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行动那叫一个风风火火。


    这天等雪稍微小了点,他便拉着余冬槿下了山。


    暂别李寨之前,余冬槿掀开祠堂的竹帘朝里面看了一眼。


    墙角那处仅仅只能叫动物通过的暗门紧闭,屋里已经没有了小猞猁与貉子的踪影,地上也很干净,没有残留那只被吃掉的山鼠的血。


    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好像是一场梦。


    而在他跟着爷爷下山的途中,余冬槿总觉着四周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瞧。


    那目光不只一道,但都没有恶意,好像只是好奇。


    这让余冬槿想起了祠堂里的那两只小动物,它们拜见他的时候,两双明亮的眼睛里,好像也带着几分好奇。


    到了山下,正在大路边烧着火堆等他们的车夫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下来了,连忙一口把刚刚热好的饼子包进嘴里,结果差点给噎了个好歹。


    余冬槿连忙给他递水顺背。


    上了车在车上,余冬槿还有点不明白呢,问乐正:“爷爷,咱们还要准备什么呀?”只是象征性的结个婚而已,走个过场挣扎一下,还要做什么准备?


    乐正还拿着那根登山杖,他道:“既然你的心疾才开始发作,那就还有时间,婚事就不能马虎了。”


    余冬槿愕然:“没这个必要吧?”


    乐正摇头,“这可是要与山神成婚,若是时间来不及也就算了,可现在既然还有时间,那肯定不能随随便便,不然山神会生气的。”他挺严肃,“这可是为了叫你活命,无论如何都要慎重。”


    余冬槿皱着脸:“啊?”


    他心里其实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可是看爷爷这么重视,只得闭嘴不再说什么。


    回到县城,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拜别一路辛苦的车夫,他们摸黑进了家门。


    余冬槿自己脱了蓑衣,又帮忙把乐正身上邻居家的蓑衣脱下来,整理了一番晾在廊下,乐正则去了房里,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那箱子挺漂亮,上面上了红黑色的花漆,漆面在昏暗的烛火下被映照出一缕柔光。


    乐正坐在板凳上,把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给余冬槿看。


    余冬槿一瞧,发现里面装着许多银两,还有好些珠宝金银首饰,他只觉自己的眼球被晃了下,吸了口凉气问:“爷爷这是?”


    乐正把箱子往他那边推过去,说:“这是你哥给你留的,是你们李家现在仅存的一点压箱底的东西。”


    余冬槿张大了嘴巴,“这,这么多?”


    不大不小的箱子里,六枚大银锭,一点碎银子,底部堆了好些铜钱,铜钱上方堆有玉镯两只、珠钗两支、玉簪两支、珍珠耳坠一对、金耳坠一对、扳指一枚、白玉缠金丝头冠一副、玛瑙珠串一串并银锁一副,就这还是仅存?李家以前该有多富啊?


    余冬槿看完只觉眼花缭乱,抬头看了眼乐正爷爷,不知所措。


    乐正淡然得很,“这算的了什么,当初要不是因为打仗世道乱了一阵,后来代代家主又卖了房地用来治病,李家有的东西可不止这些。”他对余冬槿说:“这些你拿着,既然要成婚,那规矩不能少,媒人喜服,席面酒水得费点钱呢。”


    余冬槿看他如此慎重,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自己与山神要在遥云村祖宅办酒结婚的事实。


    他颇有些头皮发麻的把钱抱回了自己房间,放到了床底下,然后去烧了水洗漱完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对着大黄发呆。


    大黄这时刚好从窝里爬出来,试探性的用鼻子嗅了嗅外头的冷空气,缩了缩脑袋,还是大无畏的冲向了跑轮。


    余冬槿眼疾手快,打开笼子门就把它抓住了。


    大黄也不反抗,乖乖躺在他手里用一双豆豆眼望他。


    余冬槿揉了揉它,说:“你主人要结婚了诶,有没有礼物送给我?”


    大黄好像思考了下,随后一个用力,拉出了一颗屎蛋蛋。


    余冬槿:“……”他一脸无语的将大黄放回去,嫌弃道:“谢谢,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大黄整理了下毛毛,跑上跑轮开始了每天自律的运动。


    余冬槿给大黄食盆里添了点粮食后裹着被子躺下,目光顺势看向一旁关着的纸糊窗户,这一看,他就发现了那倒映在窗户纸上的影子。


    室内烛火摇曳,室外的雪已经停了,这会儿月光如瀑,那影子因此轮廓清晰,把余冬槿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


