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着宝石的琉璃灯, 照得殿内亮如白昼。沉默而华丽的宫殿，却没有因为这份明亮，拥有任何温度。
到处都透着冰冷。
“这是哪里？”
虞恒尽力挡着吉镜, 警惕地问顾贤允。
他和吉镜加一起, 与顾贤允的实力也过于悬殊。
未免自在阁弟子无辜受到牵连，顾贤允提出带他们走时，他们就果断答应了。
然后就被带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冰原。
奇怪的是，冰原深处，竟有一座巍峨殿宇。
“你们，是我第一批客人。”
顾贤允收了剑, 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们跑。
不仅如此, 他看起来心情颇好，指尖描绘玉柱上的金雕：
“以后，这里就是本尊的寝宫了。”
“？”
虞恒和吉镜面面相觑, 在彼此眼中看见同样的迷惑。
这时, 顾贤允突然转身。
他身上的衣袍不再破旧，雪白的面料质地上乘，暗纹华贵精美。
“轻云要你炼制的丹药, 怎么样了？”
虞恒对这句亲昵的“轻云”激得头皮发麻，“丹药”却让他脊柱发凉。
顾贤允不是关押在凌云宗地牢么？
他怎么会知道楚轻云让他炼制丹药的事？
似乎看出虞恒的疑惑，顾贤允好脾气地解释：
“我了解轻云，也了解你。”
虞恒浑身一抖，并不想要顾贤允的了解。
“克制魔气哪有那么容易？我炼不出来。”
这是实话，不是赌气。
如果真有克制魔气, 挽救魔修的方法, 前辈们早就研制出来了，轮得到他？
但顾贤允却说：
“你可以。”
虞恒瞠目结舌, 憋了半天，他揶揄道：
“谢掌院抬爱，我真不行。”
话音落下，顾贤允的剑刃突然现身，再次搭上吉镜侧颈。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虞恒也当即拔剑。
吉镜从始至终都很冷静，这时，也只是淡然道：
“掌院有话直说即可，留我们性命，我们对掌院来说，就是有用之人。”
“不愧是轻云身边的人。”
顾贤允收了剑。
继而打出一道掌风。
吉镜随之晕厥。
“阿镜！”虞恒扑上去想扶，顾贤允却已经用灵力托起吉镜，不让虞恒触碰。
“我真的炼不出那种丹药！”虞恒慌了，跑过去想救吉镜。
可顾贤允却控制着吉镜，不让虞恒碰触一下。
“你炼得出。”
他还是这么说。
虞恒在顾贤允眼底看见翻涌的魔气，他这会儿是真怕了。
他怕顾贤允发狂，撕了吉镜。
“行，我炼。”他说道，“但我缺材料。”
顾贤允：“你要什么，本尊都能给你。”
“我列个单子。”虞恒说着，又补充道：“不要伤害自在阁的弟子们，他们只会炼丹。”
“放心。”
顾贤允应了，却带着吉镜离开。
*
沈辰帆赶到无双宗，无双宗却无事发生。
“你怎么来了？”
看见沈辰帆，楚轻云还挺惊讶。
“顾贤允逃走了。”
沈辰帆言简意赅道。
楚轻云马上明白了沈辰帆的意思。
“那些魔修……”
沈辰帆：“魔修也被带走大半。”
楚轻云：“……”
见到楚轻云安全，沈辰帆多少松了口气：
“我还怕他来找你。”
“我知道。”
楚轻云道：“你不该离开凌云宗，快回去吧。”
沈辰帆刚来就被赶，顿时露出苦笑。
天边露出鱼肚白，朝霞显出形状。
楚轻云说得不错，凌云宗出了这么大乱子，宗主不能不在。
“我这就回去。”
沈辰帆道：
“你万事小心，不要离开无双宗。”
“懂。”
楚轻云催促：
“快走吧！其他掌门过会儿就去找你了。”
“嗯。”
沈辰帆也知道楚轻云说得对，尽管担忧，还是得回无双宗，承担他的责任。
送走了沈辰帆，楚轻云也没闲着。
顾贤允既然出逃，没有来无双宗，还会去哪里呢？
楚轻云第一个想到的是穆弈。
顾贤允在穆弈手上吃过大亏，他会不会对付穆弈？
宁福寺护得住穆弈吗？
事到如今，顾贤允顶着魔修的身份，与他们彻底对立。
也就是说，他们的选择不多，要么等顾贤允除掉他们。
或者他们除掉顾贤允。
对了，廉烁。
能对付顾贤允的，只有廉烁了。
事不宜迟，他当即打算去海川院。
不管顾贤允要做什么，总之自己也是个靶子。
凌云宗都关不住他，难道无双宗能拦得住他？
所以这会儿并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楚轻云也就无所谓去哪。
然而不等他出发，秦长老把他堵在主殿。
“宗主！”
秦长老神色严肃：“请宗主去地牢看一看。”
无双宗的几十个入魔弟子，楚轻云一直没有交出去，只是把他们收押在无双宗地牢内。
他想让他们活。
除了守牢阵法，楚轻云也安排了数个净化法器，在地牢里源源不断地吸收弟子们的魔气，尽力拖延弟子们的失智。
修真界不容魔修，也与此有关。
入魔后，度过最初的混乱期，修士会来到一个相对舒适的清明期。
也就是说，除了金丹被污染，修士不会有任何症状，从心智到身体，都与以前一样。
但这时的修士，已经无法再像从前一样的修炼了。
在这之后，魔气会不断侵蚀修士的身体。
一步一步，直到元神。
这个过程缓慢且无法逆转，修士会慢慢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惊恐之下，魔气的侵蚀又会加剧，进而导致修士失智。
失了智的魔修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
亲朋好友，伴侣同门，所有人都会成为魔修活下去的“食物”。
当然，也有那种性情格外高杰，绝不伤害无辜的。
结局，只有死。
楚轻云来到地牢，一股淡淡的臭味便冲入鼻腔。
秦长老带他到了一个空空的牢房，低声说道：
“有个弟子承受不住压力，自爆了。已经清洗过了。”
“……”
楚轻云环视牢房墙壁，确实干干净净。
修士自爆，血肉齐飞，神魂俱灭。
这是怕极了。
“宗主救我！”
“宗主，救救我们！”
求救声从地牢深处恍惚传来，不绝于耳。
“宗主。”
秦长老斟酌着开口：
“顾掌院曾说，要魔修也能光明正大的活。老身僭越，请问宗主，顾掌院是否有了给魔修续命的方法？”
“他不可信。”
楚轻云果断道。
所谓的“为魔修留生路”，只不过是顾贤允与沈辰帆争权夺利的噱头而已。
笼络廉烁为其殉剑、欺骗自己为其铺路、建立发扬海川院，桩桩件件，都证明顾贤允此人的不择手段。
这世上修士，谁人不惧入魔？
他要给魔修生路，只不过是在世人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人误以为，只要跟随他，哪怕入魔，也有未来。
在顾贤允心里，对这些魔修的关心，甚至都不如楚轻云。
“开放所有库房。”
楚轻云道：“法器丹药随意取用，保命要紧。”
说着，他探入袖口，拿出一枚铜板。
铜板落地，何卫坤生无可恋地出现。
“大人，”他讽刺一笑，“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呗！”
铜板里的刑罚他已经领教够够的了，以前还时不时地放他出来透风，现在他都忘了多久没有见过天光。
当真是牢底坐穿。
“他应该知道一些续命办法。”
楚轻云把铜板交给秦长老：
“我要下趟山。”
*
楚轻云到海川院时，海川院已经如往常一样开始早课了。
没有顾贤允巡课，董志与上官冰便身负其职。
“师兄你怎么了？”
董志发觉上官冰脸色不好，便关切询问。
廉烁：“昨晚睡得不踏实。”
他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事发生。
也正因为没有顾贤允在，海川院消息滞后，还不知道凌云宗乱套的事情。
“那师兄你去休息吧。”
董志好心说道：
“我自己可以的。”
“好。”
廉烁也没心思装了，告别董志，他便急匆匆回到掌院子里。
只是刚进门，就被踩踏积雪的嘎吱声惊到。
“谁！”
廉烁猛地转身。
院子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正在疑惑，再回首，就与楚轻云面对面。
“你……”
