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游向喧哗 > 102、番外(3)声音
    爸爸从那之后变得越来越糊涂,新年那天他们是与二伯和李叔爸妈一起过的,那天爸爸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看着陈向喧,手里还端着那小半杯的散装白酒。


    白酒的味道陈向喧不喜欢,一闻那个味道他就觉得喉头发干,那玩意儿肯定不好喝。


    爸爸就那么一直看着他,陈向喧拿着一个鸡腿也看着他,男人嘴唇抖了抖,慢慢说道:“向喧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一仰头,一口将那半杯酒灌了下去,随后低下脑袋沉默很久。陈向喧一个鸡腿快啃完了,他看见爸爸肩膀正在颤抖。


    是在哭还是在笑呢?


    他不知道,因为爸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饭桌上的每个人也都没再说一句话。


    年后,李叔爸妈和二伯联系了村里,陈向喧也被送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离家不远,坐李叔爸爸的摩托车很快就能到,二伯也说过几次想送他,但结尾总是说:“可我明天很早就要去忙田里的事,天不亮就要走嘞。”


    李叔爸妈也不是没事做,但想着二伯家就他一个,子女都没有的人,忙点可能也正常。李叔妈妈便只能自己早早去忙着,等李叔爸爸送陈向喧回来了再去帮忙。


    幼儿园很好玩,比家里好玩。


    能和小伙伴一起玩玩具做游戏,还有好吃的饭菜和水果。


    但幼儿园的饭菜还是没有妈妈做得好吃。


    幼儿园里有一台钢琴,音乐课的时候,老师会坐在那里弹出好听的歌,再带着他们一起慢慢唱,陈向喧很喜欢音乐课,要是老师会弹吉他就更好了。


    和小伙伴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就算他不能说话——小朋友也不需要说什么话,几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就能闷头玩好久。


    他在那个时候会不自觉地发出不太好听的笑,跟着‘啊啊’几声。


    陈向喧很快乐。


    他的快乐却在这个六月的夏季少了一大半。


    那天是李叔爸妈两个人去送的他,他们说送完陈向喧刚好去镇上买些菜回来,李叔回来的时间一推再推,这次终于确定说要回家一趟,陈向喧也很兴奋,他终于可以看见长江大桥,终于能再和李叔一起看夏天最闪的星星。


    那天他在幼儿园都变得十分好动,坐在椅子上就跟座位上有刺一样,课间做操都比平时的动作要摆得更开。


    吃晚饭的时候他就猜着李叔爸爸会在哪个地方等着接他,是不是还会在幼儿园门口的那棵树下,会不会带着小饼干来接他,如果能再加一瓶好喝的牛奶就更好了。


    结果那棵树下没有李叔爸爸,门口多了一辆蓝色的三轮车,上面坐着二伯和爸爸。


    “走啊,愣着干吗!”二伯朝他挥手,爸爸却没有抬头看他。


    老师低下头问陈向喧:“你认识这个人吗?是谁啊?”


    陈向喧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写出:二伯和爸爸。


    老师再次确认道:“是你的家里人,对吗?”


    他再次点头,老师笑着对他说:“那我们明天再见。”


    二伯下车将他抱上了三轮车,他坐在爸爸旁边歪着头看这个沉默的男人,陈向喧想问二伯为什么今天是他来接自己,但二伯好像急着回去,路上碰到车挡路就开始骂骂咧咧的。


    那个样子让陈向喧害怕,他便把想问的话提前写到纸上,准备挑个时间再给二伯看。


    三轮车比摩托车要颠簸,一路上陈向喧都是紧紧拽着爸爸的胳膊,好几次都差点溜到车边上,男人始终没有反应,就连回握住儿子的手都没有。


    等他好不容易到了家,李叔家门口却没有一个人,陈向喧和爸爸也住进了二伯家。


    可能只是暂住,陈向喧是这么想的。


    因为陈向喧不喜欢二伯,他觉得二伯太凶,二伯也看不懂手语,甚至就连看他写出来的字时也会不耐烦。


    二伯做饭也很难吃,他还总是在做饭时抽烟,那种叶子烟的味道不好闻,甚至比白酒都要难闻无数倍。


    所以陈向喧不想在那里住,他盼着李叔爸妈能早点回来,越早越好。


    可是他的困意抵挡不住,但他还没洗澡,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热水。


    就在这时,二伯又抽着叶子烟走了过来。


    他挡住房屋里大半的光,高大的影子像是凶猛的怪兽般倒在地上,二伯将烟拿开,咳嗽两声开口道:“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爹住在我这里。”


    陈向喧‘啊’了声,二伯皱起眉,继续道:“我和他是亲兄弟,照顾他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你现在也没人照顾。”


    陈向喧站起身走出这个影子覆盖的地方,接着跑到门口指向李叔爸妈的家。


    “老李他们今天出事儿了,”二伯抽上一口烟,话语中没什么感情,“死了。”


    死了?


