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天气实在太冷, 临风而站,苏乔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成了冰块。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跨得毫不迟疑。

    原本就站得离边沿很近, 三步之后,他的右脚已经悬空一半。

    再走一步,他会掉下去。

    苏乔索性闭上了眼,抬起左脚。

    只剩这一步。

    最后一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紧跟着, 胳膊被用力抓住, 朝后一扯。

    苏乔接连两个踉跄, 被卫西扔到后头,差点没能站稳。

    卫西站在面前, 阴沉地看着他。

    苏乔坦然回视:“为什么拉我?”

    卫西:“你不怕摔下去变成植物人?”

    苏乔:“怕,但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法子。”

    明明几个小时前, 苏乔自己说过,从这个高度坠落的话,不会死,但也比死好不了多少。

    而且虽然强装镇定, 颤抖的双手分明昭示着内心的害怕,走到最后两步时,脚步越来越慢,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可他还是要这样做,只是为了要一句“不再打扰”的承诺。

    苏乔是温柔的,这是他的表色, 与他相处过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感觉。

    尤其是重生以来, 这种迹象更加清晰。

    他对所有人好,哪怕是前一世,曾跟他有过些许龃龉的同学。

    整个班级,几乎每个人,都与他关系良好,哪怕不那么喜欢他的,也只是悄悄嘴上几句,没人真正去做什么。

    他和颜悦色,从容不迫,带着无欲无求的淡然,仿佛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让他情绪波动的事。

    尽管卫西知道,苏乔的底色,并不仅仅只有这样。

    他见过苏乔的许多其他面。

    为了考上心仪的大学,没日没夜刷题、学习;

    为了接手父母留下的餐厅,大学四年,平时住在学校,周末去餐厅见习,跟着那位叔叔学习各种技能方法,叔叔说,以后可以聘请专业管理人员,苏乔说,那是爸妈留下的东西,即便交给别人,他也必须了然于心,否则将来有事,他无法处理;

    因为商业纠纷被绑架,不愿求饶说好话,硬生生撑了三天,解救时被捅了一刀仍然不忘还上两脚,踢得对方当场晕厥,无视肩膀血流如注,从坑里自己爬出来的性子。

    虽然一出来就晕了过去,但从头到尾,无论对方如何威逼利诱,他也不肯松口将餐厅交出去。

    还有其他,很多事。

    这也是一个坚定到执着的人。

    何况如今的苏乔,和自己一样,是历经千帆的成年人,表面再如何少年,也只是“表面”,内里是不会改变的。

    眼前的苏乔,骨子里依然有自己的坚持,可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卫西有些糊涂了。

    “可以……了吗?”苏乔忽然蹲下身,两手抱住膝盖,“够……够了吗?”

    卫西走过去,也蹲下去,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苏乔抖了一下。

    “你害怕?”

    苏乔嘴唇颤抖:“我不可以害怕吗?”

    卫西:“我没让你跳。”

    苏乔瞪眼,声音愤怒:“你搞这么多事,搬出外公,又把我带来这里说一些奇怪的话,不就是想逼我服软吗?”

    卫西:“服软?”

    “你说什么穿越、重生,说让我跟你一起想办法回到过去,还说……”苏乔噎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还打了个嗝,“……我们只是同学,怎么会做那种事?你把我当什么?”

    卫西:“……”

    苏乔撇开他的手,没成功,只能竭力把脑袋往后偏:“你如果还坚持你的想法,我可以再跳一次,你别拉我,是死是活,都是我的命。”

    夜色朦胧,只有外圈的路灯勉强借一点光亮,其实看不清彼此表情。

    但二人这样近距离蹲着,声音清晰可辨。

    卫西从苏乔的几句话中听到了控诉、不满,还有被冒犯的憋屈,仿佛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摆脱不得。

    几个月前在火锅店,被卫西强吻,也质问过他,还哭了,但这一次,浓烈的愤怒从语气里冲出来,显然比那次要严重的多。

    还有说“再试一次”的时候,分明害怕的直抖,语气却很坚决,只等卫西点头,他真的会再试一次。

    苏乔第一次说要赌一把时,卫西其实是高兴的,他以为,苏乔被他逼得无法辩驳,没了退路,才想用这种办法反逼回来,前一世,他们二人也是这样相处的,卫西对此很熟悉。

    他当然不会真的让苏乔跳下去,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没料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苏乔的做法足够决绝狠心,可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幼稚劲,或许有效,但算不上很好。

    二十五岁的苏乔,会有更好的法子,而不是如今这般,强撑着跟他对立。

    这不会是苏乔的选择,更不是卫西想要的结果。

    真的是他猜错了吗……

    苏乔蹲在那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这回你别拉我,我不欠你什么,死了就死了,不然你以后……”

    “知道了。”卫西忽然打断他,两手撑着膝盖起身,“不好意思。”

    苏乔愣住。

    卫西退后几步,隔开两人距离,平静道:“我误会了,今天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见。”

    苏乔:“……”

    “今天打扰这么久,是我的错。”卫西很快笑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苏乔又怔了一下,但反应很快,问:“不会再有下次了吧?”

    卫西沉默。

    苏乔:“如果还有下次,那我宁愿你……”

    “不会了。”卫西回答,“这是最后一次。”

    苏乔难以相信:“真的?”

    卫西:“是。”

    其实苏乔还是不太相信。

    卫西认定他重生而来,才会一而再地找他,能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卫西觉得他猜错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刚才演得ooc,还有一点夸张,他也没打算让卫西立即相信,他心里已经想好后续计划,只等过完年实施。

    他没料到卫西会是这个反应。

    是不是有些过于顺利?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卫西已经应允,他若是紧追不放,容易露馅。

    于是他没再多说什么,任由卫西送他回家。

    凌晨两点多。

    冬夜寒冷,大多数人们已经入睡,道路和小区安安静静,只有零星几辆车基础而过,路灯静静照着地面。

    卫西要送苏乔进去,苏乔拒绝了。

    下车前,苏乔再次问道:“你之前说的话,算数吗?”

    卫西:“当然。”

    苏乔:“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卫西:“不会。”

    苏乔狐疑:“真的?”

    卫西笑:“我不说假话。”

    不说假话?

    这就是最大的假话。

    苏乔忍住了没吐槽,认真说:“希望你说到做到,今天真的是最后一次。”

    卫西点头。

    苏乔对司机道谢,径直推门下车。

    时间委实太晚了,值班的保安大概认识苏乔,出来问了一句,苏乔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摆摆手,往小区里面走去。

    路灯照在身上,像披了一层薄雾。

    卫西在车里看着,嘴角慢慢平了下去。

    许久,司机开口:“西西,回家吧?老爷子该着急了。”

    卫西沉默了一下,仍然盯着大门,片刻后回道:“走吧。”

    车子很快驶离。

    苏乔走得很快很急,他知道卫西没走,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

    就这样一直走进楼道,电梯正好停在一楼,他按下按钮,门开了,他一步跨进去。

    厢门合拢,电梯变得封闭。

    苏乔立即后仰,整个身体靠上电梯壁,他有气无力地仰起头。

    太累了。

    今天一天,太累了。

    卫西所做的一切,让他疲惫不堪。

    外公家、医院、世茂、宠物医院、世茂,直到现在。

    整整三个多小时,一百八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卫西不断变换套路,步步紧逼,给他挖了无数坑和无数陷阱,以至于自己左支右拙,差点就心防失守。

    在小楼上说出“漫心”两个字的瞬间,他几乎就要承认了。

    他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

    其实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重生是既定事实,他们如今就是十七岁的学生,不会因为卫西而有丝毫变化,即使承认,卫西也不能拿他怎样。

    那个瞬间,他差点就认了。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

    他不敢。

    长方形显示屏上,数字跳到9,电梯缓缓停下来。

    苏乔用手抵在身后,艰难起身,拖着两只脚,一步步挪出去,挪到家门口,按指纹,进门。

    家中没有暖气,这个时间爸妈早已睡下,空调关闭许久,客厅没有丝毫暖意。

    苏乔靠墙站了片刻,按下灯的开关。

    光亮驱散了些许寒意,苏乔觉得没那么冷了,打开鞋架换鞋。

    这时,主卧的门开了,他爸走出来,身上披着厚厚的睡衣,显然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他问儿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乔去医院前给家里打过电话,说同学有点事,他晚点回家,他爸妈对这些事挺宽容,也没过问。

    不过这个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一点。

    他解释道:“同学进医院了,我去看了看,耽误了点时间。”

    “进医院?”他妈也走出来,“怎么回事?要不要紧呀?有人陪孩子吗?”

    在大人看来,这么晚了把同学喊去,很可能是家里没人陪。

    苏乔:“踩到钉子出血,去打针,已经回家了,没事。”

    他妈:“那以后可得小心,乔乔饿不饿,让你爸给你煮碗米线?”

    苏乔一点也不饿,吹了一夜冷风,又高度紧张,胃不太舒服。

    但看着爸妈关切的眼神,他笑着说道:“是有点,不用爸爸煮,我屋里有冻干粥,随便吃一下。”

    他妈欣喜:“什么口味的?我今天正想着买一点做早餐。”

    苏乔:“什么口味都有,妈妈要哪种?我去拿。”

    他爸插话:“我跟你去,我也要。”

    他妈喜欢精炖牛肉、皮蛋瘦肉,他爸不挑,拿了六个,抱着回房。

    临走前不忘告诉儿子,接下来几天他们会非常忙碌,让他自己吃饭,或者有时间去餐厅,千万不要饿着。

    苏乔认真聆听,一一点头应下。

    他爸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笑着说:“你这孩子,最近好像懂事很多,不一样了。”

    苏乔的心微微一酸,反问道:“你儿子以前不懂事吗?”

    “当然也懂事,你一直都很听话!”他爸语带骄傲,“现在好像……哎呀我也说不上来,算了算了,反正都是自己孩子,快点睡觉,天都要亮了!”

    “爸爸晚安。”

    他爸抱着一捧冻干粥回房,苏乔关门时,听见他妈问他爸乔乔有没有睡觉,得到答复后又说了句“我明天早上喝这个牛肉的”,随后,整个屋子恢复安静。

    这一瞬间,苏乔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还需要什么理由?

    这个地方,这个房子里的人,他现在的生活;

    明天离开这个屋子要见的同学,过年时互相问候的亲戚和朋友;

    还有晚上入睡前、早晨起床时,对第二天的期待……

    都是他不能回到从前的原因。

    他不知道卫西为什么那么执着,可他,绝不愿意。

    这一天折腾太迟,苏乔睡到中午,才靠着闹钟勉强醒来。

    手机里一大堆消息,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一个个点开看。

    大部分是群里在闲聊,还有他妈、余非夏单独给他发了消息,也没什么重要事情。

    最后,他点进了昨天临时拉起来的补习群,就是一起到秦飞扬家学习的五个人。

    未读消息十二条,苏乔点到最上方。

    是卫西发的,说家中有事,不再参加补习了。

    老大和余非夏分别问了几句,卫西简单回复几句,就没了动静。

    苏乔退出微信,起床洗漱。

    一会要去飞扬家中,晚上去餐厅帮忙,后面几天也有许多事。

    他有许许多多事要去做,真的非常非常忙碌,无暇、也没心思去考虑其他。

    转眼,春节到了。

    苏乔家亲戚不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世后,来往很少,象征性给两位叔伯拜完年,也就结束了。

    苏乔想多陪陪父母,自从重生后,他黏人了许多,他妈偶尔调侃两句,并不会真正管他。

    但爸妈约了老友相聚,大家一年到头忙碌,也只有春节能见一见。

    于是他打算宅在家,看看没来及看完的小说,刷一刷近段时间的电影,下午去公园跑跑步,假期就差不多了。

    大年初四,他接到电话,周兴余打过来,说他准备搞个聚会,问苏乔有没有时间过去。

    周兴余是高一时的班长,如今在文科实验班,非常严肃,丁是丁卯是卯的,但性格正直,办事能力也强,大部分同学都很服他。

    但在苏乔心里,周兴余不仅仅是班长。

    前一世,他父母去世后,班长常常到班级来看他,有时和王进一道,有时独自来,每次都给他带吃的喝的。

    高考后几个同学一起去北京旅游,他夜里高烧,周兴余和王进为了照顾他,一整夜没睡,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玩了一天。

    大学毕业后,周兴余去了德国留学,还常常给他们寄东西。

    这些事,苏乔都记得。

    为什么重生之前的他,会觉得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

    “喂喂喂。”周兴余喊,“苏乔,你人呢?”

    苏乔敛了敛心神:“没问题。”

    周兴余“咦”了一声:“答应得这么痛快,我还以为你又要跟上次一样推脱。”

    苏乔知道他指的是高一分班时,他为了跟卫西一起去扬州,拒绝他们聚餐邀请的事,不由笑道:“以后不会了,你们安排好之后告诉我,我没有意见,去哪里都可以。”

    周兴余:“OKOK。”

    不久,周兴余发来聚餐地址和路线,他表示,大家很快高三,再聚不容易,于是这次定在了一个农家乐,在宁城郊区,地铁可以到,在那里玩一整天,晚上住一夜,初六回家,休息一天,初八就开学了。

    苏乔很开心,跑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堆零食,装了满满一个大背包,次日一早就坐地铁出发了。

    他到得很早,一个人也没来,苏乔在农家乐附近逛了逛。

    大约十点,周兴余到了。

    紧跟着,余非夏、王进,还有高一时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都陆续抵达,聚在一起聊了会天,余非夏问:“进去吧?我饿了,去点菜吃饭。”

    周兴余看了眼手表:“我订好桌子了,报我手机号,还有一个人没到,我在这里等他。”

    王进问:“谁啊?”

