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喧还是打下:好。
也不知道他在磨叽什么,躺到床上就慢慢吞吞的,一会儿薅一薅床单边边角角,一会儿抖抖枕头,等他终于躺到床上时,整个人又绷得笔直,姿势十分僵硬。
不止姿势别扭,他睡的位置也很刁钻,贴着床边的那种。
“怎么了,床上有刺吗?”俞知游双手搭在胸口,朝左边偏着头问。
手机屏幕的灯光映在脸上,陈向喧打字速度有点快,按键音不停响起,在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刺耳。
他打出:我习惯睡在床边。
俞知游换个姿势侧躺着,手心压着左边脸颊,被挤成大小眼的人嘟囔道:“那你就这么睡吧,晚上可别掉下去。”
陈向喧还想打字说什么,俞知游翻个身再次平躺,“睡了。”
雨水啪嗒啪嗒拍到窗上,陈向喧把手机搁到床头柜上,躺在床边怎么都睡不着。
其实他平时都躺在正中间,睡姿也没现在这么老实。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床边的位置竟然如此狭窄。
一条腿放在床上,另一条腿弯曲踩在地上,腰部都有些硌得慌。
陈向喧听着外面的雨声一下下打着空的响指——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搓在一起又分开,两指摩擦的声音在房间里有节奏地响着。
“陈向喧。”俞知游突然喊他。
打响指的动作停下,他转头看着黑暗中的俞知游,伸手拍了拍被子。
表示自己没有睡,听到了。
“还没给你说,”俞知游说,“谢谢你带我走。”
陈向喧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俞知游说:“不用说话,你听我说就好了。”
他又拍了拍被子,盯着天花板等俞知游开始说。
“那个女人是我妈,另一个是我哥,亲的那种,”俞知游顿了顿,在窗户第无数次被拍响后,终于又开口,“我哥要搬出去,我妈不同意,正好赶上我这个倒霉催的……就因为我想在大学里住校,只是提了一嘴,本来她应该没什么反应的,结果因为我哥这个事,就连我一起骂了。”
陈向喧这次拍了拍俞知游的枕头,表示他正在听。
“她脾气不太好,我爸又不爱管事,碰上什么事情都直接当没见过,后来她越来越容易急躁,像今天这种摔东西的行为都是常有的事。刚开始我还会被吓到,后面渐渐就麻木了,现在连一句反驳她的话都说不出来,反正她发泄完就会消停,”俞知游动了动胳膊,陈向喧听见被子被拍了两下,“我爸有次说我妈脑子有问题,要带去六院看,后来他也真的带我妈去了,我和我哥都不知道,还是我妈回来后,在摔摔打打中骂出来的。”
“她说医生让她住院,我爸说‘对啊就该好好治治’,我妈说他们放屁,她全是被气出来的,怎么可能是什么精神问题,”俞知游又听了会儿外面的雨声,再次缓缓开口,“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摔碎一个盘子,那个盘子经常被拿来装番茄炒蛋,我记得那个盘子上有个缺口……从那以后,我妈也没再做番茄炒蛋。”
俞知游拍拍陈向喧身上的被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想到好多她以前做过的事,有一瞬间都觉得她可能真的生病了。但每次她都会哭着说,她的所有情绪都是因为我爸,全是我爸害了她。”
“她说在我哥还小的时候,她就想和我爸离婚了,可是后来又有了我,”俞知游笑了声,“没有爱了哪里来的我啊?我是那种只是一张桌上吃个饭就会出现的东西吗?”
