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这下子, 打猎是去不了了。

    遥云先给那半死昏迷的男人敷药止血,清理了腹部的创口,余冬槿听他指挥,刷干净锅烧了热水备用, 又烧炭用炉子熬了遥云给的药。

    等把一受伤一中毒的两个人简单收拾好, 灌了药,将他们抬到家里新收拾出来的床榻上, 遥云拿来自己的新中衣, 给两人换上, 他们的衣服上都有血,那个受了伤的衣服还破了, 是穿不成了。

    弄好这些, 余冬槿抹了把头上的汗,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去, 给床上昏睡的两个男人盖好被子,他观察了下两人的面相,那个中毒的还好, 失血过多的那位呼吸特别弱, 余冬槿真觉得一个不小心这人可能就得没命。

    余冬槿看的揪心, 蹙着眉问遥云:“他不会死吧?”

    遥云也不能保证,人的命途是多变的,于是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扛住了。”

    余冬槿明白了,“哎, 希望他能坚持住。”

    两人暂时是醒不过来了,余冬槿与遥云也没守在房里, 回到厨房继续忙活之前落下的事。

    余冬槿拿了面粉和盐,与遥云在厨房外一起坐在小板凳上,打了水洗着被倒在大盆里的猪大肠。

    余冬槿一边洗一边看了看天,忧心忡忡,“都这么晚了。”救人花的时间太多,洗猪大肠也很费时间,可不洗又不行,这玩意味道大,一直放着可不成,而且现在天气回暖了些,这种生鲜就不像之前雪天的时候好放了。

    时间确实是来不及了,遥云道:“这个我来洗,你去做饭,今天就不做卤肉了,太费时间,咱们先随便吃点,卤肉卤肥肠就明天再弄,反正看这情况,我们一时半会也是走不了的。”

    余冬槿想了想,觉得也是,谁知道居然能有这样的意外呢?只是这样的话,租好的车马就只能暂时放着了,时间被拖长的话,到时候车马行那边还会按情况扣一部分押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为了那点钱见死不救吧?

    余冬槿虽然有点遗憾于今天不能吃到卤肉卤肥肠,但还是点头,“好,那我就随便做点。”

    说随便也不能太随便,余冬槿进了厨房,摸了摸躺在窗下草堆上的猪猪,起来查看了下还放在背筐里的肉,割了一块瘦肉,选了最好的一块排骨出来。

    余冬槿把瘦肉放到一边,着手备好了他们今晚要吃的排骨的调料,然后把排骨剁成小块,用水浸泡出血水,期间,他淘了米放到罐子里蒸饭,等排骨中的血水差不多泡出来后,捞出来沥干水放到大碗里用盐、料酒、姜片和淀粉抓匀腌制起来,待排骨腌制的差不多了,他给已经烧干的锅里下了豆油。

    这里已经有植物油了,但品种不多,余冬槿在铺子里就看见了两种,芝麻油和豆油,而且不贵,比吃猪油便宜,而两种植物油中,豆油的价格比芝麻油还要便宜。

    油温六层热之后,余冬槿将腌制好的排骨下了锅,因为他油放的不算多,所以用锅铲翻动着去炸,等排骨颜色炸直金黄后捞出备用。然后他将锅中剩的油捞出大半,将备好的姜蒜干辣椒和花椒下锅炸香后加入金黄的排骨,加入酱油翻炒。

    等那股肉香飘出,引得遥云忍不住抬头朝着厨房里看的时候,余冬槿笑笑,将这道干锅排骨盛到碗中放到灶台上热着,做好这道菜,他查看了一下罐子里的米饭,用筷子在饭上插了几个深洞,再盖上盖子让它继续蒸,余冬槿便着手来准备素菜和汤。

    素菜是清炒荠菜,而汤也是荠菜肉末汤,简简单单很快就能做好。这些荠菜是今天两人赶车从县城回来,在路上顺道采的,不多,也就够他们今晚这餐的。

    菜全部出锅后,米饭也就好了,余冬槿给锅里上了水,在角房找了两个完好的红薯出来,削了皮砍了伴着米粒一起煮——这个是猪猪的晚餐,等下有剩菜也会倒给它吃,然后才扒着窗户对外头还在和猪大肠奋斗的遥云喊:“吃饭啦!”

    遥云应声:“好,我这儿也差不多了。”

    余冬槿连忙给那个他们在肉摊上买的,之前倒出大肠后已经洗好的木桶里打好水放了醋,大肠洗好了还不成,得用醋水泡一泡才好。

    把大肠装入木桶后,遥云出了趟门,把一盆废水倒到了门口不远处的荒地上,然后回来仔细的用醋洗了洗手,洗好余冬槿捧着他的手闻了下,又用清水帮他洗了一次,这下才觉得满意了,叫他端菜吃饭。

    余冬槿给遥云打了碗汤,问:“那两个人怎么办啊?他们也要吃点东西才行吧?”他指了指灶台上,“我还留了点肉末在那儿,想着如果他们要吃东西就给他们熬点肉末粥来着。”

    遥云给余冬槿碗里夹了块排骨,这才端碗喝了口汤,喝完他感觉肚子里一阵舒服,忍不住眉眼舒展,“等他们醒了再说,一时半会没事的。”

    余冬槿看他吃着不错,眼角眉梢便也有了笑意,他夹了排骨塞进嘴里,边啃排骨边想了想,说:“那我还是把肉末粥备着吧,等他们什么时候醒了就可以盛给他们吃。”

    遥云点头,“也好。”

    吃完饭,喂了猪,余冬槿又觉得时间还挺早,大概是因为今天见了血救了人,他没什么睡意,于是干脆与遥云一起开始制作卤水,这个东西说难不难,配方到位了只需费柴火就行,没有鸡,他便只用了排骨来熬汤底。

    遥云看着火,余冬槿给排骨焯了水,然后让它下锅大火煮开小火慢慢熬着,余冬槿则在厨房的柜子里翻了下,找到了以前家里人用过得纱布,洗干净后用水煮了消毒,然后将自己准备桂皮、丁香、花椒、香叶、草果等等十多种的卤料捣碎了用纱布包好扎牢,余冬槿等不及,便没等高汤熬出来,直接放了包好的料如锅里,让卤水慢慢煮。

    做好这些,遥云听余冬槿吩咐,将另一口灶下也烧起了火,余冬槿把另外一口锅刷干净,这锅要烧水用来洗澡,他们今天忙得够呛,又处理了猪大肠,是肯定要洗澡的。

    等卤水味道出来,将泡好的大肠和整块洗好的五花肉下了锅,加入黄酒、糖和盐,盖好锅盖留了余火,余冬槿与遥云洗完了澡,出了厨房。

    余家就这点不好,房子盖得大,厨房距离卧房太远,余冬槿又不是以前有人伺候的余家人,只能在厨房里洗澡,于是洗完澡走回卧房这段,在这大冷天里,余冬槿每次被冷的都忍不住嘶哈嘶哈的抽气。

    不过好在现在有遥云在,他个头大得很,挡在余冬槿身边像堵墙似的,余冬槿还被他搂着,他温暖的体温传到余冬槿身上,让他感觉很舒服。

    两人进自己那屋之前,还去隔壁看了下那两个重伤的人。

    他俩还是之前那个姿势,睡得安安静静的,呼吸听着还平稳不少,遥云查看了一下两人的体温,告诉余冬槿一切正常,余冬槿松了口气,这才拉着遥云回屋睡自己的。

    这晚俩人也没心思做别的,隔壁还有病人呢,遥云只能抱着余冬槿老实睡觉。

    大概是因为白天见了血的缘故,余冬槿这夜一直断断续续的做着没头没尾的梦,那梦没什么具体的内容,但就是让他睡不安稳。

    好在有遥云一直在他身边安慰,哪怕是在那昏昏沉沉的梦中,余冬槿都能感觉得到遥云轻轻抚在自己身上的温暖大掌,与时不时安抚着他,在他额头与脸颊落下的亲吻,这都给他在他因为沉入梦中而产生无法抑制的惊惧时刻带去了安慰。

    最后他终于在多次的挣扎后将疲惫的双眼睁开,在遥云的怀抱中醒来,抬头去瞧身边人的脸。

    遥云又在他额前落下一吻,说:“先别睡,喝点药。”

    余冬槿迷迷糊糊的,“喝药?”

    遥云点头,“嗯,安神药。”

    余冬槿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遥云正坐在床前,而他则被遥云用被子裹着抱在怀里,床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药炉子,上头的药罐子正噗嘟噗嘟的冒着气。

    遥云弯腰将药罐提起,将里面褐色的药水倒在了一旁的小碗里,然后端碗吹了吹,待热气下去后将药碗送到了余冬槿嘴边。

    余冬槿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闻着那苦涩的味道,有点嫌弃,用提不起劲儿所以听起来细细软软的声音抗议:“我能不能不喝呀?”

    遥云另一只手取了一粒蜜枣来,说:“不行,莫怕,喝完给你吃枣儿。”

    余冬槿哼哼,“你这是哄小孩呢?”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就这遥云的手皱着眉头喝干了这碗药,然后不等遥云来喂就含下了遥云指尖的蜜枣,嚼嚼嚼,吃的着急,无法,遥云这安神药也不知是什么配方,味道可真是太苦了。

    遥云看他蹙眉,心里心疼,他放下碗抱着人,闷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余冬槿嘴里动作停下,瞪大眼睛不解的望着他,不懂他干嘛这么说。

    遥云:“我该在你入睡之前就给你熬碗安神药的。”这样余冬槿也不至于难受了这半宿,怪他没有想到。

    余冬槿这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无奈,探头过去用额头在他脸颊上蹭蹭,说:“这怎么能怪你呢?我都不知道我胆子居然这么小。”这是真的,他再怎么说,也是杀鸡杀鱼杀鸭子的好手,以前见过的血不少啊,怎么今天居然被吓成这样呢?

    他纳闷,“我太郁闷了,只是一滩人血而已,我居然被吓得做噩梦。”

    遥云摇头,“人血毕竟不同。”他把人放到身边躺好,说:“以后我再不会让你看到这些。”

    余冬槿伸出手,搂住了的脖子,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没关系,有了这次的经验,我下次肯定不会再这么怂了。”他说的俏皮,说完还又在遥云嘴上啃了一口。

    遥云笑笑,低头捉住了爱人的唇舌,与他交换了一个带着蜜枣味儿的深吻。

    大概是那安神汤起了作用,余冬槿又被遥云喂了点水,随后不一会儿就又有了睡意,且这次的睡意来势汹汹,他在遥云的注视下,很快就陷入了让人放松的深度睡眠。

    52

    第二天余冬槿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睁开眼睛时,遥云不在房里,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身边的被褥里也是凉的, 遥云应该起来有一会儿了。

    余冬槿打着哈欠穿好衣服鞋子, 出了卧房来到堂屋。

    堂屋里,八仙桌被收拾了出来, 上头摆着大碗装的肉末粥和盘子装的包子馒头, 还有两碟子干菜酸豆角, 而一旁的宽板凳上,则放着余冬槿与遥云之前在听云县上新买的牙刷牙粉, 还有一盆温水, 盆边还搭着余冬槿用来洗脸的布巾。

    准备的可真齐全,余冬槿感叹, 遥云对他太好了,他早上起不来,这人却醒得早, 每每都会为他准备好洗漱用具和早饭, 这样可不行, 他早上还要起来锻炼呢,可不能被遥云惯坏了。

    余冬槿蹲在堂屋外头刷了牙洗了脸,遥云这个时候拿着碗筷从厨房那边过来了,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

    余冬槿放下布巾,脸上充满讶异的去看那个男人, 纳闷,这人不是中了毒么?怎么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了啊?

    男人走近之后, 双手交叠对着余冬槿行了个郑重的礼,说:“在下陈樾,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余冬槿连忙起身,学着回了个礼,口中连道:“不用不用。”

    遥云把碗筷交给陈樾,让他拿进去,自己则蹲下将水盆里的布巾拧的半干,站起给有点犯傻的爱人擦脸,余冬槿的目光忍不住跟着那个男人进了堂屋里。

    他实在好奇,在布巾的包裹下闷声问:“他什么时候醒的啊?另外一个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遥云把闷到他的布巾拿开,又蹲下拧了布巾起身给他擦脸,说:“那个失血过多,身上又有创口,凌晨的时候还有点发热,好不了那么快,他这样的外伤,人就算清醒过来了也要慢慢养,还得补血。”

    “这个中毒的情况就好很多,解了毒就好,养也需要养,但与那个受伤的相比就好很多了。”

    余冬槿惊讶:“发热?”

