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格雷森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以布鲁德海文警员的身份前往哥谭市执行任务。
他们敬爱的市长,马德里加阁下,受邀前往哥谭市参加新任市长的庆功宴。虽然他治理的没落城市治安也不怎么样,但和哥谭市比起来还真算不得什么。
买卖选票,候选人刺杀,选举站爆炸,哥谭从市长选举开始就一直动荡不安,直到最近几个黑手党首领握手言和,才给了这座城市一点喘息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心怀叵测的家伙给新市长送点“见面礼”。就算法尔科内和企鹅人消停了一阵,也还有阿卡姆的疯子们在虎视眈眈着呢。
考虑到如上种种因素,马德里加市长会要求警局要员保护部门配备比平常多一倍的警力,用来护送他去哥谭市,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苦了像迪克这样的普通警员,劳心劳力巡逻了一天不说,晚上还要加班去保护腐败的政客,外加有某些高级警探在一边指手画脚,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
此刻已是晚上八点,而迪克和他的搭档加农已经十二小时没有进食了。并且他们上一次吃的东西是用作紧急口粮的士力架,一人一半分食的。
他们负责监视的地点是庆功宴所在的弗朗西斯纪念酒店的后街拐角。那里只有矮小的老建筑和一个破旧的小公园,没有狙击点,没有□□活动的迹象,甚至连活人都没有几个,唯一会动的只有垃圾箱上耷拉着的黑色塑料袋,在风雨之中被可怜地蹂躏着。
加农的肚子已经叫了不知道第几次,那声音甚至可以代替低音长号去宴会厅里演奏。
“迪克,我真的受不了了。”确认无线电没有在通讯状态后,加农大声抱怨,“我现在饿得能去翻垃圾吃,你信不信就算是烂菜叶子我也能吞下去!”
迪克毫不怀疑搭档的这番话,因为他此刻也是一样的想法。但幸好经受过的训练让他能再忍一阵。
“你会进医院的。”理智尚存的迪克试着安抚搭档。
“那也比现在的情况好,至少警察医院有粥给我喝。”
“但那种粥和水泥一样难以下咽。而且要是医生问起病因,你该怎么糊弄过去?非工作原因的伤病可没法用警察福利待遇的医疗保险。”
想起自己的房租和少得可怜的薪水,加农刚才那副堪比暴食魔王别西卜的气势瞬间蔫了下去。
不过随即他又振作精神:“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有家热狗摊,附近也没有巡逻点,不如上那儿去买点吃的?一个人留在这里监视,另一个人去买了带回来。”
这是违背规定的行为。两个警察必须同时在警车上执行勤务,如果有突发情况离开也必须先报告给上级,等替班的人来了才能离开。
很显然,今晚是没有多余人手的。连迪克这种新人都被喊来做护卫了,哪还能指望有替补在听命呢?何况即便真的有,凭迪克在领导们之间的“好名声”,负责指挥的高级警探们也不会轻易同意这对搭档的请求。
迪克发出沉闷的叹息:“忍忍吧,加农。我去后座找找看,说不定有前人留下来的储备粮。”
虽然大概率只会找到用过的纸团或者一分钱硬币之类的,但总归有一试的价值。迪克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的座位离开,到后排翻找起来。
寒风冷雨从车窗外呼啸而过,车内温度骤降,让加农下意识瑟缩了肩膀。
他们被分到的这辆车已经有些年头,空调吹不出热风。维修申请早就交了上去,但被后勤部的人员用一句“不能制热才好,车窗不会起雾,方便观察外面”给驳回。
没有进食,身体也就没有热量,叫人该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呢?
抬头远眺,弗朗西斯纪念酒店灯火通明,闪烁的辉光就像一点小火星,点燃了加农心中的怒火。
饥寒交迫这种只在灾难片里见过的事,如今就真实地发生在这些政客和长官的眼皮子底下,而这些家伙却还心安理得地开着宴会,装模作样地说着“敬每一位人民公仆”之类的鬼话!