“以前为了我哥而维持这段婚姻,后来又为了我维持这段婚姻,其实他们在不在一起对我和我哥的影响都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影响,”俞知游的声音离陈向喧近了些,大概是他也偏过头看向了陈向喧,“比起他们现在对我的影响,离婚反而是正面的。”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没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顿了顿,“但今天是第一次有人拉开我。”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陈向喧听见他说:“我很开心。”
陈向喧轻拍两下被子,后面干脆直接和哄睡一样拍了起来。
“让我快睡?”俞知游说,“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俞知游便小声开口:“每次心情不好或是碰到我妈情绪不稳定时,我就会听你弹琴,听着听着就会有睡意。”
陈向喧挑挑眉,不太理解俞知游那个时候是怎么听他弹琴的。
俞知游也看不见陈向喧现在的表情,他继续说:“是真的听你弹琴,你听。”
俞知游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并开机。
怪不得他的手机一直都没响过。
手机刚开机就弹出有未读短信五条,未接来电十二通,微信未接也很多。
俞知游直接无视,打开了录音app,他点开一个时长两分钟的录音开始播放。
只听几秒陈向喧就能听出这是他前段时间练习时弹的,俞知游那个时候已经下课了,坐在他对面拿个手机瞎扒拉,原来是在录音。
“我录了好多,一直没给你说,”俞知游说,“只是听你弹琴就会平静下来,你看你多神奇。”
陈向喧犹豫一下,坐起来走向房间角落的那把吉他。
刚把吉他提起来,俞知游也跟着坐了起来。
“没有要你现在弹琴的意思,这都几点了,扰民啊,”俞知游此刻和陈向喧挨得很近,他拿过吉他时碰到了六弦,俞知游连忙用手捂住琴弦,抱着吉他小声说,“就这一声,声响都这么大,弹起来还得了。”
陈向喧指了指俞知游的手机。
“你要怼我吗?”俞知游嘴上这么说,还是拿起自己的手机并打开备忘录递给了陈向喧。
他打出:听我弹完就睡觉。
“太晚了。”俞知游说。
陈向喧看了他一眼,又打下:我想着还是要买部手机,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这么突然?”俞知游想了想说,“不过也是,买个手机更方便嘛……推荐的倒是没有,但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陈向喧点头,打出:那明天。
是句号,不是问句。
俞知游果然说:“好,睡醒去。”
陈向喧说:明天我可能得去琴行一趟。
“那我一起。”他说。
说完这些,陈向喧还是没有把手机还给他,俞知游问:“还有什么话没说?”
陈向喧看他一眼,打下:你上次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
“哪个?”
陈向喧说:看待同性恋。
“以后你会知道的,”俞知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对了,我看到那束被放在电视机柜上的蓝色鸢尾了,它的花期很短,但你照顾得很好。”
也不知道俞知游为什么突然要说这句话,他打下:全靠它自己。
“是吗,”俞知游笑笑,将吉他放回原处,“现在真的该睡觉了。”
陈向喧将手机还给他,上面文字显示:那晚安。
俞知游再次关机躺下,闭上眼说:“好,提前预告一下,你生日那天我也会送一束蓝色鸢尾。”
下过一夜的雨,早上的太阳比昨天更烈,李叔买上三碗面放在客厅,敲响房门让他们出来吃饭。
看来俞知游对这家店的味道也很认可,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从头到尾埋头吃面,这还是李叔第一次看他这么安静。
李叔吃完后支着脑袋说:“一碗面就把你嘴堵起来了,下次你去上课我带上一碗,下课就塞你手里。”
“那都坨了,”俞知游也支着脑袋,“那我会边吃边叽歪的。”
“真难伺候,”李叔换了只手支着,“还好你不是个姑娘。”
“姑娘怎么了,姑娘不能叽歪?”俞知游也换个手。
“能叽歪啊,但她如果叫俞知游的话就会被我怼。”李叔双手捧脸。
俞知游学着他的样子,“哦,合着就是看不来我呗。”
“聒噪,”李叔起身揉了揉俩人的头,“走了,去琴行。”
俩人刚到琴行,李叔就兴奋地介绍着琴行新到的架子鼓,刘胖和李叔二人合作激情演绎一曲,最后得出结论:琴行要开始挣大钱了。
俞知游站在那里拍拍手,“祝你们愿望成真。”
“你就没什么评价?”李叔问。
“很厉害。”俞知游憋了半天憋出这三个字。
“陈向喧,”李叔指了指二楼,又指了指俞知游,“把他带走。”
被李叔‘无情赶走’的俞知游在二楼无所事事,陈向喧打字让他拿把琴去练练,俞知游摇摇头说:“我和这些琴没有默契。”
陈向喧打字说:不想练琴可以换个理由。
“那就,今天手生。”
他顿了顿打字的手,想着要说个什么,俞知游在他身后走来走去,过一会儿就凑到他脑袋边看他打了什么,陈向喧打出一个字他就念一个,俞知游越念越急,陈向喧就越打越慢。
俞知游一瞥眼,看到旁边凳子上放着陈向喧自己复印的吉他谱。
他拿过那张谱子,反过来将空白那面递给陈向喧,又找来一支笔。
“别打字了,写字。”
陈向喧接过笔写下:可咱们等会儿就要去买手机,你不是说智能机打字能更快吗?
“不矛盾。”
陈向喧看看他,接着写:怎么突然想到写字了。
“你写字比你打字快,”俞知游说,“而且我能看清你每一个笔触,这种感觉很踏实。”
陈向喧写下:踏实?
俞知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盯着陈向喧的字看了好久,过了一会儿说:“你的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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