进去两根,只有李长安还在跟手中的针线做斗争。

    李长安从小做粗活做习惯了,这样细致的活计他是真做不来,方大头哼哼笑着夺过他手里的针线,“现在就显示出我的重要性来了吧!看我的。”

    他阿么跟他阿奶眼神不好,缝缝补补的时候总爱喊他去帮忙穿针引线,平日里还总被几个兄弟嘲笑,说他跟个小哥儿似的,现在看谁还敢说。

    在李长安手里颠来覆去穿不进线的细针到了方大头手里玩似的,拿针,捻线,穿过真针孔,一气呵成,半点不带停顿。

    “大头哥真厉害。”李长顺拍手鼓掌。

    方大头轻抬起下巴一脸娇矜,“还有两关做什么?”

    得意志满得神情让人看了还以为今天是他当新郎官呢!

    先前闹腾花了不少时间,邢阿娘让裴玖去传口信,让他们差不多得了,别玩闹起来耽误了吉时。

    裴玖绕过人群,轻轻拽了下邢南的胳膊,他垫起脚尖凑在邢南耳畔压低了声音:“别玩太久,别耽误了吉时。”

    邢南点点头,偷摸摸牵过他的手捏了捏,“晓得的。”

    一院子的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裴玖嗔怪他一眼,抽出手掌。

    随后两关兄弟俩没再过多的为难他们,砍柴挑水,来迎亲的汉子年轻体壮,撸起袖子就是干。

    干的热火朝天,热出一身的汗。

    卫青燕招呼他们上后院用井水冲洗一下去去燥热。

    收拾一番后李长安恭恭敬敬的跪拜了邢阿爹、邢阿娘,“阿爹,阿娘,我日后肯定会对珍姐儿好,不会叫她跟我吃苦受罪,更不会让她受委屈,请你们放心。”

    “好,铁骨汉子说到做到。”邢阿爹从高堂起身,双手抱胸,邢南、邢东几个汉子一样的架势矗立在堂,面带笑意,眼神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邢阿娘扶起李长安,“好孩子,去吧!去接小妹吧!”

    “嗳!”李长安喜滋滋的,马上就能把媳妇接回家了。

    他敲敲房门,“珍姐儿,我来接你了。”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语气里尽是喜悦。

    “小姑父。”

    好家伙,所有人都把家里的小崽子们给忘了,朗儿一出声,他们才想起还有几个机灵古怪的小萝卜头没搞定。

    先前趁着邢南他们拦门的时候,卫青燕跟裴玖把小崽子们给塞进了邢小妹屋里,让他们去陪邢小妹,省的她一个人无聊,没想到无意中又给李长安增加了关卡。

    “大哥,要给小姑父开门吗?”

    “不能开,开了门他就把小姑姑带走了。”

    “可是不开门小姑姑怎跟小姑父成亲?”

    “成亲、开门成亲。”

    “小姑父会对小姑姑好吗?”

    “长溪说他姐姐成亲后总是哭,因为他姐夫会打他姐姐,大哥,小姑父会打小姑姑吗?”

    几个小崽子凑在门后嘀嘀咕咕,站着门外的李长安听的一清二楚,小崽子们越说越离谱,他赶忙向小崽子们表衷心:“我李长安对天发誓,一辈子都会对你们小姑姑好,不会打她、不会骂她,不叫她吃苦、不叫她受罪更不会让她受委屈,有违誓言必定天打五雷轰顶不得”

    “砰吱呀”

    邢小妹听不下去大喜的日子赌什么毒咒?她慌乱提着裙摆开门制止李长安再说下去。

    “不许说下去,大喜的日子”

    门口乌泱泱的人,邢小妹腾的满脸通红,万分尴尬的把掀起一角的红盖头放下,心里念叨: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我。

    盖头下娇艳毓秀的容颜匆匆一瞥,李长安身体里烧起一把烈火,直冲头顶,他打横抱起邢小妹。

    “哎呀!”突的腾空,邢小妹下意识双手搂住他的肩膀防止自己摔下去。

    人群响起热烈的鼓掌跟叫好声。

    “咋抱起来了?快放下、快放下,得用背的。”喜婆婆急忙上前,新娘子、新夫郎出嫁要么是家中兄弟背着送上轿子、牛车,也有夫家以表重视的便是新郎官亲自去背,还没有人抱着就走的,喜婆婆可不能让他们坏了规矩。

    李长顺笑嘻嘻的给焦急的喜婆婆塞了个红封:“喜婆婆,你别着急,管他抱还是背,只要我嫂子脚不挨地不算坏规矩,你说对不对?”