    多简单的两个字。


    陈向喧愣了几秒,无助地‘啊啊’了好几声,还是继续指向李叔爸妈的家。


    “别叫了,死了就是死了,”二伯的影子又过来了,他站到陈向喧边上,那叶子烟的味道正朝陈向喧的鼻子里钻,“和你妈一样,死了。你妈是病死了,他们是被车撞死了。”


    二伯说话确实比别人更直白,‘节哀’他听不懂,‘死了’却能将陈向喧那种骗自己的情绪立马勾出来。


    二伯接着说道:“本来犯不上告诉你,但村里让我还是给你说一声。你爸精神出了问题,说了你也不懂,就是傻了痴了脑子不正常了,他需要人照顾,你又没人管,按道理说我就是该管你的,所以你得和我生活,现在明白吗?”


    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陈向喧看向坐在客厅里发呆的爸爸,他只觉得爸爸很难过,并不觉得爸爸是什么傻了痴了。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进屋了,就连那张没给二伯看的纸条都想立马撕碎。


    本来抵挡不住的困意早已跑得一干二净。


    夏天的风是闷热的,风中带着属于那个季节的味道,如果让陈向喧说这个夏天的味道,那他会说:这个夏天,是叶子烟味。


    他也不知道在那里坐到了几点,二伯也就坐在屋里看着他。头顶的那个灯周围挤满了虫子,偶尔还会有迷了路的撞一下他的脑袋,接着继续朝上方的灯冲去。


    陈向喧朝黑暗的地方望去,突然窜出的白色光点好像是一颗最亮的星星,但那颗星星却是在地上的。


    光源从底下的道路直往上攀,最后停在李叔家门口。


    陈向喧这时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星星,而是一辆车。


    先下来的几个人他不认识,但他们抬下来的那两个大箱子他却记得——当时,妈妈也在这种箱子里。


    他在那些人中看见了李叔,陈向喧猛地站起来就朝那边跑,二伯在屋里‘诶’了声,那语气听着很不愉快。


    可是路太黑了,虽然他们两家住得不远,但离开屋里那点灯光,中间那段路压根就看不清。


    陈向喧跑得又急,没几步就摔了一跤。


    地上小石子多,他现在也腿疼得不行,可他却有些不敢哭了。


    小声哭也不行,因为爸爸说不能哭,因为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哭。


    可他却被人抱了起来,这人身上的烟草味比叶子烟要好闻得多,陈向喧抬起头,在月光下看见那张很久不见的脸。


    “我知道你想我,”李叔笑了笑,“可你得慢慢走,就算要跑,也得先打个手电筒。”


    陈向喧突然就憋不住了,他搂住李叔的脖子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黑暗的乡间小路上,说不出话的孩子从喉咙里发出在这个夜晚光是听着都会让人心底发颤的声音,那个声音一声比一声长,闹得有一户人家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李叔也就站在那里听着他哭,一下下拍着陈向喧后背,过了好一会儿,李叔终于开了口:“向喧,我能哭吗,李叔也想哭。”


    可是李叔没哭,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掉下来。


    李叔带着他回了家,二伯也没有去找陈向喧。


    李叔坐在屋里抱着陈向喧,屋外有两副棺材。


    “向喧,本来让你住我这里不太好,你一个小孩儿,这种情况住在这里可能有点……是‘晦气’吗?”李叔声音有些闷,“我也不知道了。但我觉得你可能不太开心,明天我也有事要忙,早上可能会有些吵,幼儿园还是让你二伯送你去,好不好?”


    陈向喧侧着身子慢慢写着:好,那我放学后你还在这里吗?


    李叔‘嗯’了声,顿了顿又说:“会呆段时间。”


    陈向喧还想写,屋外突然有人跑了进来,那动静吓了他一跳。


    男人穿得也挺奇怪的,上衣长长的,上面还挂条铁链子,裤子上都破洞起了毛边,头发也挺长,眼睛大概看东西都得有重影。


    “李成升,升啊,”这人突然站那儿不动了,看着陈向喧瞪大了眼睛,“你在外边儿……你儿子……”


    “想什么呢你,这是邻居的孩子,”李叔扭头将陈向喧的脸看了几眼,“你别说,还真是帅,和我是有点像哈。”


    陈向喧盯着这个奇怪的人,李叔揉了揉他的脑袋想让他放松些,李叔说:“这是我朋友,他住得也不远,就是你年龄还太小了,可能不认识,我又去了外地,所以你俩从没见过,你叫他‘摩托王子’或者‘摩的师傅’就行,他摩托开得……挺好。”


    这四个字有些麻烦了,陈向喧在纸上写着:王子。


    “诶,简称也不错,可是你这是为什么……”他看着陈向喧手里的纸笔满脑子疑问。


    李叔抬腿给了他一脚:“烦不烦,什么都要问两句,还让别人叫你‘王子’,要不要脸。”


    李叔将陈向喧放了下来,他说:“叫这个人‘摩叔’就行。你去床上躺着睡,我和他在客厅坐会儿,行吗?”


    陈向喧点点头,那个电风扇也被李叔拿到靠近床边的位置,他在凉意中感受睡意,听着客厅的谈话声。


    摩叔说:“你还好吧?”


    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是打火机被按响的声音,李叔说:“你看呢,我好吗?我在你面前还装什么,我快疯了,我他妈真是快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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