未等他叫人，楚轻云已经卡住他的脖子，退进身后虚空裂缝！
廉烁拼命挣扎，裂缝却在眼前快速合拢。
他脚下的风也犹如镣铐，楚轻云松开他，他就被风带着，飞往未知处。
“你要带我去哪！”廉烁惊恐万分。
在他眼里，楚轻云比吉镜更吓人。
“果然是你。”
楚轻云的目光打量着廉烁：
“你的修为被封印了？”
廉烁警铃大作，企图往后跑。
可脚下的“镣铐”却□□无比。
“楚轻云！”
廉烁崩溃大叫：“你又抓我干什么！阿远救我！”
楚轻云揉揉眉心。
如果不是必要，哪怕廉烁是个活人，他也不想跟廉烁接触。
“别叫了。”
楚轻云道：
“他听不见。”
“而且，他巴不得我杀了你。”
*
远在宁福寺脚下，大坪镇平静安详。
吉瑞已经好久没见到装模作样企图跟踪和尚的修士了。
好像修真界天下太平了似的。
他起得早，百无聊赖地抓了把瓜子，准备去大街上溜达。
正要出发时，怀里的名牌热起来。
【顾贤允出逃，告知明优，保穆弈不出，勿现身。】
吉瑞：！！！
这么大事，还没传到大坪镇来！
吉瑞顾不上嗑瓜子了，擦擦手，找了个无人处，先试图联系吉镜。
他平时也经常和吉镜联系，哪怕在忙，吉镜也会象征性地回复一下他。
可这次，吉镜没有回应。
吉瑞开始心慌。
他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
这时候，无双宗肯定比他这里棘手得多。
下山采买的和尚一般出来得并不早，阳光普照时，才从山门现身。
刚露面，就被吉瑞堵上。
“大师！”
和尚并不是明优，也不是什么大师。
被吉瑞吓了一跳，马上惶恐道：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
吉瑞是没耐心听了，他急忙打断和尚的话：
“麻烦大师，将此信物交给明优！告诉他吉瑞求见！”
不容和尚抗拒，一枚带穗玉佩已经塞进怀里。
吉瑞：“人命关天，求求了！”
第 62 章
穆弈研究起阵法, 可谓废寝忘食。
宁福寺这座世外桃源，也给了他最大的方便。
日子久了，欧阳锦都感叹：“日子真舒服啊, 我也想出家了。”
穆弈已经习惯欧阳锦胡说八道, 听见只当没听见，继续画他的符。
明媚的阳光下，灵气凝出星星点点的形状，彼此撞击、汇聚，继而如水流般在穆弈的笔尖流淌。
欧阳锦也习惯穆弈的沉默，见状转移话题：“这么柔和, 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战？”
穆弈还是不答, 只是灵气从他的笔尖打着旋飞到门口，在黑刀刀柄上绕来绕去。
这时，明优来了。
“阿弥陀佛。”
每次明优来都要说这一句, 因此欧阳锦头都没回, 就开口调侃：
“终于来了个会说话的了。”
“咳。”
明优却别有用意地干咳一声。
欧阳锦本来是倒在躺椅上晒太阳，闻言转头看去。
随即翻身立正，腰背笔直地行礼：“见过辛慈大师。”
穆弈来宁福寺后, 只见过一次辛慈大师。
当时对方只让他安心住下，别的什么都没提。
这次来……
穆弈似有所感，跟欧阳锦一样行礼：
“见过辛慈大师。”
“小友辛苦。”
辛慈大师长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脸，但眼神中又透着高深莫测的严肃。
他先应和了欧阳锦，才转向穆弈：
“小友近来可安好？”
“诸事顺遂。”
穆弈毕恭毕敬地回答。
辛慈大师比他大了不知多少辈，连楚轻云见了都要以礼相待。
况且对方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收留了他。
这份恩德, 让他跪下磕五个头都行。
不过辛慈大师不是来找穆弈报恩的。
“既然小友身体康健, 择日便回去吧。”
辛慈大师说道。
此话一出，不仅欧阳锦惊讶, 连明优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穆弈虽然心里有准备，但真听到这话，也是一样瞠目。
“师父。”
还是明优先小声说道：
“门外风雨飘摇，穆弈此时外出，恐怕不妥。”
宁福寺只是避世，不是闭目塞听。
仙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有所耳闻。
此时让穆弈出去，显然会令穆弈涉险。
可辛慈大师只是摇摇头。
“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阿弥陀佛。”
明优叹着气，没再反对。
穆弈也听懂了：
“多谢大师多日照拂，晚辈感激不尽，他日若有需要，晚辈万死不辞。”
*
吉瑞焦虑地在客栈等候。
从日出，到晚照。
终于响起敲门声。
“大师……”
吉瑞急忙开门，却看见门外站着穆弈。
“？”
吉瑞瞪着眼睛，和穆弈面面相觑。
欧阳锦却自来熟地从穆弈身侧走进房间。
“你怎么出来了？”
吉瑞回神，赶紧把穆弈拽进门。
未防止偷听，还设了结界。
欧阳锦不问自答：“宁福寺不蹚浑水。”
“……”
吉瑞不理解当初明优为何带走穆弈，正如现下不理解这会儿为何让穆弈出来。
但危难时刻，对方已经伸出过援手，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欲言又止中，吉瑞考虑怎么告诉穆弈现状。
瞄到穆弈背上的黑刀，喜上眉梢道：
“师弟，你好了？！”
穆弈却在同时开了口：
“我还不想回去。”
“啊？”吉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穆弈说了什么。
他竟然松了口气：
“可以，正好宗主不让我们回去。”
“怎么了？”
穆弈却反问道：
“宗……师尊他怎样了？”
吉瑞剑穆弈面露急色，立马安抚道：“宗主平安。只是仙盟大乱，宗主让我们暂且蛰伏，伺机而动。”
“……好。”
穆弈这才收敛情绪，恢复平静。
只是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免不了自嘲。
时至今日，再听到宗主消息，还是免不了动荡啊。
可宗主安危，也不需要他这个废人来关心。
“诶？你们不回无双宗了？”
欧阳锦听了半天，起身说道：
“那你们跟我回我的洞府吧，省着楚轻云又怪我没保护好你们。”
吉瑞、穆弈：……
*
廉烁重回琼华峰，寒意爬上脊柱。
上次受刑历历在目，他不是不害怕。
只是在楚轻云面前，总是想撑起傲骨。
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楚轻云比下去。
但他跟楚轻云有什么可比的呢？
他还没想清楚。
“我是请你来做客的。”
楚轻云说：
“不去密室了。”
主殿内，楚轻云已经遣散了值守的弟子，雕栏玉栋华盖锦堂，只有他和廉烁两个人。
他还亲自给廉烁倒了茶。
热气袅袅。
廉烁没伸手。
楚轻云也不介意。
自顾自地喝了一口，他慢悠悠道：
“你和我，都没有好好聊过。”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廉烁生硬道：
“你别想拿我威胁阿远，你……”
“当然不会。”
楚轻云没那么有耐心，打断廉烁说道：
“他巴不得你死。”
“你！”
廉烁气地一拍桌子。
时间紧迫，楚轻云不想和廉烁打嘴仗，干脆直言了当：
“你知不知道，顾贤允最怕的就是你。”
廉烁只顾着和楚轻云作对，一时没听懂：
“什、什么？”
“他把你困在上官冰体内，封印你的修为，就是在防你。”
楚轻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
当初顾贤允为了让廉烁夺舍，打碎自己的金丹。他以为顾贤允的目的，是为了让廉烁夺舍得更容易，和身体融合得更服帖。
但现在上官冰的身体好好的，金丹也在。
除了那不知所踪的元神。
所以顾贤允所做，与其说是为剑灵夺舍，不如说，是摆脱剑灵的威胁。
这世上任何事都讲究代价。
剑灵之术既然能送顾贤允上云霄，当然也能让他下地狱。