    周兴余:“卫西啊。”

    余非夏正跟苏乔一起看一本漫画,闻言,抬头看了眼苏乔。

    王进也投来一眼。

    苏乔气定神闲,继续翻漫画,没有一点不自在。

    卫西很快到了,都是老同学,不用怎么寒暄,随意打了个招呼,一伙人去餐厅吃饭。

    下午的活动很丰富,可以钓鱼、玩水车、打桌球、去草莓园吃草莓、烧烤,自足选择。

    过年,农家乐游客不少,他们挤在中间,玩了吃了喝了,一个个兴味盎然,晚饭后不尽兴,又到附近吃了一顿火锅。

    回到农庄时已经不早,大家都有点疲惫,周兴余提前订好了房,标间,他们一共八个人,正好四组。

    周兴余把门卡递给苏乔:“苏乔和卫西一个房间。”

    苏乔:“……”

    周兴余分完卡,说:“你们赶紧回房洗澡,刚才玩疯了,别感冒,我去找老板商量一下明天的早点。”

    其他人一哄而散,跑起来飞快。

    卫西没走,他拦住周兴余,说:“我跟余非夏换个房间。”

    周兴余:“为什么?你和苏乔关系不错吧?”

    卫西:“我听说你睡觉打鼾,我也是,会影响别人休息。”

    周兴余指着自己鼻子:“我睡觉打鼾?你……你听谁说的?”

    卫西:“忘了,换不换?”

    周兴余嘴角抽搐:“余非夏应该不介意这个,苏乔呢,你问过他吗?”

    卫西微笑:“他也不会介意的。”

    苏乔拿着卡回到房间,收拾衣服,听见敲门声,他上前开门,一看外面的人,愣了一下。

    余非夏拎着包进来,解释说:“卫西说他睡觉打呼,跟我换了一下。”

    苏乔:“……”

    卫西根本没这个问题,这又是胡扯什么?

    余非夏:“你们没事吧?”

    苏乔摇头:“没有。”

    余非夏想了想,今天一整天,苏乔和卫西的确相处正常,看上去就是关系不错的同学,也就不再追问。

    夜深了。

    周兴余看完小说,将手机塞到枕头下,翻身准备关灯,发现卫西靠在床头,双手抱胸,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问:“这么晚还不睡?”

    卫西:“不困。”

    周兴余打了个哈欠:“都快一点了,你不累啊?”

    卫西:“不累。”

    周兴余:“那你随意,我睡了。”

    随着周兴余那边的床头灯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浴室的门缝里溢出一缕灯光。

    卫西纹丝不动地坐在那,毫无睡意。

    周兴余让他来玩,他就来了。

    他知道苏乔会来,但他并不在意。

    既然决定算了,那么谁来,都和他无关。

    但是……

    现在苏乔和余非夏住在一个房间。

    上一世,他从高二起,就发现余非夏对苏乔有种微妙的好感,余非夏对同学当然一直很好,但他对苏乔的好,不一样。

    只不过当时的苏乔几乎处于半封闭状态,根本感受不到,也不在意这些。

    大学时,余非夏去了北京,每次放假回家,都会约苏乔见面吃饭,毕业后留京工作,也会偶尔跟苏乔联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余非夏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苏乔对这种事有些迟钝,始终一无所知。

    可现在呢?

    苏乔不再是前一世封锁自己的男生,他温和大方,活得很健康。

    如果余非夏还像那时一样,苏乔会不会很快察觉到?

    他们不仅是同桌,现在还住到了一起。

    这——

    跟我有什么关系?

    卫西心想。

    苏乔不是二十五岁的苏乔,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谁喜欢苏乔,苏乔又喜欢谁,跟他毫无关系。

    卫西冷笑一声,拽着被子躺了进去。

    空调很足,暖气从出风口往下荡,在屋内来回循环,有种干燥的热。

    太热了,十分难受。

    卫西猛地爬起来,掀被子下床穿拖鞋一气呵成,随手抓过睡衣,打开门跑了出去。

    第024章

    苏乔躺在床上, 迟迟无法入睡。

    前一世,他常常熬夜,有时处理工作, 有时看电影电视,边做这些边发呆,时间也过得很快。

    可其实,工作可以第二天处理,电影电视随时可以看, 明明可以早点睡, 但他就是会熬, 以至于成了习惯的一部分。

    重生回来后,他有意识地调整。

    暑假在家, 午饭后会犯困,他坚持忍着不睡,打游戏来转移注意力, 晚饭后陪爸妈散步一个小时,回家后写作业洗澡,睡觉前喝杯牛奶,十一点半前必定躺下。

    起初很不适应, 每次躺下后,右手总是痒痒的,想把手机拿过来看上几眼。

    只看两眼,十分钟就可以。

    但苏乔知道,他做不到。

    有了两眼,就会有第三眼;看完十分钟, 会看十五分钟。

    前一世的他,就是如此。

    人的自控力很弱, 远不如自以为的那么强大。

    于是他强忍了下来。

    最开始几天很难熬,但半个月左右,身体渐渐熟悉新的作息。

    上高二后,学习压力重,每天放学回来还有不少功课要写,全部处理完后差不多已经十一点多,累得躺下就能睡着,自然而然就改过来了。

    今天,不知是不是白天玩得太疯,晚上又吃了太多东西,消化不太好,始终没有睡意。

    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将手机拿到手里,按亮一看,快零点了。

    又过了一会儿,依然毫无睡意。

    苏乔有些烦躁,余非夏睡得很熟,他不敢大力翻身,想了想,轻轻爬下床,穿好羽绒服和裤子,拿了房卡,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农庄里有一片湖,他打算沿着走一圈,消化一下,顺便培养睡意。

    住宿是三层楼,没有电梯,苏乔穿过走廊,听见几个房间中隐约还有交谈和笑声,心想,夜猫子还是不少。

    快要楼梯口时,忽然有人轻声喊道:“你去哪?”

    尽管身处热闹的地方,三更半夜冷不丁听到说话声,苏乔还是被吓一跳,转头,看到卫西站在房间门口,正在看他。

    苏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答道:“我下楼走走。”

    他的视线落在卫西右手抓着的睡衣上,又抬头看了看他身上的黑色T恤,“你在……干什么?”

    卫西无动于衷地将睡衣披好,随手带上门,说:“我睡不着,想下去看看有没有夜宵。”

    苏乔也没在意,随口问:“班长呢?”

    卫西:“睡熟了,打呼很响。”

    苏乔:“太累了吧,今天这么多事,都靠他忙活。”

    “大概吧。”卫西慢慢扣好睡衣的扣子,和苏乔并排下楼,“余非夏也睡了吗?”

    苏乔:“嗯,他也累了。”

    卫西:“那就好。”

    苏乔没听懂:“什么?”

    卫西:“没什么。”

    下了楼,果然看见餐饮区域亮着灯,里头人影憧憧,挺热闹的样子。

    卫西将手揣进睡衣口袋:“想吃什么?我请客啊。”

    苏乔摇头:“不用了,晚上吃很多,消化不太好,你去吃吧,我到别的地方走走。”

    卫西笑了:“苏乔,你是在躲着我吗?”

    苏乔:“……”

    卫西:“其实你想多了,我那天答应了你,说了重蹈覆辙,就不会再骚扰你,我们好歹小时候就认识,你对我的性格应当有所了解。”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要是苏乔不信任他,就小人之心似的。

    苏乔再次默默翻了个白眼,说:“不是不信你,不过我确实消化不良,要是再吃东西,一夜都睡不着。”

    卫西挑眉,不说话。

    说话间,到了餐饮楼层外,苏乔对卫西指了指不远处的湖,自己走了。

    卫西也扭头朝大门走过去,没几步,他想起自己身上的睡衣。

    他有轻微洁癖,不能忍受把睡衣穿到吃饭的地方。

    再说,他本来也不饿。

    于是转身,沿来路返回。

    一夜无话。

    次日,在农庄吃完午饭,约好有时间再聚,这次聚会就结束了。

    卫西拦住准备去地铁站的苏乔,说:“小狗快康复了,医生没留你的号码,让我问你一下。”

    苏乔一听,立即高兴起来:“我下午就去。”

    卫西:“小叔来接我,带你过去。”

    苏乔:“我……”

    卫西冷淡脸:“是小叔的意思。”

    苏乔:“……谢谢……”

    卫至承很快到了,从驾驶座探出脑袋,热情地对苏乔打招呼。

    等两人上车,他说:“医生说小狗恢复得很好,你带回去,正常照顾就可以了。”

    苏乔:“我会的,谢谢你们。”

    “医生担心你不要那个小家伙了,想自己养,我说你不会的,果然吧,我的眼光很好。”卫至承笑着从后视镜看了眼自己侄子。

    卫西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到医院接到小狗,医生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也没要苏乔的钱,让他们离开。

    带着小狗没法乘坐公共交通,打车也不方便,最后还是卫至承将苏乔送了回去。

    到地方后,苏乔再次向卫至承道谢,拎着医院临时找的纸箱回家。

    卫至承看着人走进小区,问道:“和同学吵架了?”

    卫西:“没有。”

    这点卫至承倒是相信,他这个侄子都很聪明,从小就是如此,即便跟谁有矛盾,他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就能隐藏的非常好。

    但方才一路上,他和苏乔聊天说话,卫西半点都没参与,偶尔被他拉着答几句话,也平平淡淡的。

    这在卫西身上,已经算是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不过卫西不愿意提,他也不打算问。

    小孩和大人一样,拥有维护隐私的权利。

    但卫西很快开了口:“你觉得他聪明吗?”

    卫至承本来打算发车,听侄子的意思,似乎是想跟他聊聊,于是再次熄火,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你说苏同学?”

    卫西看他。

    “就见过两次,不太好说。”卫至承斟酌着词句,“我是觉得他很聪明,不过最主要的是,苏同学人很好。”

    卫西还是没说话。

    卫至承继续说道:“看上去脾气很好,对人有礼貌,做事也得体,他在学校里,应该是人缘很好的吧?而且我觉得……”

    卫西:“嗯?”

    卫至承扭头,朝苏乔家小区大门看了看:“他是不外露的聪明。”

    卫西:“有区别?”

    卫至承哼笑:“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认识不深,只是随便说说我的感觉。”

    他话风一转,“倒是你,真的没事?”

    卫西:“我能有什么事?”

    卫至承:“你真的把苏乔当你同学吗?还是有其他事?”

    卫西冷笑:“小叔,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卫至承抬手敲了敲方向盘,“过完年十八岁,快成年了,你从小也聪明,但你现在的样子,你自己看看,正常吗?”

    卫西:“我很正常。”

    卫至承:“那你就不会问我刚才那个问题,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在乎过什么同学?”

    卫西:“……”

    卫至承拉开抽屉,取出一包话梅糖,自己拿了一颗,剩下丢到后座,然后发动车子。

    “你的事你自己想清楚,问我也没用,呵呵。”

    卫西下意识想回,但一个“我”字抵在齿间,迟迟说不出去。

    “我”怎样呢?

    世茂那天之后,他想了很多。

    他觉得,苏乔或许并不是重生而来,是他自己猜错了。

    整整一个学期,他始终在观察,除了偶尔的神情有些奇怪之外,苏乔看起来和其他同学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以前的苏乔喜欢冰红茶,现在的苏乔喜欢无糖饮料,而且也很节制,并不常买,咖啡更是碰都不碰。

    他还听周兴余说,苏乔每天十一点半之前一定睡觉,除非必要,从不熬夜,可他分明记得,以前的苏乔除非必要,没有一天不熬夜。

    还有一些,其他的变化,有些是他自己看出来的,也有一些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都不算大事,又都跟日常息息相关,多年形成的习惯,会因为重生而忽然改变这么多吗?而且好端端,为什么要改?

    苏乔不可能知道自己被关注着,没必要做给他看。

    除开这些,苏乔的为人也有了些许不同。

    前一世的他,也很温和,少跟别人起冲突,但父母的骤然离世对他打击很大,在他身上,总能看到一些沉郁而冰冷的东西。

    而如今的他,那种略带阴暗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比之从前,更多了一份从容和稳定,哪怕对明显不喜欢他的同学也是如此。

    虽然如今父母安好,可性格一旦形成,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甚至变得更好吗?

    反过来想,他先前以为的那些疏漏,寺庙外的漫心酒店、打羽毛球时的一些小动作、相处时的细节,其实都能用其他理由解释。

    说到底,他虽然了解苏乔,但他并不是人形ct机,做不到将人看得分毫毕现。

    一切,都可以说是他的臆测。

    比如“不像十七岁的眼神”,可以纯属放屁。

    那这半年来,他做这一切,除了让苏乔以为他可能失心疯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就连昨天夜里,他匆匆忙忙拿着睡衣跑出去,也根本都是发疯。

    苏乔跟谁一个房间,跟谁关系好,谁喜欢苏乔,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是一分钱关系也没有。

    苏乔说的对,他们只是同学,只不过因为双方爷爷外公,认识的早了些。

    那并不能代表什么。

    即便退后一万步去想,苏乔果真是重生而来,和他一样,体内是二十五岁的灵魂,事情已经这样,他再去强求什么,也毫无意义。

    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事业、工作,他想报复的人和事,不会因为重来一次而改变。

    他依然可以做到,并且比前一世做得更狠更好。

    哪怕没有苏乔的帮助,他也可以。

    他一定可以。

    卫西轻笑。

    卫至承:“怎么了你?”