    遥云点头,把水倒了,拉着他进屋吃早餐,“嗯,凌晨时你睡得沉,我没有吵醒你。”

    余冬槿明白了,有点担心:“现在呢?人没事了吧?”

    遥云:“我又给他喂了药,已经退了热,就是人还没那么快能清醒。”

    陈樾这时正在堂屋里摆碗筷,他以前应该身份不俗,大概一直都是被伺候的那个,所以动作很不熟练,但为人大概有强迫症,因为他们是三个人,所以是三个碗三双筷子,他摆满了八仙桌的三方,可能是感觉别扭,这会儿一直微微蹙着眉盯着那空下来的一方看呢。

    余冬槿瞧着,不由微微抿嘴,心中觉得有点好笑。

    余冬槿与遥云直接落坐到了陈樾对面那一方,遥云把被陈樾放到另一方的碗筷拿了过来,给余冬槿打了一碗肉粥。

    余冬槿以为这样陈樾会更难受呢,谁知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反而觉得好受了,不自觉的松开了眉头。

    余冬槿观察着他,见状又在心里觉得好笑,他开口对他道:“你也喝点粥,这本来就是特意为你们熬的。”

    这粥一看就是他昨晚上做了,一直温在灶上,今天早上又热过的,都快成糊了。

    陈樾说:“多谢郎君。”然后姿态儒雅的给自己碗里盛粥,不太熟练,但很有范儿。

    关于这个陈樾的身份,他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会中毒,但看昨日他帮人脱下的那身衣裳,还有他身上的配饰与头上的发冠,余冬槿就知道这两个莫名出现在他家的男人肯定不是寻常人。

    而且这人和余冬槿以前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他有一种看起来就很贵的气质——嗯,余冬槿个人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

    遥云瞥了陈樾一眼,又偏头瞧了一直悄悄看着陈樾的余冬槿一眼,问:“不饿?”

    余冬槿回神,端碗喝粥,“厨房锅里的卤味怎么样了?”

    遥云给他夹了个自己做的肉包,说:“已经卤好了,我尝过了,味道很好。”

    余冬槿顿时口舌生津,“那怎么不捞一点切了尝尝?”

    遥云说:“早饭不宜太过油腻,卤味咱们中午在吃。”

    余冬槿舔舔不慎沾道唇上的粥水,吃包子,“那好吧。”

    他们对面,陈樾一边小菜配粥一边默默观察着他和大哥的两个救命恩人。

    他还记得昨日他昏迷之前看见的景象,所以他在今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后也并未慌乱,在检查过大哥的伤势,他又给自己号了脉,发觉他中的毒和大哥受的重伤居然都得到了很妥善的医治便十分吃惊,大哥的伤就不说了,他体内那毒可是会要命的,却如此轻易的就被祛了个干净。

    他当时就想,他是不是遇见传说中的神医了,但大哥昏迷时明明与他说过,这个地方是他当年到江左剿匪时,来过的一户人家,这姓余的一大家子除了被他大哥救下的余家小儿,其余人都死于匪祸,这余家留下的独子今年应该也就十八岁吧?

    陈樾看了眼余冬槿,猜测这位郎君应该就是当初那位余家小儿——他不可能是神医,但是……陈樾的目光暗自挪向那身材高大,神色淡淡的遥云,这位就更不像是神医了,他更像一位将军,比他大哥比他父亲更像是一名武将。

    而想到父亲,想到如今可能已经被屠满门的陈家,陈樾便口中发苦,浓浓的痛恨之情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余冬槿吃完一个大包子,喝完了粥就觉得差不多了,他看对面陈樾吃的慢,打的那么小一碗粥却吃的磨磨唧唧的,不由着急,“你是不是身上难受啊?吃不下么?”

    陈樾收回思绪,抬眼,扯着嘴角露出一抹习惯性的浅笑,“樾不难受,樾只是食欲不佳,还请郎君莫怪。”

    余冬槿夹豆角吃,说:“不怪不怪。”他怎么可能怪,想到这位和屋里那位昨日的惨状,他觉得食欲不佳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还要养身体呢,不管吃不吃得下还是要吃一点的,不管你们遭遇了什么,身体都是自己的,再怎么样都不能叫自己亏了。”他问遥云,“你说是吧?”

    遥云点头,“正是这样。”他看了眼陈樾,“你的同伴还需要你照顾,你身体本就要养,所以还是要好好用饭才行。”

    陈樾听了,不免觉得羞愧,“你们说得对。”他还要报仇,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大哥还需要他,他不能让自己倒下。

    他咽下口中苦涩的肉粥,大口开始吃起饭来。

    饭罢,陈樾想要帮忙洗碗,却被遥云拦下,遥云给他碗里又打了一碗粥,还拿了个小木勺给他,说:“你去照看你同伴吧,他这两日是最危险的时候,身边缺不得人。”

    余冬槿听了,忙说:“是啊,你给他喂点粥,看他吃不吃得下,还有水,我等下烧水拿来给你。”

    陈樾端着碗,又是一礼,“陈樾多谢两位郎君,两位郎君的大恩,樾一定铭记在心。”

    进了卧房,陈樾小心的给大哥喂了些粥,但陈家大郎依旧没什么意识,吞咽困难,他便喂的艰难。

    余冬槿提着水壶拿着水碗进来的时候,就见陈樾端着的碗里的粥并没有去掉多少,他忍不住叹口气,心道这种病人若是一直不醒,又吃不下东西,在这没有医疗条件的古代,最终肯定只能饿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实在太难了。

    陈樾见他进来,对他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郎君”。

    余冬槿应了,倒了一碗水晾在一边,然后在床下的小凳上坐着看两人,他反正没啥事,锅里的卤味他刚刚看过了,确实挺好,就是颜色不漂亮,余冬槿刚刚给锅里下了酱油,又烧了小火让卤味在锅里慢慢煨着,本来应该炒点糖色的,但家里的糖太少了,而且糖挺贵,余冬槿没舍得。

    家里的活计则被遥云包了,喂猪喂马,洗衣服砍柴,他都趁着早上余冬槿没醒的时候干完了。

    陈樾一边喂大哥,一边与余冬槿说话,“郎君可是姓余?”

    余冬槿点头,“是啊,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遥云告诉你了。”毕竟这两人都起得早,余冬槿还以为他们已经交流了一番呢。

    陈樾:“原来那位郎君名为遥云。”

    余冬槿:“……他没和你自我介绍啊?”

    陈樾摇头,迟疑了下,还是说:“遥郎君好像不爱说话,樾每每与遥郎君说话,遥郎君都不怎么搭理樾。”

    余冬槿觉得好笑,他听出陈樾可能是因为在遥云那里频频碰壁,所以内心有点郁闷,忙道:“他可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遥云确实有点面冷,看着不近人情,其实他心地很好的,你莫担心。”

    陈樾听他道歉,忙说:“郎君无需道歉,个人有个人的脾气,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余冬槿笑着点头:“确实,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姓余呀?”

    陈樾便将床上人的身份,与自己在大哥口中听见的,当初的剿匪的事情一一与余冬槿说了,“我大哥那时是第一次带兵剿匪,所以他对那时的经历印象很深,与我说起过你。”

    53

    余冬槿听得愣住, “竟然,竟然是这样。”所以,他和遥云这是救下了当初原身的救命恩人么?

    那这可太好了,有恩就要报, 这下子, 便两不相欠了。

    陈樾将当初的事简单的说了下,便没有继续说自己与大哥的事, 转移了话题:“樾身上的毒, 还有大哥受的伤, 都不是轻易好治的。”他问余冬槿:“遥郎君莫非是位神医么?”

    余冬槿被问的又是一怔,随后笑道:“怎么说呢, 算是吧?不过他一般不给人治病。”这是真话, 他觉得遥云之所以会救这两个人,应该是算到他们身上, 有与自己相系的因果吧?这两人应该就是系在他命途上的一段缘吧?

    嗯,等下就去问问遥云,看是不是这样。

    陈樾闻言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是脑补了些什么, 点头认真道:“自然, 如此隐世神医,肯定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余冬槿:“……唔,差不多差不多。”他胡乱把这段对话糊弄了过去, 然后等陈樾艰难的将肉末粥给陈家大哥喂完,就抱着碗勺出了房间,去了厨房那头。

    厨房外头, 遥云正给马儿刷毛呢,他看见余冬槿后动作停了下来, 给马儿喂了个草团子后过来接过了余冬槿手上的碗,两人一起进厨房。

    后头的马儿嚼着草团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马眼睛瞅着他们,十分依依不舍。

    余冬槿眉眼弯弯,进了厨房先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弥漫着的卤味香,然后忙不迭过去打开锅查看了一下锅里的卤味,感觉颜色已经很不错后便把它们捞起来,还一边忙一边将刚刚陈樾告诉自己的事儿与遥云说了,然后问遥云:“你是因为他们和我有缘才救他们的么?”

    遥云把碗唰了,点头,“嗯。”

    余冬槿切了一块卤肥肠自己尝尝,觉得味道不错之后又给遥云喂了一块,说:“我还琢磨呢,想这两个人难道也有奇缘么?”他还纳闷呢,这有奇缘的人怎么和批发的似的,来一个是一个的。

    遥云还挺喜欢卤肥肠的,吃的很香,余冬槿见了,又切一块喂给他,遥云一边吃一边说:“他们是山神娘娘的奇缘,不是我的。”

    余冬槿顿觉窘迫,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给他塞了一块卤肉,“别说话了你。”

    余冬槿把肉切好,卤肉码好一碗,卤肥肠码好一碗,浇上卤汁放到锅盖上,用簸箕罩起来,剩下的没切,而是和卤汁一起被打起来,放到罐子里盖好盖子搁到一边,这切好的就今天中午吃,剩下留着慢慢吃。

    做好这些,两人搬了板凳坐在主宅屋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被放到院子里的猪猪玩耍,余冬槿才想起来问遥云,“话说,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历啊?你知道么?”

    遥云摇头,“看不清晰,只晓得不是寻常人。”

    余冬槿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

    遥云:“我也并非全知全能,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山神。”

    余冬槿歪头,把脑袋搁在他肩头,说:“我就喜欢小山神。”

    遥云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搂着他与他一同慢慢喝干了碗里的暖茶。

    喝完了茶,遥云问余冬槿:“要不要去山上玩儿?”

    余冬槿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好呀!”他说:“正好看看有没有野菜可以采!”对于采野菜,余冬槿现在可有劲儿了。

    遥云便将茶壶茶碗收起,把猪猪赶回厨房,两人去屋里与守着陈家大哥的陈樾打了声招呼,便结伴出了门。

    余家大宅屋后是一片田,挺大一片,田的那头就是山脚下,两人背着背筐走在田埂上,余冬槿拉着遥云,一直在地上寻找野菜的踪迹。

    可惜,现在天气还太冷了,余冬槿被遥云带着一路拐着弯儿走,直到终于走到山脚下,也只挖到了五棵长得还不错的荠菜。

    但余冬槿已经觉得满意,少就少吃一点,这些焯完水用来煮粥的话,也够一顿。

    山脚下,田地边有个小塘,塘里的水很满,这段时间山雪飞速开始融化,所以原本干巴巴的环境已经转化为了一片水蒙蒙,溪水水塘的水资源格外的旺盛,地上的泥土也很是湿漉。

    这一点是最让余冬槿懊恼的,泥巴当当的,太容易弄脏鞋底了,淤泥糊在鞋底上,每走一段都要处理一下才可以。

    余冬槿站在塘边张望了一下,说:“这是个藕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看着这个塘,余冬槿心里痒痒,与遥云商量,“咱们回去也挖个塘怎么样?”

    遥云自然无有不可,“当然行,也想种藕?”

    余冬槿点头,“种藕多好啊,荷花这种东西,从花叶到根茎,全都是宝贝,开了花结了莲蓬莲子还能吃,多好,到时候还可以在藕塘里养鱼,嘿嘿,这么一想,真是美滋滋啊。”

    遥云见他提起吃的便精神奕奕,忍不住笑,“嗯,回去就挖塘。”

    余冬槿:“得请人干,我要挖个大一点的。”

    遥云:“好。”

    塘边山脚,是一片水竹林,这会儿虽然水竹笋还未长起,但余冬槿已经想象得到再过两个月,竹林里竹笋茂盛的情景了,可惜,他们那时就不在这边了,不过遥云村也有水竹林,这样一想,余冬槿就不觉得遗憾了。

    遥云拉着余冬槿,在竹林边把鞋底蹭干净后进了林子。

    余冬槿看着林子里的竹子,想着春笋起来的日子,就开始算时间,但他不懂怎么算这里的节气,也没有日历,他问遥云:“立春是什么时候来着?”