楚轻云以为一个人在踏上歧途时，就应该能够接受未卜的前途。
可顾贤允却不是。
他汲汲营营，从未放弃过对抗。
楚轻云、无双宗、廉烁，都是顾贤允的工具而已。
而顾贤允和廉烁之间，从来不是同气连枝。
他们有的，只是百般算计，和一腔情愿。
廉烁不信楚轻云，果断摇头否认：
“你不要再离间我们了，你根本不懂我和阿远的感情，最艰难的时候，都是我们自己撑过来的。”
“不，是你一个人在撑。”
楚轻云不留情面地打碎廉烁的幻想：
“你牺牲了自己，成就了他。”
“阿远对我有情有义！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的！”
廉烁无法保持冷静，楚轻云的每个字都在刺激他。
于是他也大喊：
“放我走！你这个卑鄙小人！都是因为你，阿远才会疏远我！都怪你！”
他装上官冰装了这么久，已经能很好地表现稳重内敛了。
可在楚轻云面前，他只觉心头有火。
说着，他就站起来企图往外走。
可无形的结界挡住他的去路，近在咫尺的门口，他怎么都走不过去。
“楚轻云！”
廉烁尖叫，怒视楚轻云。
楚轻云却正襟危坐，平静地看着他。
“都怪你。”
一行清泪滑落，廉烁缓缓蹲下，委屈无比：
“他明明喜欢的是我，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凭什么变心？他为什么喜欢你？”
压抑许久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廉烁泪如雨下，终于没法继续骗自己。
楚轻云还是不动，任由廉烁痛哭。
过了片刻，他才叹气道：
“他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顾贤允，他只爱他自己。”
廉烁闻言，哭得更凶了。
楚轻云又等了一会儿，等廉烁哭累了，他递过去一块手帕。
接着心平气和道：
“现在我们聊点正事吧。”
“你不好奇顾贤允为什么怕你吗？”
“因为他怕剑灵的反噬。”
“他怕你毁了他的一切。”
*
自从把廉烁带回无双宗，楚轻云再没出过山。
得知穆弈和吉瑞安全后，他也能全神贯注对付廉烁。
长久以来，廉烁接触的人，只有顾贤允。所以他所有的认知和观念，都是顾贤允灌输和塑造的。
这种情况下，楚轻云要打碎他的既有三观，重塑信念，他自然万分抵触。
楚轻云又不能着急，只能慢慢讲。
万万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带着往日的敌人，在琼花峰颐养度日。
这期间，外面都在传，说顾贤允已经找到了克制魔气的方法，魔修有救了。
没过多久，沈辰帆来信，说北寒之地，出现一座奇怪的宫殿，可能与顾贤允有关，他要带人前去寻找魔修踪迹。
楚轻云回复“一切小心”，没有主动参与其中。
克制魔修的把戏，应该就是顾贤允传出去的。
剑灵之术，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飞升。
顾贤允所图，无非是权势、地位。
现今天下未定，他就意外入魔，怎么可能甘心？
当然要为自己造势。
只是……
楚轻云再次尝试联系虞恒和吉镜。
却始终联系不上。
楚轻云心怀惴惴，总觉得不安。
几日后，沈辰帆回来了。
而且一回程，就来了琼华峰。
为了联系方便，楚轻云给了沈辰帆权限，让沈辰帆进山无需汇报。
所以见到沈辰帆时，楚轻云正在跟廉烁研究兰花。
在沈辰帆惊讶的目光中，楚轻云把沈辰帆拽到长廊外。
“主殿怎么空荡荡的？”
沈辰帆先发问了：
“你的侍从呢？”
楚轻云：“我加固了护山大阵，让他们各自修炼去了。”
“哦。”
沈辰帆道：“顾贤允果然去了北寒之地。”
楚轻云蹙眉问道：
“可见到虞恒？我最近联系不上他。”
沈辰帆摇头：
“他炼丹的时候六亲不认，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沈辰帆才望向廉烁方向，放低声音：
“你把他抓来，干什么？”
话音未落，沈辰帆脸色一变，急速往后退去。
楚轻云持剑而立，剑尖直指沈辰帆眉心，厉声呵斥：
“你是谁！”
第 63 章
吉瑞最初答应跟欧阳锦走, 主要考虑的是穆弈的安危。
穆弈刚出山，还处于茫然状态，于是吉瑞和欧阳锦走, 他就跟着走。
吉瑞通知宗主时, 他也没有表示异议。
但是走到半路，穆弈又反悔了。
无奈，他们只好放慢进程，走走停停。
之所以不进城，穆弈目标太大，妄自入城, 恐怕找来祸端。
于是白日里, 吉瑞化身成散修，四处搜罗吃食，外加打探消息；穆弈和欧阳锦继续在四下无人的林子里研究阵法；
入了夜, 他们行进一段路, 再找个隐蔽的角落休息。
因为全程避着人，倒也相安无事。
听闻盟主找到顾掌院下落，甚至欢欣鼓舞。
可惜这份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某日吉瑞在城里买吃的时, 胸口贴身防着的名牌突然滚烫如铁。
因为从未如此烫过，吉瑞急忙找了个避人的巷子，想看看宗主传来什么信息。
结果刚探入领口，名牌竟然在衣服里，碎了？！
“不好！”
吉瑞顾不上采买，当即出城找到穆弈。
“师弟！”
吉瑞看见穆弈和欧阳锦在涂涂画画, 不管不顾地跑过去。
结果一头撞上结界, 反弹在地，摔了个眼冒金星。
“怎么了这是？”
欧阳锦发现吉瑞, 撤了结界。
吉瑞也顾不上喊疼，快速说道：
“我的名牌碎了，宗主可能有危险！”
理论上讲，以宗主的修为，如果落难，也用不上他们营救。
但情感上，如果宗主遇险，他们没在身边，当真心急如焚。
“我们回去。”
穆弈也不再执拗。
他们兜兜转转，其实离无双宗不远了，所以回去得还算快。
只是当他们到了无双宗，守山的弟子还很诧异：
“吉执事，您没在山上？”
吉瑞没工夫闲聊，直截了当地问：
“宗主呢？”
弟子莫名其妙：“在山上啊。”
“啧。”
吉瑞马不停蹄地上山。
因为楚轻云清空了主殿，所以进入主殿后，吉瑞没再遇见其他弟子。
然而主殿静悄悄，也实在不像有人的样子。
“宗主！宗主！！”
吉瑞大喊。
与吉瑞相比，穆弈和欧阳锦沉着冷静了许多。
穆弈蹙着眉，谨慎地环顾四周。
曾经他最熟悉的主殿，却因为缺少主人，显得陌生不少。
欧阳锦也在暗自观察。
然后她打断吉瑞的呼喊：
“把你们长老都叫来吧，这里有魔气。”
吉瑞大惊。
*
长老们来得也很快。
魔气散得快，他们只来得及捕捉一缕。
同时，他们见到穆弈，神情各有各的复杂。
“宗主呢？”
吉瑞只关心楚轻云去向。
橙风真人：“宗主许久未曾出山，也不曾露面。”
博铭真人：“早上老夫还来请过安啊。”
朔平真人摇摇头。
“那宗主哪去了！”吉瑞记得要发疯。
“往日宗主也自在来去，从不与我们招呼。”
博铭真人道：“想来，又是去哪里消遣了吧。”
“长老！”
吉瑞心里的火，“腾”地烧起来：
“主殿里有魔气！你们都不着急吗！”
虽然可以压着火，但语气里的不满仍然非常明显。
博铭真人看向穆弈，没吭声。
吉瑞属于小辈，在长老面前不能放肆。可看明白博铭真人的意思，他当即压不住了。
但欧阳锦比他先开口，语气十分冷淡：
“穆道友只是一介凡人，未曾入魔，也不可能入魔了，这魔气自然不是他带来的。”
“我这就去查。”橙风真人道，“没理由来了外人，还能不留痕迹。”
博铭真人却没有转移话题，仍旧打量穆弈：
“你不是去了宁福寺吗？怎么回来了？”
吉瑞：“长老，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朔平真人平时最爱训人，此时也却默不作声，只是沉静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流转。
*
楚轻云知道自己不是顾贤允的对手。
但他没想到顾贤允的功力已经精进到，自己抵抗不了太久。
尽管及时捏碎传讯符，通知吉瑞。可惜没来得及说清楚何事，他就被顾贤允打晕了。
再醒来，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头痛，就看见虞恒和沈辰帆盯着自己。
