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游情绪不高,早就没了在地铁上那种被兴奋包裹的劲头,陈向喧打字问他:你想去哪里逛?
只知道埋头走的人可算是有了反应,他看完陈向喧的话又盯着前方的路看了看,说:“现在就是在逛了。”
陈向喧反正是没见过在太阳底下逛街的人——没有目的地,就在底下晒着。
他和俞知游之间有条分界线,俞知游走在烈日下,他走在树荫里;他们真的不太一样,陈向喧更爱雨季,而俞知游偏爱炎热。
可他现在的样子看着太可怜了。
陈向喧眯着眼睛看向挂在头顶的太阳,叹口气朝俞知游走去,他的影子被越拉越长,最后俩人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陈向喧站在他面前掏出手机,开始打字时又开始后悔。
不是后悔站在了这里,而是后悔没在树荫下打字。
他突然觉得可能是该换个手机,下次和俞知游说话就能更快些。
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就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俞知游就是个来学吉他的学生,开学后就不会再见了,以后也会沦为从琴行路过都不会再进来的人。
想着想着,手里的动作就越来越慢,在他余光里的俞知游站着不动,陈向喧却莫名急了起来。
急急忙忙打完字,他连忙转过屏幕给俞知游看:我觉得有些热,还有点口渴,哪家奶茶店好喝?带我去吧。
“好,”俞知游四周望了一圈,朝前方抬抬下巴,“去那边。”
俞知游比地图好用,陈向喧打心底相信。
他一进店就要去帮陈向喧点单,陈向喧摆摆手表示不用,并指了个位置让他去坐着。
“我不喝,”俞知游说,“你点你的就行,你指一指,不要就摇头,要就点头。”
陈向喧打字给他看:我二十二岁了。
“那我倒是不知道,今天知道了。”俞知游放心地走到陈向喧指的那个位置坐下,继续愁苦。
这家奶茶店就是很常见的连锁店,和琴行附近那家不太一样,琴行那家你想怎么倒腾就怎么倒腾,这家很明确地写着‘仅热饮’或者‘仅冷饮正常冰’,好在小料方面没限制。
负责点单的店员只告诉陈向喧,加得太多可能不太好喝,别的也没说什么。
陈向喧端着两杯奶茶,将其中一杯小料巨多的递给俞知游。
肉眼可见的,这人情绪好起来了。
这么好哄的人,到底是碰上什么事了,能让他愁成那样。
俞知游戳进吸管说:“我不喝。”
陈向喧望着他笑,打字问他:尝尝看好不好喝。
没再嘴犟,俞知游喝上一口,嚼了两下点头道:“一般好喝,没有琴行那家好喝。”
陈向喧打字道:我要你带我去好喝的店,这可是你带我来的,现在说一般好喝的也是你,小屁孩子真是善变啊。
这段话有点长,俞知游支个脑袋坐在他对面盯着他手里的手机,中途还打断他的输入说了一句:“你要不还是去买个手机,按键能比你现在这个大点,速度也能快很多。”
陈向喧听完后又在后面补上一句:你嫌我慢?
俞知游喝奶茶的动作顿了一秒,连忙摆手:“我没有嫌你慢,”沉默两秒,他赶紧改口,“那我说你快?”
陈向喧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他,俞知游握着奶茶对上他的眼神,“那……不快不慢?”
他还是没有动作,俞知游后仰坐着,说:“针对你刚刚那句话,我还要说两句,我十九了,和小屁孩子不挂边,而且我说的是一般好喝,那怎么就不算好喝了。”
十九岁的大屁孩子喝上一大口奶茶,现在这样子比先前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可好太多了,陈向喧在心里默默给这人打上了‘十分好哄’的标签。
现在才是吃午饭的正点,外面的太阳能煎熟鸡蛋,两人喝完奶茶还是坐在店里,和店员时不时地眼神相会。
再坐下去,陈向喧都想再点一杯了。
“走吧,”俞知游指了指楼上,“上面有家流动鬼屋,去玩玩吗?”