    遥云道:“今年立春立的晚,正月十四才开始进入初春。”

    余冬槿点头,这才晓得,“原来已经立春了呀?”

    遥云拉他上了一个坡,说:“咱们这儿立春没有什么节目,都是按平常一样过得,你自然不清楚,毕竟这会儿天还冷,还不适宜耕种。”他告诉余冬槿:“在咱们这,二十四个节气里,百姓比较喜欢过立秋和立冬这两天,立秋那天大家要晒洗家里的锅碗瓢盆,慢慢开始晾晒干菜制作腌制品,为冬日里预备好各种食物,立冬则要做米酒要吃肉,还要祭祖。”

    原来是这样,余冬槿听得入神,听完说:“那到时候你可得提醒我,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准备。”

    遥云点头,说:“到时我们一起。”

    余冬槿笑眯眯,重重点头,“嗯,我们一起。”

    两人在山里逛了一会儿,遥云与余冬槿停下脚步,余冬槿望着那一片嫩生生的,叶上茎上生着短短白毛的植物,辨认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认出来,于是不确定的去看遥云,“这个是?”

    遥云:“是茵陈,现在应该正是吃它的时候。”

    余冬槿想起来了,顿时满脸兴奋,“我都忘了还有这一样野菜了!”茵陈,也就是白蒿,初春的时候,刚发芽不久的白蒿的嫩芽儿便名为茵陈,是一样很有营养的春菜。

    以前余冬槿的姑奶奶还在的时候,在野外摘过这个回家凉拌给大家吃,余冬槿如今其实已经忘了它的味道,只记得那时和姑奶奶一起洗菜时姑奶奶的笑,还有触摸到茵陈时留在手上的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很是有趣。

    两人采了一背篓的茵陈,遥云又抓了两只野鸡,余冬槿昨天就念叨着没有鸡骨架,做卤味的高汤就少了点味道,他一直记得呢,虽然现在才抓到鸡有点晚了,但卤汤还在那儿,完全可以用来卤两只鸡的。

    回家路上,余冬槿因为采到了茵陈所以开心,他开心,遥云便也心情放松,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陈樾和他哥的事。

    余冬槿想早点回去,但陈家哥哥一直不醒的话,就很麻烦了。

    遥云便道:“我们带他们一起上路,他们也不能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余冬槿听了,有点害怕,“危险?”

    遥云点头,“我虽然无法看清他们的未来,但猜也知道,这一个中毒一个受伤的,肯定是遇见了极其麻烦的事,他们现在这情况,暂时恐怕只能躲着,陈家老大这个伤,要是想养好,起码要一两个月,我们肯定是等不了他们这么久的,所以最好是能带他们一起走,这样我也能给他们一些照顾。”

    余冬槿蹙眉,“可陈家大哥的伤口还未愈合,贸然上路到时候在马车上又崩裂伤口怎么办?他那伤口那么大,还那么深……”想到昨日余冬槿给陈家大哥包扎时,看见的那伤口的模样,余冬槿就忍不住一个寒颤。

    这也就是遥云,有好药可以给那时已经半死的人吊着命,这要是换个本地的大夫,这人肯定是救不回来的,他没等遥云回答,突发奇想道:“只用这样包扎上药的方式,长起来太慢了,不然我们给他做缝合手术吧?”

    遥云理解了一下缝合手术的意思,说:“可以试试,但万一污了伤口,情况恐怕会更严重。”

    余冬槿道:“那就做好消毒工作,你那里不是有酒么?”

    遥云这就不明白了,“酒确实可以消毒,但是对于这样的伤口,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余冬槿摸了摸下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从酒水中蒸馏出酒精!这玩意对于消毒就很有作用了!”

    遥云看他,眼带询问,不明白酒精是什么?他的阿槿难道还能让酒成精不成?

    余冬槿摇头,“得试试再说,以咱们现在这条件,这玩意真挺难搞的,反正完全百分之百的酒精肯定是提取不出来的……等回去我和你说。”

    遥云点头,“好。”

    54

    到家后, 已经是该用午饭的点了。

    酒精的事先放在一边,这东西着急也做不成,先填饱肚子要紧,余冬槿让遥云去洗一碗用来做凉拌菜的茵陈, 自己去灶上把米下了锅, 今天他们吃大锅柴火饭!两个卤味在饭蒸的差不多的时候放到灶上热了就行。

    当然,陈家大哥的肉粥余冬槿也没落下, 这个还是用罐子炖, 那五棵在田埂上挖到的小荠菜便叫他也下到了这罐子粥里, 要营养均衡嘛。

    饭还没那么快好,遥云洗好野菜, 开始料理两只野鸡, 他动作快,给两只鸡拔毛用不了多少时间。

    他不让余冬槿插手, 余冬槿只好坐在门槛看他忙,边看还边说:“鸡肠子和鸡肾鸡心得留下,卤起来也好吃。”

    遥云任劳任怨, 听他的话, 一一将这些杂碎给料理了出来。

    待将两只鸡料理好了, 余冬槿接手把它们系上草绳挂在窗户上面,晾干一些再卤,吃起来更有风味。

    这时, 陈樾忽然出了主宅的大门,一脸急切的跑过廊下,他身体虚, 过来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扶着墙柱对着厨房外的两人急道:“我哥忽然发起热来, 刚刚还乱动扯到了伤口,叫那伤口又溢出了血来。”

    余冬槿一惊,连忙和遥云一起与他去了房里差看陈家大哥的情况。

    屋内床上,陈家大哥果然有了动静,他双目依旧紧闭,但是脸上却不再是今早那无知无觉的模样,他紧紧蹙着眉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很明显正感到十分的痛苦不堪。

    这时他身上的棉被已经被掀开,余冬槿便见到他肚子上那用来包裹伤口的布巾已经被染红了,伤口果真是出血了。

    余冬槿看的难受,也心急,问遥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办哪?”

    遥云看了一眼,先安抚余冬槿:“无事,他只是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敷在他伤口上的药有麻沸的作用,但那麻沸作用是有时效的,现在时效过去,他便疼的受不了了。”然后对身边的余冬槿和站在床边着急的陈樾道:“陈樾你去厨房打盆凉水端过来,阿槿你也过去,去帮我烧壶开水。”

    余冬槿连声应了,与陈樾一起小跑着去了。

    陈樾打了水走,余冬槿在厨房烧水,一边盯着火一边观察着厨房里的物什,想着若是要蒸馏出酒精,要用什么东西来做蒸馏器皿,他只是以前在网上看过类似的资料,那些实验用的都是特制的玻璃器皿,现在情况这么紧急,他还真是有些麻爪。

    而且也不知道遥云那果子酒是多少度的,他记得用来消毒的话,好像是用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来消毒比较好来着,但是还要尽量蒸馏出百分比最高的酒精再稀释比较好,毕竟果酒里太多其他物质了。

    水还在烧,余冬槿满厨房翻罐子,别说,他家大大小小的罐子坛子还真不少,他还在厨房中间的长案下的几个罐子里翻到了些遗留的干菜和小鱼干,晒的干蹦蹦的,但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已经不能吃了,可惜。

    余冬槿一边掏空脑子思考蒸馏酒精的知识一边找了几个大小不一觉得用得上的出来,这时水烧开了,他连忙洗了满是灰的手,提着水壶去了卧房。

    卧房里,陈樾正在给他大哥擦身,遥云把他们房间那个小药炉拿了过来,此时他坐在药炉边的小凳子上,药炉上的药罐则在冒热气。

    余冬槿把水壶放到桌上,说:“开水来了。”然后看着药罐子问遥云:“只给他喝药么?那个可以麻醉的药,不能再给他用么?”

    陈樾闻言,也眼带希冀的望着遥云,他大哥如今这情况瞧着实在叫他心痛,若是遥神医还能帮大哥止疼,那就再好不过了。

    遥云摇头,“麻沸之药不可多用。”

    余冬槿听了,觉得也是,古代的麻沸药物不同于现代的阵痛药,副作用太多,用多了肯定对病人不好。

    遥云提着水壶,与余冬槿去了隔壁屋,然后拿了些纱布出来,用开水烫过再拿出来晾干。

    余冬槿看他忙活,去把床上的被子叠了叠,然后他目光一挪,就瞧见他们房内的案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瓷盘,盘子里放着两根细针与一卷细线,他语带迟疑,问遥云:“你这是?”

    遥云道:“你那个给伤口缝合的建议不错,他的伤口太深,养起来太麻烦了,就给他缝起来吧。”

    余冬槿:“可是还没有酒精呀?而且这种直针不行,得用弯针才好操作。”

    遥云听了,恍然:“确实。”人的皮肉不是布料,直针插入皮肉无法活动,得用弯针才可以。

    遥云起身,把两根针硬生生给掰弯了,弯的还特别漂亮特别圆弧,余冬槿瞧着,说:“那怎么消毒啊?酒精得蒸馏才行,我器具都没找齐。”

    遥云问他:“那酒精具体是什么?你和我说说。”

    余冬槿与他解释:“酒精也叫乙醇,是……”他磕磕巴巴的用最能叫人理解的话与遥云仔细说了下酒精是个什么样的物质,最后说:“你那猴儿酒的度数好像不低,也不知道一罐酒能蒸馏出多少酒精来。”

    遥云听了,若有所思,然后直接拿了一坛子酒出来,余冬槿便见他把酒封掀开,随后他只听到一阵咕嘟咕嘟好像水沸的声音,接着便感觉眼前有一阵白烟升起,空气中开始若有若无的蔓延起酒精特有的那种气味。

    余冬槿:“?”余冬槿大为震惊!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连忙伸头去瞧那坛子里留下的东西。

    遥云问他:“是这个么?”

    余冬槿看着这酒坛里剩下的那点透明液体,无语凝咽片刻,点头,“是。”他怎么没想到呢?他老公就不是常人啊?这蒸馏酒精的事怎么可能难得倒他呢?他之前操的是什么心啊?还翻了那么多罐子出来,搞得厨房里乱七八糟的……

    接下来遥云大概是怕余冬槿看见血腥又害怕,没让他在房内,他把余冬槿和陈樾都赶出了卧房,自己则在里头再次给陈家大哥上了麻沸止疼的药,开始给人做缝合手术。

    这条件其实太过简陋,但也没法,至少有酒精了。

    堂屋里,余冬槿瞧了眼对面的陈樾,见他看起来居然挺镇定的,心里不由佩服,这要是他有个哥哥,哥哥还在里头被医生用自己以前听都没听过的方式治疗致命伤,他肯定要坐立不安惶恐害怕的,这人却能这么冷静,果然不是寻常人。

    干坐在这里也不行,余冬槿想了想,与陈樾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去厨房再烧了一锅热水,那一壶热水肯定不够,等下遥云忙完了,不说陈家大哥得擦擦身,遥云肯定也得洗个澡才行。

    陈樾大概是也觉得不能干坐着,他坐在这里竖着耳朵听动静,心里反而容易慌乱,所以跟着余冬槿去了厨房,毛手毛脚的帮着烧火。

    烧了水,余冬槿听话没进卧房,而是让陈樾端着水进去,果然,遥云用得上,一盆水端进去很快又端了出来,陈樾端着这用过的热水居然也避着余冬槿,让他莫看,自己气喘吁吁的出去吧水倒了。

    余冬槿无奈,知道他是得了遥云的吩咐,只得让他去,只是在陈樾又要去打水的时候连忙接过满是血腥味的水盆自己去了,他怕陈樾等会儿得累倒了,这家伙身体太虚了。

    来来回回这么几趟,最后遥云自己端着水盆出来了,这回水盆里的水没之前那般吓人了,陈樾则留在了卧房里。

    余冬槿连忙过去,看了看遥云的面色,说:“辛苦你了。”

    遥云摇头,“这有什么辛苦的。”动动针线而已,算什么辛苦。

    累倒是不累,就是都饿了,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快有一个时辰,锅里的饭余冬槿都加了好几回的水了,小火热着,生怕煮糊了。

    午饭又在堂屋吃,余冬槿把最后一道凉菜凉拌茵陈做好,端碗端菜到了堂屋。

    余冬槿打开房门喊了陈樾,陈樾应了声,把床上大哥头上的帕子换下来,又给人擦擦脸,才出门与两位恩人一起用饭。

    他出来才发现堂屋里只有余冬槿一人,不由开口问:“遥郎君呢?”