“……辰帆。”
楚轻云揉着脑袋，支起上身。
沈辰帆的状况也不太好，自责愧疚恼怒等情绪集于一身，他扶起楚轻云，轻声说道：
“对不起。”
楚轻云挥挥手：“无妨，又不是你让他假扮你的。”
沈辰帆确实自不量力了。
当他带人来到北寒时，不是没想过会遇到顾贤允。
但他还以为顾贤允人性未泯，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结果就被活捉了。
而跟随他来的修士，生死未卜。
顾贤允还封印他的修为，用他做傀儡，去无双宗把楚轻云抓了来。
每一步行动，都是狠狠打在盟主脸上的耳光。
沈辰帆无颜面对，只能重复：
“对不起。”
“楚轻云，你能用灵力吗？”
虞恒最早被抓，反倒比沈辰帆沉得住气，问出关键问题。
闻言，楚轻云尝试运转灵气。
半晌，楚轻云神色难看：
“不能。”
“我们的灵力都被锁了。”
沈辰帆道：“只有少衡还能运功，顾贤允要他炼丹。”
说完，他颓丧叹气：
“都怪我，是我没有尽职。”
如果他能看住顾贤允，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
“行啦。”
楚轻云想得开：
“他把我们全抓来，看来是没想杀我们。这不是挺好吗。”
“他当然不会杀你！”虞恒忍不住回怼，“我们吉镜还在他手里呢！”
“……”
楚轻云自然知道他们落于下风。
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吧！
沉默中，顾贤允的声音由远及近：
“轻云醒了。”
“顾贤允。”
沈辰帆最先发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他自己也没有灵力，却还是用身体挡住楚轻云。
“不明显吗？”
顾贤允明显开怀，唇角还挂着淡淡笑意，理所当然道：
“本尊请你们来，给轻云作伴。”
沈辰帆、虞恒：？
“叙旧叙够了吧。”
顾贤允不理会他们，径直来到楚轻云身边：
“跟我走吧，轻云。”
“不可！”沈辰帆仍然想拦。
可他话音未落，顾贤允看都不看他，只是对他挥了一袖。
沈辰帆整个人就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石柱上！
“噗！”沈辰帆当即吐了血。
“辰帆！”虞恒急忙去扶沈辰帆。
楚轻云见状，视线对上顾贤允。
“不要伤人。”
“我跟你走。”
冰冷的地砖映出楚轻云身影，没有无谓的反抗，他脊背挺直地跟顾贤允离开。
华美精致的廊画静悄悄地装饰着，楚轻云也无心欣赏。
直到顾贤允停下脚步。
楚轻云抬眸。
“轻云，这就是你的寝宫了。”
说着，顾贤允侧身，请楚轻云入内。
楚轻云这才看清眼前景象。
“这里……”
怎么跟他原来的寝宫一模一样！
“我很喜欢。”
顾贤允自顾自说着，抓起楚轻云手腕。
来不及挣扎，楚轻云也一脚踏进门槛。
气流如水波动，再回头，连门都不见了。
他好像真的回到了琼花峰。
“你到底要干什么。”
楚轻云开始焦躁，企图甩开顾贤允的桎梏。
可顾贤允的手指犹如玄铁镣铐，他却挣扎，顾贤允握的越紧。
“我要你。”
顾贤允眼底魔气翻腾，索性一把抱住楚轻云，咬牙切齿地重复：
“我说过，我要你。”
楚轻云挣脱不过，干脆放弃挣扎。
他闭眼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继而睁开眼，说道：
“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
顾贤允突然放开楚轻云，指着殿内说道：
“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
“前世是我错了，我改了，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似乎发觉了自己的失态，顾贤允平复着喘息，缓缓拥住楚轻云。
“轻云，我真的喜欢你。”
“你原谅我吧。”
“你说过你最喜欢我的，我不管海川院和仙盟了，我们就在这里长相厮守，不理世俗，可好？”
楚轻云身上的花香沁入口鼻，顾贤允贪恋地呼吸着，忍不住亲吻下去。
长久的思念冲开心中的禁锢，每一个亲吻都像饮鸩止渴。
不够。
根本不够。
楚轻云知道反抗无用，于是无动于衷的站着，任由顾贤允拥抱。
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
他这么想着，可顾贤允的吻落到他唇边时，他还是身不由己地侧首躲过。
也正是这个动作，顾贤允也停止侵略。
静默片刻，顾贤允在楚轻云耳边嗤笑一声。
“你等着。”
顾贤允松开楚轻云，退后几步。
“你会心甘情愿和我一起的。”
“等我扫清障碍。”
说完，顾贤允于虚空之中开启一道门，转身消失在门中。
楚轻云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缓了一会儿，他才抬起胳膊，用衣袖使劲擦拭脸颊！
被顾贤允碰过的地方，都好脏！
雪白的肌肤在他的粗鲁擦拭中，很快由白变红，但他仍旧不想停手。
直到身后响起人声：
“楚轻云。”
楚轻云转身，惊诧地停下暴力行为。
“你怎么在这儿？”
廉烁脸色苍白，含着肩膀低着头。
还没说话，眼泪先啪啦啪啦掉下来。
“阿远让我来伺候你。”
廉烁用浓重的鼻音说着。
楚轻云：“……”
又是一阵沉默，等廉烁哭够了，楚轻云才道：
“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
廉烁哽咽着：
“阿远还是喜欢你。”
“啪！”
楚轻云扬手给了廉烁一巴掌。
廉烁的委屈立刻停歇，带着薄怒地看向楚轻云。
“我杀了你！”
说是这么说，他却没动，又开始哭。
楚轻云也挺想哭的。
刚刚顾贤允的意思，是要大开杀戒了。
穆弈怎么办？
他都不敢想。
所以他必须安全。
他必须想办法对付顾贤允。
“别哭了。”
楚轻云抬手给廉烁擦眼泪：
“你到底想不想活命？”
廉烁的泪水越擦越多，咬着唇摇头：
“别再劝我了，我不会背叛阿远。”
楚轻云却不听，继续说道:
"他已经不是你的阿远了。"
“他要在这世上称王，就不能有你的存在。”
“哪怕你咽下这份折辱。”
“他也不会放过你。”
第 64 章
楚轻云的踪迹很容易被猜到。
因为凌云宗宗主同样失踪。
随着他们的失踪, 修真界也迅速形成了新的阵营。
一方以穆弈为首。
自从恢复记忆以后，长老们不是不忌惮前世的穆弈。但仙盟已乱，群龙无首, 如果无双宗也跟着乱, 很容易会被人钻了空子。
所以朔平真人力排众议，推举穆弈暂替牛耳。
气得博铭真人不停找橙风真人诉苦，可橙风真人这次，也赞同朔平真人。
确定了掌权人，接下去就看穆弈的安排。
而穆弈，选择征战北寒之地, 救宗主回来。
与无双宗相比, 凌云宗的剑修，反而主张议和。
这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沈辰帆上次去北寒，凌云宗损失惨重, 长老和弟子无一生还。此时的凌云宗, 元气大伤，士气低迷。
自在阁蛰伏，海川院一夜之间人去镂空, 修真界余下的势力，也逐渐向无双宗或者凌云宗靠拢。
“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宗主？”
吉瑞表现得比谁都着急。
穆弈显得就冷静多了，连日来，他和欧阳锦都住在藏书阁。
欧阳锦太喜欢无双宗的藏书阁了，看起书来废寝忘食，什么都不掺和。
穆弈则忙着和各长老以及其他掌门研究接下来的行动。
听到吉瑞的问题, 他也不紧不慢地回答：
“很快。”
“哎呀。”
吉瑞道：“我姐姐应该也被他抓去了, 我等不及了！”
“我也等不及。”
穆弈呢喃着，低头擦刀身。
此去一战, 他不确定还能活着回来，甚至不确定能否救出楚轻云。
所以他才等。
