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潜姿势略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小声说。
他只是……没法见血。
见到血之前，林潜只觉得凌弃的味道，格外吸引他。
可一旦那鲜活的、奔流的血液在他面前现了形，林潜发觉，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那种强烈的进食冲动……无论对方究竟是谁。
要不是凌弃及时在他后脑勺狠敲了一下，他意识回了笼，只怕林潜早就趴在陈向前身上，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嘿、嘿嘿……”林潜心虚地朝凌弃咧了咧嘴角，乖乖后退了一步。
可那贪婪的视线，还是止不住地落在陈向前颈间。
“……”凌弃沉默了片刻。
他沉着脸，别过身子，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林潜的视线。
林潜遗憾地咂咂嘴，收回了渴望的目光。
刚才的动静早让陈向前吓破了胆。
凌弃拿匕首的手虽然很稳，可在林潜一通搅和之下，很快将陈向前脖子上的血线扯得更开了。
滴答——滴答——
鲜血滚落在地，没入厚重的地毯。
林潜馋得在凌弃背后忍了又忍，最终只是遗憾而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再次清楚地察觉到了，这个空间里的另一个存在。
“它”也闻到了这鲜美的味道，试探着，朝林潜发出一声小心带着询问的嘶吼：
“呃……嗷嗷？”
——可以让我也啃一口吗？
林潜的身躯定住了。
他忽然回过头，牢牢盯着身后的某扇门。
陈向前闭了闭眼说：
“我……带你们找人。但是，你得带着你们的人，马上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凌弃动作微微一顿，面色变得冰冷。
——他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请求。
身为东部基地的领袖，凌弃认为自己此生的价值，就是杀掉世上所有的丧尸，发展人类基地。
他绝不容许，在他所过之处，有人为了活着，饲养丧尸，诱捕路过的幸存者，将其他人类视为食物。
陈向前看他脸色，便知道了答案。
他的神情瞬间暗了下来，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眼眶微微发红。
吱呀一声，某扇门被打开了。
凌弃回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后，骤然眯眼——
本该站在他身后的林潜，不见了。
他走到某扇门背后，推开门，进入了那里，反手关了门。
“喂！林潜？你去那里干什么？”贺十八望着砰然关闭的门，也猛地反应过来。
凌弃冷冽的下颌线猛然抽紧，揪起陈向前的衣领。
陈向前一愣，用力摇头：
“这次不是我，不是我！明明是他自己进去的！不是我！”
*
林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向那扇门。
他分明向来最怕丧尸的。
或许是那只丧尸给他的感觉很有礼貌，也或许是他竟第一次隐约听懂了丧尸嘶吼声中包含的情绪……
总之，林潜走了过去。
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他越是接近那扇门，那丧尸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变得有些卑微。
林潜感觉到，有一个无形的罩子，逐渐笼罩住了自己。
他的心底依然柔软温暖，脸上却好像覆着一层寒霜似的面具，无法被他的情绪牵动分毫。
吱呀——
他推开了门。
这是一个粉嫩而干净的房间。
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却被清理得干净极了。
粉色的小床，放满旧书的书架，书架顶上，立着一个小巧的拍立得。
一台轮椅，停在房间的正中。
轮椅之上，静静坐着一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丧尸，空洞的眼眶，呆呆凝视着林潜。
它的皮肤干净而微微发白，其上遍布着奇异的银色纹路，显然是一只变异丧尸。
它纤细的脖子缺了半块，四肢和颈项都被铁铐锁紧，贴在了轮椅上。
膝盖以下的部位，是两条细细的钢铁。
这是它生前的义肢。
林潜想到了那张全家福之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虽然，面前的“她”已不再是那个鲜活微笑着的小女孩，而是一只狰狞的、失去自我意识的变异丧尸。
感受到林潜的注目，它高兴地扭动着，试图向林潜伸出手来，哪怕手脚却被锁住了，不能动弹分毫，也无法将这轮椅向前推动一厘米。
它对那锁链无知无觉，只是依照本能，挣扎着，试图向前，接近站在它面前的那个存在——
散发着光芒的、令它仰望和臣服的存在。
林潜感到难以抑制的恐惧。
可那层厚厚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霜，牢牢凝在他身上，将他定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害怕。
却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这只丧尸面前，看起来好像处于一种绝对掌控的位置。