    随后,那影子的主人好像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好意思的摆了摆头顶的耳朵。


    余冬槿咽了口唾沫,奇怪的是,他虽然受了惊但是却没感觉多害怕,他抱着被子,把窗户掀开了一点,去看外头。


    原本趴在窗户上的胖貉因为窗户被打开,不得不跳到了窗下地上,余冬槿探头出去往下一看,正好和它对上了眼睛。


    胖貉又是伸手,对余冬槿拜了一拜,然后乖乖的抬着那张带着半张黑色毛面具的脸看着余冬槿。


    余冬槿感觉这小家伙看起来有些狼狈,皮毛比不得之前见过时那么整齐滑亮,余冬槿心里一动,又向着这条窄窄的小道两边看了一眼,结果果然在右边的墙角看见了那只小猞猁。


    小猞猁也略显狼狈,正在给自己舔毛。


    余冬槿看看那只小的,又看看眼前这只大的,别说,胖嘟嘟的确实可爱,于是他顿了顿,将窗户完全打开,问外头这两只:“要不要进来暖和一下?”这屋里虽然不算太暖和,但比起外头风刮着冷飕飕的可要好多了。


    胖貉一愣,眼睛亮亮,看起来好像开心的不得了,它连忙过去把猞猁叼起来,然后两步做一步,跳上了窗台,随后它没有跳到靠窗的床上,而是从窗台跳到床尾的床栏上,从那儿下了地,把小猞猁放下。


    余冬槿感觉它们真的很有灵性,每个动作都萌性十足,看的他心里痒痒。


    以前他想过养狗养猫,可算算工资和日常消费,又因为想着要存钱,他便没有行动,一直在网上云养。所以这会儿看见居然有只犬科带着只猫科自动送上门,他虽然觉得古怪,但一双爪子却蠢蠢欲动,好想摸一摸啊!


    不行!余冬槿在脑子里和自己强调,这可是野生动物,虽然看着确实很有灵性,但是也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出事儿就不好了,这会儿可没有打针的地方,它们身上也不知有没有跳蚤。


    不过看着那只貉带着猞猁,舔了舔毛好似准备在墙角的地面上睡下时,余冬槿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起床,出房间去厨房找到了干净干燥用于引火的茅草,揉了揉做成一个简易垫子,又将之前用来给大黄包笼子的破床单放上去,拿着放到了两只野生动物的旁边,然后拍拍手上床默默听它们的动静。


    床尾那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只小家伙睡到了草垫子上。


    余冬槿躺在床上露出一个微笑,看了眼一旁已经从跑轮上下来,现在正在疯狂进食的大黄,打了个哈欠去吹灭了烛火,盖着被子躺下了。


    子夜,余冬槿安稳了许久的心口又开始闷疼起来,他喘着气捂着心口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笼子里的大黄扒着门、地上的貉与猞猁来到了床头边,都支棱着身体巴巴的看着他,三张毛毛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余冬槿却可以看得出它们在担心。


    余冬槿没有力气,他喘着气等那阵子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过去,才煞白着一张脸有了劲儿对它们摆手,“呼呼……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大黄听他出声,探了探头,立即把笼门拍得啪啪响。


    余冬槿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把被子拉一拉坐靠在床边,开门把它抓出来放到床上。


    大黄一来到外头,便嗖嗖的爬到了余冬槿的大腿上,在那儿四脚一蹲对着下头的两只陌生动物发呆。


    余冬槿看它这模样,本来还在闷疼的胸口都不觉得疼了,甚至还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戳了戳它的屁股,问:“干嘛呢?人家早就进来了,你现在才发现呢?”


    大黄还呆在那儿,但动了动鼻子。余冬槿伸手在它背后护着,没在管它,低头去看地上那两只。


    两只看他状态变好,就放下前爪蹲那儿了,只不过都还仰着脑袋,黑夜里,月光透过窗户,影影绰绰的洒了进来,余冬槿看着那两双亮闪闪的眼睛,心里软软,他轻声与它们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你们快回窝里吧,地上凉。”


    两只在地上踌躇了下,乖乖转头回了床尾,大黄随着他们的离开转动脑袋,等眼中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再也看不着了,才开始试图在床上爬动。


    余冬槿连忙捏住它,把这不安分的小家伙放回笼子里。


    这夜之后,余冬槿就有些睡不着了,他有点害怕,怕睡下之后又被疼醒。他将枕头下的羽毛拿出来握在手里,就这么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最终抵不过忽然上涌的睡意,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夜山间的风格外的大,林子里的响动也格外的多。


    夜行动物们聚集在溪流边开大会,你呜嗷我叽喳的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话。


    这个会昼行动物们已经开过了,这会儿它们都在自己的巢穴里睡得香甜。


    余冬槿本并不该知道那幽邃山林里发生的事儿,但他又进入了那个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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