他希望愿意同行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也更有胜算。
结果他等来了沈辰帆。
确切地说，沈辰帆是先回的凌云宗。
凌云宗发生了什么，穆弈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沈辰帆找来无双宗时，衣带沾血，剑光森寒。
吓得通报的弟子以为凌云宗打上无双宗了。
“沈宗主！”
穆弈见了沈辰帆，才露出一丝讶异和急切的表情。
但沈辰帆却横剑说道：
“别靠近我！”
这时，穆弈才发现沈辰帆剑尖，那萦绕不去的魔气。
吉瑞也注意到了，大惊失色道：“沈宗主您入魔了？！”
因为沈辰帆来得突然，无双宗诸位长老和弟子也来了。
此话出口，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说来话长。”
沈辰帆不是孤身前来，山下还有一批凌云宗修士。
他看着穆弈道：
“我现在要去救轻云，你去不去？”
就在前一夜，他还被锁在顾贤允华丽的宫殿里。
虽然顾贤允说，囚禁他们，是为了给楚轻云作伴。但从他被抓到那，一共只见了楚轻云一面。
他想知道楚轻云怎么样了，却无能为力。
堂堂盟主，沦落到这步田地，沈辰帆不住反思，承认自己前世今生的失败。
这份挫败感一直持续到顾贤允找到他。
“辰帆，你瘦了。”顾贤允竟然还以从前熟稔的口吻与他说话。
“顾贤允。”
沈辰帆道：
“就算没有我，你也无法完全控制仙盟。”
除了自责，沈辰帆也有大把的时间回忆顾贤允目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了。
一个人，处心积虑地爬上高峰，却不愿飞升。宁可入魔，也要留在世上。
那他的最终目标，只能是现世称王。
顾贤允没否认，还笑了笑。
曾经的顾贤允总是冷峻，高高在上，现下入魔，反而时常带笑。
沈辰帆只觉毛骨悚然。
顾贤允说：“没有你压着，仙盟群龙无首，的确是个问题。”
“你回去吧。”
话音落下，顾贤允一掌击上沈辰帆前心。
沈辰帆灵力被锁，只能生受着一掌，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击碎，他甚至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伤迅速愈合，却有一道魔气不知不觉地探入灵脉，转瞬便运行到金丹之上！
顾贤允好心情道：“不知你那些拥趸，知道你也入魔，会是什么反应呢。”
沈辰帆就这么重获自由。
以魔修的身份。
他回到凌云宗，先武力镇压了凌云宗的内乱，然后就带着他的心腹，来到无双宗。
眼下的头等大事，只有铲除顾贤允。
否则他们都得死。
穆弈几乎毫不犹豫：
“去。”
吉瑞激动地附和：
“我们现在就去！”
沈辰帆得到答案，却不急了。
他正身而立，持剑对无双宗众人一礼：
“顾贤允魔功在身，此战可能有去无回，各位，万谢。”
*
此行并不顺利。
穆弈和沈辰帆一方虽然出师有名，但他们身份特殊，遇到的阻碍不少。
那些亲近顾贤允一派的修士沿路埋伏，他们遭遇了几轮战斗，才最终到达北寒之地。
这期间，看到穆弈御剑，吉瑞着实惊讶不小。
“阿弈，你筑基了？”吉瑞没忍住，直接问了。
穆弈没有解释，只是简单回了两个字：“没有。”
吉瑞一头雾水，但是既然穆弈不说，他也就没再追问。
北寒之地由于恶劣的环境和稀缺的资源，属于修真界的荒芜之处，很少有人踏足。
这里的风总是刚烈迅猛，裹着碎冰和雪花，吹在人脸色，小刀一般。
顾贤允的宫殿也不难找。
广阔的冰雪平原上，巍峨的殿宇高耸入云，是个人都能看见。
“我们怎么进去？”
吉瑞用了个小法术，罩住他和穆弈挡风，听到有人问沈辰帆。
不等沈辰帆回答，宫殿华丽的宫门就在风雪中缓缓打开。
顾贤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辰帆，你回来了。”
那亲切的语气，好像在欢迎沈辰帆。
“什么情况？”
人群立马乱了。
“沈宗主和顾掌院串通一气吗？”
“故意诱导我们来此？”
“好奸诈的计谋！”
不用回头，穆弈也听到兵戈出鞘的动静。
“不要被魔修影响！”沈辰帆大喊：
“顾贤允诡计多端，大家小心！”
宫殿大门还在保持敞开，像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走进去会如何，于是众人踟蹰不前，谁都不敢贸然进入。
半晌，穆弈第一个迈步上前。
吉瑞也跟着穆弈走。
吉镜说不定就在里面，大不了一死，总好过独自苟活。
有了领路人，众人虽然犹豫，还是壮了胆子，跟穆弈一起进门。
没想到，门内另有乾坤。
凶悍的风雪似乎只吹到门口，门内春意盎然，汉白玉的地砖延伸进去，两旁鸟语花香，树影成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有人小声嘀咕。
没人回答。
穆弈也丝毫没有被眼前景象震慑，依旧步履稳健地往里走去。
直到走到主殿。
大殿之中，金座之上，顾贤允孤身一人坐着，俯瞰众人。
“好慢。”
他轻蔑地打破宁静。
“师尊在何处。”
穆弈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话音落下，金碧辉煌的殿内陡然变了色，大红绸带覆盖金光，喜烛燃烧，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四面八方响起。
“魔修！是魔修！”
有人喊道。
不用他喊，众人也能看见。
原本空荡荡的大殿突然多出了许多人。
那些失踪的魔修，原来都来了此处。
“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顾贤允说着，殿门轰然关闭。
接着，身穿大红喜服的楚轻云出现在门口。
他左侧站着吉镜，右侧站着廉烁。
“宗主！姐！”吉瑞喜上眉梢，只要人活着，就好。
但穆弈却阻止吉瑞冲上去。
楚轻云面若皎月，还有一抹怪异的红晕。
他似乎看不见大家，也看不见穆弈。
那双秋水剪瞳，竟然含笑看向座上的顾贤允。
“师尊。”
穆弈尝试地喊了一声。
楚轻云不答。
连个眼神也没有看过来。
果然不对劲。
“你疯了？！”
此情此景，沈辰帆明白过来，拔剑指向顾贤允。
顾贤允飞身落到楚轻云身前。
沈辰帆见状，索性不再多言，持剑冲了上去。
“嗡！”
无形的气流豪横袭来，沈辰帆连靠近都没靠近，就被气浪推了回去。
“盟主！”
有人接住沈辰帆。
沈辰帆好歹也是渡劫期修士，离大乘只差一步。
却连顾贤允身旁都到不了吗？
那他们来此，真的是送死？
众人终于慌了。
之后有人发现，他们自己好像被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我被吸到地上了！”
“此地有诈！”
恐慌声中，吉瑞和穆弈也发现自己的脚完全抬不起来。
“有阵法。”
穆弈简单说道。
“怎么办？”
吉瑞又着急了，吉镜朝他看过来，却只对他摇头。
“等。”
穆弈面沉似水，看上去平静极了。
但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刀柄，指骨凸起，青筋尽显。
楚轻云被顾贤允牵着手，往座上走去。
一边走，顾贤允一边说：“来者是客，你们先观礼吧。”
楚轻云配合地跟顾贤允走，对周遭目光恍若慰问。
穆弈看着楚轻云背影，在楚轻云踏上台阶时，他指尖在掌心落下最后一笔。
沈辰帆也咬破舌尖，打算强行破阵。
这时……
“顾远之！”
廉烁站在门口，对着顾贤允，哽咽大喊：
“你负我！”
第 65 章
强劲气流没有冲开殿门, 殿内却被大风灌入，廉烁的衣袖和发丝随之飞舞。
他眼中含泪，抢了旁边魔修的剑, 脚尖点地就飞向顾贤允。
也就在这时, 楚轻云突然转身跑向沈辰帆。
“轻云。”顾贤允第一反应是去抓楚轻云。
但廉烁的剑尖紧随而至，竟然挡住他的去势。