    喜婆婆接过红封掂了掂,有些重量,立马喜笑颜开:“没错没错,是我给想差了。”

    把红封揣进衣袖中,她抬手挥动手里的红帕子,“新娘子出门咯!”

    “呜哇~小姑姑~~”

    “不走,小姑姑不走,呜呜呜~”

    “呜呜呜哇~~~”

    李长安抱着媳妇没走两步,小平安跟小鱼儿哭跑着去拽人,不让人离开。

    小喜乐被他阿爹抱着,眼巴巴的盯着红盖头下的人,泪水刷刷的流个不停,小川子跟小凌云没他们感触深,反正都在一个村子,小姑姑住在那他们都能见到,俩人歪着小脑袋,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

    朗儿去牵着两个弟弟,“不许胡闹,不能耽误小姑姑的吉时。”

    “乖乖,不哭奥!”裴玖跟卫青燕把两个孩子抱起来哄:“小姑姑三日后就回来了。”

    小鱼儿吸着鼻子,“真的吗?小姑姑回来以后还是跟我们住吗?”

    小平安巴巴的看着他阿么,等回答。

    李长顺嘴快:“嫂子要跟我大哥住一块,不能回家来住。”

    他这一句引的刚止住哭声的小崽子们又嚎啕大哭起来。

    魔音绕耳,李长顺被震的不敢吱声,他话没错,但是好像不能在这个时候说。

    再耽搁下去真的就要误吉时了,纪净月等人赶紧上前把哭闹的小崽子们都给抱进屋。

    喜乐奏起,新郎官抱着新娘子上了牛车,吹锣打鼓,迎亲队伍围着村子绕了一圈才进李家大门。

    李家,喜乐鸣天,喜意洋洋,邢家,小崽子们哭闹不停,余音刺耳。

    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三个小崽子哄好,给他们擦脸洗手收拾整齐后又赶紧带着他们上李家去。

    日落西山,鼎沸的人声逐渐散去,吃饱喝足的村民们纷纷归家。

    年轻的汉子们还在推杯换盏,起哄声最大的就是纪河,几兄弟下了决心要把李长安给灌趴下,一碗一碗的白酒跟喝水似的往李长安嘴里灌,李长安已经醉的双眼迷离,只会傻笑。

    折腾人的汉子们最后还是被各自家里人给拖了回去。

    李长安步伐虚浮摇摇晃晃的往新房走去。

    “咯吱”

    “小妹”

    醉的站都站不稳的李长安还记得要掀红盖头,“小妹,媳妇,嘿嘿”他大着舌头嘟嘟囔囔,掀开了红盖头。

    邢小妹垂头害羞的不敢看人。

    屋里点着一对龙凤烛火,昏黄的烛光透过挂满的红绸变成暗红色,旖旎暧昧,李长安紧紧捏着手中的红盖头,稍显局促:“喝、喝交交杯酒。”

    “嗯。”邢小妹低低应了一声。

    透亮的窗纸上映出两道身影,手臂相交,仰头饮下杯中酒水。

    原小巧是来送醒酒的,她见李长安喝的太多,怕醉到不省人事,这会儿一看倒是她想多了,笑了笑端着醒酒汤转身离去。

    屋内二人端坐床头、床位,中间隔的距离够挤下三四个人。

    “咱、咱们,睡下吧!”

    李长安侧脸盯着那对龙凤烛跳动的烛火,一只手缓慢的挪动,指尖触到温热,邢小妹小幅度缩了一下手躲避,大手覆上,邢小妹颤颤巍巍没敢再动,手心发汗。

    两手相握,身着红衣,入目皆是喜庆。

    “嗯。”良久邢小妹才轻轻应了他一声,金秋八月,燥热的气息将俩人团团围住。

    李长安得了回应目光终于离开了烛火。

    高盘发髻让邢小妹优美的脖颈暴露在他的视野,白皙细腻的脖子宛如瓷器般透出淡淡的红润,使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手随心想,布满厚茧的指腹在光滑的皮肤上摩挲,粗粝的触感让人粟栗,邢小妹头颅垂的更低,身上的温度烫的吓人。

    “珍姐儿,你看看我。”沙哑的声音沾染上欲念,李长安咕咚吞咽口水,像是酒劲上头,口干舌燥,晕晕沉沉。

    邢小妹眼睫颤动,抬眸一眼,随即阖上眼皮,李长安幽深的眸子中全是欲望,让她有些害怕。

    李长安离开她的脖颈,轻抚晕染开红霞的脸颊,他凑近低声呢喃:“别怕。”