    余冬槿:“他洗澡呢,马上过来。”遥云身上沾了血,余冬槿让他先吃饭来着,他不肯,非要先洗个澡换个衣服再说。

    不一会儿,遥云便过来了,余冬槿给他盛了饭,把切好的热腾腾的卤肉码在他的饭上,又给饭上浇了些卤肉汁,招呼他赶紧吃饭。

    陈樾本来没什么胃口,但等遥云过来,与余冬槿与遥云一起动了筷,一口卤肉饭入嘴,竟祛除了他这两日一直蔓延在口中的苦味,唤醒了他饥肠辘辘的肚皮,让他忍不住大口吃起了饭来。

    余冬槿见了,心中满是高兴,他这人就怕看见人食不下咽,不管怎么样,人活着,那就得好好吃饭才行。

    他笑着问陈樾:“好吃吧?”

    陈樾点头,夸赞:“甚是美味。”

    余冬槿看着桌上的两盘菜,遗憾说:“就是卖相还不够好,下次还是得炒些糖色才行。”

    陈樾不太懂膳食,不晓得糖色是什么,听得茫然。

    遥云吃着凉拌茵陈还不错,就给一直瞧他们吃饭,自己却不动筷子的余冬槿也夹了一筷子,提醒:“你也快吃吧,莫要饿过头了。”

    余冬槿点头,反正他也看见两人对卤味的反馈了,心里很是满意,开开心心端碗刨饭。

    嘿,他这人做好饭后,就是喜欢看人在饭桌上给予他正面的反馈,听人夸夸,看人吃得香,他就高兴!

    55

    一边吃饭, 遥云和余冬槿一边与陈樾说了他们要赶快回去留云县的事,与他说了他们预备带着他们兄弟俩一起上路。

    遥云开了个话头就吃自己的饭去了,对于外人,他本来就没有太多话, 余冬槿只好接着他的话对陈樾说:“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是一定要早些回去的,且你们二人应该也不能在此地长留才是, 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对你俩也好。”

    陈樾自然知道这里对于他们并不安全, 当时他中了毒, 浑身虚弱无力,是他大哥拼着重伤不管, 带他逃到了这里, 因为他两人都精力不济的缘故,所以这一路走的并不十分隐秘, 因此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是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

    而且他们确实是应该早些离开这里才是,不走,他们也会连累余郎君与遥郎君。

    只是, 陈樾蹙眉纠结, “可我哥的伤……”

    遥云开口:“走慢些就是, 他现在伤口被缝合上了,没那么容易开裂,只需每日按时服药就好。”

    陈樾闻言, 心里也明白,他们能跟着这两位郎君是再好不过的,他哥的伤还需请遥云帮忙, 于是他点头,“好, 真是耽误两位郎君了,樾多谢两位郎君,此等大恩,樾往后一定不忘回报!”

    余冬槿扒完最后一口饭,吃了说:“别这样,本来你哥就对我有恩,你哥那时也救了我,我们现在只是把这份救命之恩送回去而已,而且不是说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么,按这样的说法,你们还吃亏呢。”

    陈樾摇头,“怎么能这么说呢?”

    接下来,三个人又在桌上商量了下出发的时间。

    遥云:“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走。”

    余冬槿迟疑,“才一晚上,陈家大哥的伤……”

    遥云摇头,“没事的。”

    有他这句话,余冬槿与陈樾都松了口气,都同意了明日一早就出发的事情。

    只是还有一件事,余冬槿放下筷子问遥云:“那咱们是不是要再雇一辆车马呀?一匹马肯定拉不了四个人吧?车厢也不够大。”他们雇的是小型的马车,马儿倒也强健,但也不能一次拉四个人啊,他们这四个人加起来应该都有五六百斤了,马儿就算走的再慢,那也走不动啊。

    遥云点头,“我马上去趟城里再租一辆车马,你们在家等我。”

    余冬槿有点想要跟着,但考虑到家里这两个都是病人,只得放下这个想法,点点头,“好,你也别着急,慢些,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陈樾却很担心,他有些纠结,“可是我们那仇家肯定还在追查我与哥哥的行踪,遥郎君要是出了门……”如今,他的剑也丢了,这副身体还这般虚弱,肯定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他哥更不用说,现在还躺在床上,而这里的主人余郎君,瞧着更是弱不禁风。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虽然遥郎君瞧着十分威武不凡,但他也只有一个人而已,一旦那追杀之人带队前来,他一个人又能起的了什么作用呢?但即便如此,他只要想到有遥郎君在,心中就十分的安心,好像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人能以一敌百似的。

    陈樾心想,这大概是因为遥郎君虽然本是医者,但瞧着却更像个绝世将军,武林高手罢。

    余冬槿听陈樾这么说,顿时担心,“是啊,那不就危险了!”他想到陈家大哥腹部那伤,这么一想,那伤口稍斜,从上到下一长溜,想来肯定是被利器砍出来的,他们还给陈樾下毒,这又动刀又下毒的,那他们这仇家绝对是穷凶极恶可怕至极了,这要是被他们找上门来,那该多吓人啊。

    遥云握了握余冬槿的手,“莫怕,那些人暂时找不到这里。”

    这话说得笃定,余冬槿听得立即安心下来,他也不管陈樾仍然掩饰不住的担忧,立即道:“那你快去,莫耽搁时间了。”

    遥云却坚持洗完了碗,和余冬槿一起喂完了猪猪再走,临走前,他把一个神像交个了余冬槿,余冬槿诧异,“这不是咱们房里你的那个神像么?”

    遥云交给他的,正是当初与余冬槿举行了婚礼,在新婚之夜那天被遥云改头换面了的山神的神像。

    遥云点头:“我不在,你就把这个带在身上,你留在家里,不要出门。”

    余冬槿明白了,这神像应该不简单,于是郑重应下,“好,我一定不叫它离身。”

    余冬槿送离了遥云,想了想干脆松了松腰带,把神像给踹肚子里了,拍了拍鼓鼓的肚子,他感到安心极了。

    然后他端着粥罐子进屋去瞧陈家大哥一眼,天气冷,陈家大哥被棉被裹的严实,本该苍白的脸上还染有薄红,但样子瞧着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余冬槿把给他准备的粥放到房里,让陈樾服侍他哥吃,他看了眼地上的炉子,问陈樾:“这药一天吃几次呀?”

    陈樾瞧了眼他奇怪的鼓起来的肚子,但没有多想,回余冬槿所问:“两次,早晚各一次,遥郎君都与我吩咐过了。”

    余冬槿点头,闻着那苦药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陈樾说:“你也要补一下,我今晚给你炖只鸡,你多吃点。”

    陈樾对他们实在感激,闻言眼眶一热,道:“好,多谢郎君。”

    余冬槿摆摆手,出了房间。

    难得遥云没在他身边,余冬槿不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现在又不能出门,只得把猪猪放出来,坐在廊下一边看猪一边等遥云回来。

    哎,余冬槿隔着衣服摸了摸遥云的神像,他有点想念大黄和爷爷了,希望爷爷能听他的,别给大黄那家伙胡吃海塞的机会。

    他只不过发了会儿呆,猪猪便趁着这个时候把院子里的土拱的乱七八糟的,他气的过去轻轻踢了踢这家伙弹弹软软的肚皮,无奈找来锄头把土整理好了还踩了个严实。

    烧水给猪洗了个澡,余冬槿闻了闻昨日盛到罐子里的卤汁,发觉一点也没有变质之后把里头的肉和肥肠捞出来,中午的卤肉和肥肠都吃完了,他要再切一些晚上吃,将肉和肠放到一边,他先将晾干的整鸡和鸡杂放了下去,放到火炉上煨着,另一只鸡他另外用砂锅放了姜片清炖了,慢慢炖,炖好了就到晚饭时间了,正好。

    炖了鸡,余冬槿把肉和肠切了一盘子出来,剩下的再放起来,等鸡卤好了一起泡在卤水里,这个明天肯定都不会坏,明天路上他们还能吃一顿。

    厨房里有点乱,余冬槿慢吞吞的把厨房收拾一遍,看天色还早,他又把下午遥云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热水洗血迹不好洗,他用冷水洗的,洗的时候一双手冻得通红,洗完双手反而开始发热了。

    别说,这么发着热还挺舒服的。

    余冬槿用暖呼呼的手摸了摸凑过来的猪猪,小猪哼哼着,在他手里蹭了蹭脑袋,还把下巴搁在他手里,余冬槿笑着,“等以后你长大了,可就不能这么撒娇了,倒是这一脑袋撞过来,我可受不了。”

    猪猪眨眨眼,不懂他在说什么,还在遥云手心里晃悠脑袋。

    摸完猪,余冬槿起身把衣服端去晾了,待衣服刚刚晾好,他一直竖着的耳朵就听到了院外传来的马蹄声。

    余冬槿心里一喜,正要急不可耐的跑过去,结果在半路却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很明显,那奔跑在路上的,并非是一匹两匹马,而是一群。

    余冬槿顿时心跳的飞快,忍不住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果然,陈樾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他此时脸色苍白的扶着门框,可即使如此,他在看向那马蹄声响起之地时,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恐惧,只是在随后看向余冬槿的时候,不由带上了许多的愧疚与不忍。

    余冬槿那阵子跳跃的飞快的心跳声却很快缓了下来,他倒不是不害怕,他只是相信遥云,他永远都会相信遥云。

    他又摸了摸神像,原地后退几步,转身向着陈樾走去,步伐又稳又快,半路还没忘记抄起地上的猪猪一块儿。

    等走到陈樾身边,他忽然开口与余冬槿道起了歉:“对不起。”语气羞愧又难过。

    余冬槿听得不明所以,“干嘛道歉?”问完他没等陈樾回答,拉着他赶忙往屋里躲,虽然说真的要是有人上门要杀人,这肯定没啥用,但这样他心能更安定一点。

    两个人关了主宅大门,进了卧房又关了卧房门,两人一猪带着个昏迷不醒的人在不大不小的卧房里躲个心安。

    陈樾沮丧开口:“我们不该来这里的。”但那时他大哥带着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毕竟那时两人的情况都太严重,想去寻庇护已然是没有时间了,来到这里时他们其实也没想着能活命,只想着死了也要找个干净地方,谁知……

    余冬槿抱着神像搂着猪猪,说:“你别慌,阿云说了没事,那就肯定会没事的。”

    陈樾耳力好,隔着老远,他都能听见余宅外面那群人勒马停住的声音,开口苦涩的喊了一声:“余郎君……”显然是觉着余冬槿可能是吓傻了,如今这人都到门前了,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余冬槿摇摇头,却是抱着猪猪不说话了。

    那群骑着马的人也不知是在干什么,余冬槿耳力不好,听不见外头的动静,陈樾却听得清楚。

    那群人停了马,应该是下马查看了一下周围,接着说了会话,接着有几个人还举着火把往屋后山里去了,而留下的那些人有些继续上马往前,有些留在了原地,古怪的是,他们居然都的没有对眼前的民宅有什么想法,好似都被迷雾遮去了眼睛一般,奇怪极了。

    陈樾收回耳朵,看了眼一旁安静坐在凳子上,抱着一只小野猪摸着猪肚皮的余郎君,看着他镇定不已的模样,与他丝毫不慌的面色,心中惊疑不定,却又松了口气。

    他隐约已经有了感觉,觉得他与哥哥可能真的遇见了高人了。

    这是奇门遁甲?还是神异迷阵?

    当真是不可思议。

    56

    又过了一会儿, 陈樾听见留在大路上的那群人也驱马离开了,他正要松口气,下一刻却嗅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

    余冬槿也闻到了,他眉头紧皱起来, 放下猪猪, 对陈樾说了句:“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陈樾并不放心, 喊了句:“余郎君……”

    余冬槿说了句:“不用担心。”就打开门出去了。

    出了主宅, 那股焦糊味就更大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的,火烧东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 空气里还有一些飘摇而来的黑灰色絮状物。

    余冬槿脸色难看极了,转头去看屋后, 看那在一片黑暗里照亮了一方天地的火光,看那可怖的,将那方天地污染成一片浓灰的滚滚浓烟。

    这群畜生!居然放火烧山!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余冬槿抱着衣服下的神像, 心里难受极了, 冬天刚刚过去, 这山火烧起来可不是小事,这里山连成片,能用的土地少, 因此不少百姓可都是靠山吃饭的。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没有法子,站在屋前急得团团转。

    就在他心焦如火的时候,余宅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余冬槿心顿时猛地一跳, 转身看向他家院门前的影壁,没有说话。

    好在院外, 却是遥云的声音响起,他说:“阿槿,是我。”

    余冬槿提起的那颗心顿时落回了原处,他吸吸鼻子,连忙迈着大步跑过去给人开门。

    遥云牵着两匹都有些不安的马儿进了院子。

    余冬槿哑着声音,“阿云,怎么办?那些人居然放火烧山!”