沈辰帆见状，心急之下，凭借蛮力强行破阵，不顾阵法反噬，冲上去一把抱住楚轻云！
顾贤允两指弹开剑身, 冷峻质问廉烁：
“你果然出卖我。”
他没有丝毫意外,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廉烁有一刻晃神，却还是挥剑再次攻击顾贤允，字字哽咽：
“是你先负我。”
顾贤允虽然封印了他的金丹, 但楚轻云也不是省油的灯。
各家内功心法, 楚轻云信手拈来，这几日没干别的，就帮廉烁冲破封印了。
楚轻云身上有封印, 被沈辰帆接住后，急迫说道：
“帮我破封！”
他的封印与廉烁不同，廉烁身上的封印顾贤允用的本门术法，且针对上官冰的金丹，比较容易冲破
而他的，顾贤允是真的要锁住他, 他自己解不开。
“可是我……”沈辰帆受伤之后, 魔气泄露更多，整个人都被缠绕住。
“别浪费时间。”楚轻云道。
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如果不能成功，他们就都别活了。
沈辰帆不再犹豫，掌中灵气当即闯入楚轻云灵脉。
“宗主，沈宗主入魔了！”
吉瑞无法移动，心脏就像跳在嗓子眼，也没注意身旁的穆弈。
穆弈从廉烁出击开始，眼睛就只盯着楚轻云。
楚轻云转身时，他甚至情不自禁地要迎上去。
可楚轻云跑向的不是他。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
胸口胀胀的，又痛又酸。
符文落地，他抬脚走向楚轻云。
“能动了。”
“快！控制魔修！”
众人发现阵法失效，马上行动起来。
顾贤允被廉烁拖住，唇角浮起冷笑：
“乌合之众。”
语罢，他轻飘飘道：
“杀！”
一声令下，周遭魔修像被打开开关，纷纷冲向往日同门。
吉瑞本想去协助楚轻云，可他刚走到一半，一柄熟悉的剑身就拦住去路。
“姐？”
吉瑞难以置信地看向吉镜。
吉镜眼中魔气翻滚，咬牙刺向吉瑞，低吼道：
“快跑！”
殿内乱斗一片，没人知道在他们脚下，还有一座地下宫殿。
虞恒端坐其中，火红烈焰灼烧炉鼎。
冷汗渗透额前发丝，他口中念念有词。董志就站在不远处，听着头顶的打斗声。
他很想上去看看，可他不敢出声。
这炉丹药对顾贤允很重要，他不敢有任何怠慢。
终于，虞恒睁开眼睛。
烈焰没有半点余韵，在虞恒睁眼的瞬间，就熄灭殆尽。
可虞恒没有上前查看，只是喃喃自语道：
“失败了。”
“又失败了？！”董志焦急又不满，“怎么又失败了？”
虞恒皱眉，反唇相讥：“你以为炼丹很容易？要不你来？”
“……”
董志被噎，却还是不情不愿道：“阁主恕罪。”
虞恒摇晃起身。
密集的炼丹消耗他不少灵力，他只觉内府虚空，赶紧从乾坤袋里找了颗丹药吃。
“你们魔修掌院动手了，你还不去帮忙？”说着，虞恒运转灵力，疏通灵脉。
“我的任务是协助阁主。”
董志是在顾贤允亲自带回来的。
海川院当初一片低迷，上官冰还再次失踪。一筹莫展之际，顾贤允突然回归。
问他们愿不愿意继续跟随。
怎么会不愿意呢？
掌院哪怕入魔，也是他们的师尊。
师尊有令，何敢不从？
况且没有掌院的海川院，早已没有未来。
“你不去，那我去了。”
虞恒才不管董志，当即就要离开。
“阁主留步！”
董志持剑就挡。
虞恒抬掌，掌风迅疾推开董志。
“你凭什么拦我。”
像是自嘲，虞恒瞥了一眼董志。
顾贤允拿吉镜威胁他，他没办法。
可他越急越炼不出。
而且心下也越发不安。
他要见吉镜，现在就要见！
*
廉烁的剑法与顾贤允同出一辙。
但很快还是落了下风。
被顾贤允夺了剑，卡住脖子，廉烁被迫面向混战的局面。
顾贤允在他耳畔低声道：
“看着，那才是我喜欢的人，要么你帮我解决掉这些杂碎。要么，你和他们一起去死。”
楚轻云抢了魔修的剑，和沈辰帆配合杀出一条路，看到廉烁被擒，楚轻云才第一次正视穆弈。
“阿弈！”他喊道：“快走！”
廉烁拖不了太长时间，他知道。
他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为了除掉顾贤允，他和沈辰帆，走不了了。
可他希望穆弈活着。
穆弈还在和魔修缠斗。
他刚刚很想到楚轻云身边，可楚轻云身边，却没有他的位置。
听到楚轻云的话，他也恍若未闻，一刀砍死一个魔修。
吉瑞已经被吉镜逼到门口。
吉镜的剑法快而准，吉瑞本就不敌，所以节节败退。
“姐，你清醒一点！”
吉瑞大急。
因为有吉镜的剑气扫射，两人周遭没有其他修士。
可吉镜却只冷着脸：
“回无双宗去！”
“不回！”吉瑞也是犟脾气：“你跟宗主在哪，我就在哪！”
“镜！”
门窗被轰开，虞恒持剑冲了进来。
吉镜冷漠的面容终究露出错愕，继而拧眉呵斥：“你也走！”
虞恒：？
他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你身上有魔气。”
虞恒虽然觉得吉镜攻击吉瑞很奇怪，但他马上发现了最不同之处。
“不用你管。”
吉镜剑法了得，不是虞恒一个丹修可以对付的，况且他们还怕伤到吉镜，不敢下手。
说着话，吉瑞和吉镜竟然同事被吉镜逼出主殿。
也就在这会儿，楚轻云疾驰拦住穆弈。
“阿弈，走吧。”楚轻云说道。
直到触碰到穆弈，楚轻云才找回一丝真实感。
也才明白自己心底刻意回避的关心，这么重。
可穆弈却浑身一僵。
垂眸看去，穆弈正好迎上楚轻云目光。
那白雪点墨的双眸美丽依旧，可眼底翻滚的魔气却呼之欲出。
穆弈大惊，再也顾不上尴尬：
“师尊！”
可是下一刻，楚轻云却在他腰腹一推。
“走！”
掌风似有万钧重，推着穆弈往外飞去。
“师尊！”
穆弈反应不及，只看见楚轻云对他一笑，转身冲向顾贤允。
“轻云。”
顾贤允一把推开廉烁，迎击楚轻云。
攻击他的剑太多了，他懒得分辨都是谁，统统一掌拍飞。
只有楚轻云，他顺着力道，甚至勾住楚轻云的腰。
“别费力气了。”顾贤允笑道：“你们都被我的魔气感染，我们现在，应该一体同心。”
“我拒绝。”
楚轻云也笑，他的剑术自然没有顾贤允好。
但是，他愿意拼。
话音落下，淡蓝色火焰迅速罩住他全身。
顾贤允见状，脸色再次沉下来。
“你这是何苦。”
霄霜剑脱手入地，古老吟唱再次传遍四方。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顾贤允自问自答一般说。
“对。”
楚轻云祭出元神，强行提升修为，以气化剑，一剑斩向顾贤允。
顾贤允没有硬扛，反而迅速躲避。
但他脸颊爬上墨色花纹，胸口也开始起伏。
“别用同样的招数敷衍我，你破不了阵。”他目光变得狠厉，掌中气团浮现。
“那也要试试。”
事到如今，楚轻云反而从容起来，仍旧笑靥盈盈：
“沈辰帆！”
“在！”
只见沈辰帆周身也燃气阑额火焰。
接着是去而复返的虞恒，吉镜，已经与他们同来的其他修士。
焚元神，以命抵。
他们要比一比，究竟是顾贤允的阵法奏效快，还是他们的道法快。
“不自量力。”
顾贤允冷笑。
灵气运转，他也不再收敛实力。
主殿在激烈的打动中分崩离析，琉璃碎片被起劲搅碎，打着旋冲上天空。阵法的轰鸣响彻大地，飞沙走石迷人眼，全部成了杀人利器。
而就在主殿崩塌之前，穆弈被挡在门外。
吉瑞和虞恒返回时，不约而同地交代他：
“回去安顿好无双宗，自在阁。”
好像穆弈是专门为他们料理后事的人。
而殿门关闭后，他却看见无数身影，从殿外由远及近。
“博铭长老。”
穆弈只是略微惊讶一瞬，表情便归于平静。
“穆弈。”
博铭真人没有行礼，只是淡然道：
“别折腾了，停手吧。”
“好。”
穆弈没有辩解，只是用目光扫视博铭真人身后。
有些面孔他见过，有些没有。
挺好，人越多越好。
天边雷云怒吼，主殿轰然破碎，阵法之光渐渐从大地显现。
穆弈对这个场景很熟悉，他见过。
当然，别人也同样见过。
“大家稍作忍耐，很快就好了。”博铭真人安抚众人，竟然带头坐下。
他们也不是多支持顾贤允。
只不过这个乱世，他们也不喜欢。
如果能过去，不失为一种获利。
只不过他们没看见，穆弈手中的符文滑落，以迅雷不及之势，与地上的阵法合并。
然后，每个人身上都出现有一道透明的丝线，下落钻入大地，朝穆弈奔去。