这家鬼屋门口清楚写着只营业一个月,陈向喧看了一眼开始营业的时间,距离今天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营业时间的最下方还写着一排字:随机场景触发小彩蛋哦。
鬼屋面积也还算大,这一整层全都是,也不知道里面的路线复不复杂。
两人在门口买了票,被安排在入口处的座位上听了个故事。
工作人员身着白大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开口。
“一所废弃的精神病医院,却一直在招聘夜间保安人员,工作内容也很简单,每天夜里将整个医院巡逻一遍就行,报酬也十分丰富。来面试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坚持到第二天,有的说医院里总有哭声,有的说房间的门会自己打开又关上,还有的说走廊和房间里总有骨碌骨碌像是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俞知游举起手:“所以我们是来应聘的保安!”
工作人员依旧面无表情:“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胆子做好这份工作了。”
话刚说完,工作人员就指向自己背后:“面试开始。”
俞知游那兴奋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他用胳膊肘拐了拐陈向喧:“你看,这不就是你第一个兼职吗,精神病院尽职尽责大保安。”
陈向喧瞥他一眼,没太看清这个人是什么表情,内部环境实在是太昏暗,头顶的吊灯也在左右晃动,他的影子在地上忽长忽短,让人看得眼晕,走路的步子都不敢迈得太大。
陈向喧本来想着要是一条路直直走到头就好了,毕竟这是个流动鬼屋,弄得太复杂也挺麻烦的。结果路的两边都是房门,剩下的不是左拐就是右拐,没有任何的标识,有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走到了同一个地方。
俞知游拉住想继续左拐的陈向喧,“进房里去看看,老左拐右拐的,又不是在走迷宫。”
陈向喧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推开了他手边的那扇门。
他摸了摸墙边,果然有开关。
屋内的灯光比外面要亮一些,陈向喧这才发现这个地方的氛围真是做得细致。
背景是废弃的精神病院,地上也就真的全是灰尘,就连边上这几个柜子上也都是厚厚的灰。
“这要是碰上灰尘过敏的,一进来不得浑身痒痒,”俞知游用手指在柜子上划了一道,“还真是灰。”
陈向喧默默掏出手机,打下:不是灰还能是什么。
“目前还没想出来能是什么,”俞知游拿起柜子里的文件袋,抖了抖上面的灰,打开后抽出一张纸,“病人死亡过程询问?死了问谁去?”
陈向喧凑过去跟着一起看,俞知游则直接念了出来。
“十二床患者于夜里两点在房间内死亡。该患者患有狂躁症,病情严重时会出现幻觉、妄想的症状。据同病房的患者回忆,那天夜里十二床并没有发病,她先是坐在床上痴痴地笑,随后不停地梳自己的头发,嘴里还会时不时地说一句‘你来了’,同病房患者原以为她是睡不着,结果十二床突然站起来,拿起梳子站在她床边低头不停地锯着自己的脖子,同病房患者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梳子,而是一把断掉的牙剪。”
俞知游缓缓转过头看向陈向喧:“这人好下得去手……竟然用牙剪……”
陈向喧点头,指了指后面的办公桌,打字说:那里还有个文件袋。
俞知游走过去刚拿起文件袋,角落里就响起了骨碌骨碌的滚动声。
房间里的灯忽然熄灭,俞知游拍了两下桌子,“陈向喧!”
陈向喧敲了两下柜子,表示他在这里。
“什么东西在响?”俞知游又问。
大概是十二床的头颅,陈向喧按亮手机晃了晃,打出字给俞知游看。
“头?”俞知游的声音顿了顿,“你把手机屏幕对着我脚边……”
下一秒,俞知游脚边的东西被照亮了——一颗头发上染着鲜血,断裂处呈锯齿状的头颅。
“……这道具得花不少钱吧?”俞知游盯着这个逼真的头颅发出疑问。
十二床的头缓缓动了起来,她朝前滚了滚,那双闭着的眼猛地一下子朝着陈向喧睁开,嘴微张,幽幽说道:“你来了——”
陈向喧朝后退上一步,猛敲两下桌子让俞知游快走。
俞知游跑得比陈向喧还快,越过陈向喧时还把他拉着一起跑了出去。
“我都被吓得忘了叫!”