    红帐翻浪,只留一室温柔腻人的春光。

    第二百章

    三日后。

    刚成婚的小俩口回了娘家。

    从邢小妹出嫁那日起, 小崽子们就开始数着日子等人回来,邢南昨日特意去书院给他们请了假,铺子今天也歇息一日, 今个儿一大早一群小崽子早饭都不吃就堵在院门口等着了。

    站累了就往门槛上一坐,六个小崽子一排坐着把院门堵的严严实实, 小鱼儿还想抱着他弟弟一块等小姑姑, 奈何小玉儿不乐意, 软软的窝在他阿么怀里嘬奶果子不理他哥哥。

    “小姑姑。”

    小鱼儿欢呼起身, 小崽子们一窝蜂围了上去。

    “小姑姑,我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

    “小姑姑抱抱。”

    “行了,别挡你们姑姑姑父的路。”卫青燕抱着小玉儿把小崽子们撵开, “快进屋去,阿爹阿娘在屋里等着呢!”

    “大哥么。”李长安餮足的神色中带着农家人特有的腼腆内向。

    邢小妹:“大哥么。”

    卫青燕笑应一句“嗳!”

    “喊了小姑父没有?”

    小崽子们齐齐出声:“小姑父。”

    喊得那叫一个响亮, 李长安听的心里特别舒坦, 当着卫青燕的面不好意思, 他只好忍住大笑的冲动内敛的扬起嘴角。

    “阿爹、阿娘。”

    “阿爹、阿娘,大哥、三哥, 三哥么。”

    “长安、小妹。”邢阿娘握住邢小妹挽在她胳膊上的手,细细的打量她。

    娇俏的小脸红润光滑满面春光, 褪去些小女儿家的稚嫩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眼波流转, 眉梢眼角带上了几丝妩媚,愈发动人。

    身上穿的的新衣裳, 是原小巧新做的, 刚进门的新媳妇、新夫郎, 婆母、婆么都要给人做上一件新衣裳,回家娘的时候穿上, 以表夫家对新媳妇、新夫郎的重视。

    邢小妹这身月牙白并蒂花纹锦绣襦裙精致秀美,衬的她更加貌美,可见原小巧的用心,一旁的汉子一身新做的墨色短打,显得格外精神,俩人站一块就是般配。

    李长安提着一个篮子,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篓。

    “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小俩口才刚成家就乱花银子,一点也不懂持家,邢东语气略微带着不满,帮着他把背篓放下,李长安掀开背篓上盖着的灰布,打眼就看到放在最上层那两匹上好的棉布。

    两匹布颜色鲜亮,裴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稀罕的摸几下,小声嘀咕:“真好看,看着就贵。”

    李长安耳聪目明,裴玖压低了声音还是让他听的清清楚楚,他浅勾唇角,把布匹拿了放在桌子上,继续从背篓往外掏东西,酒水、糕点、玩具、干果零零散散的一大堆。

    篮子里还有一只鸡五斤猪肉跟三十个鸡蛋。

    一家人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虽说成婚后回门带的礼越重,就表示夫家越满意重视新媳妇,但这么多东西少说得花三四两银子,浓浓的喜悦之中不由增加了担忧,担忧小俩口花钱太大手大脚不懂持家之道。

    小崽子们是一点都不懂大人们的忧愁,接过小姑父给他们的小玩具一个个笑的见牙不见眼,对李长安的态度更是亲热的不行。

    “小木偶,真好看,小姑父你太好了。”

    “二哥,你快看,小鸟的翅膀跟小喜雀一样会动。”

    “看我的宝剑,哈吃我一剑咯咯咯”

    得了新玩具得小崽子自顾自在院子玩闹开,嬉闹声响彻院落。

    “这回就算了,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乱花钱。”邢阿娘眯着眼睛不悦道,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李家愿意给邢小妹撑场面,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李长安:“阿娘,我们晓得的。”

    没再多说什么,邢阿娘拉着邢小妹回房说些体己话,顺带教导她要勤俭持家,李长安则是自觉帮着父子三人一块干活,劈柴、铲粪事事争先。

    小崽子们收了玩具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跟在他屁股后头打转,一口一个小姑父叫的又甜又响亮。

    裴玖使出十八般厨艺做了一大桌子菜,比过年都要丰盛。

    席间汉子们喝着小酒,父子三大有要把李长安灌醉的架势,两家人都是一个村子的,便没人劝着他们,让他们放开了喝,汉子们喝酒话多,他们在院外另开一桌,坐在凉棚底下还凉快些,也方便他们说些私话。

    “小脸越来越水润,看来长安对你好的很呐!”卫青燕囫囵给小玉儿喂了一口饭,放下勺子抬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邢小妹。