    卫西:“小叔,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喝酒。”

    初八是一中开学的日子,新学期开始了。

    高中生原本就是辛苦的,离高考又近一步,学生们更加忙碌。

    寒冷渐渐消散,树木披上绿衣,花草破土而出。

    外套卫衣取代羽绒服和大衣,商场外立面的促销广告从年底大促变成春日换新。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学校里每天放学后参与运动的学生多了不少,操场和现有场馆不太够,学校索性将其他场馆也开放,让大家有地方锻炼。

    苏乔现在很注意身体健康,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抽点时间,大部分时候打羽毛球,偶尔乒乓球篮球,或者沿着运动场跑上几圈。

    一日三餐准点定量,定期锻炼,少喝饮料,不抽烟喝酒,连咖啡也不碰,不熬夜,保证睡眠。

    用王进的话说,像个自律的老年人。

    这天是周六,没有晚自习,放学后可以直接回家,苏乔和余非夏秦飞扬约好在学校附近的江西米粉店吃拌粉,看时间还早,决定去操场跑步。

    大部分学生离校,操场上没几个人,苏乔接到家里电话,余非夏和秦飞扬先开始跑。

    接完电话,把衣服收好,正准备追上那两人,一个人走过来,问:“学长。”

    苏乔看了看也是一身校服的男孩:“请问你是……”

    对方:“我是高一的,学长好。”

    苏乔:“你好,有什么事吗?”

    学弟轻咳两声,问:“听说苏乔学长跟卫西学长很熟,对吗?”

    苏乔:“是同学,怎么了?”

    “是……是这样……”学弟低着头磨蹭了一会,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东西,“我朋友很仰慕卫西学长,自己不敢去找人,就……拜托我……请学长帮个忙。”

    苏乔:“……”

    卫西素来引人注目,但苏乔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信使”。

    “这种事,你们还是自己处理。”苏乔哭笑不得,“抱歉,帮不了你。”

    学弟低着头不敢和苏乔对视,脸涨得通红。

    苏乔:“不好意思。”

    学弟豁然抬头:“是因为学长自己也喜欢卫西学长,所以不愿意吗?”

    这话不好听,带着明显的恶意。

    但苏乔并不生气,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流言。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帮你们,跟这个没关系,你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学弟有些怒了:“卫西学长他……”

    “我什么?”

    乍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卫西问学弟:“我什么?有事快说。”

    学弟大概没料到卫西会忽然出现,又羞又急,语无伦次地说:“我,我……这,这是给,给学长你的……”

    说完把手里的东西朝卫西手里一塞,头都不敢抬,抓着衣角飞奔而走。

    卫西低头看了看那个东西,笑出声来。

    苏乔有些意外卫西会来这里。

    不过开学两个月来,卫西再也没对他说过做过奇怪的事,接触也是寻常同学之间该有的分寸,他也乐得继续如此下去。

    “你来锻炼吗?”

    卫西:“我来找你。”

    苏乔的心漏跳了一拍,心生警惕:“有什么事?”

    卫西看着他抗拒的神情,嗤笑道:“给你送情书。”

    苏乔:“??”

    “别误会,不是我。”卫西从校服口袋掏出一张红色的纸片,“拿着。”

    苏乔皱眉,没动。

    卫西:“其他学校的人写的,人家无意中见过你一次,惦记上了。”

    他啧啧出声,“这是‘一见钟情’啊。”

    第025章

    学校三令五申, 不准学生恋爱,可少年时期青春萌动,喜欢、暗恋、仰慕, 这在中学里,并不鲜见。

    苏乔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我不要。”

    卫西:“别人拜托陈晨,陈晨拜托我,你要是不拿,算怎么回事?”

    苏乔不为所动:“我跟陈晨解释。”

    “解释什么呢?”卫西笑道, “不过就是情书, 你拿走, 看不看是你的事,接不接受也是你的事, 我们只是中间人,你不接,岂不是为难我们?”

    苏乔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法, 淡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做这种事的?”

    卫西:“学习这么紧张,总要找点事放松一下。”

    苏乔:“……”

    卫西上前,将东西往苏乔手里一塞:“好好欣赏。”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阴阳怪气的……

    苏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红色信封,上面有一丛梅花,似乎是手绘,里面大概塞着信,薄薄一封,但从纸张和梅花来看, 花了不少心思。

    若是送给两情相悦之人,会是很美的礼物。

    可惜他领不了这个情。

    余非夏跑着步路过, 见苏乔站在那发呆,就停下来,问:“怎么了?”

    苏乔摇头:“没事。”

    余非夏:“卫西来锻炼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他可能有事。”苏乔将信塞进书包,顺手脱掉外套,做了个奔跑的姿势,“飞扬呢?我们三个来比赛。”

    另一边,校外。

    陈晨等在路边,边啃烧饼边朝校门口张望。

    吃完两个,人没出来,他意犹未尽,又去买了一个。

    这家烧饼店开了十五年,有好几种口味,甜咸都有,尤其是梅干菜的,酥掉渣的皮,咬开,里面是厚厚的梅干菜,咸香酥脆,陈晨喜欢极了。

    前段时间老板家里有事,一个月没开门,陈晨都快馋疯了,今天放学出来一看,竟然开了,立即购入四个,他和卫西平分。

    就在新烧饼也快入腹,陈晨决定打电话的时候,卫西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走得很慢,两只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一如既往的神情轻松,路过垃圾桶,朝里面扔了样东西。

    陈晨跑过去问:“这么慢?找到苏乔了吗?”

    卫西接过陈晨递来的烧饼,拿出一个,另一个又塞了回去:“他跟别人在操场上跑步,我找了一会。”

    “哦,难怪这么久。”陈晨看了看手里的烧饼,“你不要了吗?很好吃的!”

    卫西:“我不饿。”

    陈晨开心:“那我吃了!”

    今天卫西去陈晨家吃饭,没让家里来接,吃完烧饼,两人一起去地铁站。

    陈晨是个闲不住的,问卫西:“那封信苏乔收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呀?”

    卫西:“我给他了,他没说什么,别的不清楚。”

    “哦哦哦。”陈晨很纠结地抓头发,“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苏乔没见过他,这样给人传信,有点不合适。”

    卫西:“是啊。”

    陈晨惊讶:“卫西,你也这样想吗?那你还让我把信给你送去给苏乔。”

    卫西其实没什么想法,情书和其他方式一样,在他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段,没什么大用,更谈不上合不合适。

    之所以主动把那封信要来,是因为有趣。

    他想知道苏乔面对这种事,是怎样的态度。

    想到苏乔方才震惊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

    陈晨在旁边打量他,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要是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说,可以问吗?”

    卫西心情不错,笑道:“问。”

    陈晨:“嗯……高一的时候,你跟苏乔常常一起吃饭,现在好像很少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卫西:“没有。”

    陈晨:“真的吗?”

    卫西:“学习忙,没什么机会。”

    “哦。”陈晨点头,笑着说,“你问我要情书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跟苏乔闹矛盾了呢,还有点担心你们,没事就好,唉好久没跟他打球了,下次找他一起去玩。”

    第二天是周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浓浓春天的气息。

    午饭后,苏乔写完作业,看时间还早,决定带小狗去公园遛遛,感受一下春天,再去看看外公。

    春节时,外公去了国外度假见老友,一个星期前才回国,一回来就给苏乔打电话,说买了很多礼物,让苏乔休息的时候去拿。

    外公对他的好,太过纯正,苏乔作为当事人,再清楚不过。

    他可以将卫西当作普通同学,可对外公,他做不到这样。

    苏乔换衣服,狗子就在旁边转悠。

    两个多月,巴掌大小的狗子长到家里的凳子一半高,体形也明显健壮,两只小耳朵竖在头上,配上黑黝黝的双眼,像个神气又没毛的小狮子。

    苏乔给它起名“小黄”,通俗易懂,平时一喊它,就立即屁颠屁颠地跑来。

    小黄很聪明,见苏乔往阳台去,立即意识到是要带它出去玩,疯狂冲向玄关,四条腿几乎跑出幻影。

    装好拾便器,给狗套上绳子,一人一狗,一起下楼散步。

    这个季节,晴天的午后非常舒适,周末,公园里热热闹闹,下棋打乒乓球的老人、在沙堆里挖沙子的小孩、沿着道路骑车的儿童,还有和苏乔一样带着狗狗出来溜达的。

    小黄是田园犬,但养得很好,昂首挺胸,走两步凑到草丛里玩一玩,还时不时跟其他狗狗打个招呼,闹一闹。

    苏乔作为主人,以狗为媒介,跟其他狗主人打招呼聊天,说自家狗子的事,期间还被一位带萨摩耶来玩的大爷塞了两个橙子。

    玩了一个多小时,苏乔看时间差不多了,带着狗回去。

    回到家,小黄跑去阳台喝水,苏乔提上前一天买的礼物,准备出门。

    小黄听到动静,水也不喝了,跑到他身边摇尾巴。

    苏乔蹲下,摸它圆乎乎的脑袋:“我会早点回来的。”

    这时,手机响了,苏乔掏出来,是班里叫姚风勤同学的来电,就接起来。

    那边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想借这次数学周考的试卷看一看,用来订正,他家离苏乔家公交三站,很快就可以来取。

    苏乔想起来,周五发下试卷时,姚风勤的确提过这件事,于是他道:“我现在要出门一趟,如果可以的话,你五点过来,我在家等你。”

    姚风勤:“不,不用等我,我到你家楼下,请你吃饭,就,就当谢谢你。”

    苏乔笑:“不用了。”

    姚风勤:“还是……要请你。”

    苏乔想了想:“我五点下去等你。”到时候,再拒绝他吧。

    到外公家,发现卫西也在,他很自然地打招呼。

    在外公家待了一个多小时,他跟外公聊天,卫西就坐在一边,翻一本很厚的书,偶尔看手机,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很少插话。

    三点四十多,苏乔婉拒外公留他吃饭的好意,说晚上约了同学,要回去了。

    外公无奈,叮嘱他下次再来,转头吩咐外孙:“西西,送乔乔下楼。”

    苏乔:“外公,不用了,我来过好几次,对这里很熟,自己可以。”

    外公:“这样不行……”

    卫西把书放到腿上,懒洋洋地笑:“外公,他又不是小孩,你每次这样,他压力很大,以后不敢来了。”

    外公:“……”

    苏乔:“外公,真的不用。”

    外公瞪了一眼外孙,还是起身:“外公送你坐电梯。”

    走进电梯,苏乔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外公回去,大概会训几句卫西,是长辈对晚辈“乱说话”的不满,当然不会真的发火。

    但卫西的话,其实也间接帮了苏乔。

    外公当然对他很好,可每回过来,外公热情招待,对他各种周到,临走前还要送他。

    他一边觉得很温暖,一边又过意不去。

    前一世,他失去至亲,外公的出现几乎拯救了当时处于崩溃边缘的他,他疯狂汲取着所有温暖,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接纳这一切。

    他甚至还用外公为筹,让外公最疼爱的外孙和他在一起。

    苏乔不知道,如果当年外公知道前因后果,会怎么看待他。

    如今时移世易,经历过那一切的苏乔,每次面对外公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愧疚。

    外公对他越好,这种愧疚感就越强烈。

    尤其他清楚,外公对他这么好,是真的把他当外孙一样,没有任何所图。

    而他,或许这辈子也无法偿还。

    到家下地铁是四点半,苏乔回家拿上试卷,收到姚风勤消息说很快过来,他下楼,在便利店买了瓶无蔗糖酸奶,站在公交站牌旁等着。

    不一会儿,一辆55路车进站,苏乔走过去。

    门开了,下来几个乘客,但姚风勤不在其中。

    55路发车密集,大概坐下一班吧。

    苏乔这样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循声朝后面转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沃尔沃,姚风勤从后座下来,一边喊他的名字。

    苏乔走过去,递上试卷:“我以为你坐公交。”

    姚风勤:“是……本来这样想的的,不,不过有个朋友过来,就,就顺便一起了。”

    苏乔点点头,准备回家。

    姚风勤连忙拦住他:“我请你,请你吃饭。”

    苏乔:“就一张试卷,不用这么麻烦。”

    “不,不行的!”姚风勤慌里慌张地摆手,“这是应该的……苏乔,一起吧?”

    苏乔觉得姚风勤有点奇怪。

    都是一个班的,借张试卷根本是再小不过的事,他平时也经常把试卷和作业借给别的同学,就算要感谢,在学校买包辣条或者饮料也就可以了,何必非要请客吃饭?

    “真的不用。”

    姚风勤看着他,嘴唇发抖,似乎快哭了。

    苏乔:“……”

    姚风勤背对着车,没看到沃尔沃车门再次打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苏乔朝后看了一眼:“你朋友吗?”

    姚风勤愣住。

    那人走过来,站在姚风勤身边:“还没好?”