迪克仿佛听到自己搭档脑子里的一根弦“嘣”地断开。
他想阻止,但加农已经拿起对讲机。
“这里是117号,看到可疑人士,请求进行追踪。”
加农摁住迪克从后座伸来的、想要关掉通讯开关的手,示意他不要多嘴:“重复,这里是117号,看到可疑人士,请求进行追踪。”
“收到。需要进行支援吗?”冷冰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不,会打草惊蛇的。”
“了解。”说完,指挥中心便结束通话。
加农感受到后方迪克刀子般的目光,摆摆手道:“没事儿的老兄,就是稍微离开十分钟而已!根本没人经过那个破地方,而且就算真有杀手脑子不好使从那儿走,还有十几辆警车在等着他呢。我们只是在捍卫我们的基本人权而已!”
事已至此,迪克也不好说什么。改口是不可能的,要是指挥中心看到他们的警车纹丝不动也会起疑心,如今只能顺着加农的意思来。
“……别穿警服去。”
加农明白搭档的意思:警服的里面是白衬衣,腰带上虽然挂着木仓之类的装备,在这样黑漆漆的雨天也看不清楚,热狗摊老板不会发现的。只要把车停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好。
——也就是默许的意思。加农欢呼一声,兴奋地踩下油门向前飙去。
这位已经被食欲绑架住的警官,忘了乐极生悲的道理。
泥水从车子的两旁泼溅而起,女声的惊叫从人行道上传来,让加农下意识地紧急刹车。
迪克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后者连忙边认错边倒车:“我们是在路中央开车,应该没溅到太多水……应该吧。”
两人将车倒回刚才传出声音的地方,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口。
迪克摇下车窗,露出他最有诚意的歉意表情:“抱歉,女士,您的……”他本来想说“衣服没事吧”,但很显然这句话是多余的。
他改口道:“……您看起来很糟糕。”
这附近没有路灯,只有警车里的微光稍稍照亮这位飞来横祸的可怜行人。
她没有带伞,浑身已经湿透,一头长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看不清楚五官。她的风衣已经被完全打湿,应该已经被风吹雨打好一会儿了,光是看着就觉得牙齿咯咯作响。
罪魁祸首加农看见女人风衣上的污渍斑块,愧疚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解开安全带想脱下警服:“女士,这都是我的错,不介意的话您穿我的衬——”
迪克在后背敏捷地打了个手势,让加农停下了动作。
察觉到不对劲的他,不动声色地悄悄把手按到木仓匣上:“女士,您遇到什么事了吗?”
迪克有着十几年当夜间义警的经验,夜间视力比常人要好上不少,一眼就看出那污渍不是泥水造成的脏污,而是……血迹。
一个女人,不打伞,在没有路灯的夜晚独行,于人迹罕至的小巷徘徊,还一身血迹,简直是把可疑两个字写在身上。
迪克的身体紧绷,嗓音却与之相反,变得十分轻柔:“您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吗?需要援助吗?”
眼前的女子未必就是罪犯。看到警车时没有逃跑,而是在原地乖乖等他们回来,在哥谭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真的是无辜的,甚至可能是被害人;要么她就是心理扭曲,和阿卡姆的罪犯们有着相似之处的疯子。
迪克祈祷是前一种可能。
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到眼前警察的复杂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情况:“我在测量距离。”
完了,看来遇上精神不正常的人了。
迪克假装没有起疑:“这样糟糕的天气,您在测量什么距离呢?需要我帮您吗?”
“你们应该帮不上,因为炸弹就要爆炸了。”
“……您说什么?”
女子转过头,没有看到两人拔枪的动作。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小巷里,烈火照亮夜空,爆炸声穿透风雨,直击三人的耳膜。
爆炸带来的冲击让老旧的警车嘎吱嘎吱地摇晃了几下,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加农差点拿不稳手枪。
过了一会儿,硝烟的刺鼻气味混杂着雨水的腥味钻入鼻腔,让在场的人都皱起眉头。
幸好这是下雨天,火势并不算大,只有大团大团的烟雾从小巷中飘散开来,加上之前的动静,引来酒店周围警力的注意。
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名女子的脸上却依然毫无波澜,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普通的烟花秀。
她发出让人听不懂的感叹:“还没到春天就有爆炸了,原来这就是美国,这就是哥谭……”
然而迪克已经无暇去思考话中的深意了。
爆炸带来的灼热气流吹散女子脸上的湿发,火焰的亮光照亮了她的脸庞。
这张脸迪克曾经见过,但正因为见过,才会感到如此不可思议。
“……市长女士?”
“有什么事吗?”
今晚庆功宴的主人公,哥谭市新任市长,拉文德·托伊,如是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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