    遥云脸色也不好看,他面色沉沉,看了眼那山火冒起的地方,安抚余冬槿:“莫慌,待会大雨就下来了。”

    余冬槿茫然,看了眼一望无垠的天空,今夜的天空明明就没有乌云呀?他愣过之后,立马反应过来,惊喜问:“你可以唤雨?”问完见遥云点头,又有点不安,“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什么事吧?”比如又因为妄动别人的命途而被上天惩罚之类的,他害怕。

    遥云摇头,“你与我如今乃是一体,我既然已经下山,那你的命途便与我的纠缠在了一起,这场人祸既然是系在你的命途上的,便是我该管的。”

    余冬槿这才放心,“原来是这样。”

    倾盆的大雨很快就从天际砸了过来,他们只不过是把马儿牵到了厨房外的角房里,刚把马绳系好,屋外头便噼里啪啦的落起了雨来,雨大的就好似有谁在天上从上往下泼水似的。

    遥云安抚了下两匹马儿,对余冬槿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带着那两个在家里等我回来。”

    余冬槿愕然,“这个时候你还要去哪儿?”外头可下着大雨呢。

    遥云目光沉沉,“一群不敬生灵的家伙,我得去给他们些教训。”

    这是真的生气了,余冬槿也生气,“好,那你去,我等你一起吃饭。”他急的饭都忘记做了,刚好他可以趁着遥云出去的时候把饭蒸好。

    角房墙上正好挂着蓑衣和帽子,余冬槿取来帮他穿好,叮嘱:“他们人多,你要小心。”

    遥云点头,留下一句“嗯,等我回来”后,冒着大雨出了门。

    余冬槿扶着门框看他离开,之后挨着墙根走,却还是没有避开这瓢泼大雨,衣裳下摆依然被打湿了不少,好在鞋子没湿透,他就没管,他又沿着墙根挪着,来到了主宅屋檐下,这里的屋檐飘出来就很宽了,余冬槿就不用那么小心了。

    他走快几步进屋和陈樾打了招呼,告诉他遥云回来了,他们现在很安全,让他不要担心。

    一直暗自惶惶不安的陈樾听了这个消息,立即安了心,他听着外头的大雨,问余冬槿:“那些人是放火烧山了么?”

    余冬槿点头,想起来还很气,恼恨道:“真是一群疯子。”

    陈樾垂眸,叹道:“偏偏是这样的疯子,还能有那样的权柄……”

    余冬槿抱起猪猪的动作一顿,没说什么,带着猪猪去了厨房。

    昨天采的茵陈还剩了很多,余冬槿抓了一大把出来,准备今天做个粉蒸茵陈。

    这个做法简单,只需将新鲜的茵陈清理干净,泡水,然后沥干净水分,再给洗好的茵陈均匀的裹上面粉就可以放到米饭上一起开蒸,蒸个十多分钟就好,特别省事。

    一边等着饭蒸好,余冬槿一边拍了大蒜调了酱油醋做粉蒸茵陈的酱汁儿,又给炖鸡汤的罐子里加了热水,给炉子里加了炭,忙活完了,他与猪猪一个坐一个趴,在厨房门槛上看着外头的雨。

    余冬槿捧着脸,想着遥云会怎么教训那些纵火犯,会把他们挨个打一顿么?应该也不能真的怎么样。只可惜这里不是现代,不然他一定得把他们送到牢里去,居然敢放火,真是太可恶了。

    话说,古代有没有相对应的刑法来管制这类恶意纵火的人来着?肯定有的吧?余冬槿也不懂,而且……想起刚刚听陈樾说的话,追杀他们的人居然很有权势,这样的特权阶级,可能就算有相应的刑法,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吧?

    哎,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可怕之处。

    只能说幸好,幸好他有遥云,想到这里,余冬槿忍不住嘴角弯起,心里开心。

    他真是太喜欢遥云了。

    饭蒸好的时候,遥云带着一身的烟熏火燎的气息,冒着雨回来了。

    雨下的太大,室外可见度不高,余冬槿还是等他抱着东西走的近了些的时候才看见的他,他连忙起身喊道:“阿云!”

    遥云扶着帽子,“嗯。”

    余冬槿这才看清他怀里的东西,顿时一整个懊恼不已,那是他下午的时候才刚给遥云洗干净的衣裳,结果下雨时忘记收了,那晾衣服的杆子肯定被大雨打翻了,所以搞得这衣裳现在水汪汪的,还沾了泥。

    余冬槿给遥云让出门,恼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又得重新洗了!”

    遥云进屋,把收来的脏衣服拿了木盆放起来,开口,“没事,只是一点泥,等雨停了拿到溪水里甩一甩就好。”

    余冬槿给他脱了蓑衣,雨太大了,遥云的个头又高,肩膀也宽,所以蓑衣的作用便不大,他身上有许多地方被打了个透湿,余冬槿看的心疼,摸着他被打湿的肩头,问他:“冷不冷?”

    遥云摇头,“不冷。”

    余冬槿:“你赶快去换衣服,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来,等雨停了和这些衣裳一起洗了。”

    遥云听话去了,不一会儿就和陈樾一起回来了,陈樾手里还端着下午余冬槿给他拿去的粥罐子,里面的粥没有用完,余冬槿把粥放到炉子上热着,还切了些茵陈碎拌进去,晚上让陈樾接着给他哥喂。

    雨太大,便不好端菜去堂屋吃,今晚他们三个在厨房吃饭。

    厨房里有个小矮桌子,几张小板凳,他们端好菜坐在板凳上,余冬槿撕了一个整的大鸡腿给陈樾,给他碗里打了汤,说:“你多吃点。”

    陈樾有点不好意思,说:“樾有汤便可。”

    余冬槿摇头,“汤不补,肉才补,你得吃肉。”然后又给遥云撕鸡腿。

    遥云有点无奈,把余冬槿打到他碗里的炖的烂烂的鸡腿剔了骨,把自己的碗和余冬槿的碗调换了,说:“你多吃点,也长点肉。”

    余冬槿不好意思,这话遥云晚上抱他的时候也说过,他也没拒绝,给遥云另外夹鸡翅膀,一边夹一边嘟囔,“我都已经长胖了。”他确实长胖了,就是胖的不多,只有个两三斤,他以前就瘦,来到这里之后原身更瘦,还瘦的不健康,且这身体和他以前一样,都很难养。

    遥云嘴上没有多说,但余冬槿看得出来,他对此好像挺犯愁的,每次搂着他入睡之前就喜欢摸摸他肚子和腰窝,试试他有没有长肉,他每次都觉得痒痒,每次都会闹个大红脸。

    想到这里,余冬槿挠挠脸颊,连忙收回了思绪,夹了一筷子茵陈沾了酱汁儿尝了尝,觉得好吃后,他对遥云与陈樾说:“这个你们也尝尝,看看吃不吃得惯。”

    这类粉蒸菜有些人可能会不喜欢,余冬槿担心他们不爱吃。

    遥云学他一样夹了一筷子尝了,点头,“味道不错。”

    陈樾也吃,说:“口味清新,我很喜欢。”说着又夹了一筷子,他以前还没吃过这种野菜,昨天凉拌的他就挺喜欢的,今天粉蒸的他也觉得不错,很合他的口味。

    余冬槿笑了,“那就好。”

    桌上,鸡汤味道鲜美,卤味有滋有味,茵陈清新自然,三个人吃了个肚子溜圆。

    这场被遥云唤来得磅礴大雨并没有下多久,它在很效率的浇灭了山火,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与来时的它一样,它也很迅速的走了。

    雨停之后,月亮与满天星辰便出来了,余冬槿看了看天,估摸着现在应该刚到子时。

    因为明天要出门,余冬槿与遥云也没顾已经是天黑,去了溪边摸着黑,把被雨打翻在地的衣服,和遥云新换下来的衣服,还有余冬槿这晚洗澡换下来的里衣拿去洗了,还好原身没有夜盲症,遥云又夜能视物,不然肯定没法这么干。

    把衣服重新晾好之后,两人才回屋躺下。

    第二天,又是遥云先起,他轻手轻脚的起床,做好早餐收拾好行李,余冬槿才睁眼。

    这时已经是早上大约七八点的时候了,他们快速吃完早餐,把陈家大哥抬上了马车,陈樾与遥云各负责一辆马车,在这天上午锁好了余宅的大门,带着一头猪离开了这里。

    走在余宅门前的大路上时,余冬槿掀开车帘看了眼余宅后头的大山,还好,那山瞧着并不算凄惨,昨夜的那场火烧的时间不算久,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这样余冬槿就放心了。

    57

    因为车上有个在养伤口的病人, 加上陈樾身体还虚,也无法长时间赶车行路,所以他们走的慢极了。

    这条原本余冬槿与遥云两天半就能走完的路,现在行路的时间如今被足足拉长了一倍多, 他们一路并不轻松的走了六天半, 在这天中午终于到了留云县外。

    可留云县门口却戒严了,正如他们那头在听云县城看见的那样, 有穿戴着皮甲的兵士替代了原本守在县门口的县兵, 检查问询着每一个人的身份与来历。

    遥云老远就发现了这一点, 喊陈樾一起把马车拉停在了路边,其实他们几个早就商量过怎么进城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这边几个县以前都土匪横行的缘故, 这里的守城县兵对于路引的查看很是严格,他们这样赶马进城的, 是肯定要被看过查探一番的。

    陈樾与陈家大哥本就没有路引,也能说是有也不能用,所以之前路上他们就商量, 看看情况, 不行就直接先回遥云村。

    如今这般, 余冬槿掀开帘子远远瞧了眼,说:“哎,没办法了, 咱们就带他们直接回村吧,明天咱们再过来接爷爷和大黄。”这个点回村里,赶路又不能太慢, 后头那段山路马儿走起来也不快,他们今天肯定得很晚才能到家, 只能明天再来接人了。

    遥云点头,拉转马车掉头在前,带陈樾一起绕路回了遥云村。

    这天回到遥云村的时候,果然已经是繁星漫天的时候了,余冬槿打着哈欠被遥云抱下车,站在原地蹦了两蹦,活动了一下身体,就赶忙过去和遥云陈樾一起抬陈家大哥陈颂下车。

    没错,陈樾的大哥在他们上路后的第三天一早,就醒了过来,只不过在睁开眼看见弟弟安全无虞,见过两位救命恩人并简单的自我介绍,吃过饭之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但即使如此,接下来几天,他都能醒来一段时间,便终于能自主进食了,这叫一直看着他慢慢消瘦下去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现在这会儿就是醒的,但因为失血过多,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所以下车还是得让人半抬半扶才行。

    因为天色已晚,晚上他们就随便吃了点面皮烙饼,余冬槿让陈家兄弟俩暂时先住在爷爷的房间,明天再另做安排。

    第二日一早,因为余冬槿一晚上都一心惦记着要进城接爷爷,所以很早就醒了。

    他醒的时候,遥云难得还在睡,遥云闭着眼睛,用怀抱把他搂的很紧,他个子又比余冬槿大一圈,所以余冬槿感觉他抱自己好像是抱小孩似的,搞得余冬槿有点懊恼,他是真的要长胖点才好些。

    屋里还很黑,外头天应该还没亮,余冬槿动了动脑袋抬起头,看了会儿遥云额脸,伸手去拨了拨遥云那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其实很是浓黑密长的睫毛,这人的面相虽然叫普通人第一眼瞧着会觉得凶,但其实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其实长得极其的英俊,是那种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五官精致的英俊。

    与余冬槿不一样,余冬槿也是从小就被人夸长着一副好相貌长大的,但余冬槿长得不是英俊,而是一种俏,当然并非女孩子的那种美丽漂亮,而是另外一种男孩子的长相,长大了轮廓深了,就更是俊俏好看了。

    可余冬槿大概是看自己看习惯了,他也不自恋,所以并不是很吃自己的长相,身为一个gay,他更喜欢遥云这样的,与自己迥异的另一种的英俊舒朗,而且,遥云身材还那么好,余冬槿就喜欢这样的大高个儿。

    嘿,这么好看的人,已经是他老公了,余冬槿想想就觉着高兴。

    余冬槿的手指从面前人的眼皮一直滑到他的嘴唇,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舔舔自己的嘴唇,最后还是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嘿,甜的。

    遥云终于无法再装下去了,在他亲到自己的那一刹那睁开眼一翻身,随后房内便响起余冬槿的一声惊呼,他被遥云按在了身下,且遥云还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余冬槿感觉到了身上人的冲动,连忙扒着他的胸口,呜呜唧唧说:“不行,今天……今天还要去接爷爷!”

