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川菜,沈清央牙疼了一夜。
次日是周六,她顶着黑眼圈去律所加班,处理完工作,回到家也是恹恹的。
“晚饭不吃了吗?”
方琴从厨房出来,看到沈清央径直上楼。
沈清央有气无力:“不吃了琴姨,我牙疼。”
“这丫头……”方琴摇头。
仰躺在床上,沈清央打开手机预约口腔科的号,一连几个公立医院都约不到号。她索性放下手机,去抽屉里翻消炎药。
“咚咚——”
房外有人敲门。
沈清央起身去开门,走廊光线将来人高大的影子投落,不偏不倚罩住她全身。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吃饭。”徐行知淡声说。
他应当是刚到家,一身西装,眉目微倦。
“我不想吃。”
他低眸看她。
她垂眼不跟他对视。
徐行知单手松着领带,可有可无地笑了一声:“一天一顿饭,你是要修仙吗?”
她上午走的时候他也在,知道她半杯豆浆都没喝完。
沈清央默然:“牙疼。”
她在家比在公司随意得多,衬衫扯出来,躺得有些皱,乌发也是松松散散垂在肩上。
徐行知又看了她一眼。
身高相差不少,阴影带来的压迫感太强烈,沈清央不想再和他对峙下去,抿抿唇:“我知道了,洗个脸就下去。”
领带抽掉,冰凉的触感从手中一滑而过,徐行知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楼下,一家人都在。
沈清央落座,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低马尾,一张脸素白清瘦。
徐行恪看过来:“智齿发炎了?”
“嗯。”她眉目郁郁。
“去看医生了吗?”坐在主位的徐教授关切。
“还没有。”沈清央忍着痛慢慢说话,“北口挂不上号,我打算去私立口腔。”
方琴盛了一碗茶树菇鸭汤递过来:“私立医院靠谱吗?”
“谢谢琴姨。”沈清央说,“我回头问问同事有没有推荐的。”
徐行知过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他换了身家居服,顺手抽了张纸递给沈清央,示意她汤滴到领口了。
沈清央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接过纸巾,边角还残留着男人指腹的温度。
耳边听见方琴问他要不要喝汤被婉拒。
“私立口腔是吗?”他说,“我有个同学开了一家,刚好我明天要去找他,清央跟我一起去吧。”
沈清央喝汤的手一顿。
方琴好奇:“大学同学吗?”
徐行知点头,声音温和:“我给您和爸都约了口腔检查,有空的时候可以过去。”
徐教授对儿子的孝顺很满意,笑着扶了扶眼镜:“我和你琴姨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既然是信得过的同学,就带清央去吧,智齿早处理早好。”
“好。”徐行知点头。
作为当事人的沈清央刚想说话,抬头就撞进一双清黑的眸子中,他看着她像个真正的哥哥看妹妹:“明天有空吗?”
徐行恪在对面放下筷子:“行知,你忙的话,我带她去也可以。”
徐行知握着勺子弯唇温笑:“我不忙,明天正好要去找他一趟,就不劳烦大哥了。”
气氛莫名有些凝滞,沈清央只觉得牙疼得越发厉害,轻声:“好,那就谢谢二哥了。”
“不客气。”
徐行恪淡着神情给她夹菜:“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沈清央默默往嘴里塞了片藕。
其实徐家五个人,说起来,只有徐教授方琴和徐行恪算得上真正的一家三口。
方琴是徐教授大学时的初恋,毕业季二人分手,后来经由沈清央的妈妈介绍,徐教授认识了连云。
二人感情很好,婚后生下了徐行知,过了几年,又因为感情和人生观的分歧离婚。
那时候,徐行知不到十岁。
他们分开后,方琴找上徐教授,徐教授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当年,分手之后方琴发现自己怀孕,不舍得打掉又不想回头找他,就生了下来自己抚养。
震惊之际,徐教授又悔又感慨,就和方琴结婚,把母子二人都接了过来。
徐行知就这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哥哥和继母。
那会儿沈清央也不大,她和徐行知差了两岁,小时候两家人经常来往,她也总喊行知哥哥。后来,她父母离婚,连云和徐教授也分开,来往就少了些。
再见到徐行知,就是十三岁,她被送到徐家借住。
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晚上睡觉前,沈清央吞了两片止痛药,这才睡了个好觉。
清晨醒来药效一过,刷牙刷出了血丝,她偏头对着镜子看自己微肿的右脸,戳一下,疼得厉害。
洗漱完,随意往身上套了件白色毛衣,她发信息问徐行知几点去牙科诊所。
等了好久都没回,她去走廊往他房间那儿看了一眼,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人。
这才不到七点,沈清央诧异,他走得这么早?
徐家夫妇估计在外面买菜,徐行恪还没起。沈清央自己下楼热牛奶,等待的时间里她靠着流理台又给徐行知发了条信息:
[你不带我去拔牙了吗?]
“叮咚”一声,微波炉提醒和手机震动一同送达,沈清央低头。
xu:[十点出门]
她回:[哦。]
转身拿了牛奶出来,聊天框上又多了一句话:[周末不多睡会儿]
沈清央指尖被烫到:[睡不好,就不睡了。]
徐行知没再回了。
牛奶喝完,她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四月初春,院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鲜妍明媚。
沈清央摘下一片花瓣在手里揉碎。
这株海棠树也有年头了,树干粗壮,经历风吹雨打。
她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小事,小时候刚来的时候,她曾凑近看花,不小心看到树枝上结了好大一张网的大蜘蛛,那时候年龄小,脸直接吓白了,后退几步,跌进一个人的胳膊里。
她回眸,小脸惨白,看到接住她的少年,颤颤巍巍道:“哥哥,那里有,有大蜘蛛。”
他朝书上瞥了一眼,松开她,进屋去拿东西。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手套和镊子。
她根本不敢上前,就躲在徐行知身后,看他面不改色地把蜘蛛捏到了玻璃瓶中。
盖上木塞,他还问她:“要玩吗?”
她脸色更白了一个度。
回想起这桩往事,沈清央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人的恶劣,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有了苗头。
可惜她年少时不知,只觉得徐行知是性子有点冷,不太好亲近的哥哥。
后来他捏着她下巴狠狠压吻的时候,她才知道表象是给外人看的,非人本性。
那时候已经晚了。
手里的海棠花瓣碎了一地。
沈清央神情有点不太好。
大门处传来点动静,她回头,看见是徐行知进来。
早晨日光清亮,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浑身汗津津的,明显是刚晨跑回来。
难怪出门这么早。
沈清央看了他一眼,转身上台阶。
他跟上,属于徐行知的热气越来越近,她错开方向,往楼梯处去。
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走到半路回身,徐行知已经打开冰箱喝水,汗湿的衣服贴着背肌轮廓,挺括有型。
黑发也泛着湿意。
像从前很多次,他们纠缠完,他从她身上起来,下床去给她倒水。
一样的背影。
沈清央掐了下发白的掌心。
“哥。”她提醒自己。
徐行知转身,浑身上下热腾腾的,唯独那双眼是平静的冷。
他对外人斯文温和,唯独对她不加掩饰。
“十点是吗?”
“嗯。”
她点点头:“那我再去睡一会儿,十点钟下来。”
徐行知握着矿泉水瓶:“不是睡不着吗?”
“干等着也挺无聊的。”
他看着她,眸色冷凉而没有温度,忽而,扯唇一笑:“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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