    苏乔清晰地看到姚风勤抖了一下,不由心生疑惑。

    那个人看向苏乔:“你是苏乔吧?我是二十八中的,我叫程蔚然。”

    苏乔跟他打了个招呼。

    程蔚然:“风勤说你们一起吃饭,可以算我一个吗?我家里没人在,还没吃饭。”

    苏乔还想拒绝:“我……”

    “他去,一起去!”姚风勤忽然一把抓住苏乔,对程蔚然说,“你让司机把车停到前面,我和苏乔在对面等你!”

    程蔚然笑着:“好,你们先去。”

    苏乔有点无语,挣开姚风勤的手,说:“你可以跟你朋友一起吃饭。”不必非得拉上他。

    姚风勤用力摇头:“不,不行的,苏,苏乔,我求求你,就一起去吧,好不好?”

    苏乔愣了一下,心中疑窦顿生:“你怎么了?”

    姚风勤继续摇头,但朝后头看了看,看上去非常紧张。

    苏乔觉得莫名其妙,也想往后看。

    姚风勤一把拉住他:“别看,别看……”

    苏乔忽然想到什么。

    他就觉得哪里不对……

    姚风勤在害怕。

    “你没事吧?”他问。

    姚风勤猛地咬住下唇,低头,不说话。

    苏乔皱眉,没再挣扎,任由姚风勤拖着他到了马路对面。

    程蔚然很快也来了,指着旁边的一家店说:“听说这家茶餐厅不错,苏乔,就这个,可以吗?”

    苏乔看了看身边低着头的姚风勤,点头:“可以。”

    进店落座,程蔚然要点菜,问苏乔有没有忌口的。

    苏乔说:“我来点吧。”

    程蔚然:“你来?”

    “是啊。”苏乔点开手机,顺手把纸质菜单推给姚风勤,“你们来看我,理应我做东请客。”

    程蔚然笑了起来,看姚风勤:“他之前说,他请客。”

    苏乔:“是我想请,程同学不喜欢吗?”

    程蔚然:“那倒没有,你愿意请我吃饭,我不知道多高兴。”

    这话怪怪的。

    苏乔:“一起吃饭,也没什么,你们有没有忌口?”

    程蔚然:“没有,你点什么我吃什么——风勤,你在干什么?苏乔问你呢。”

    姚风勤慌乱地抬起头来:“给爸妈回消息,我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苏乔低着头研究菜品,程蔚然坐在对面,盯着他看,好像苏乔脑袋上会开出花来。

    姚风勤坐在苏乔旁边,一言不发。

    同一时间,余非夏正在家里,痛苦地背单词,听见手机响,连忙拿过来看。

    他妈转过头来:“又偷懒!”

    “不是啊妈,同学跟我讨论题目的!”余非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点开微信的动作都显得庄严。

    可一看里面的东西,脸上笑容顿时不见踪迹。

    他不放心,又点开看了一遍。

    他妈:“有什么事吗?题目太难了呀?”

    余非夏:“不是。”扔下单词本,拿着手机,回房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人接起来:“谁?”

    余非夏:“卫西吗?我,余非夏。”

    卫西:“嗯?有事?”

    余非夏:“你认识一个叫程蔚然的吗?二十八中的,也是高二。”

    卫西:“不认识。”

    余非夏:“你确定不认识?一次也没听说过?”

    卫西:“我的记忆没问题,不认识,没听过。”

    “他认识苏乔!”余非夏回想着姚风勤消息里的内容,“他找到苏乔家里去了!你仔细想想,真不认识吗?”

    卫西忽然想起,他当时从陈晨那拿走那封情书的时候,隐约听陈晨说,写信的是二十八中的。

    陈晨还说,对方就见过苏乔一面,很喜欢苏乔。

    第026章

    苏乔和姚风勤其实没那么熟, 不过一个班的同学,平时多多少少有些接触。

    他对姚风勤的印象,是为人比较安静, 专心上学,不闹事不出头,别人找他说话,他会很认真地回答。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吃饭时一直低着头, 眼睛好像长在盘子上似的, 一眨不眨, 苏乔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点头摇头, 非开口不可的时候,也只用“嗯”“是”等单字节作为回答。

    程蔚然在旁边说:“他心情不好,不用管他。”

    苏乔:“怎么了?”

    程蔚然笑着说:“考试没考好, 被家里训了呗,还能有什么?风勤,是不是这样?”

    姚风勤垂着脑袋,一个劲往嘴里扒拉米饭, 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苏乔给他倒了杯果粒橙,自己喝水。

    程蔚然在旁边看着,问:“你怎么喝水?不喜欢饮料吗?”

    苏乔:“我爷爷糖尿病,我爸爸高血糖,我得控制,不能摄入太多糖分。”

    “一点饮料而已, 没什么关系。”程蔚然看着苏乔喝光杯子里的水,“你才十八岁, 有的是时间控制,不趁现在多喝一点,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他说着拿起果粒橙,要给苏乔倒。

    苏乔抬手挡住:“我不喝,谢谢。”

    程蔚然笑:“苏同学这么不给面子?”

    苏乔:“同学之间吃饭,并不是应酬,还要来劝酒那一套,谈不上面子不面子吧?你要是觉得受到冒犯,我只能抱歉。”

    程蔚然:“那倒不用,就是觉得年纪轻轻,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不能吃甜食?还是不能喝饮料?

    不能肆无忌惮的吃喝,大约是有一点可怜,可正经而言,其实也影响不了什么。

    比起从前被饮料和酒拿捏的日子,还是如今这样要好得多。

    “习惯就好。”

    姚风勤忽然放下筷子,低声说:“我吃完了。”

    苏乔看着他的碗,一碗饭已经见底,但根本没吃几口菜:“吃饱了吗?”

    “嗯,饱了。”姚风勤说,“我晚上,要陪爸爸去看爷爷,现,现在得回去了……”

    这时,服务员端来一盆干炒牛河,告诉他们,东西上齐了。

    姚风勤扣着餐巾纸,小声说:“苏乔,你们继续吃,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坐车回去。”

    苏乔没吃饱,也不愿浪费食物,而且他看得出来,姚风勤在这里呆得非常难受,继续留着也不合适,于是说:“我送你出去。”

    姚风勤:“不用了……”

    苏乔已经站了起来,姚风勤只得跟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卡座。

    走到门外,苏乔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了?”

    姚风勤:“什,什么?”

    苏乔:“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方才饭桌上,姚风勤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是在程蔚然低头吃饭的时候。

    姚风勤嘴唇抖了抖:“没,没有。”

    苏乔无奈。

    姚风勤肉眼可见的有事,从今天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这样。

    对方不说,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不想逼迫。

    “那你路上当心。”

    说着,他摆摆手,要回餐厅去。

    姚风勤忽然喊:“苏乔!”

    苏乔定住,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喊过那声之后,姚风勤转眼又垂下脑袋:“你……也小心。”

    苏乔笑:“没事的。”

    姚风勤:“苏乔,对……对不起。”

    苏乔不解,好好吃着饭,无冤无仇的,只是借一张试卷,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安,现在又忽然开始道歉?

    “你到底怎么回事?”苏乔的眉头微微隆起,“是因为程蔚然?”

    姚风勤又抖了一下。

    这时,苏乔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是余非夏,冲姚风勤示意了一下,接起来。

    余非夏问:“苏乔,你在哪里?”

    苏乔:“在我家楼下,姚风勤来找我,我们一起吃饭。”

    余非夏:“那正好,我来找你一起吃晚饭,快到你家门口了,现在就过去找你,你把定位发给我。”

    苏乔:“这么突然?”

    余非夏:“给你个惊喜啊!王进一会也来,我还给你带了鸭脖。”

    苏乔接完电话,给余非夏和王进分别发了地址,见姚风勤还在旁边没走,解释说:“余非夏过来找我。”

    姚风勤一愣:“现,现在吗?”

    苏乔:“是啊,还有我们高一的同学,你要不要多留会,一起玩?”

    姚风勤还愣在那,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说:“我还是先回家了,你们玩,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玩。”

    他挥挥手,小跑着朝公家站台跑过去。

    苏乔觉得,他像是忽然卸下某种重担,变得轻松许多。

    真是奇怪的人……

    苏乔回到餐厅,程蔚然两手放在桌下,没动筷,显然在等他,于是说:“接了同学电话,耽误了点时间。”

    程蔚然:“没关系,等多久我都可以。”

    苏乔朝他笑了一下。

    程蔚然眼神倏的幽深了几分,他顿了顿,重新拿起筷子,问:“听说苏乔同学成绩很好?”

    苏乔:“还可以吧。”

    程蔚然:“你这样的优秀学生,是不是不会在中学时谈恋爱呢?”

    苏乔无语,怎么忽然转到这个话题上了:“应该不会。”

    程蔚然:“大概的意思,是说有可能吗?”

    “以我本人而言,百分之九十九不会。”苏乔还是答道,“不过世界上的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程蔚然:“那你是说,还是可能会接受别人?”

    问到这句,程蔚然的语气显得有些奇怪,好像带着急迫,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苏乔却没什么表情,而是说:“我只是个学生,谈这些太早了。”

    程蔚然:“十八岁,快成年,也不算早了。”

    苏乔:“我跟你才第一次见面,交情没那么深,不适合聊这么私密的事。”

    程蔚然没料到苏乔这么直接,分明看上去十分温柔,方才讲话也是不疾不徐温和从容,一下没反应过来,拿筷子的动作僵了片刻。

    苏乔淡定脸:“一会同学要过来,我多加两个菜。”

    程蔚然回神过来:“什么人?”

    苏乔:“班里同学,很好的朋友,来找我玩,都没吃饭,我喊他们一起过来。”

    程蔚然慢慢沉下脸来。

    走了个姚风勤,又来什么同学,苏乔显然不愿意跟他独处。

    他甚至怀疑苏乔是故意的。

    苏乔加了几个菜,没多久,余非夏和王进到了。

    两人都很自来熟,对程蔚然自我介绍说是苏乔的同学,还询问程蔚然是哪个学校的,两个人瞬间挑起餐桌氛围,变得热闹无比。

    程蔚然强行留了一会,实在待不下去,也知道今天的计划失败了,只能跟苏乔道别。

    苏乔把他送出去,随意说了句:“再见。”

    程蔚然点头:“会的。”

    白色沃尔沃停在路边,程蔚然上车,很快离开。

    苏乔目送着,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清晰。

    姚风勤奇怪、程蔚然也奇怪。

    从他们二人出现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尤其是姚风勤面对程蔚然的时候,那种隐隐的恐惧,令人摸不着头脑。

    希望是他自己想多了吧。

    三人一起吃完饭,上苏乔家里坐了坐,余非夏和王进就告辞了。

    在门口告别苏乔,坐上电梯,王进问:“为什么不把事情原委告诉他?”

    余非夏摇头:“还没到时候,告诉他,容易吓到他。”

    王进:“那万一那个姓程的又去找他,怎么办?”

    余非夏:“风勤说程蔚然明天开始要集训,大概一个月,没时间,一个月之后,如果他还出现,再告诉他吧,免得他害怕。”

    屋里,苏乔打扫完卫生,给小黄添满清水,打算洗澡时,听到门铃响。

    爸妈手里有钥匙,不用按铃,而且周末生意忙,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苏乔打开猫眼,朝外一看。

    卫西?

    这个时间突然过来?事先也没说一声。

    卫西又按了两下。

    苏乔只得将门打开。

    卫西看到他,直接问道:“二十八中的那个人找过你了?”

    苏乔:“……”

    卫西:“没跟踪,没派人调查,放心。”

    苏乔:“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卫西:“昨天那封信,是他写的。”

    苏乔:“…………”

    苏乔是真的震惊了。

    那封信,没记错的话是一封情书。

    程蔚然给他写情书?

    这是在干什么?

    苏乔实在太过吃惊,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他眼睛本就不小,这样一看,显得又大又圆,配上额头上的翘起来的呆毛,像个可爱的小孩子。

    这种表情,这样的苏乔,卫西从前,从未见过。

    他见到的苏乔,哪怕生气发怒也没有太多波动,永远是平静和淡淡的,不会像现在这样,露出鲜明的情绪。

    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前世的那些,所以才会如此吗?

    不过眼下,这不是关键。

    “你看过那封信了吗?”

    苏乔:“我扔了。”

    卫西挑眉。

    苏乔:“他写的东西怎么会到陈晨手里?”

    “陈晨认识他朋友。”卫西懒得说太多,“他现在以为你对他有意思。”

    苏乔:“你怎么知道?”

    卫西:“猜的。”

    苏乔:“……”

    卫西:“你收了信,他误会了。”

    苏乔:“我没答应什么。”

    卫西:“但你也没拒绝。”

    “……”苏乔瞪他,“是你让我收的。”而且是把信塞给他就跑。

    卫西:“我以为你会看,然后回绝。”

    苏乔彻底无语,觉得根本无法沟通。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原因没有意义。

    “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卫西:“程家很有钱,程蔚然做事不择手段,他如果误会了,会再来找你。”

    苏乔:“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卫西:“你可以说,不过没用。”

    苏乔:“你认识他吗?”

    卫西:“不认识,听说过,他这次来没有达到目的,必然会想其他办法接近你。”

    苏乔奇道:“你怎么知道他来过?”