    遥云抬头:“我去就是,你留在家。”然后又低头舔吻。

    余冬槿喘着口气,抓他头发,被弄得脖颈发痒,两人许久没有再有过亲密接触,他也想了,于是他哼哼了下说:“那你再亲亲我。”

    遥云发出一声轻笑,抬头又吻了上去。

    这天余冬槿是真的没法出门了,太久没做,导致遥云这家伙格外的兴奋,搞得余冬槿浑身发麻,最后只能在床上软成了一滩水,任由他闹,最后更是半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他早饭都是遥云端来给他喂着吃的,余冬槿红着脸,想自己端碗遥云都不让。

    余冬槿实在羞恼,坐在床上一边吃粥一边骂人,“你好过分,真不是人。”他腰都是青的,浑身都酸疼,那地方还又被弄得不得不上了药。

    遥云也知道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但他就是忍不住,他小心的给人擦了嘴,说:“我本来也不是人。”

    余冬槿无言语对,半晌才气道:“对,你是禽兽!”

    遥云好笑,又凑过去讨好似的去亲余冬槿有些红肿的唇。

    余冬槿被他忽然凑过来的俊美脸庞给迷到了,一时间又忘记挣扎,迷迷糊糊的任人亲了许久,直到他感觉自己嘴皮子有点疼,才回过神来伸手恼怒的把人的脸推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出门!”

    遥云抬手用拇指擦了擦余冬槿嘴唇边的水渍,说:“快到巳时了。”

    余冬槿看着他的手指头,恼不下去了,红着脸说:“这么晚了,你快去接爷爷和大黄吧,我再躺会儿。”

    遥云点头,从床边坐起,说:“午饭我已经做好了,是粥和肉饼,你晚点起没事的。”

    余冬槿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利索,他也没出去多久啊,粥都熬好了不说,还烙了饼子,“肉饼?你哪里来的肉啊?”他们路上也抓了些猎物,但都吃完了,过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车上除了带过去的衣服和炉子罐子,外加一头长大不少的猪猪,其他是真的啥也没有。

    遥云:“刚刚出去抓了只羊。”

    余冬槿瞪眼,“你可真行,动作真快。”

    遥云伸手把他放到了被子里,给他掖了掖被子,说:“你睡吧,等我回来。”

    余冬槿点头,看他出了房间才闭上眼睛,他确实是累着了,昨晚睡得晚晚上又绷着精神,今早醒的太早,醒来还被一阵折腾,不累才怪。

    余冬槿一觉睡醒,打着哈欠迈着趴趴步进堂屋的时候,陈樾正端着粥碗从厨房过来。

    也不知怎么的,他瞧见余冬槿后,脸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脖子根,最后低头闷声与他打了个招呼,“余郎君安好。”就快速端碗进了侧边的房屋。

    余冬槿:“?”他不明白。

    余冬槿确实不明白,在他看来,按李宅这种房屋布局,他们两间房一左一右,中间还隔着个天井,他早上也没敢叫太大声,他觉着陈樾除非是过来扒着门偷听了,不然肯定是不知道他们早上在干什么的。

    但他哪里知道,陈樾他耳力好啊,今天他醒的也早,余冬槿他们房里那呜呜咽咽的暧昧声响,可不就是被他听了个正着么?

    在陈樾看来,虽然这不是他故意的,但他如此偷听的行径,确实是太不君子了,实在……实在是叫他觉得羞愧。

    而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余郎君与遥郎君,居然,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陈樾进了屋,端着碗坐在屋内小凳上发着呆。

    如此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陈樾想着想着,纠结了下,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其实仔细一琢磨,他就觉着,两位郎君其实是十分般配的,从模样到长相,再到这段时间他所见到的,两人日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令人羡慕。

    陈颂坐在床上,不解的看着弟弟,“樾儿,你这是怎么了?”

    陈樾:“啊?”了一声,回神,红着一张脸摇头,“没,没什么。”他将粥碗递给哥哥,“哥你吃饭。”

    陈颂见他这样,心中不免担忧,但暂时没有细问,接过粥碗喝起了粥来。

    陈樾看着哥哥,忽然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忍不住喊了一声:“哥。”

    陈颂抬头,“嗯?”

    陈樾:“周大哥他……”

    陈颂面色一暗,声音骤然变得沙哑起来,“他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陈樾见哥哥这般,心中就是一痛,连忙安慰,“也不一定,咱们都能遇见隐士高人,周大哥那般的人,老天肯定不会让他有事的。”说完,他有些羞愧,难过道,“周大哥不该那般拼了命的救我的,我又是何德何能呢?”

    陈颂没说话,他看了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掩去自己内心的伤痛,埋头继续喝粥。

    58

    余冬槿去了后院, 正准备进厨房,就瞧见了扒在后院院墙上,睁着两双圆乎乎的眼睛往里看的两只动物。

    看的是院子里正在柴火堆旁边的草堆上,呼呼大睡的猪猪。

    余冬槿脸色顿时挂上了笑容, 张开怀抱喊:“圆圆墩墩!你们回来啦?”

    这两个家伙昨晚上就没在家, 余冬槿还有点担心,但遥云说没事, 说他们只是上山抓猎物去了。本来这两只就是夜行动物, 白天回家睡觉, 晚上就出门去找吃的,余家也不知道当初设计房屋的时候是为什么, 有很多处墙角都有暗门, 也就方便了这两只。

    当初那只胖乎乎的小猞猁又长大了许多,已经比它的养母——那只胖貉要大一大圈了, 不仅如此,他还学会照顾母亲了,这不, 余冬槿一从后屋门进了院子, 它俩就连忙将目光从猪猪身上挪开, 直盯着余冬槿瞧,听见他喊它们,猞猁耳朵一竖, 就叼着养母的后脖颈肉就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往余冬槿这儿来了。

    这个胖墩,弹跳力还真不错。

    两只也不敢真冲到余冬槿怀里, 在余冬槿跟前停下了,又一起对着山神娘娘恭敬的拜了一拜。

    余冬槿哭笑不得, 收回怀抱,蹲下身摸了摸两只的脑袋毛,“忙活一晚上了吧?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困不困?”

    两只动物确实是该休息了,它们奶呼呼的回余冬槿:“玩儿,困。”

    余冬槿好笑:“是哦,春天来了,山里也好玩了是吧?”他两手各摸着一只动物的背毛,把两只摸得喉咙里不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惬意声音,“好了,快去休息吧。”

    两只又黏黏糊糊很是不舍得在余冬槿手心里、小腿上蹭了蹭毛,才一齐进屋睡大觉去了。

    厨房里,墙边宽案上摊着一只杀好剥了皮的羊子,羊背上缺了一块肉,这就是被遥云做成了饼馅儿的那块肉了。

    余冬槿美美的吃了一顿早午饭,遥云这人,会做的东西不多,一开始也就会包子馒头和烧烤,包子馅儿还调的不太好,但他很会学,余冬槿都没怎么指点,遥云看他做就学会自己弄了。

    吃到一半,陈樾端着空碗回来了。

    余冬槿看见他,问:“你哥还好吧?伤口长得怎么样了?”

    陈樾看见他,脸红了红,一边也拿了饼子打了碗粥坐在余冬槿对面一边回:“好极了,哥哥的伤口恢复得很好。”陈樾现在虽然面对起遥云还是无法亲近,但与余冬槿相处起来却已经很是相熟了。

    余冬槿听得高兴,“那挺好的,不过还是要慢慢养,晚点我炖个羊肉羹,晚上让他好好吃一碗。”经过了最初的那两天,最近这两天陈颂醒来的时间都挺规律的,一般都是中午十一点左右醒来一个多时辰,然后又会支撑不住睡下,到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才又会睁眼,过一个多时辰又睡。

    这样挺好,能每日规律的进两餐,身体养起来就快。

    陈樾再次道谢:“多谢余郎君了。”这么些天下来,他每日说谢都要说很多遍,无法,以他目前的情况,除了这一句轻飘飘的谢,他也没有其他能做的。当然,每日像洗衣做饭捡柴烧火这类的活计,他还是能帮忙就会主动帮忙的,虽然做的不好吧,但也会努力尽自己的那一份力,尽量不做白吃饭的人。

    余冬槿吃饭,“不用,我也想吃羊肉羹了,而且晚上我爷爷也会回家,他老人家牙口不好,也最适合吃这个了。”

    遥云不在家,余冬槿吃完饭歇了歇,和陈樾一起将屋后一间房间收拾了出来,扶陈颂住到了后房,然后陈樾照顾哥哥。余冬槿闲来无事想起来了,就去看了看后院那棵当初遥云为他唤醒,被他种在了柴禾堆一边的小树,它依旧没怎么长,但是挺精神的,他给它浇了水。

    只后余冬槿嫌太无聊,留陈樾在家看门,自己则牵着猪猪背着背筐,扛着锄头外出采野玩儿去了。

    比起已经有了点点绿意的留云县周边,这山里比外头要冷许多,所以这些艰难开垦出来的山地一眼望去依旧荒黄。

    但比起寒冷的冬日,春天的来临好歹是让温度上升了一些,动物们开始活动,仔细看也能发现,一些不畏严寒的草木已经正在偷偷发芽。

    沿着后门的小路,余冬槿一路来到自家田边。

    结果到地一瞧,余冬槿就看见有个婶子正在他家地里挖茅草根。

    余冬槿大为不解,他认出这个婶子是李家的一个媳妇,名字他记得应该是叫秋果,小辈称她秋果婶子,平辈则喊她大菊娘,她大女儿叫李菊。

    见秋果婶子瞧见了自己,余冬槿便问:“秋果婶子,您这是在干吗呢?”

    秋果婶子先是惊讶:“槿娃儿,你啥时候回来的啊?”然后答:“你德叔牙疼上火,我看你家地里这茅草长得好,就来挖点茅草根回去给他煮水喝。”

    德叔名为李三德,便是秋果婶子的丈夫。

    余冬槿点头,“昨天晚上到的,天太晚了,家家户户都休息了。”然后好奇问:“茅草根能治牙疼呀?”

    秋果婶子笑说:“能啊,怎么不能,咱们村上火都用它熬水喝呢。”她也挖的差不多了,提起身边的篮子,从地里出来,而这时,她才瞧见了余冬槿手里牵着的小野猪,她吓了一跳,“豁!你这娃儿怎么逮了只野猪?!还拿绳儿牵着?”

    余冬槿扯了扯牵着猪猪的绳子,猪猪抬头,皱着鼻子哼哼两声,余冬槿说:“是阿云逮的,我觉得可爱就没杀了吃肉,就养着玩儿了。”

    秋果婶子一愣,“阿云?”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阿云是谁,点头:“哦哦,这样啊。”她这下子看那只野猪就觉得没啥了,还说:“那挺好的,养大了肉多。”

    余冬槿也没说养大了他可能舍不得吃,就笑笑,然后他和秋果婶子说起了他家想请人开荒的事儿,“我家这地太荒了,都长树了,光我和遥云两个做起来太慢,我们商量着,还是得请人一起干,付工钱的。”

    秋果婶子本来想说这要什么钱啊,但转眼一瞧这大片的荒地,又没开这个口,她觉得可以不收钱是她的事儿,别人家不一定啊,而且这地确实荒,开垦起来不容易,他便问:“你是想婶子去村里帮你喊喊人是吧?”

    余冬槿点头,“嗯,我也算是刚来村里,很多面孔都还不太熟,本来我是想去李大爷家和他们说说这事儿的,但现在既然碰见了您,我就先和您说一下,您要是能帮我喊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秋果婶子明白了,点头:“那行,我回去和你叔说说,让他喊人来干,肯定给你找能干的好把式。”

    余冬槿又道:“谢谢婶儿,工钱的事儿我也和你说说,我和遥云商量过了,我家这儿田与菜地加起来一共十六亩地,一共雇三个人就差不多,一天一人十文钱。”

    这个工钱对于村里人是很不错的,现在地里也没啥活,上山也抓不到什么肥猎物,大家都挺闲,能赚钱是都乐意的。

    秋果婶子听了都心动,忙道:“行,我这就回去说。”

    告别了秋果婶子,余冬槿背着背筐拉着猪猪上了田埂,准备绕着自家田埂走上一圈瞧瞧。好在这条田埂是他家田与别人家田公用的,有人维护,不然这会儿肯定也得杂草丛生不能走了,余冬槿猜旁边这田应该是廖二叔家的,二叔老往这边跑来着。

    十六亩地是真的大,就是都不是好田,山里的地不肥,养不了精细的粮食,好在这会儿已经有了红薯,嗯……红薯!