穆弈指尖的丝线越来越多，有殿前的，有殿中的。
他还是那般平静地看着，你难道：
“都活着吧。”
丝线缠上黑刀，他转身望向暴风的中心。
众人哪怕祭出元神，强行逆天而行。
可似乎运气不太行。
白光乍现，是阵法即将大成的先兆。
顾贤允不想伤害楚轻云，还强行给楚轻云灌入灵气疗伤。
但其他人，都被顾贤允所伤，蓝焰暗淡，即将身死魂消。
“我们一起回去，不好吗。”
顾贤允说道。
虞恒捂住心口，哪怕张开嘴就会吐血，他还是忍不住说：“掌院好算计，故意让我炼丹，只是模糊视线，引人为你献祭。”
五脏六腑都灼烧，他却还是握住吉镜的手腕，把自己不多的灵气输入给对方。
吉镜伤得也重，却一把按住虞恒。
“少衡。”
她小声叫出虞恒的名字。
摇了摇头。
而后强行抽回手腕，冲向楚轻云。
顾贤允看出吉镜要强行给楚轻云让渡灵力，掌风当即袭出去。
楚轻云也似乎预料到这一步，挡住吉镜的同时，打算硬接这一掌。
可掌风未到，就被一股特殊的力量打散。
顾贤允纳闷，顺着看向来人。
呼啸的风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四目相对，顾贤允冷哼。
“我让你活了这么久，你不感谢我。”
白光逐渐强盛，顾贤允根本不把穆弈当回事。
他伸手企图去抓楚轻云。
穆弈没有说话，却身影一闪，出现在楚轻云身前！
“铿！”
黑刀与顾贤允的灵气相撞，刀身发出尖锐嗡鸣！
理论上讲，穆弈不可能还有修为，更不可能接了顾贤允一击，还能毫发无伤。
顾贤允皱眉，黑刀却当头落下。
“阿弈……”
楚轻云不明所以，愣了一下，就想上前帮忙。
可他发现，不管是他还是沈辰帆，哪怕强行提高了修为，竟然完全进不去穆弈和顾贤允的战斗圈。
眨眼之间，顾贤允和穆弈过了几百招，远离了针眼。
“你哪来的灵力？”
顾贤允也好奇了。
“不是灵力。”
穆弈面无表情：
“是气运。”
“什么东西。”
顾贤允半张脸颊已被魔气渗透，魔力与修为结合，爆发前所未有的能量。
他不信他对付不了一个废物。
只是他没有时间。
强行推开穆弈，顾贤允飞向阵眼。
他本来想带着楚轻云，可现下阻碍太多，他要先确保阵成。
“轻云，咱们来世见。”
顾贤允感到一股股清澈的灵气朝自己涌来，被魔气污染的金丹都轻松了不少。
穆弈却当即追去。
丝线裹着的黑刀出手，比穆弈还快地砍向顾贤允。
而他过于专注，甚至没有发现身后出现的霄霜剑。
“阿弈！”
楚轻云想去拦。
但沈辰帆这次比他快。
以身挡剑，剑身从沈辰帆腹部穿出，被沈辰帆一把握住剑柄。
鲜血奔涌，沈辰帆落地。
“辰帆！”
楚轻云只来得及接住沈辰帆。
“我还他一剑。”
沈辰帆满身是血，却对着楚轻云虚弱一笑，而后晕了过去。
穆弈没有回头，黑刀也将将碰到顾贤允。
这一刻，众人才发现那丝线铺天盖地，已经形成一张巨型网络，把他们困在中间。
刀刃之下，是无可比敌的杀意。
顾贤允还未进入针眼的身躯登时劈成两半。
正在此时，一名浑身燃烧的火人却出现在顾贤允身后，一把抓住顾贤允元神。
看到是廉烁，顾贤允不顾疼痛，笑着命令：
“小烁，我们走！”
只要进入针眼，哪怕他只是元神，也能逆转乾坤！
廉烁好久没有这么疼过了。
上次肉身被焚烧，还是他以身殉剑的时候。
那时他和顾贤允到处被人追杀，过得十分狼狈。
明明他们来修真界的初衷，是过安稳日子，不再被人指摘的。
顾贤允是可塑之才，他相信。
所以他不想看到顾贤允被岁月折磨，渐渐失去光彩。
他愿意成全顾贤允。
顾贤允也许诺生生世世与他为伴。
可顾贤允失约了。
“阿远，我好疼。”廉烁留下血泪。
“很快就好了。”顾贤允抱住廉烁。
被烧的皮肉焦黑可怖，他却完全不在意地哄：
“走吧，很快就不痛了。”
廉烁紧紧抱着顾贤允的元神。
却一动不动，看向远处的穆弈。
穆弈从未与廉烁接触过，可这对视的一眼，他却像是读懂了廉烁的意思。
那些本意要搅碎阵法的丝线陡然变粗，绕着顾贤允和廉烁打起了旋。
滚滚雷云之间，也仿佛受到召唤，降下无数丝线。
直到被丝线缠住，顾贤允才莫名看向怀里的廉烁。
白骨之下，廉烁原本的面容若隐若现。
“小烁？”顾贤允发现阵眼的白光有弱下去的趋势，察觉到廉烁不对劲，果断挣扎着要甩开廉烁。
廉烁的怀抱却格外坚韧。
“我不会反噬你的。”
他的温柔说道。
大乘修士的元神之力也不容小觑，顾贤允大怒，不顾一切地击碎廉烁的骨头。
可下一刻，廉烁却无动于衷地抱着他，主动跳入阵眼！
“不好！”虞恒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来不及了。
轰隆隆！
天雷伴着丝线，跟着廉烁和顾贤允，强势灌入阵眼。
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风雪电鸣，也追着天雷而去。
楚轻云抱着沈辰帆，索性闭了眼。
如果这样，还拦不住顾贤允。
周身蓝焰加盛。
他不想再活一世了。
可蓝焰只是盛了一下，就“噗”得熄灭。
一件玄色披风当头罩下，把他裹了严实。
“师尊。”
穆弈终于来到楚轻云身边。
一手持刀，一手轻轻抱住楚轻云。
持刀的手鲜血直流，他指尖颤抖，却声音平稳地安慰：
“结束了。”
气运，是他在宁福寺发现的。
毁天灭地阵，不仅是禁术。
也是气运转移术。
重生后的每一天，他都在享受阵法补给他的气运。
那么，他也可以采集天下气运，保住修真界的太平。
悟出了这一点，他才能在今时今日，站在这里。
真好啊，又抱了一次楚轻云。
穆弈想。
可他撑不住了。
“噗。”
鲜血冲出口鼻，穆弈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阿弈！”
楚轻云还没从穆弈给的怀抱中回神，就承受了穆弈的倒下的重量。
第 66 章
四周漆黑一片, 顾贤允喜于自己进入了阵眼，可过于浓郁的黑暗始终挥之不去，他渐渐迷茫了。
他疑惑地打量周围, 又打量自己发着淡淡光晕的手。
“阿远。”
一声遥远的呼唤惊醒顾贤允。
猛地转身, 顾贤允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廉烁。
与他一样，廉烁周身也呈现淡淡的光晕，并且恢复了原本的面容。
顾贤允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原来的廉烁了。
“小烁”
顾贤允先是疑惑，继而记忆回笼：
“这是哪！”
这肯定不是“毁天灭地”阵的阵眼！
“阿远，我救了你。”
廉烁好像没有脚, 他轻飘飘地来到顾贤允身边, 伸手想拉顾贤允。
顾贤允却后退回避。
“走开！”
他懒得应付廉烁，掌心向下，就想积聚灵气。
他当然记得自己肉身被毁, 但他大乘修为, 元神之力不容小觑。
然而……
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点灵气都调动不起来！
顾贤允试了又试，不耐烦的面容逐渐露出惊慌。
“没用的阿远。”
廉烁一直静静地在看着，半天, 才说道：
“我们被封印了。”
“不可能！”顾贤允完全不信。
可此地没有灵气，他也发挥不出实力，也是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贤允大怒。
往常时不时就想哭的廉烁，这时却表现得冷静得多。
他甚至笑了笑，说：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顾贤允惊恐地看向廉烁。
不可能，他的布阵完全正确, 阵法也正常起效了, 怎么会出差错？！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顾贤允不再理会廉烁, 急切地奔向四周。
只要能找到些什么，哪怕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也能搞清状况！
他没输！