陈向喧捏了捏俞知游拉着他的那只手,表示他也是,虽然他无法出声,但他差点都要觉得自己能说话了。
俞知游随手推开一个房间关上门,像是怕那个头再追上来。
“我这档案袋还拿着……要不看看?”俞知游吞咽一口,“还是咱们去走迷宫,出去算了。”
陈向喧指了指档案袋,俞知游用力点头,“这才是来鬼屋的正确态度,向你学习。”
这个档案袋里写的是医院还没废弃前的事,看内容是一名夜班保安的叙述。
“我是夜间保安,这是我在这家医院工作的第三年,病人虽说偶尔挺闹心的,但这里工资真的很不错。可这几天真的太反常了,我都有点不想待下去了。那天我刚巡逻完,回到医院门口时看到门诊的灯开着,很奇怪,我明明是一路打着手电筒,怎么可能没关灯!等我再回去时,开着的灯却关了,大概是我眼花,总熬夜出现了幻觉。结果我回到门口时又看见了那一幕……我盯着那个灯光朝门诊走,进去后灯竟然又是关着的!是什么时候关的?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号诊室的门开了,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她的声音好像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在我耳边呼吸……”
陈向喧戳了戳俞知游,那个正在念着档案袋内容的大屁孩子突然‘啊’了声,陈向喧没被档案袋的内容吓着,倒是被他这一声喊叫给吓到了。
他下意识地撑向身后的墙,一个踉跄,跌了下去。
这地方还有暗门,暗门后还有个工作人员等着他。
被扶稳的陈向喧推了推那面墙,怎么推都再也没了反应,他听到俞知游在对面敲,不停敲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他想敲墙回应一下,结果工作人员拉着他直接走了。
“你胆子挺大啊,怎么吓都不出声,”工作人员说,“你触发的是‘黑暗之约’彩蛋,需要用黑布绑住你的双眼,躺在十二号病床上等着同伴来解救。”
陈向喧挺纳闷,自己就不能揭开黑布走出去吗,还非得等人来救。
工作人员像是听多了这种问题,他直接解释道:“进去后,门会被反锁,半个小时后同伴没来救你的话,工作人员会来带你离开的,所以不用担心。而且这个支线没有那么吓人,我看你胆子也挺大的。”
陈向喧朝他笑笑,下一秒就被无情戴上了黑布,工作人员拉着他的胳膊进入房间,将他引到床上躺好。
他听见工作人员离开并上锁的声音,这个房间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就和工作人员说得一样,除了看不见,其实没什么吓人的。就算是偶尔出现的声音也都还好,那些声音只在较远的地方响起,并不会凑到耳边。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
陈向喧能感觉到来的人正俯着身子看他,他做了个鱼游动的动作,询问来的人是不是俞知游。
这人没有动静,陈向喧又伸手去摸,结果他手还没伸多远,耳边就传来十二床头颅的声音。
“你来了——”
陈向喧愣在那里,手没了动作。
他偏头朝向声音来的那边,准备取下黑布看看,这时,他察觉到有人的呼吸,从他的头顶到了他的背后。
大概还带走了十二床的头颅。
陈向喧快速转头伸手一握——是脖子,完整的那种。
他没用什么力气,捏着这个人的脖子将人向前带,下一秒便取下了自己眼睛上的黑布。
陈向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愿意戴着这条黑布,但当他看见距离自己一拳距离,带着笑的俞知游时,他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
被握住的喉结滚动两下,俞知游说:“陈向喧,我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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