    余冬槿眼睛一亮,这会儿确实是有红薯了,但关于红薯的吃法好像还不多,至少他没有在街市上看见有卖红薯粉条粉皮之类的红薯制品的!

    余冬槿来了精神,这些他可都会做呀!嘿,他到时候完全可以在店里推出这类产品来卖!等上街时,得再看看切!

    有了主意,且越想越觉得好,余冬槿脸上带笑,开开心心的把自家的地看了一遍,虽然瞧着并不咋滴,但他也很高兴。

    在外头逛了一圈,没啥收获,余冬槿扛着锄头上山去竹林里逛了一圈,成功挖到了四个不小的冬笋,今天晚上的蔬菜便到位了,他牵着猪猪背着个空背篓回了家,哼着歌开始在厨房忙活。

    余冬槿把羊肚腩肉切下来,又切下两只羊腿一起放到了一边,然后用盐仔细给这剩下的半只羊来了个全身按摩。

    现在不比冬日里,这类鲜肉还是得腌制起来放着才不容易坏,余冬槿把羊分成两瓣腌好,穿了草绳把他挂在窗台上头,让肉在哪里风干,才开始做起了羊肉羹。

    因为是病人要吃的,这羊肉也新鲜,没什么膻味,余冬槿便准备做个清淡口的,调料只需细盐和姜片就行。

    人比较多,他也没不舍得用料,将整块羊腩剔除筋膜全切了,洗干净烧水下锅去除血水,捞起来用温水洗干净,再切成碎一点的小丁。然后准备一个大砂锅把砂锅放到生了火的炉子上,再将开水、羊肉和姜片下了锅,如此开始慢慢炖。

    这样慢炖着,等晚饭的时候,便是一碗香浓的羊肉羹了,清淡版的。

    晚上大约五点不到六点的时候,遥云前带着爷爷与大黄回来了,他是自己赶着牛车回来的,余冬槿来接人的时候,看着遥云驱赶的那头精神奕奕的牛,发现这牛儿看着很年轻,而且还没瞧见随车一起过来车夫,这叫他不由一边扶爷爷下车一边用眼神询问遥云。

    遥云看了眼乐正。

    余冬槿疑惑,也去瞧乐正。

    乐正这么些天没见到小孙子,也挺想的,但他老头儿有脾气,装的若无其事,他还记得孙子临走前的啰嗦呢,下车第一件事没做别的,而是是去扒拉牛车上的大黄笼子,骄傲的告诉孙子,“我把大黄养的可好了。”

    余冬槿哭笑不得,他还想看看爷爷好不好瘦没瘦呢,这老头半点不给他机会,一心就要给他看大黄。

    打开笼子一瞧,大黄正蹲在食盆前嗑草籽呢,笼门一开它瞧见余冬槿,顿时兴奋,扒在笼前的亚克力板上就往上蹦,一边蹦还一边用一双豆豆眼直盯着余冬槿瞅。

    余冬槿笑了,伸手把它拿出来搁在自己肩头,说:“爷爷还真养的好。”小家伙胖了一些,不多,皮毛顺滑特别有精神,瞧着就好。

    大黄趴在余冬槿肩头,顿时老实了,窝在那儿和自家宝宝贴贴。

    余冬槿扶着爷爷问:“这牛车是怎么回事呀?”他瞧着这牛车挺新的,感觉不是雇来的,而且雇来的肯定有车夫才对,路程就算远,那留车夫住一夜吃两顿饭就是了,明天还得让人赶车回去呢。

    乐正说起这个,就更高兴啦,“你之前不是嘀咕过想买只牛么?我这几天闲的没事在街上闲逛,瞧见这头小牛不错,就花钱买了,还让人打了一辆牛车。”

    遥云把车上东西往下下,他没花钱,车上东西都是乐正置办的,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余冬槿惊讶不已,“这得多少钱啊!”牛可不便宜,这还打了牛车。

    乐正又是那句话:“你爷爷有钱。”

    余冬槿顿时哭笑不得,先没继续说这个,抬着大黄笼子和爷爷还有扛着东西的遥云一起进屋,陈樾这时出来了,与老爷子见过礼,也去抱了东西往屋里拿。

    乐正还不知道家里有外人呢,看见陈樾挺稀奇,小声问孙子,“这是?”

    余冬槿:“说来话长,等会儿和您说。”

    59

    搬完要往房里放的东西, 牛儿被遥云牵着绕了一圈,从后院门进去,随后牛车被解下,牛儿被系在了墙边插在地里的晾衣架子上, 大家又开始搬要搬去厨房的东西。

    忙完了, 余冬槿戳了戳被他放到爷爷手上的大黄,在这家伙不满的瞪视下摸了摸鼻子, 然后他看着院里的牛, 和爷爷说:“这牛长得还挺好, 瞧着就有力气。”

    乐正哈哈笑,摸了摸胡子, 骄傲极了, “是吧?当时还有个人和我抢来着,但是因为是我先来的, 那卖牛的老弟是个实诚汉子,别人就算说可以出多几文钱,他还是将牛儿卖给我了。”

    余冬槿闻言, 也觉得那人实诚, “那还真是个好人。”

    看完牛, 俩人进了厨房,陈樾与遥云已经在厨房里了,他俩已经将饭菜在桌上摆好了, 今天的菜不多但量大,一道羊肉炖冬笋一道羊肉羹,外加一道乐正从城里买来的已经做好的拌烟笋和早上遥云做的剩的没吃完的两张羊肉饼。

    余冬槿拿个大碗把羊肉羹另外打了一碗, 又盛了些米饭泡在里面端给陈樾:“颂哥醒了吧?你先去给他送吃的,等你回来我们再开饭。”

    陈樾也没客气,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知道余冬槿与遥云都不是喜欢瞎客气的人,他端着碗,连忙去给哥哥送饭。

    乐正摸着大黄,见人走了,他终于是忍不住好奇,“这位郎君和他哥……”

    余冬槿便简明扼要的将他们是怎么遇见陈家兄弟俩的事和爷爷说了。

    乐正抚摸大黄的动作顿住,眉间瞬时皱起,“这……”他有点担心,但看了眼一旁正在给孙子盛饭的遥云,又觉得没啥不安心的,于是他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这兄弟俩也不容易。”

    余冬槿顺着爷爷的目光,也去看遥云,随后笑着接过遥云给他盛的饭,拿勺子给爷爷打了一碗羊肉羹,说:“您快尝尝这羹,这是阿云今早新打的羊子,羊肉新鲜不膻,做出的羹特别鲜!”

    乐正笑着点头,说:“许久没吃你做的饭,我还真挺想的。”

    待陈樾回来,四人一齐动了筷子,乐正还给陈樾碗里夹了一大块的炖羊肉,说:“陈樾是吧?我听阿槿说你身体还要养呢,快多吃点肉。”

    陈樾一怔,忙道:“多谢老爷子。”

    乐正端碗喝羹,笑说:“谢什么,我看你也是读书人,我也是个秀才,咱们既然都是读书人,那合该互相照顾的。”

    陈樾拱手,“原来如此,见过前辈。”

    乐正呵呵笑,“什么前辈啊,快吃饭吧。”

    四人端碗吃饭,被乐正搁在大腿上的大黄急了,扒着老爷子的衣裳往上爬。

    陈樾没见过这样的小宠,忍不住去瞧它。

    余冬槿哈哈笑,对扒在乐正胸口处,对着桌上的羊肉垂涎三尺的大黄说:“不好意思啊,没做你的份。”

    大黄瞅他一眼,不理他,用小爪爪在乐正怀中不停的扒拉,态度很明显,是想讨好爷爷让爷爷给它夹东西吃的意思。

    乐正与大黄单独相处这么久,已经对大黄爱到不行,见状,不由心疼的用指头摸摸鼠子的脑袋毛,说:“大黄啊,这些放了盐的,你不能吃,等会儿爷爷给你另外煮肉啊,煮大块的!好不好呀?”

    大黄也听他的话,闻言就乖乖回到了乐正的大腿上坐着,手上还捏着乐正的领子一角,眼巴巴的抬着头。

    坐在余冬槿对面的遥云瞥了眼爷爷怀里的小家伙,避着陈樾掏出了一个果干从桌下塞给它。

    大黄顿时来了精神,松开爷爷的领子,抱着果子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好家伙,这大黄在爷爷这儿可真是受宠啊,余冬槿无奈,“爷爷你真是……”

    乐正干咳了一声,没理孙子,端碗吃羹。

    他们家向来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余冬槿一边吃饭,一边问爷爷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乐正喝了一碗羊肉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暖洋洋的,说:“我过得好着呢,你刘奶奶是个细心人,刘家人又和气会照顾人,他家大媳妇的做饭手艺也还行,我吃的不错,你就放心吧。”

    余冬槿看他面色,瞧了瞧他脸上的肉,琢磨他应该没说假话,点头,“那就好,我们这趟来回时间也差不多刚好,给刘家的工钱也就不必多退少补了。”他们回来走得慢,又因为先回村而耽误了一天半,所以时间算下来差不多刚好半个月,刚好是他当初给刘家奶奶算的付了工钱和饭钱的时日。

    乐正点头,夹了块嫩嫩的冬笋吃,因为孙子孙媳妇回来了,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所以感觉今天的冬笋格外的鲜甜,本来他应该已经吃饱了的,却又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余冬槿挺喜欢吃爷爷带回来的烟笋的,他还玩了个新吃法,他吃完饭后给自己打了一碗羹,拿了块饼子夹了烟笋包在饼子里,卷一卷,再大口咬下,“唔!好吃!”

    确实好吃,因为饼子是薄饼,且是冷了又热过得,所以不脆,但很有韧性,配着脆脆的烟笋,一口咬下去吃进嘴里,霎时间柔韧的面饼搭配着羊肉的鲜味和烟笋的脆咸,真的特别好吃。

    吃一口卷饼,再喝一口热腾腾的羹汤,余冬槿不禁双眼微眯,觉得真的是太爽了!

    乐正年纪大了胃口小,一碗羊肉羹下去再吃点饭就差不多了,他瞧着孙子这吃法,也馋,可惜他牙口不好,是吃不下了,只得笑着看孙子吃。

    余冬槿觉着好吃,就和遥云说:“阿云你也试试,真好吃。”

    遥云听了,便把剩下的那张饼子撕下一半,学着余冬槿的吃法一口饼子一口汤。

    陈樾见了也馋,虽然有点不自在,但也拿起了饼子,一起学着这么吃。

    顿时,桌上三个年轻人,都对这个吃法表示了高度的肯定,确实好吃!

    余冬槿眼一转,瞧见了乐正看他的模样,心一软,忙把手上剩的小半饼子递给他,“爷爷你也尝尝?”

    乐正摇头,“我吃饱了,你吃你的。”

    余冬槿点头,知道老人现在消化不好,吃多了积食,而且这饼子不好嚼,也不适合乐正吃,便说:“下次我做爷爷也能吃的,做那种鸡蛋软饼,爷爷你肯定会喜欢的。”

    乐正脸上顿时带笑,也不和孙子客气,说:“那行。”

    吃完了饭,乐正割了块羊肉仔细洗去了盐分,白水煮了给大黄,带着大黄回屋休息去了,三个年轻人收拾好碗筷后,一起去了陈樾与他哥的房间,遥云要检查一下陈颂的伤势。

    因为陈颂的伤口太长,还不浅,所以表面想要愈合好,至少要一个多月,他又大量失血,还需要补血。

    余冬槿想到这个,和遥云说:“下次你再去抓猎物的话,像这种羊呀什么的,肝和心还有胃都不要丢了,留着我做给颂哥吃,可以补血。”

    遥云点头,“好。”

    屋里灯盏亮着光,陈颂的伤口好似一条长长的蜈蚣,看起来很是吓人。余冬槿瞧的打了个寒颤,偏过头去不看他,待陈颂重新将衣裳合上,他才重新转过头来,问遥云:“怎么样?”