而那只连衣裙丧尸，喉间发出嘶哑低沉的吼声。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
低下头。
“它”朝林潜低下了头颅。
哗啦啦——
“它”面前抖下几块细碎的晶核，缓缓咧开了嘴角。
林潜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
若不是连衣裙丧尸被牢牢固定在了轮椅上，不可能攻击到自己，他一定早就崩溃了。
这一刻，林潜感觉身上的寒冰像是突然碎掉了，他猛然跌坐在地，哆嗦着，往后爬了半步。
连衣裙丧尸歪着头，困惑地看着林潜。
是的，困惑——
林潜惊觉，自己竟察觉到了对方的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为什么能感觉到对方的困惑……
为什么……
连衣裙丧尸望着林潜，歪了歪头，叮呤当啷，又抖下几枚晶核来。
它张嘴，口水从嘴角滴落下来：
“嘶——”
想吃……
林潜听清了对方嘶吼声的含义——
刚才，它也闻到了来自陈向前的血腥味。
它以为，陈向前是林潜的食物。
可是，它也好饿，好饿……
饿极了……
林潜微微抬眼，颤颤巍巍地把目光定在了这只丧尸身上。
——它正向他乞食。
卑微的、祈求的、小心翼翼的。
这只变异丧尸，和刚才被烧掉的普通丧尸不同。
它好像，更聪明一些，懂得与林潜交换。
虽然好像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那、那个人是你爹，你最好别吃的。”
林潜壮着胆子，颤声说。
白色连衣裙丧尸歪了歪头。
它听不懂。
在丧尸眼里，只有好吃的食物、不好吃的同类，以及——高于它级别的、令它绝对服从的……某些存在。
爹是什么……
它不懂。
林潜忽然想到些什么，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全家福，小心向前走了一步，悬在那丧尸的面前。
“你、你……见过他们吗？”
林潜指了指照片上的叶璧清。
连衣裙丧尸歪了歪头，没有反应。
林潜有些失望。
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如果这里就是陈向前的家，那么他们应该已经在这里蛰伏了十年……
整整十年。
十年，可以发生多少事，遇上多少人……会不会这累累白骨中，也曾有过他的家人……
林潜深吸一口气，挪了一下手指，指尖指到了林知远的影像。
连衣裙丧尸头一转，忽然盯住了林知远的面容，缓缓张嘴：
“吼——”前面。
“什、什么？前面……那个方向……是北边吗？”
林潜目光微微一亮。
“吼——”前面，前……前面。
北边。
连衣裙丧尸所说的方向，是北边！
林潜高兴得微微握拳。
这只丧尸，真的见过林知远！
不知什么时候，林知远曾经路过这里，去了北边。
他极有可能还活着！
林潜忽然想到些什么，看着面前的丧尸：
“你、你当时，没吃他吗？”
连衣裙丧尸低低吼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它呆呆低下头，不吭声了。
林潜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知远虽然来过这里，却并没有被陈向前喂给他的丧尸家人们。
而是安全地重新启程，向北而去……
太好了……太好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
林潜被那门顶了一下，闷哼一声。
凌弃忙收了力道，以免林潜被撞飞。
他目光一转，见到轮椅上的连衣裙丧尸，视线落在它面前抖落的几枚晶核，微微眯眼，重新看着林潜——
“怎么回事？”
林潜目光微微闪躲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
“它、它好像挺喜欢我的。”
他没有撒谎……
凌弃并不质疑这件事。
他的目光掠过林潜早已汗湿的发尾，捕捉到残留在他瞳孔中的惊惧，和最后呈现的放松，接受了这个说法。
毕竟，林潜曾经在他面前展露过伪装丧尸的能力，尽管那种能力并非他自愿开启。
相反，倒是这只丧尸引起了他的注意。
比其他丧尸，这只丧尸，展现出了更多的情绪。
陈向前听闻林潜的话，眼睛猛地一亮，用力挣开贺十八的束缚，欣喜地冲了过来，跪坐在连衣裙丧尸面前：
“茵茵……我的乖女儿，你……认得爸爸吗？”
林潜认真凝视着陈向前欣喜若狂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羡慕。
如果……如果林知远和叶璧清也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或许他们也会像陈向前那样，无论林潜变成了什么模样，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他、给予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正如末世之前，他展露出与寻常家孩子不同病情的那一刻，他们承受住了所有的负面影响。
他们给了他继续看着这个世界的机会。
哪怕……伴随着痛苦……
“那么，现在该清算旧账了。”凌弃转头，看向了陈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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