    邢小妹羞赧:“公公、婆母都好,弟妹们更是跟我抢着做活计,我拿个重点的东西都怕我累着。”

    “他们对你好你都得记着,做事要勤快,别还跟在家里一样三天两头就想着出去玩。”邢阿娘给她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片,“你们刚成亲,万事都要懂得节制。”说着邢阿娘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

    “你跟长安都还小,别的事再等两年也不迟。”邢阿娘一直记得刘大夫说的,姐儿、哥儿不宜年岁太小有孕,容易吃亏。

    邢小妹听的满脸通红,低低的应了一句:“晓得了。”

    见她羞涩,邢阿娘笑了笑不再多说,给她夹了几筷子爱吃的菜放在碗里:“你心里有数就行,多吃点,你三哥么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嗯,谢谢三哥么。”

    裴玖给她盛了碗鸡汤:“喝点汤,阿娘特地去抓了药材,天没亮就炖上了。”

    “好喝。”邢小妹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浓浓的鲜味参杂着草药香,清淡又别有一番滋味。

    吃了饭,小俩口带着礼品跟邢阿爹、邢阿娘一块去了邢大伯家。

    小崽子们乐颠颠的要跟着一块去,现在他们眼里只看的到给他们买玩具的小姑父。

    卫青燕跟裴玖把准备好的回礼收拾了出来,又给添了五十斤糙米,二十斤杂面,鸡鸭鱼肉、兔子成对装起。

    邢南看的无语,“这得挑两担箩筐回去。”

    院子里堆着的小山峰让邢东也是哭笑不得:“用不着给他们一口气带这么多东西回去,让人见了又要多嘴舌,挑些李家不常吃不常用的就行,就住在一个村里,那日你们去走动的时候再带些去就行了,省的村里人多嘴,让人听多了心里不舒服。”

    村里总有那么些爱嚼舌根子的人,酸溜溜的话说的又难听,虽然邢家人都不在意,但就怕李家人听多了心里膈应。

    两个小哥儿想了想觉得邢东说的没错,左右都在一个村子里,有什么东西他们私下里也方便带过去。

    二人又挑挑拣拣的把东西往屋里搬。

    邢东抱着小玉儿坐着,邢南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双手还靠在身后的桌子上,兄弟俩就这么干看着自己的夫郎搬进搬出。

    “咔擦”

    “哎呦!”

    蹲在地上双手拽着粮食袋子要背起来的裴玖腰还没打直就给抻着了,粮食袋子掉在地上,他弯着着腰双手扶住,疼的直冒冷汗。

    “抻着了?”邢南蹭的起身,屁股下的凳子被他大力带倒,他上前扶住人,大手往裴玖腰椎上探去,刚按到腰侧,裴玖疼的眼泪横流:“啊!疼、疼、疼,你别按。”

    眼泪水吧嗒吧嗒落在地上,邢东抱着小玉儿走近,“三弟,你扶着玖哥儿看能不能直起腰。”

    “你忍着点,能直起来吗?”看着裴玖疼的小脸青白,邢南心疼的嗓音发颤。

    裴玖咬住下唇忍痛动了动,“嘶不行,疼”

    卫青燕刚放好东西听到他倒吸冷气的喊疼匆忙跑了出来,”咋了?”看到地上的粮食袋子他才反应过来,“扭到腰了?”

    “还站着看什么?赶紧去喊大夫啊!”

    邢东抱着小崽子还在那看,卫青燕瞪着他大声嚷嚷,要不是邢东走的快,卫青燕非给他来两巴掌,裴玖脸都疼白了,他倒好,不去找大夫,就搁那杵着看,看能把人看好啊?

    俩人扶着裴玖回屋,“慢点,腰别动。”卫青燕小心翼翼的走一步看一下,怕他再给扭一下。

    “你大哥坐着不动,你看着玖哥儿搬东西也坐着不动,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二个的,吃吃喝喝倒是比谁都快。”

    卫青燕看着裴玖疼的眼泪直流,又气又急,逮着邢南大声呵斥:“他身子本来就比常人弱,你一个做人夫君的,喝了点酒魂就飞了?那么大一袋粮食你就看着他搬啊?真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邢南听着默不作声,眼眶倒是红了起来,卫青燕更气了,“这会儿心疼有屁用,刚刚杵在那当神仙就舍不得动一动你的贵手?”