    卫西:“姚风勤告诉余非夏,陈晨送的情书是程蔚然写的,余非夏昨天看到我给你送东西,应该猜到了,打电话给我。”

    这话委实拗口,苏乔在脑海里摆了个箭头图,才搞清来龙去脉。

    他忽然想通了为什么余非夏和王进这么晚来找他吃饭。

    他们是收到姚风勤的消息后,赶来给他解围。

    那种时候,程蔚然心思有异,自己却一无所知,那种处理方法,是最好的。

    同时,苏乔也想到另一件事。

    “你知道姚风勤那边的情况吗?”

    “他爸爸在程家公司上班。”卫西显然有所了解,“他妈最近生病住院,身体不好。”

    苏乔皱眉。

    卫西:“我不知道程蔚然用了什么办法让姚风勤帮他,很大概率不是什么入流的手段,有第一次,以后会有第二次,以你的性格,只要姚风勤提出来,你就不会拒绝。”

    不要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苏乔心里吐槽,嘴上则说:“如果程蔚然知道姚风勤暗中通知余非夏,不会放过他的。”

    卫西笑出声来:“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有空管别人。”

    每次跟这人说话,苏乔都有种想要摔门的冲动。

    他说:“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事,我会注意的。”

    卫西:“我把信给你,才会有这个误会,倒不是为了你。”

    苏乔:“那也要谢谢你。”

    卫西看他认真的表情,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转开话题道:“对付程蔚然这种人,你光注意没用,他手里有钱,能要挟你的同学帮忙,只要不触碰法律,你对他没办法。”

    苏乔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人的手段或许不违法,但绝对能够恶心到你。

    除了程蔚然本身,中间还夹了一个姚风勤,他妈妈身体不好,爸爸还在程家工作,要是惹怒程蔚然,对这个家庭打击不小。

    可是他绝对不可能这样由着程蔚然乱来。

    卫西说:“我在这站着,连杯水都没有吗?”

    苏乔:“……请进,你想喝什么?”

    卫西:“算了,要来的饮料有什么好喝?”

    苏乔:“……”

    卫西看他无语的样子,心情好了几分:“这件事你别管了。”

    苏乔:“嗯?什么意思?”

    卫西停顿,故意不说,等苏乔投来疑问的视线,他才说:“我处理。”

    苏乔摇头。

    卫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闹出的事,我自己解决,不是为了你,别想太多。”

    “不管你送不送信,他都会找上我。”苏乔却很冷静地拒绝了,“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卫西:“……”

    苏乔:“谢谢你。”

    苏乔说要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时,卫西还面带笑意。

    这句“谢谢你”一出口,他眉毛动了动,笑意蓦然消失在脸上。

    苏乔想,卫西跑来告诉他原委,提醒他,不管怎样,都是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论迹不论心,苏乔只能承这个恩,两人又是同学,还有外公的关系在,让他站在门外说话,是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他再次说道:“进来坐会吗?我给你……”

    卫西呵呵:“就凭你那点心眼,被人生吞了都不知道。”

    苏乔:“……”怎么还人身攻击起来了?

    卫西双手环胸:“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来告诉你这些的吧?”

    苏乔:“我没有这样以为。”

    卫西:“可我看你意思,就是这么想的。”

    苏乔:“……”

    被阴阳怪气了一番,苏乔有点按捺不住了。

    正想反驳,卫西说:“我处理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说罢仿佛不太满意,又补充了一句,“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事情就是这样,呵。”

    第027章

    苏乔站在门口, 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程蔚然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他真正十七岁的时候,他或许会不知所措, 会慌张、会不安,会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可如今他的内里,是二十六岁的苏乔,他经历过许多, 尽管也知道事情不好解决, 可终究会比十七岁的自己更加从容。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但这始终是自己的事,没有交给卫西的道理。

    只是卫西貌似不这么想, 不仅不同意,还阴阳怪气,开始用言语攻击他。

    苏乔不觉得生气, 卫西这么晚找来,告诉他事情原委,还提供程蔚然的情况,显然花了些心思, 这帮了他很大的忙。

    但卫西的态度,他实在看不懂。

    前一世,他们认识了许多年,不谈那些纠葛恩怨,苏乔觉得,自己对卫西至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但重生以来, 在跟卫西一次次的接触中,他渐渐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

    这个人, 实在不像他熟悉的那个卫西。

    眼下对峙,更让他觉得,卫西确实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吗?

    可只是重生而已,变得是年纪而非人格,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变化?

    他自己也是一样重生,除了心境,其他并没有太多不同。

    至少从前的卫西,不会这样说话,嘴上好好说话,实际语气中满是嘲讽。

    卫西见苏乔迟迟不说话,又忍不住了,开口问:“你在看什么?”

    苏乔:“我在想一件事,和你有关的。”

    卫西笑:“哦?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苏乔:“你要不要进来,这么晚,会打扰邻居。”

    房子一梯两户,房子间隔挺远,他们讲话声音不大,并没有什么噪音。

    卫西朝苏乔身后看了看,慢慢走进门。

    苏乔拿拖鞋给他,又去厨房拿喝的。

    卫西:“我喝牛奶,冰的。”

    苏乔给他拿了瓶鲜奶,走到客厅,发现卫西站在阳台上往外看,小黄警惕地来回踱步,观察这个陌生人,以便随时出击,看到主人,立即朝他跑了过来。

    卫西转过身:“你家地段不错,夜景很好看。”

    苏乔把牛奶递给他,拍了拍小黄的屁股,示意它回阳台,小黄不乐意,叽叽咕咕地撒娇,苏乔没法,只得把小家伙捞起来放在腿上,给他挠痒痒。

    卫西喝着牛奶,不发一言。

    在门口时,苏乔觉得和卫西说不通,氛围也一言难尽,现在这样相对而坐,一个喝牛奶一个喝水,气氛已经好了许多。

    至少,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卫西忽然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苏乔回过神来,摸着小黄的耳朵,说:“就是这次的事,我想跟你好好谈一下。”

    卫西:“嗯哼?”

    苏乔认真:“我不知道程蔚然怎么知道我的,我也没见过他,现在有所误会,我先联系他,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他能明白,就最好不过。”

    卫西:“那如果不能,你又能怎样?”

    苏乔:“再想别的办法。”

    卫西:“有什么办法?程蔚然不是一般人,他今天能要挟姚风勤找到你家,下次就敢三更半夜敲你的门,你那些大道理、逻辑对这种人通通无效,只要他不犯法,你报警也没用。”

    苏乔:“我知道……”

    “你知道,但你就是要自己去硬碰硬。”卫西面露嘲讽,“不过是不想欠我的人情,不用找这么多理由。”

    苏乔无奈:“……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卫西:“那就别再管这件事,我说了,我造成的,我自然会处理。”

    来了,又来了,他带着莫名的阴阳怪气,又开始了。

    明明刚进门时已经恢复正常,表现得像可以沟通的正常人,结果说了没两句,又变成这样。

    苏乔自认很有诚意,他不相信卫西看不出来。

    他深深地疑惑了,忍不住朝卫西看了好几眼。

    卫西一直看着他,见状,立即问:“怎么?”

    苏乔:“你上次说,人会穿越重生,我虽然不相信,但是现在觉得,从科学性上来说,的确有点道理。”

    卫西:“你先前不是嘴硬,一力否认吗?”

    苏乔:“因为我从前没见过,所以觉得不存在。”

    卫西牵起嘴角:“现在见过了?在哪?”

    “就是现在。”苏乔薅住小黄的耳朵,轻轻朝上提起,“一个人性格变化很大,如果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就只能从生理上来解释了。”

    小黄被主人摸耳朵摸的很舒服,嘴里哼哼唧唧,还抽空换了个方向,拿屁股对着卫西。

    卫西不傻,当然知道苏乔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差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有病?

    而这小黄狗,显然也在鄙视他。

    “你暗示我脑子有问题?”

    苏乔:“并不完全是。”

    卫西面无表情。

    苏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

    卫西:“我以前是什么性格?”

    苏乔:“我说不清楚,但和现在不一样,我们之间无仇无怨,还是好几年的同学,你因为我不信你所说的穿越重生,就对我冷嘲热讽,把我当出气的对象,你以前是不会这样做的。”

    卫西喝着牛奶,闻言顿了一下。

    “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感谢你,以后,我会还你这个人情。”苏乔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解决,但我们只是同学,你帮不了我一辈子,我也还不起你这么多人情。”

    屋子一时没了声响。

    小黄已经在苏乔腿上站了起来,胖乎乎的,神气活现,在沙发上落下胖乎乎的影子,像小猪仔。

    大概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安静,小黄抬起头,朝主人看了过去。

    苏乔摸它的脑袋,安抚性的,看上去十分温柔。

    他一直都是温和平静的,就连方才说那些话,也是如此。

    这个人,明明被他、被姚风勤连累,眼下身处麻烦之中,还在关心可能会被程蔚然报复的姚风勤。

    跟从前的苏乔相似,又似乎不太一样。

    但那些话中包含的不解和烦恼,是显而易见的。

    那种困扰程度,甚至超越了程蔚然这件事本身带给他的。

    这个认知砸进脑海里,卫西忽然想起来,他来这里,是为了解决程蔚然的麻烦,如果不是他为了好玩非要把信塞给苏乔,也不会有这么多事,这是他的责任。

    可来了之后,看到苏乔平静无波的模样,听着他的拒绝,他就忘了最初的目的,转而将注意力转向“攻击”苏乔之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怀揣着怎样一种心态,就只是按照本能,下意识地做了。

    苏乔这时抬起头,问:“你到底要我怎样?”

    卫西记得,苏乔不久之前也这样问过,当时的他,只想逼苏乔承认“重生”的身份,可现在自己明明已经放弃了对这个可能的追究,从心里把苏乔看作普通同学,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又突然变了个样子?

    是苏乔这个人的存在,对他有什么buff或者debuff吗?

    他也突然想问自己,他到底要苏乔怎样?

    或者说,他自己想怎样?

    卫西许久没说话,拿着空掉的牛奶瓶子,盯着小黄看。

    不熟悉的人面对这样的卫西,大概会有些发憷,冷口冷面,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但苏乔早就见过这人的万般神情,知道他正处于思考之中,他知道,他的话,应该多少见效了。

    这或许是重生最大的好处,仗着了解,可以有的放矢。

    他再次开口:“这次麻烦你了。”

    卫西从小黄身上抬头看过来,眼神冷漠,像在看不认识的人。

    看起来,大概恢复正常了,苏乔于是继续道:“谢谢。”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掉落时几乎没有声音,但在无声的寂静之中,总有人能听见。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卫西站了起来,他说:“我走了。”

    苏乔把小黄放在抱枕上,起身送他。

    原以为卫西还会再说点什么,但卫西出了门直接就走了,半个字也没说。

    小黄从门里探出脑袋,苏乔怕它跑出去,赶紧把它抱起来,回屋,关上了门。

    次日,新的一周来临,但对学生来说,上课、讲题、作业、考试,日复一日,除了每天学的知识有所不同,生活没有太大改变。

    晚自习后,苏乔和两个走读的同学一道,刚走出校门,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苏乔停下脚步的短短时间,那人已经走到跟前:“苏乔,是我。”

    是程蔚然。

    虽然猜到了此人不会善罢甘休,但竟这么快就来了。

    同学之一问:“苏乔,走吗?”

    苏乔:“你们先走,我有点事。”

    两个同学点头,好奇地看了眼程蔚然,结伴走了。

    苏乔示意程蔚然跟他到一边去,找了个无人的墙角,单刀直入地问道:“有事吗?”

    程蔚然笑道:“来看看你。”

    苏乔:“我们只见过一面,并不太熟,你过来之前应该事先告诉我一声。”

    程蔚然:“我没你的联系方式,怎么告诉?要不然你加我微信?”说着掏出手机。

    苏乔没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冷淡,但程蔚然知道他收了自己的信,觉得苏乔现在这样,不过是不好意思。

    他笑了一声,说:“我今天本来要去集训的,为了你,特意没去。”

    苏乔还是沉默,他背着书包,两手放在校服口袋里,视线虚虚飘在空中,不知在想什么。

    他眼睛本就深邃,睫毛长而密,做出这样类似于发呆表情的时候,面庞仿佛被细雾笼罩,有种迷离的神秘感。

    程蔚然看着他,想起几天前,他过来找人,在路上看到苏乔,当时的他也是这样,捧着一摞试卷站在林荫道上发呆,线条分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让人移不开眼。

    他几乎立刻就一见钟情了。

    他控制不住地朝苏乔走了过去。

    苏乔却在此时忽然看了过来:“你是不是给我写过信?”

    程蔚然愣了一下。

    “上周六放学,同学给了我一封信,说是二十八中的一个学生给我的,信封上有几朵花。”苏乔回忆状,“是你写的吗?”

    程蔚然觉得事情发展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不太高兴,但还是点头。

    苏乔:“我那天和同学一起跑步,回家的时候很晚了,那封信跟我的一些草稿放在一起,忘了带回去。”

    程蔚然的脸阴沉下来:“忘了?”

    苏乔点头:“是的。”

    忘了=没看。

    分明是在看出他的心思之后,故意告诉他的。

    程蔚然再蠢,也看出苏乔的态度了。

    他被拒绝了,是明晃晃、斩钉截铁的拒绝。

    程蔚然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苏乔看在眼里,知道程蔚然不是讲道理的性格,事情大概没这么简单了解了。

    他一个学生,不想牵涉这么多,但事情找上门来了,他也不想躲避。

    这时,程蔚然朝他走了两步。

    苏乔时刻关注着他,往后退去。

    但程蔚然跳过来,伸手抓向他的手臂。

    苏乔猛地睁大眼:“你干什么?”