可现实再一次抛弃了他。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天空大地，没有丛林楼宇，没有人，没有野兽，是真正意义上的荒芜。
顾贤允很快累了。
“怎么会这样……”
他仍旧不肯相信事实。
“别浪费力气了。”
廉烁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顾贤允。
见顾贤允停下脚步，他才凑过去说：
“穆弈把我们封印了，我们出不去。”
“他凭什么封印我！”
顾贤允愤怒大喊：
“他应该感谢我留他一条命！他有什么能耐封印我！”
其实廉烁也不懂。
当时他太疼了，心里比身体还要痛。
铺天盖地的丝线和凌乱的大风让他看不清当时景象，只记得在风中与一双漆黑的眼眸对视。
阵眼发出巨大的吸引力，仿佛诱惑着他往里跳。
他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但他肯定不想留在那世上了。
被顾贤允的谎言困住的一生，他也不想要了。
他以为他和顾贤允会同归于尽。
只是再睁眼，就来到这片漆黑的空间。
他比顾贤允适应良好。
因为他曾在一把剑里栖身千年。
这是封印。
没人告诉廉烁，但廉烁就是知道。
既然能把他们俩封印在此，那么往后余生，他们俩都逃出无望了。
挺好的。
顾贤允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
再也不会离开他。
廉烁就这样含着笑，安静看着顾贤允发疯。
“为什么……”
顾贤允骂累了，颓丧的跌倒在地。
他终究还是后悔了。
如果当初杀了穆弈就好了。
不，如果当初楚轻云取消合籍，他同意了就好了。
不不，是前世！如果前世，他没有伤害楚轻云就好了！
如果！
可现实没有如果了。
*
风雪未歇，世界依旧。
还清醒的魔修们回过神来，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都纷纷跑路。
剩下不太清醒的魔修和修士们。
也没人有力气再去追魔修了。
他们连怎么回去，都是问题。
好在有人还记得他们。
宁福寺偏居一隅，没人知道，原来和尚也有这么多法器。
当天边驶来一条条天舟，有的重伤修士，差点喜极而泣。
他们得救了。
楚轻云就是这么被救回去的。
穆弈重伤昏迷，与上次不同，沈辰帆和虞恒也只剩半条命，修真界半数修士都差点折在这里，所以楚轻云哪怕再煎熬，也依然强撑着精神，把人先带回了无双宗。
接下去就是疗伤。
和内乱。
掌权者们倒下了，正是夺权好时机。各个门派内部都不乏别有用心者，更别提仙盟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修真界眼看就要“变天”了。
如果不是辛慈大师出山了的话。
辛慈大师属于老一辈大能唯一还在世上露面的，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岁、是什么修为。
于是那些蠢蠢欲动，都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楚轻云他们缓过劲儿来。
“楚轻云！”
虞恒是最早伤愈的一个。
燃烧元神受到的伤害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好，但身体却能修复。
于是他能下地了，就赶紧去找楚轻云。
寝宫外，楚丹雪拦住虞恒：
“阁主，宗主还未醒来。”
吉瑞和吉镜都在闭关，楚丹雪暂时替代他们值守主殿。
她还记得当日局面。
宗主走了，本来让长老们留下守着。
结果不知为何，长老们吵了起来，甚至还动了手。
后来秦长老被打伤，朔平真人带走了一批人，以及地牢里关押的魔修们。
再然后，宗主重伤回归，朔平真人他们不知所踪。
她在无双宗生活这么久，学会了真正的谨言慎行，很庆幸自己此前没有随意拜师，否则现在也是尴尬。
“那两位吉执事？”
虞恒最担心的自然不是楚轻云。
离开北寒废墟时，吉镜同他一路，但闭关疗伤时，吉镜就离开了。
她怎么样了？
她身上还有魔气。
楚丹雪：“也在闭关。”
她也不明白，既然都分属各个门派，为何虞恒和沈辰帆都要在无双宗闭关。
但这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
话音落下，楚轻云的声音响起：
“少衡，进来。”
“！”
听到召唤，虞恒立刻掠过楚丹雪。
楚轻云说是闭关，其实并没有完全闭。
因为穆弈就在身边。
回来以后，楚轻云想让穆弈舒服些，亲自给穆弈清理伤口。
然后他才发现，穆弈身上，是穆弈自己画的符文。
密密麻麻，全都是。
楚轻云检查了穆弈的经脉，确保这些符文不会影响穆弈的性命，他就没有轻易给穆弈擦身。
之后的清创、疗伤，他都亲力亲为。
接着穆弈醒了，他晕了。
再醒来，面对的就是收拾妥帖的穆弈。
“阿弈，你醒了。”
楚轻云喜上眉梢，当即要起身。
“师尊。”
穆弈本能地去扶，但触碰到楚轻云手臂，却禁不住浑身一僵。
他身上并没有太严重的伤口，气色比楚轻云还好一些。
只是他离楚轻云这样近，他紧张到不敢侧目半分。
“你还认我呀。”
楚轻云更开心了。
穆弈：“……”
除了沉默，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俩的关系，从亲密无间，发展到无话可说，静了两息，楚轻云就再次心情复杂起来。
“阿弈，”他索性主动找话题：“你把顾贤允杀了？”
他有太多不解，正适合他和穆弈没话找话。
“没有。”
穆弈闷声道。
“我用阵法引导气运，将他封印了。”
没人比他了解“毁天灭地”阵，想要阵成，除了需要精确的绘制阵法，还要足够数量的人命献祭，缺一不可。
当时楚轻云他们背水一战，不惜燃烧元神对抗，人命献祭那一条，就已经出现纰漏。
对于这种精密的阵法，失之分毫，差之千里。
穆弈发现自己能借助符文调动气运后，原本的计划，就是在动手时，集众生之气运，与顾贤允搏一搏。
没想到他的行为，竟然冥冥中与天道相合——
天道也不会让乾坤再出差错。
天地的气运，都被穆弈调动起来。
顾贤允与阵法相连，穆弈没办法把顾贤允彻底剿灭。
但天道强大的气运，却可以让顾贤允连同阵法，从这个世上消失。
只要修真界还在，顾贤允就会被封印在阵法里，游历在世界外，永无归途。
穆弈晕厥，也是因为调动了比预想中强悍的力量，承受不住压力。
好在他提前给自己身上画了保命的符文，否则他可能会当场暴毙。
更好在，他们赢了。
他终于不用再担心，这世上谁还会伤害楚轻云。
解释完前因后果，穆弈说道：
“师尊身体无恙，已经无需弟子挂心，弟子自请下山。”
他不敢留下。
他怕楚轻云“报答”。
挽留的话就在嘴边，楚轻云却不知怎样说何时。
这时，就听到殿外虞恒的叫唤。
虽然隔了段距离，却也正好打破了这里的纠结。
虞恒进门，只是看了一眼穆弈，就急切地绕着楚轻云看了一圈。
之后他盯着楚轻云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片刻。
“楚轻云，”他说道：“你的魔气还在吗？”
魔气……
楚轻云想起来了，顾贤允曾在他体内打入一道魔气。
他立马捂住眼睛，虚弱地往后一退。
穆弈又想扶，楚轻云却像有预兆似的，往外一推，仓皇道：
“别看。”
他本就苍白的面容，此时更显病态。
穆弈见状，顿时把刚才的话忘了，慌张道：
“师尊！你的魔气还在？！”
决战时，他确实发现过楚轻云的不对劲，但他猜测那并不是入魔。
如果是入魔，怎么会扎堆一起所有人都入魔呢？
所以他认为那不同寻常的魔气，是顾贤允控制大家的把戏。
可现在顾贤允不在了，魔气怎么会还在！
虞恒一脸无语，谁能来管管楚轻云？
他就想知道吉镜在哪里，怎么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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