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中,彩球转过几圈又落入唐孟龙手中,他挥毫泼墨,一幅《无咎游船图》博得满堂彩。
南淮笙觑着这幅被众人围观的佳作不由得心痒痒,却磨磨蹭蹭地坐在席位上不敢上前鉴赏,只不断抬头朝人群中张望。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镂空鎏金银香球,里面正装着他随身携带的鉴藏章,显然是想在这幅画上盖章的心思藏不住了。
秦寒之注意到身边人的动静,余光落在南淮笙腰间的香球上,一眼便透过他玉白的手指和香球上的孔洞发现了那枚眼熟的印章。
他好笑地勾了勾唇角,复又端起酒杯仰头将其中佳酿一饮而尽,任谁也没发现秦王方才眨眼间的柔和表情。
待众人从唐孟龙席位前散开重新落座,秦寒之这才说:“孟龙之画果然名不虚传,倒要让淮笙一同刊印入册才是。”
唐孟龙一愣,随后欣喜地朝秦寒之一礼:“秦王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他转又看向南淮笙,将收拢的画作双手递上,“便劳烦淮笙。”
南淮笙心里一喜,强压下快要咧开的嘴角接过画作,说:“此事交给我,唐兄放心便是。”
众人见状顿时羡慕至极,尤其善画之人艳羡非常,要知道作画的刊印可不比诗词文章容易,往往名家的大作也少有人知其全貌,如今有秦王出言,唐孟龙此画恐怕当真能得以刊印流传。
夜色正好,雅集尚未结束,没过一会儿鼓声便又敲响。
南淮笙将画作收入匣中,重新坐回原位,他不着痕迹地倾斜身体轻轻撞了撞秦寒之的肩膀,问道:“你刚才故意的?”
秦寒之但笑不语,只端起茶盏浅酌一口。
南淮笙秒懂,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摇了摇腰间的香球,大有一副要和好友有福同享的架势跟秦寒之咬耳朵说:“回头咋俩一起盖章。”
“咳,”听到这话,落在那册春宫图上的秦王私章立刻浮现在秦寒之脑海中,他当即被茶水呛住,“大可不必如此。”秦寒之想也不想便拒绝。
“要如此,要如此,”南淮笙热情地拉秦寒之入伙,“此画又不比之前的《风流绝世图》,堂堂正正难道还怕人看见?”
秦寒之一噎,可不就是那《风流绝世图》惹的祸。
南淮笙见秦寒之表情似有松动,笑嘻嘻地戳了戳他的肩膀,继续劝说,“况且若不多盖几处章子,后人怎知我二人契若金兰?”
见自家王爷还不松口,守卫在后的侍卫看得干着急,有南公子这等美人出声央求,他家王爷为何还能稳坐不乱毫不松口。
“郎心似铁啊郎心似铁……”侍卫在后面小声嘀咕。
唐孟龙今日上船后一见到南淮笙便警惕起来,生怕这位贤弟将自己画春宫图还被人当礼物送回的事抖落出去,是以他时刻注意着南淮笙的动静。
方才隐约听到南淮笙提起《风流绝世图》,唐孟龙便立刻打起精神竖起耳朵,这会儿又听到侍卫的嘀咕,唐孟龙却觉得好笑,心想你家王爷怕不是郎心似铁,而是乐在其中啊。
南淮笙好说歹说,磨得一旁悄悄围观的侍卫和唐孟龙都快冲上去按着秦寒之的脑袋点头了,这人才终于开口应下。
“嗯。”秦寒之目不斜视,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看着豪饮的秦寒之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杯,提醒道:“端错酒杯了。”
“咳——”
再次被呛到的秦王这下绷不住了。
侍卫和唐孟龙纷纷捂嘴偷笑,谁让秦王方才屡屡驳美人的面子,这就是该。
文仲明奇怪地看了一眼唐孟龙,问道:“你笑什么?”
唐孟龙可不敢说实话,只能八卦心爆棚地朝好友挤眉弄眼,方才一直在注意其他才子赋诗作词的文仲明完全理解不了好友的难处:“你眼睛不适?”
唐孟龙:“……”这默契是几乎没有。
就在这时,彩球又向文仲明和唐孟龙这边席位砸来,两人一时不查,手忙脚乱地去接球,谁知二人的手撞到一处,彩球一击便又朝另一边抛去。
鼓声停止,只留余音在席间回荡,彩球直端端落进南淮笙怀中。
南淮笙:“?”
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这玩意儿为什么就到他手里了!
南淮笙扭头瞪向没忍住露出笑音的秦寒之,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此刻只剩凄凄然,这家伙怎么都不提醒他一下,说好的契若金兰呢,竟然还笑话他!
见身边之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秦寒之忍住笑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起身代之。
侍卫见秦寒之身形一晃就知道他家王爷是作何打算,当即在心里啧啧称奇,他家王爷可是连上国子监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博士们所留正业与居学碰都不碰,更别说闲散时赋诗写文章了。
他追随王爷多年,可只见过他家王爷闲来无事练练字画,没想到王爷这次竟然要为了南公子在雅集上一展文采。
侍卫满脸敬佩的看了一眼南淮笙,不愧是他们王府未过门的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就是不一样。
谁知南淮笙却在秦寒之手背上轻轻一按,示意他坐下,又从他手里取回彩球,起身道:“今日秦王为我等举办这游河雅集以张诸位俊秀之才情,我铭感于心,以画作献秦王,”他拱了拱手,说,“献丑了。”
秦寒之有些惊讶,但任依南淮笙的意思重新落座,只是命人为他准备好笔墨纸砚。
在场众人现下可都是知道南淮笙便是户部杜尚书府上那位痴儿外孙的,有这前提在,谁会想到南淮笙还真要在这雅集上当众作画的。
若是画的好了,那是痴儿一朝清醒便与他等寒窗苦读十数年之人争锋,他等显然落了下乘。若是画得不好,痴儿既未进学又未拜师,那是理所当然,倒显得他等欺人太甚。
左右都是他等落人口舌,众人想到这处皆是如坐针毡,纷纷朝南淮笙的席位上望去,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是后者,好歹还给他等留了些颜面。
南淮笙深吸一口气,心情平复后便提笔蘸墨在画纸上挥毫行云。
好在他还有一技之长傍身,否则今日怕是真要带累秦寒之。南淮笙心知自己画技不如唐孟龙这等能流芳百世的丹青圣手,但他原本就是个傻子,才聪明过来没几天,画得差也是应该的,谁也不敢多加嘲笑他。
打着这般注意,南淮笙行笔作画便更偏写实而不重色彩与意境。
不多时,众人便见一名浊世佳公子翩翩然跃乎纸上,莲花湖畔,凉亭水榭之中,那公子垂眸作画好一番雅趣。
众人定睛细看,这画中之人不是秦王又是何人!
秦寒之看着画中之人与画外之人眸色渐深,他无声地笑了笑,只待南淮笙收笔,便取出私印在画上落下独属于他的印章。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