    程蔚然:“没有,想跟你谈谈!”

    苏乔:“我们又不熟,没什么好谈!”

    程蔚然不管不顾,也不管苏乔的推拒,径直抓住他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拉扯,一边拉一边还说着什么。

    苏乔快恶心坏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空着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握成拳头,蠢蠢欲动。

    好想一拳打过去。

    但还不是时候。

    他们站的地方本就靠近墙角,极少有人路过,程蔚然把人往里拖了一点,几乎被墙体挡住,四下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视线十分有限。

    程蔚然抓着苏乔,刚要说话。

    苏乔忽然出声,问:“你家很有钱,是不是?”

    程蔚然惊讶,但也很开心:“一般一般,不过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买给你。”

    苏乔:“那不知道故意伤人,会赔多少钱呢?”

    程蔚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苏乔抬手,朝他脸上挥了一拳。

    力道不大,但事出突然,程蔚然猝不及防,直接被打蒙了。

    苏乔将书包扔到一边,又要朝他出手。

    程蔚然醒悟过来,一下子怒不可遏,抓住苏乔的手将人扔到墙上,就朝他的脑袋打了过去。

    苏乔惊叫起来。

    毕竟在学校附近,打斗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被闻声跑来的学生发现,随即告知学校领导,当场报警。

    学校附近就有派出所,警察迅速赶到,将两个学生带去医院,分别通知家长。

    经过检查,二人不同程度受伤,苏乔很轻,只在肩膀处有块淤青,程蔚然则除了脑袋,全身受伤无数,不致命,但很难看。

    比伤更难看的,是程蔚然的脸色。

    苏乔对警察解释说,他和程蔚然不是一个学校的,因为某次打球,产生了一些矛盾,约在学校外面谈判,结果程蔚然突然暴起,想要揍他。

    “我吓坏了,拼命抵抗。”苏乔很冷静地解释,“可能太害怕了,动作有些疯狂,不顾后果,才会把他打成这样,我认错,可以给他出医药费。”

    他停了一下,看程蔚然,“如果有精神损失费,也没问题。”

    民警看程蔚然,示意他说。

    程蔚然咬着牙:“是这样。”

    他爸在一边骂道:“你有脸说!”

    民警:“安静!”

    他爸对民警说:“两个孩子闹着玩,不小心弄成这样,两人都有错,没必要闹大,对孩子也不好,既然他们知道错了,就这样算了,我们不追究。”

    民警看苏乔这边。

    苏乔爸妈说:“看孩子自己想法。”

    苏乔:“我没意见,程蔚然,抱歉,把你打成这样。”说着也对程蔚然爸爸道歉。

    他至始至终温和有礼,道歉也真诚,仿佛先前把程蔚然往死里打的,不是他。

    程蔚然看着他平静的脸,觉得自己快吐血了。

    第028章

    和解达成,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双方分别签字,受了一顿警察的教育, 就可以离开了。

    程家的车子停在院中,程蔚然跟在他爸身后,准备上车,眼角余光瞥见苏乔出来,抓车门的手紧了紧。

    他今天去找苏乔, 是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反正他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 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无非是多花点功夫。

    结果人没抓到, 反而被狠狠打了一顿,他没料到,苏乔看起来瘦, 打起人来毫不手软,而且很有技巧,专门挑很痛但是又不致命的位置下手,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但全身痛得想死,连骂人都骂不出来。

    他都有些怀疑,苏乔早就有所计划,故意引他到那个位置,就是想揍他。

    “还看什么看?”他爸骂道,“这么大的人, 不好好上学,跟别人打架?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程蔚然不敢回嘴。

    他爸将他往车里推:“赶紧给老子回家, 今天老陈给我打电话,说你很久没联系他儿子了,这是大事,你给老子上点心,弄砸了,老子对你不客气!”

    黑色奔驰慢慢开出去。

    苏乔和妈妈站在旁边,等他爸把车开过来。

    他妈担心道:“乔乔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看还是住院几天,做个全身检查吧,万一有什么不明显的伤,那怎么办?”

    苏乔安慰他妈。

    他是真的没事,除去最开始故意挨的那一拳,全程是他对程蔚然的单方面殴打。

    他系统学过,知道怎么打、打在哪里能让人痛不欲生却又不会致命,让程蔚然吃足了苦头。

    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件事一出,警方校方一定会通知双方家长,这也是他最终的目的。

    “程蔚然家条件好,他爸爸妈妈都很爱面子,两个人在外各玩各的,在外面还是假装恩爱,程蔚然最怕的就是他爸。”

    “程家有个合作很多年的公司,老总的儿子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很喜欢程蔚然,我听我爸说,程蔚然的爸爸很恶心同性恋的,但一直让程蔚然跟对方来往,据说等大学毕业就订婚。”

    昨天晚上,苏乔向姚风勤打听程蔚然的情况,姚风勤说了这些,于是苏乔想出来这个办法。

    挨了打受了疼,不敢让家里知道打架的真实理由,更承担不起被“男朋友”知道的后果。

    这件事,应该已经结束了。

    果不其然,这天之后,程蔚然再也没出现,姚风勤私下告诉苏乔,程蔚然爸爸怕儿子再惹事,给儿子弄了很多补习,他也很久没见过程蔚然了。

    事情过去,苏乔也就渐渐忘了。

    时光匆匆流过,很快到了七月初。

    高二生马上升高三,学校给的暑假只有短短半个月,半个月后,要回学校来,开始补习。

    尽管短暂,老师们也留了不少任务,但能在家歇半个月,对准高三学生来说也很值得开心,因而下课铃一打,不等杨和宣布放学,学生们提起早早收好的书包,一哄而出。

    苏乔去爸妈的餐厅,暑假中游客增多,中高考陆续出分后,聚餐的学生多了不少,生意十分忙碌,他趁今天晚上空闲,去帮帮忙。

    前一世,从上大学开始,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接手爸妈留下的东西,一直有意识地学习,大学毕业后,很顺利地上了手,大概运气好,餐厅一直维持地不错。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有能力,他只是觉得,那是父母留给他的,他必须尽自己全力。

    但这一次,他的家人健康平安,对自己一手创立的生意相当上心,投入了十二万分的心力,前些日子还告诉他,已经在跟合伙的叔叔商讨开分店的事,很忙,但他们很开心。

    餐厅如果能一直经营下去,往后也很大概率会交给苏乔,但在他爸妈觉得累了想要退休之前,他不会将重心放在这件事上,他有条件,也有心情去尝试其他东西。

    抵达餐厅是刚过六点,正是晚餐高峰时段,顾客络绎不绝,服务员们来回穿梭,夹杂着各种喧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苏乔赶紧到休息室放下东西,换上临时的工作服,戴好口罩和帽子,跑出去帮忙。

    他还是个学生,能做的只有上菜和送客,都是以前就习惯的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忙起来顾不上时间,等客流消退,苏乔终于有时间回休息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

    晚市开工前,员工们已经吃过晚饭,苏乔则什么都没吃,这会歇下来,才发现自己饿得慌。

    后厨有给员工准备的餐食,但苏乔只是来帮忙的,不想给人添麻烦,打算去外面吃点别的,这会客人不多,大家忙得过来,他可以走了。

    他爸去供货商处联系最近要用的食材,他妈在办公室和总厨谈事,他在家庭群里发了条信息,去向领班道别。

    领班姓吴,在餐厅工作了四年多,见过苏乔好几次,还去苏乔家里吃过饭。

    见苏乔要走,他奇道:“现在走?不等你爸妈?我以为你过来就是想跟他们一起回家。”

    苏乔:“他们还有很多事做,我不等了,先回家。”

    吴领班笑道:“哎哟,小孩子长大了,哈哈,那行,路上小心啊,好好学习,下次记得过来玩。”

    餐厅附近有家西安面馆,苏乔打算买个肉夹馍吃完再走。

    等馍的时候,老板端了碗面条,坐在收银台后大口大口吃,浓郁的辣油和蒜香味飘过来,苏乔觉得更饿了,又加了碗油泼面。

    老板给他打单子,边笑:“你们这个年纪胃口真好,不像我,再饿也就吃半碗面,吃多了不消化,难受着呢。”

    苏乔浅笑着点头。

    从小到大,他的胃口一直不错,吃很多东西,上高中后,学习压力大,食欲又进一步增加,除了一日三餐,课间还会吃各种小点心。

    彻底吃不下东西,是前一世他爸妈出事后的一段日子,不要说吃饭,连喝水都想吐,人迅速消瘦下去,像一具干尸。

    骤然忆及往事,苏乔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低下头,看到一次性筷子的的毛刺,轻轻眨了眨眼。

    看着看着,视线渐渐模糊,思绪随之飘散。

    他被接到外公身边,最初也是那样,什么都不想吃,一天勉强吃上几口,保证不会饿死,多了的,他实在吃不了,曾经觉得无比美好食物在他眼里失去了所有吸引力,透着干柴的涩味。

    为了不让外公担心,他强迫自己吃,但吃了就吐,再要吃就更难了。

    有一天中午,外公出门,阿姨做完饭就回家了,只有他和卫西两人。

    苏乔和先前一样,吃了半碗饭就吃不下了,放下碗筷,想要回房。

    卫西喊住他:“把饭吃光。”

    苏乔:“我吃不下。”

    卫西:“阿姨煮了两个人的饭,你不吃就是浪费,老师没教你不能浪费粮食吗?”

    苏乔:“我真的吃不下……”

    “吃不下,就逼自己吃。”卫西没什么表情,用他的碗盛了小半碗米饭,“外公让我照顾你,你不吃饭,外公以为我故意不管你。”

    苏乔住在这里,不想给卫西添麻烦,就接过碗,继续吃。

    吃了一口,吃不下,卫西在旁边说:“继续。”

    苏乔只能又吃一口。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卫西在旁盯着,发现他不想吃就催促,苏乔顾着解决“任务”,竟然真的把饭吃完了,也没有吐。

    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几次。

    虽然吃完那一顿,苏乔整整一天吃不下任何东西,但这顿饭仿佛是个开端,那次之后,他慢慢能吃多一点东西了。

    从半碗到一碗,从只吃一种菜到每样菜都吃,从一天一顿到一天三顿。

    高二的寒假过后,他的食欲恢复正常,虽然还是不如从前吃的多,但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

    “小帅哥,你的肉夹馍和油泼面好了。”老板放下东西,“趁热吃才好吃。”

    苏乔从筷子上抬起头,道过谢,拿起肉夹馍啃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方才的回忆中闪过许多食物,他感觉自己胃口更好了。

    饭后回家,从地铁口出来时刚过九点半,苏乔想起来,冰箱里的酸奶喝光了,于是绕到另一侧的超市去买。

    提着四瓶酸奶,回头走了没几步,一个中年男人出现,拦在他身前,说:“我们老总想见你。”

    苏乔觉得这情节有些像小说,心中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对方补充说:“我们老总姓卫,‘卫生’的‘卫’。”

    姓卫?

    这个姓不算罕见,但在苏乔乃至整个苏家的交际圈子里,这个姓,就只有一个人。

    但对方不可能是卫西,那人也没这么无聊玩这种把戏。

    “我不认识。”

    中年男人:“是卫西的二伯。”

    苏乔沉默地看着对方:“我说了,不认识。”

    “你是卫西的同学,卫总听卫西提起过你。”中年男人解释道,“我们卫总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再说,你们都是小孩子,卫总是成年人,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若是换成其他同学的亲人,苏乔或许会听上一两句,哪怕不跟着去,也会打电话给同学求证。

    而如果是前一世十七岁的苏乔,知道对方是卫西的亲人,会立即失去戒备,跟对方走。

    现在的他很清楚,卫西的这个二伯不是“简单”人物,大晚上的找过来,不会有什么好心思。

    “不太方便。”苏乔说着往超市门口走,那里还有不少人进出,“我要回家了。”

    但中年男人再次拦住他,低声说:“只是见个面,不会出事,再说这么晚了,苏同学不希望我们去你家里找你吧?”

    苏乔的脸冷了下来:“你们这是威胁。”

    中年男人:“随便说说而已,别当真,同学,你……”

    苏乔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苏乔把手机从书包里掏出来,看了眼屏幕。

    中年男人生怕他忽然跑掉,几步之遥地站着。

    苏乔皱了皱眉,划开接听。

    那边传来卫西的声音,他开门见山毫不客气:“你在哪?”

    苏乔:“在家附近超市,马上回家,有事吗?”

    卫西:“我二伯派了人找你,现在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苏乔:“……”

    卫西顿了一下,笑:“该不会已经到了吧?”

    苏乔:“是。”

    卫西:“动作很快,可惜还是废物。”

    苏乔:“……你想说什么?”

    卫西:”他那个人没脸没皮,你今天不去,他会一直找你,派人守在小区外面,什么都不做,直到你答应。“

    这种情况,即便报警,对方也有足够的理由狡辩。

    苏乔皱眉。

    “你想彻底解决这件事,现在就跟他走。”说到这,卫西停了下来,片刻后才慢慢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第029章

    苏乔一时沉默下来, 几步之外,中年人紧紧盯着他,显然还没有放弃

    过了一会儿, 苏乔对卫西说:“今天不行。”

    卫西:“你确定?”