    陈樾也很是关心,盯着遥云等他的话。

    陈颂则自己有所感觉,知道自己应该恢复得不错。

    果然,遥云道:“很好,接着慢慢养就行,再养个三天就可以拆线了。”他对陈颂道:“你平日里动作小心些,注意别扯到伤口。”

    陈颂点头,“好,有劳郎君。”

    而陈樾有点担心,“拆线疼不疼啊。”

    遥云还未答,陈颂却道:“没事的,阿樾莫要担心。”

    陈樾点头,给哥哥倒了一碗水。

    因为陈颂现在怕冷,所以屋里燃了火盆,遥云也没急着拉着余冬槿走,陈颂坐在床上,剩下三人围着火盆坐,余冬槿向着陈颂问起了当年余家的事儿。

    这几天一直赶路,他们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式开始交流。

    听余冬槿提起当初的救命之恩,陈颂颇感惭愧,“那算什么救命之恩呢?我到的太晚了。”他之所以对那趟差使久久无法忘怀,还和弟弟提起过几次,就是因为当时余家的情况太过于惨烈,尽管他后来也去过战场,也曾流过血,见过无数马革裹尸的士兵,但那时的他还年轻,是第一次带兵,所以他忘不了当初那个少年人崩溃大哭的模样。

    他说:“如果我能带兵走的再快一点,你们家至少不会只余你一人。”

    余冬槿摇头,“你不能这么想。”他没想到陈颂居然是这么想的,“人力有穷时,你已经尽力了,你无需对你没有救下我的其他亲人而感到愧疚,因为那样的话,愧疚只会是无穷无尽的。”

    他告诉陈颂,“打个比方,你若是来早一步,不止是救了我,还救了我的母亲,但其他人死了的话,那你肯定又会觉得余家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你又会觉得可怜,你又要愧疚你没有救下其他人了。”

    余冬槿说:“人这一辈子,要学会释然,心要开阔,你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也不要钻牛角尖,因为那样只会伤害你自己。”

    陈颂听了这话,怔然在床上,随后是一阵沉默,他发着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后眼眶微红,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钻了牛角尖,我不该如此的。”

    陈樾听了也若有所思,觉的余冬槿的话很有道理,他看了眼哥哥,却是不知道哥哥以往内心中有这么多种想法。

    余冬槿与陈颂打听了下当初那些土匪的下落。

    陈颂道:“那是一群十分穷凶极恶的匪徒,我抓了他们带他们去了他们那土匪寨前,把他们斩首了。”

    余冬槿叹了口气,“是这样啊,那你便是帮我家报了仇了,谢谢你。”

    陈颂摇头,“那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60

    对, 感觉房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余冬槿:“是什么呢?”他在屋里转了转,盯着床边的空空如也的桌案瞧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对了, 大黄呢?”

    大黄的笼子本来是被他搬到了房间里, 就放在床边这个桌案上的,可现在这桌案上别说笼子了, 连根毛都看不见。

    余冬槿无奈的坐在床边, 哭笑不得, “爷爷可真是……”想也知道,肯定是之前爷爷带着大黄说回屋睡觉, 然后没把大黄放过来不说, 还悄悄进屋把笼子都抱走了。

    要知道,乐正可不是喜欢随便进他们房间的人, 他是个挺讲究的读书人,可如今这个读书人他变了,为了一只仓鼠, 他居然不讲究了。

    哎, 那笼子加上里头的摆设, 重量可不轻,老爷子也不怕闪着了腰。

    余冬槿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笑, 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双眼弯弯,爷爷在他们面前越来越孩子气了,这是好事。

    而且, 他可真喜欢大黄啊,不过这也是好事。

    遥云擦着头发进来, 就瞧见了爱人正坐在床边对着空荡荡的桌子笑,他便也笑,问:“笼子哪儿去了?”

    余冬槿转头瞧他,嘴边依旧是止不住的笑,说:“还能哪儿去了?被爷爷搬走了呗。”

    遥云其实也猜到了,他把布巾挂在门边一旁的架子上,说:“也挺好,省的我到时候还要搬。”

    余冬槿没听懂,“搬?搬什么?”

    遥云指了指房门另一边的矮桌,“把笼子搬过来啊。”

    余冬槿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你真是……”他有些恼,瞪了遥云一眼。

    遥云又笑,过去弯腰低头在余冬槿红润的唇上亲了一口。

    余冬槿脸色便更红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李家大门被人敲响了。

    余冬槿今天起的也早,这会儿正拉着爷爷和陈樾在堂前打八段锦呢,听见声音连忙停了动作,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正是昨天才见过的秋果婶子,她身后还站着三个汉子——秋果婶子他男人李三德,和住在余冬槿家附近,家里媳妇还来给李家送过吃的的两位叔叔,余冬槿记得这两位一个姓廖一个姓李,姓廖的叫廖长水,姓李的叫李伯成,这位与三德叔是堂兄弟。

    余冬槿讶然:“是秋果婶啊,还有三位叔叔,来,快进屋里来坐!”

    秋果婶子脸上挂着笑,随口问了句:“吃了没啊槿娃儿?”

    余冬槿摇头,“还没呢。”

    秋果婶吃惊,“啊?这么晚了还每吃呢?那我们不是来早了。”村里人起得早,吃的也早,他们都是吃过了早饭才结伴过来的,她顿时有些踌躇,觉着要不然还是等李家人吃完了饭再来。

    余冬槿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是晚了些。”他察觉到了婶子与三位叔叔的想法,连忙道:“没事儿,家里早饭还在做呢,婶子和叔叔们既然来了,那就进屋喝碗茶吧。”

    四人一边说一边进了门,见堂前的乐正乐呵呵的,连忙打了招呼,都喊乐正大伯,秋果婶子和这几位叔叔还年轻,家中父母与乐正同辈,但是年纪都比乐正的小不少。

    陈樾在一旁,见到来人,没有说话,进屋去了。

    乐正说:“诶,怎么都过来了?”一边说一边带人往堂屋走。

    秋果婶开口解释:“冬槿没和您说啊?昨天我和他在田里遇见,他说要请人帮忙整田,我昨天回家便把这事儿和三德说了,他就给找了人。这不,我看过两天可能要下雨,要开荒就得趁早,就一大早一起过来了。”

    这事儿余冬槿昨天忘记和爷爷说了,乐正都不知道,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几人坐到堂屋里,余冬槿赶忙去了厨房,人来家里了,可得弄些茶水招待呢,但走到一半,他却撞见了端着茶壶拿着茶碗的陈樾,原来陈樾是去忙这个了。

    陈樾说:“遥郎君说得再装点花生,但我拿不下了,冬槿你去端来吧。”

    余冬槿点头,忙去厨房端花生。

    堂屋里,乐正对四人说:“还真是得请人帮忙,我这家里,我这把老骨头是动不了了,槿娃儿以前一心读书,干活也不麻利,也就遥云能有几分力气。”他算了算日子,“这都二月初九了,再过一个多月也要下地忙活了,这地开出来还要养一养,时间就不多了。”

    三个叔叔加上秋果婶子都是种地的好手,闻言都点头,李伯成道:“可不是么,是要抓紧了。”

    李三德也点头,“而且看这天,过几天肯定要下雨,想要把地开出来,那这两天就要抓紧干。”

    廖长水说:“是啊,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儿,干脆今天就开始做活儿。”

    正说着,陈樾过来给他们倒茶了。

    秋果婶子与三位汉子都瞧了这年轻人一眼,都很好奇。

    乐正却没给他们介绍,而是说起了工钱的事儿,“槿娃儿有和你们提工钱的事儿吧?”

    四人点头,还没开口,余冬槿端着花生过来了,“我说了,一天十文钱,应该可以吧?”

    秋果婶子接话,“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合适的不得了。”

    乐正也点头,“是合适的。”

    余冬槿顿时放心。

    接下来,三个村里汉子都没含糊,飞快把茶碗里的茶喝干,花生也没吃,就先回去拿工具忙着下田去了,半点也不肯耽搁。

    余冬槿只得赶快与家里人吃完了饭,也和遥云扛着锄头拿着柴刀去田里一起忙活。

    陈樾想跟着,本来余冬槿想阻止他来着,可见他拿着家里那只小锄头,看着还挺兴奋的样子,又改了主意,没说话让他跟着了。

    陈樾主要还是好奇,他以前倒是也曾骑马路过过麦田,但却没仔细看过地里埋头劳作的农人,所以这会儿便好奇百姓们劳作起来是何种情况,是什么感觉,他也想体会体会。

    很快他就知道劳动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他身体本来就虚,只是收起袖子蹲在地上挖了一会儿地拔了一会儿草,还没有半个时辰,他就感觉自己已经不行了。

    余冬槿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呢,见状连忙过去将他扶起,问:“累了吧?”

    陈樾喘着气,感觉很是惭愧,他一个大男人,只是干了会儿除草的活而已,居然就这般疲累,实在是太丢人了,他想嘴硬,说自己歇一下就好,可余冬槿却敏锐的很,忙说:“好了,你回去看看颂哥有没有事,再和爷爷一起帮我烧些粗茶,烧好了提过来成不?”

    陈樾闻言,大松一口气,“好,樾这就去!”一开口,还带上了许久没用过的自称,着实是累得有点失了神了。

    这时,三个一直没歇过的汉子也发现了陈樾离开的动静,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觉着这个小郎君虽然长得好,但身体也忒弱了些,都猜这位可能和李家的槿娃儿一样,也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娇弱的读书人。

    余冬槿看他离开了,才回去与遥云继续忙活。

    遥云单手杵着锄头,伸手给余冬槿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问:“累不累?”

    余冬槿摇头,“一点点,我要是累了知道休息的,你不用担心。”

    遥云点头,转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他做事是真的又快又好,他一到地方,就拿着柴刀连劈带砍的在前面清出了一大片,看的三个做惯了地里活儿的叔叔都目瞪口呆,后来他放了柴刀,拿着锄头埋头挖起来,挖的也飞快,简直一个人就可以抵得上他们三个,三个叔叔看的直咂舌,廖长水和李伯安这俩有女儿的甚至开始在暗地里琢磨,觉着以后找女婿,也得找个这样的才好呢。

    但接着一想,又觉得还是算了,这槿娃儿的契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们哪儿还能找到这样的啊!

    哎,放下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三个汉子也来了劲儿,跟在遥云后头卖力的干起了活来。

    余冬槿就不行了,他干一会儿,就得歇一歇,不然气都喘不匀,遥云看的心疼,但知道他脾气倔,也没劝他不干,只是算着时间,等觉得差不多了,便让他回去做饭,说第一天,中午合该请三位叔叔吃一餐才是。

    余冬槿觉得也是,他看了看天,发觉确实也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于是擦着汗喝了碗茶,和叔叔们打了招呼,带着一直在一边忙着捡灌木枝丫,也累得够呛的陈樾,一起抱着捆好的枝丫回了家。

    两人回家放下树枝,进厨房一瞧,就看见乐正正在厨房忙活呢,乐正将泡好的干豆角从盆里捞出来,见他们脸上一个发红一个发白的,既心疼又无奈,“瞧你们这累得,快先坐着歇一歇。”

    脸色发红的余冬槿一屁股坐到厨房里的板凳上,他这会儿已经感觉好多了,就是因为做活做热了,感觉脑门有点发痒而已。

    但脸色发白的陈樾就比不得他了,坐下之后人就蔫蔫的。

    余冬槿瞧他一眼,说:“下午你就别忙活了,有空去送送水就行。”不等陈樾拒绝,他道:“你身体本来就还在养,可别没养好呢又累病了,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陈樾闻言,不在坚持,点头,“好。”

    家里幸好有乐正昨日买回来的材料,中午余冬槿用昨天剩的那大半只羊,和爷爷买的干货,置办了一桌好吃的,吃的三位叔叔赞不绝口。

    不比只要进山就能带回猎物的遥云,他们三家在这不年不节的时候,可不舍得吃肉,家里顿顿都是菜干野菜,还有地里新长出来的小青菜,有时候就算运气好,在山里捡到了只傻兔子,那也是要腌起来的做成风干肉什么的。

    等啥时候村长赶车出村买货卖货的时候,他们就会拜托村长帮他们把这些玩意带出去卖,有人收的,赚了钱可以买盐买布,可不舍得自己吃的。

    也就是余冬槿了,省啥都行,就是绝对不会省家里人的口粮,有了肉就吃,半点也不会不舍得。

    当然,余冬槿想,他也是运气好,李家不穷,遥云又能干,不然靠他自己,那肯定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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