    “你大哥是个二百五,我还常常道你是个会疼人的,感情你就是这么疼人的?真是”

    裴玖堪堪坐在床头,侧靠在厚褥子上,忍痛打断卫青燕的训斥,“哥么,我,嘶,我没事,他跟大哥都喝上头了,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太不小心。”

    疼的说话都是气音,还说没事,卫青燕瞪着邢南哼了一声,转头对裴玖柔声道:“你别说话了,再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腰上钻心的疼,裴玖疼的太厉害,实在没有力气安慰眼眶猩红站着床头的邢南,他面如白纸半阖着眼皮,头脑发胀,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邢南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卫青燕叹了口气,从床边站起,“你陪着玖哥儿,我去外头看着东西。”

    邢南坐下,大手颤颤的包住裴玖紧捏的拳头,“玖哥儿”声音沙哑的跟破锣一样。

    他轻颤着把裴玖的手指掰开,手心被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他把自己的手指头塞了进去,“疼你就掐我。”

    裴玖无力的小幅度摇了下头,牵强的吐出两个字:“不疼。”

    邢南不再说话,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

    快两刻钟刘大夫才跟着邢东进了屋。

    刘大夫隔着衣服在裴玖腰部按压检查了伤势,“骨头没事,玖哥儿搬粮食动作太大拉扯到筋肉才会疼的这么厉害,我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吃上三天,再用每日用药油推揉两次,五六日就能好起来。”刘大夫打开药箱,才发现药油没带,“药油忘带了。”

    “没事,没事,还得去你拿抓药,我一起带回来。”

    听了刘大夫的诊断几人才放下心,没伤到骨头就好,卫青燕正欲送刘大夫出门。

    邢南:“刘大夫,我夫郎身子骨弱,你再给他把把脉。”

    裴玖扭了一下,只受了些外伤,刘大夫看过伤势后觉得没必要便没把脉。

    他放下药箱拿出脉枕,悠悠然伸手指腹搭上裴玖的手腕。

    忽地刘大夫皱起眉头,可把屋里三人给吓着了。

    卫青燕急忙问道:“大夫,玖哥儿没事吧?”

    刘大夫没立刻做回复,换了裴玖另一只手继续把脉。

    摸了好一会儿脉,刘大夫才舒展开紧锁的眉头,“让我说你们什么才好。”

    刘大夫不悦的看向几人,“上回玖哥儿怀着身子你们让他落了水,这回又给扭个腰,你们这一大家子人都是心大。”

    “啊?”

    刘大夫一番话让三人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玖哥儿有了?”邢南猛的扣住刘大夫的肩膀,“他身子没事吧?孩子,孩子也没事吧?”

    刘大夫一把老骨头那里经得起他使劲捏,“松手,松手,有事的是我。”

    “三弟你赶紧松手,别把刘大夫捏坏了。”

    邢东扣住他的两只手压了下来,刘大夫无奈的揉着肩膀,“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捏散架了。”

    “急什么急?你一个汉子看不好自己夫郎,这会儿干着急有什么用?”刘大夫对邢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玖哥儿除了腰伤好的很,就是时日太短,我这会儿也摸不准。”

    卫青燕:“啊?咋还摸不准了?”

    刘大夫气哄哄:“半个月都没有怎么摸的准?虽是滑脉,却不够圆润如珠,过几日我再来把把才能确定。”

    “好好好,过几日咱们再去请你。”卫青燕赶紧陪笑脸。

    “活血的药不能吃,你们跟我去拿药酒回来,每日给他多揉推个三四回。”

    邢南呐呐问道:“他现在按一下都疼,每天揉好几回会不会疼的更厉害?”

    刘大夫收拾药箱也不抬头看人,“疼也忍着,活血的药不能乱吃,过几日我再来看看。”他不想再跟邢南掰扯,肩膀还疼着,他回去也的擦些药酒。

    等邢阿娘他们从邢大伯家回来,邢南又被轮流教训了一顿,邢东也没逃过,一人一句,说的兄弟俩都不敢张口。

    邢阿爹更是气的抄起棍子要打邢南,还是躺在屋里的裴玖忍痛喊了两句,邢阿爹才放下棍子,让他滚回屋里去陪人。

    先前擦了药酒揉推了一回,裴玖这会儿疼的不怎么厉害,脸也没那么惨白,见邢南进来,“你傻不傻?阿爹打你,你不会跑啊?”声音还是虚的,说一下顿一下,好一会儿功夫才把一句话说完。

    邢南坐在床侧,轻抚他的脸庞,“原本就怪我,阿爹打我是应该的,困不困?要不要睡会儿?”

    “嗯。”裴玖疼的脱了力,又疼又乏,轻轻点了点头,伸手要邢南握着他。

    邢南轻笑一声,抓起他的手亲了一口,“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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