    “我爸妈什么都不知道。”苏乔很冷静地解释说,“我如果不回家,他们会很担心,而且事情才刚刚发生,我并不了解原委。”所以, 无法确定是否需要“信任”你。

    卫西听出话外音, 笑了一声:“好吧。”

    苏乔:“谢谢你打电话来。”

    卫西:“拜拜。”就挂了电话。

    中年人见状, 立即走了过来。

    苏乔收起手机,在对方开口之前说道:“我不认识你和你们卫总, 所以不会跟你走,你要是坚持,我现在就报警了。”

    中年人没想到一个高中生会这么冷静, 还用报警来要挟他,愣了一会,待回过神来,发现苏乔已经走远了, 连忙跟过去。

    苏乔头也没回,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派出所,又拿出手机晃了晃。

    中年人停了下来。

    苏乔很快走远。

    中年人知道,这样回去必定会被责备,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任由那道身影消失。

    苏乔走到小区外, 转头扫视一圈,确保对方没有跟上。

    正在门口跟业主说话的保安大叔见状, 朝这边看过来。

    苏乔笑着点头,算作打招呼,又四下看了看,背着书包进门。

    洗完澡,爸妈也到了,忙碌一整天都很辛苦,一家人聊了几句就散了。

    进房关好门,苏乔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朝外看。

    他的房间朝南,楼高合适,站在窗前能看到小区大门和附近的情形。

    不过终究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到大致轮廓,更何况,如果卫西的二伯真要动真格,有的是办法,不会让人明目张胆地守在外面,方便被警察取证。

    苏乔放下窗帘,在床沿上坐了片刻,缓缓躺下。

    已经很晚了,但他此时脑袋清醒无比。

    他本来计划晚上刷一份立体几何习题,临时改变计划,他关掉灯,盯着天花板上隐隐约约的光斑,陷入沉思。

    前一世,卫西曾告诉过他,他爸爸那一辈兄弟姐妹好几个,跟他爸爸一母同胞的只有大伯,其他则是爷爷的其他孩子所生,人不少,但没几个靠谱的。

    卫西很少主动提及家族中的人和事,每次说起,大多是发生了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拿出来当作笑话一般说给苏乔听,他一向对自己的家族抱有恶意,因此家里有人闹出问题,他很开心。

    其中大伯和二伯,都在卫西的“极度不靠谱”人物列表之中,那位大伯的不靠谱,苏乔先前已经领教了一二,那次他还欠了卫西一个人情。

    这一次,卫西二伯找上他,又是因为什么?

    他没跟对方见过面,对方即便因为某些原因对他不利,为什么不是暗中进行,反而明着派人找来?

    苏乔其实并不太担心自己,但如果真如卫西所言,或许会打扰到他爸妈和朋友。

    或者更甚者,会带来危险。

    苏乔缓缓睁眼,起身下床。

    一夜安静。

    次日,苏乔早早醒来,对爸妈说去公园晨跑,就下了楼。

    清晨六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暑假中少了学生,小区内外都显得安静,苏乔沿着路边的停车位慢慢走,视线扫过一辆辆车很快落在一辆黑色途观上。

    昨天晚上,那个中年人没有达成目标,悻悻离开,苏乔站在隐蔽处看的清楚,对方上的就是这辆车。

    他后来悄悄下楼,再次锁定了这辆车。

    今天,这辆车还在。

    车型、车牌,一应俱全,不会有错。

    苏乔不动声色地往内瞧,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也是男的,但不是昨天来找他的那位,大概守了一夜很困,靠着座椅嘴巴大张,睡得正香,苏乔甚至听到了呼噜声。

    他擦身而过,去公园跑步兼买油条。

    当天整整一天,苏乔下过三次楼,早上买油条包子,中午买冰淇淋水果,晚上带小黄散步,每次都能看到那辆黑色途观,一直停在原位,但早中晚分别换了三个人,交替着守在他们小区门口。

    这种情况,报警也只是浪费警察叔叔的时间,别人喜欢坐在车里休息又不犯法。

    如果卫西的二伯铁了心要找他“谈一谈”,大概还会有后招,不是他独自防范就能避免。

    苏乔拿过手机,翻出昨天给他电话的号码,拨了过去。

    卫西很快接了,开口就问:“想明白了?”

    苏乔没答,而是问:“你二伯为什么找我?”

    卫西:“嗯,说来话长。”

    苏乔:“我可以配合你,不过我有知情的权利,如果一无所知,忽然有什么变故,我会措手不及。”

    “好像有道理。”卫西略作停顿,“电话里说话不方便,一个小时之后,我到你家楼下找你。”

    苏乔:“好。”

    大晚上的,两人也不想吃东西,约在对面公园。

    一见面,苏乔身后某个抬了抬下巴:“跟过来了。”

    卫西懒洋洋的往木椅上一靠,说:“大热天跑过来,有点口渴。”

    苏乔:“……说正事。”

    卫西很配合地改口:“怎么忽然想通?”

    “从昨天到今天,他们换了三个人,一直留在小区外面。”苏乔坦白道,“我不喜欢被这样监视,他们会打扰我的家人。”

    卫西:“所以打算配合我,解决我二伯?”

    苏乔:“你和你二伯的问题,我不关心,我只要他们别再出现在我跟前。”

    卫西“啧啧”两声:“真无情。”

    苏乔:“……”

    苏乔觉得,他找卫西过来,可能根本就是个错误。

    下一刻,卫西忽然认真起来:“我和二伯不和,从小到大,他看我不顺眼,但是碍于一些因素,他不敢对我动手,不过最近,外公着手将自己手头的东西转移给我,所以二伯按捺不住,想行动起来。”

    这话说得很简洁易懂,苏乔当然能听懂,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卫西:“他派人去学校调查过。”

    苏乔:“??”

    卫西:“学校有传言,你我关系非同寻常,加上你跟外公的关系,他应该想到了其他方面。”

    苏乔:“…………”

    卫西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苏乔大为震撼。

    学校的确有一些他和卫西的传言,大部分是基于高一时两人的接触,那时的他的确对卫西有好感,加上卫西天生引人关注的体质,会有这样的流言,也并不太奇怪。

    但高二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淡,平日里的接触也只是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虽然不知为什么,偶然还是会有几句传言,不过声音很弱,苏乔并不在意,卫西更是无所谓。

    这种流言不过是学生茶余饭后的消遣,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其实都没什么影响,卫西的二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东西,而找上他呢?

    “他找我干什么?”

    卫西:“用你来要挟我,跟我谈条件。”

    苏乔完全茫然了:“啊?”

    卫西:“不用完全达到他的预期,只要我后退一步,他就能得到很多东西,然后利用手头的资源,反过来逼我就范。”

    苏乔觉得这太不可思议,卫西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高中生,他二伯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对付他?

    但转而想到,卫西和他一样,其实是重生而来,十八岁的学生,灵魂是二十六岁。

    苏乔记得,他出事前,卫西提过一次,他就快收拾二伯了,如今重生,他完全可以顶着十八岁的面孔放松他二伯的警惕,暗中利用过去的已知信息,来个出其不意。

    这完全是卫西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这是卫家内部的矛盾,跟他无关。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脱离这种误会?”

    卫西转头,饶有兴味地看他:“我以为你会先骂我一顿,害你遇到这种奇葩的人和事。”

    苏乔:“骂你有用吗?”

    卫西:“没有。”

    苏乔:“既然没用,何必浪费时间?”

    卫西哈哈笑起来,不知是愉快,还是因为别的。

    等他笑够了,朝苏乔这边挪了一点,两人肩膀相靠,苏乔皱眉,刚要开口,卫西说:“过来了。”

    苏乔朝前面看过去,跟踪他的人正朝这边走来,怕旁人起疑,还拿了个三明治和一瓶水,装作来吃晚饭的路人。

    “有两种方法,第一种,让他知道你我毫无关系,我会让人把话传出去。”卫西不紧不慢地说,“不过他疑心重,不确定他会不会相信。”

    苏乔看他,示意继续说。

    卫西:“第二种,就是昨天我告诉你,去见他,他会跟你提出一些条件,你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看你自己心情,我在背后安排,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你自然就没事。”

    这个人性格从来骄傲又自我,处理事情也肆意,列出可能性的同时也告诉不足,让苏乔选择,其实未尝不是一种自信。

    苏乔忍不住问:“你认为哪种合适?”

    卫西:“哪种都行。”

    苏乔:“为什么?”

    卫西:“因为不管你选哪种,我都会成功,所以关系不大。”

    果然如此。

    自己对这个人,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过。”卫西又开口,“我希望你选第二种。”

    苏乔:“嗯?为什么?”

    卫西:“不告诉你。”

    苏乔:“…………”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此人性格中有这么恶劣的一面呢?

    苏乔懒得理会他的胡说八道:“我回去想一想。”

    卫西点头:“没确定结果之间,他不敢乱来。”

    苏乔:“我不怕他。”

    卫西笑着起身:“能把程蔚然打成那样,确实不用怕。”

    苏乔也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两人一起离开公园。

    卫西家的车停在公园外,他直接上了车,苏乔绕过去,准备过马路。

    车窗忽然开了,有个声音喊:“苏乔。”

    公园里有好一组老太太跳广场舞,音乐声很响,苏乔没太听清楚,只以为卫西又想到什么,转身走过去,朝车窗弯腰:“什么……”

    这时,车门忽然打开,一双有力的手伸出来,一把将他拖了进去。

    紧跟着,一块带着特殊气味的帕子捂上口鼻。

    陷入昏迷之前,他看到卫西靠着车窗,双眼紧闭,显然也失去了知觉。

    第030章

    苏乔是被泼醒的, 冰凉的液体兜头淋下来,沿面颊滚动,顺着下巴滑进嘴里。

    舌尖被刺激, 苏乔睁开眼,不小心咽了点冰水入腹,嗓子不太舒服,忍不住咳嗽起来。

    “哟,醒了。”粗哑的男声, 带着轻慢的笑意, “你说你们这些好学生, 身体怎么这么差劲,才两杯水就受不了了。”

    苏乔抬起头, 强忍着头顶刺眼的灯光,看到对方的脸。

    很年轻,大概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身材高大壮硕,眼睛有些吊,看上去很是凶悍。

    苏乔迅速在记忆中搜索一番,确认自己不认识他。

    他直接问:“你是什么人?”

    对方呼呼笑:“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们这些好学生,整天就知道学习读书,脑子都是死的,问了有什么用?”

    苏乔心道,脑子死不死跟你的名字也没什么关系吧,这两者之间根本不存在逻辑关系, 不过现在形势不如人,他也没那么蠢跟人对着干, 只问:“我同学呢?”他刚才扫了一圈,没看到卫西。

    对方:“呵,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还关心什么破同学?显得你很仗义?”

    说着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苏乔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浑身酸痛,手腕和脚腕被绳子勒出血痕,又痒又疼,加上口干舌燥,多重痛楚混合夹击,觉得难受不已。

    他动弹不了,只能尽力靠墙,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休息片刻之后觉得稍微好受一点了,抬起头四下打量。

    屋子里泛着难闻的机油味,面积倒是很大,可除了两张椅子之外别无他物,唯一进出的门被上了锁,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苏乔回忆当时的情形。

    事情发生在卫西车上,对方应该是冲卫西而来,他不过是个顺带,可现在卫西不见了。

    他不认为背后主使这一切的人会好心到把卫西放走,现在人不在……

    苏乔有不太好的猜测,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就在这时,传来开锁的声音,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

    正是方才往苏乔脑袋上泼水的男人——苏乔悄悄给他起名“吊眼”,他往里走,右手还拖着另一个人,走到苏乔身前,一甩手。

    苏乔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朝他倒过来。

    “砰”一声闷响,苏乔被砸了头昏眼花,两眼发直地看着屋顶,差点晕过去。

    那个人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

    吊眼哈哈大笑,欣赏了一下两人的窘状,似乎相当满意自己的“杰作”,开门出去了。

    苏乔闭着眼,缓了好一会,总算缓过来那口气,才睁开眼朝肩膀上的人看过去。

    白色短袖T恤、脖子和肩膀的连接处有块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粉红色胎记……

    这是——卫西?

    苏乔吞了下嗓子,低声喊他的名字。

    但卫西趴在肩头,毫无反应。

    他又尝试摆动身体,卫西被颠了两下,依然不动。

    苏乔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该不会……

    “……你再摇几下,我脑浆都要出来了。”肩膀处忽然传出两声笑,“你力气不小啊。”

    苏乔:“……”

    隔了一会,苏乔咬牙道:“……滚下去。”

    卫西:“不行。”

    苏乔用力一摆,想把这人摔到旁边。

    卫西紧紧趴在他肩上:“我被他们打了一顿,现在头晕想吐,再晃几下真的会脑震荡。”

    苏乔停了下来:“他们打你?”

    “是啊。”卫西闷声道,“屋里有监控,这样说话方便一点。”

    苏乔微微抬眼,从眼皮下看了眼头顶上方的两个摄像头,不再动了。

    其实想动也不行了,他现在又饿又渴,手脚还不能动,卫西比他高还比他重,整个趴在他肩膀上,像个树袋熊,他实在没力气折腾了。

    而且这样讲话确实安全一点。

    他问:“是你二伯吗?”

    卫西:“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他。”

    苏乔心念一动,一开始?

    卫西:“如果是他干的,我们一来他就会出现谈条件,何况他知道,如果我真的出事,他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时机没到之前,他不会对我动手。”

    苏乔听得皱起眉。

    这两天发生了卫西二伯的事,他很自然地以为就是对方所为,但其实细想之下,确实有诸多不合理。

    以卫西的脾性,挨了打,那么不管他二伯如何威逼利诱,卫西也不可能退让半分了。

    他二伯要的是利益,不必找这种麻烦。

    卫西忽然耸动了一下。

    苏乔:“干什么?”

    卫西:“头疼。”

    苏乔:“他们打你脑袋了?”

    卫西:“我躲的时候摔在地上,磕到的。”

    但他语气轻松,随意到像是在聊家常。

    苏乔不为所动:“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卫西:“嗯……头疼……”

    苏乔:“……”

    卫西哼唧着说:“你得罪过人吗?”

    苏乔一个普通人,当然不可能跟所有人友好和睦:“应该没有仇恨到这种程度的,而且今天的事,似乎是冲你来的。”

    卫西:“除了我二伯之外,其他跟我有仇的应该都不认识你,对方躲在我车里,说明已经跟踪了我好久,看到我去找你,就想了这么个方法,一石二鸟,对方不仅是认识你,而是这次的目标本来就包含你在内。”

    苏乔愣了一下,沉默了。

    卫西:“想到谁了?”

    苏乔:“是有个想法,不过,应该不是他。”

    卫西:“你是说程蔚然?”

    苏乔又是一愣。

    他揍程蔚然的事,当时没几个人知道,只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事情多多少少传开了些,不过大多数说法是他和程蔚然因为别的而打了一架,两人都受伤了,卫西听说过,也不奇怪。

    但这事和卫西并没有多大关联,绑架这么大的事,卫西怎么会联想到程蔚然身上?

    卫西又哼了一声:“头晕……”

    门忽然开了,吊眼又走进来,见了眼前的情形,面露嫌弃:“真没用,打几下就要死不活,两个男的这样窝在一起,也不嫌恶心?”

    另一个男的从外面进来,弯腰去抓卫西的领子。

    卫西闷声哼了两下,被丢到旁边,他歪着脑袋,靠在墙上,双眼紧闭,心口上下起伏波动。

    苏乔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知道谁搬了张椅子进来,吊眼叉着腿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两人:“你们这些好学生真是没用啊,打了几下而已,这一个个的,要是给你扔大街上,两天就要饿死了。”

    苏乔眉头微动,他已经第三次从吊眼口中听到“好学生”三个字了。

    吊眼翘起二郎腿,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来办正经事。”

    他对着苏乔笑起来,“听说你打人挺厉害,不错,那一会儿跟我的人过几招,赢了就算了,输了,我会给你出医药费,不错吧?”

    一旁,卫西忽然咳嗽起来,边咳,边从地上坐了起来。

    吊眼转向他:“哟,看不出来,还挺硬气的,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都是绣花枕头。早知道这样,就该多给你来上几下,你看你们这……”

    “别说大话。”卫西忽然打断他,“你这副模样,装老大实在不太像。”

    苏乔:“……”

    吊眼一个打愣,蹭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卫西睁开眼,懒洋洋地笑:“我说你的脸不像棋手,反而像棋盘上的子,空有被人摆布的命,在这装什么老大?”

    苏乔:“………………”

    虽然他也觉得这个吊眼有点虚张声势故作高深的样子,但这样直言不讳,多少也显得太过欠打了。

    但卫西显然还没完:“你知不知道,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很忙,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掺和别人的事,你这么闲帮别人出气,显然是没什么正事的。”

    吊眼瞪着他,两只眼睛几乎呈倒三角,里头隐约可见红色。

    苏乔低声喊:“卫西……”

    卫西:“你说觉得我们学生没用——啊不对,是觉得我们‘好’学生没用,那你是好学生吗?看你这样也不像,那你是不想当呢,还是当不了呢?”

    吊眼朝他走了一步。

    苏乔:“……”

    卫西:“你觉得‘好’学生无能,可你就连无能的‘好’学生都当不成,那你岂不是更无能吗?还是说,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能把我们关起来,对我们动几下手,就觉得比我们厉害很多?”

    苏乔默默低下头。

    其实认真算起来,卫西的这些话,没有辱骂、没有脏字,应该算不上太难听。

    可偏偏其中侮辱意味十足,加上卫西那种分明轻飘飘却又深意十足的表情姿态语气,就差把“你这个蠢货不要站在我面前”写在脸上了。

    这种明晃晃的丝毫不加掩饰的蔑视,简直像为卫西量身定做。

    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惨不忍睹,不难想象作为被蔑视的对象,尤其在这之前,能单方面对他们进行殴打的吊眼本人会是什么心情。

    吊眼一步冲到卫西跟前,抬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拖了起来:“你他妈在说什么?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卫西:“不信啊,你有这个胆子么?我觉得没有。”

    苏乔:“……”

    卫西又加了一句:“你身上有烟味,很臭,离我远点。”

    苏乔:“…………”

    大无语……

    但苏乔有些反应过来卫西的意图了。

    此时吊眼已经快气炸了,一把将卫西推到墙上,拳头就跟着过去了。

    门在这时开了,两个人冲进来,一齐抓住吊眼,用力往外拽。

    吊眼还在骂骂咧咧:“妈的,什么东西,以为学习好就了不起,啊呸,老子打死他……”

    卫西在苏乔身边蹲下,他手脚没有被绑,动手理好衣领,问:“骂得怎么样?”

    苏乔:“不错。”

    卫西笑起来,抬手拨了拨苏乔手腕上的绳子。

    绳子绑得很紧,掐在皮肤上,稍微动一下就很疼,苏乔避开他的手:“别动。”

    卫西又看了一眼他脚腕上的绳子,抬头看向屋顶上的两个监控。

    这屋里没有窗户,无法判断时间,也不知被绑来多久了。

    家人夜晚回去,要是看不到他,肯定要担心坏了。

    卫西忽然喊他:“我想到个办法。”

    苏乔:“嗯?是什么?”

    卫西:“目前不能确定是谁主使,但我心里有个猜测,而且准确度很高。”

    苏乔:“程蔚然?”

    卫西微微点头,又朝苏乔这边挪了一下,方便低语,不被监控捕捉到二人对话。

    苏乔想了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卫西:“我对那种人的事没兴趣。”

    苏乔也不纠结这个:“你刚才说有个办法,是什么?”

    卫西:“程蔚然当初追求你,没得手还被你打了一顿,以他的为人,未必愿意善罢甘休,但这几个月,他没再来找你,你想过原因吗?”

    苏乔当然没想过:“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那件事,来报复我?”

    卫西:“原因之一,不过最关键的,是他还没放弃你。”

    苏乔:“……不要胡说八道了。”

    卫西浅笑不止:“如果你当时答应他的追求,可能没多久他就厌倦了,可你非但没有,还让他摔了个跟头,对他而言,是觉得你更有意思了,追你的难度越高,挑战性越强,他的成就感也就越大。”

    苏乔彻底无语了。

    他对程蔚然没有丝毫好感,对他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但眼下被关在这里,如果确实是程蔚然所为,那跟他脱不开关系。

    只是,这跟卫西有什么关联?程蔚然把他们俩一起弄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不过,这些可以日后再问,眼下最关键的,是离开这。

    “你刚刚说的办法,是什么?”

    卫西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乔立即道:“不行。”

    卫西:“这么快?不考虑一下吗?”

    苏乔简直无言以对。

    卫西说,他们可以假作亲密,程蔚然看到之后一定会很生气,熬不住跑出来,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苏乔一点也不想用这种办法,他自己不愿意用这种事情去试探什么,更别提如果真是程蔚然,谁知道又会发什么疯呢?

    “不用了,我不同意。”他淡淡地答道,但语气很坚决,“想其他办法吧。”

    卫西歪过脑袋朝他看:“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

    “咚”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边走边对身边人摆手,其他几个又退了出去,还将门关好。

    他看着苏乔震惊的模样,笑起来:“苏乔,又见面了啊,好久没见,我很想你的。”

    苏乔抖了抖,忍不住想搓一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手一动才想起来手腕被捆住,他只得朝墙上靠去,用坚实的依靠减弱内心的不适。

    竟然真的是程蔚然。

    上次那件事之后,以为他吃够了教训不会再出现,结果不仅重蹈覆辙,还变本加厉。

    程蔚然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弄来这?”

    苏乔:“不知道。”

    程蔚然:“你不知道,但他肯定知道。”

    苏乔一怔,下意识看了眼旁边。

    卫西冷漠道:“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的事?”

    程蔚然:“别装了,你卫家的人,都是同一个德行,装来装去,都是假的。”

    卫西嗤笑。

    程蔚然:“你找人放消息给陈叔叔,他知道我的事之后,让他儿子跟我分手,我被我爸打了一顿,还没收了我的车和所有开销,你很满意对吗?”

    苏乔听着,再次愣住。

    姚风勤曾经说过,程家有个合作伙伴,老总的儿子很喜欢程蔚然,对方家大业大,又是独生子,程蔚然父亲耳提面命,让儿子跟对方保持“友好交往”。

    可以想见,如果对方得知程蔚然的真实“模样”,必然会愤怒,会令儿子与其断绝关系,如此一来,程家从前的“努力”,就都付诸流水了。

    他刚知道原来还有这件事,而且,竟然是卫西所为。

    程蔚然:“我早就想对付你了,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谁知道你这么蠢,晚上坐车出来,还让司机先走,这是老天让我报仇,我当然不会放过。”

    他又转向苏乔,“苏乔,其实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在你。”

    苏乔:“什么意思?”

    程蔚然:“你有两个选择:你答应跟我交往,我就放了你们;或者你跟我去见他,告诉他那件事是一场误会,我也不会伤害你们。”

    苏乔:“……”条件太过奇葩,以至于他一时无言以对。

    卫西在旁看着,忽然笑起来。

    程蔚然恶狠狠瞪过去:“你笑什么?别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卫西:“笑你一个蠢货,色厉内荏,只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法子来要挟别人。”

    程蔚然气急:“你私底下干那些事,又是什么好货色?你要不要脸?”

    卫西:“不要。”

    程蔚然噎住,气的嘴巴都在颤抖。

    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中学生,无论心肠如何,终究有点沉不住气。

    卫西这种胡言乱语手到擒来的人,对付这样的人,最合适不过。

    苏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程蔚然猛地转过来,问他:“你考虑好了吗,苏乔?”

    苏乔摇头:“我不答应。”

    程蔚然眼睛眯了起来:“你想好了?真的一个都不选吗?”

    “不。”苏乔平静地看着他,“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自己处理,别把我们牵扯进去。”

    程蔚然再次气的眼睛发红。

    卫西又一次笑了起来。

    苏乔脑壳隐隐作痛,他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在程蔚然已经很生气的基础上再加一把火。

    这的确是卫西能做出来的事,可是他们到底在程蔚然手里,如此行事,多少有些冒险。

    卫西两手撑地,慢慢爬坐起身。

    程蔚然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看样子,似乎想把人重新扇回地上。

    苏乔抬头看着他们,心里也有些紧张。

    卫西低头,迎上他的视线,说:“我们来这里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

    说着再次抬头,只不过没看程蔚然,而是看向大门位置,“快到了。”

    程蔚然吼:“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和他的惨叫同时响起的,还有木门倒塌的巨响,程蔚然被门砸了一下,重重撞在墙上,直接晕了过去。

    几个人冲了进来,都是年轻男子,高大强壮,看上去非常精神,而且行动利落有序,一看就经过某些训练。

    卫西弯腰把苏乔拉起来,说:“小叔给我找的保安,为了防二伯,我还以为用不上。”

    苏乔愣愣地看着那些人,他们在搜房子,大概看看是不是还有别人躲着,还有一个在打电话,说着“他们平安……好的卫先生……”

    卫西到外面找了把剪刀,剪去苏乔手脚上的绳索。

    直到绳断,手腕一松,苏乔才醒悟过来,问:“你一早就知道吗?”

    卫西:“小叔将我的手机定位给安保组长,每小时发送安全警报,如果超过一个小时没有动静,就证明我出事了。”

    苏乔:“他们怎么找你?”他和卫西的手机早就不见了。

    卫西笑:“除了手机之外,衣服鞋子,多的是定位方法,程蔚然不懂这些,他找的那些人也都是蠢货,不知道其中门道而已。”

    苏乔:“……”

    好吧。

    不管怎样,这次的事有惊无险,是天大的幸运,更要感谢卫至承的精心布置。

    卫西拽了下他的手,正好摩挲过他手腕上的勒痕。

    苏乔胳膊一麻,将手背到身后:“你故意挑衅他们,不怕他们忍不住对你出手吗?”

    “无所谓,我拖延时间,他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不会动手,想要达成目的,总要付出代价。”卫西状似感慨,“倒是你,也很冷静,冷静的不像高中生。”

    苏乔:“不冷静怎么办?歇斯底里的发疯,他也不会因此放过我。”

    卫西:“唔,有点道理。”

    这边自有人处理,组长说卫至承在外面车上等他们,见面后再商议下一步安排,两人于是准备离开。

    走到外面,苏乔忽然问:“你不是说头晕想吐吗?这么快好了?”

    卫西:“没好,还是头晕想吐,但是里面不通风,我一直忍着。”

    苏乔淡笑:“毅力不错。”

    “大概真的是脑震荡。”卫西叹了口气,“活这么大,第一次……”

    话没说完,他两腿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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