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选中纪乔的饼店, 民众们也许会认为这是您偏向近臣的结果。”
在饼店的资料被拿起前，立在内侍官旁的莫利安元首忽而出声，“为了评选，这家饼店掀起的议论不少。”
“真了不得, 它只是安安静静, 老实巴交地参加评选, 连营销广告也没买过几次，就被扣上这么大顶帽子……”
普兰金公爵的手杖在地面轻点出声响，上下打量对方一番，看上去十分遗憾地摇头，“元首阁下, 您真刻薄。”
“…………”
莫利安元首深吸一口气，堵得心口发闷, 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从普兰金成员的嘴里获得这样的评价。
与公爵的视线交锋几秒, 他转过头再次开口，“陛下, 我只是就事论事，或许您应该考虑那家来自联邦仙云星的银枝春山, 今年正好是格兰顿与这颗星球建交五周年。”
“咔嚓咔嚓咔嚓……”
偌大的宫殿里, 清脆的咀嚼声清晰可闻。
靠在红丝绒椅背的黑发少年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嘴里叼着颗小苹果，从内侍官的托盘里挑出饼店的资料, 蹙眉纠结半天, 抬眼将视线投向刚随内侍官步入房间的来客。
他声音含糊不清地问：“你觉得我该选哪家店呢？梅菲尔德。”
隔着奢华的拱形落地窗，如水波荡漾的天光倾泻在那位年轻贵族肩头, 他抬步向那张宝座走去，停在阶下。
梅菲尔德难得收敛起平日里轻慢的调子, 对座椅的少年微微颔首：“尊敬的陛下，这是您的决策。”
费努克嚼完苹果，余光看了看身旁的元首：“可是……”
“您拥有的权威无需顾虑其他，毕竟这只是皇室与格兰顿民众的互动活动。”
梅菲尔德微微挑起眉，面向犹豫不决的少年，金棕色的眼瞳扫过他身边的人，慢悠悠道——
“仅此而已。”
十分钟后，两个位高权重的政客从浮金宫的大门踱步而出。
“我早说过，你不该干涉这件事。”普兰金公爵叹息道，“怎么就不听呢。”
“你要是笑得没这么虚伪，我或许就接受你假惺惺的安慰了。”
莫利安元首面无表情道，“拜那小子所赐，如果再多说一句，我就是在挑战陛下的权威……”
“刺激吗？刺激就对了。”
普兰金公爵哼笑道，“你应该庆幸，比起政治，他对赚钱更感兴趣。”
莫利安扯了扯嘴角，倒是没有反驳，冷笑道：“傲慢无礼的小子，就连敌意也来得莫名其妙。”
普兰金公爵微笑道：“别在意，就当叛逆期好了。”
“二十来岁的叛逆期？”
莫利安没好气道，“我有点佩服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
他在宫廷的岔路口前停下脚步，与合作过也斗争过的大贵族握了握手，两人脸上同时浮起缺乏真诚的笑容，随后转身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普兰金公爵在进入飞行器前，回头不经意地望了眼对方走远的背影，有些愉悦地挑起眉毛。
他可从来不会说瞎话，那明明是充满善意的提醒。
很快——
费努克陛下将亲临乔乔酱香饼的消息正式公布，消息一出，民众们欢呼雀跃，尤其是卡加诺的学生们恨不得让学校放几天假来好好庆贺。
“说起来也挺走运。”
纪乔在书房兴致勃勃地分析，“江月轩之前享受过陛下亲临的殊荣，选那家银枝春山又太政治官方，哈哈，我捡了个大便宜！”
金棕色的眼瞳透过穿衣镜，当视线里的青年兴奋得围着茶几边说边绕圈，准备绕第十五圈时，梅菲尔德挑起一边眉慢悠悠说道：“为什么不能是陛下对饼店本身感兴趣？”
“那他还挺有品味的。”
纪乔咂咂嘴，转过身来，将注意力放回穿了一身礼服正装的贵族身上。
对方似乎是在试穿新订做的礼服，精致低调的裁剪衬得他身高腿长，优雅俊美得足以立马出门参加舞会。
当他正把亮闪闪的勋章往胸前佩戴时，纪乔忍不住打断他：“你有必要穿那么齐全？”
“因为我会陪着陛下出现在你的饼店。”梅菲尔德挑剔地打量着镜子里中的自己，“民众们不会希望看见我穿条裤衩子展现贵族风范。”
纪乔瘫在沙发，皱眉问道：“可是你不嫌热？”
梅菲尔德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秒，搁下手里的勋章忽而朝他走来。
在青年警惕的目光中，他勾起唇角微微俯身。
那根修长的手指来到对方冲锋衣领口处，将悬吊的拉链拨弄得摇摇晃晃。
“一个坚持在大热天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的人，可没资格问这句话。”
随着意有所指的嗓音在交缠的呼吸间响起，金属拉链“咔咔咔”地开始下滑，微凉的鼻尖擦过青年脸颊。
“啪！”
纪乔无情地拍开那只手，绷着脸说道：“如果你能管住自己乱咬的嘴，下周我就能结束反季节的傻瓜穿搭！”
空调的冷风拂过青年外套敞开的胸膛，梅菲尔德盯着纤细脖颈绽放的暧昧痕迹，指腹在自己留下的杰作满意摩挲。
许久，他才低低地哼笑出声：“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
*
费努克陛下虽是从前皇室的旁支，但民众们感念于皇室的英勇无畏，对这位年幼的帝王相当爱戴。
确定了亲临饼店的时期后，整个格兰顿陷入雀跃的狂欢，政府与皇室官员绷紧神经，对出行路线与安保情况进行周密检查，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一次与民同乐的盛大场面。
可惜的是，百密一疏，意外还是发生了——
“好极了，陛下在与您会面后就消失不见……”
梅菲尔德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对莫利安拍了拍手，像是鼓掌庆贺般感叹道：“啧啧，原来您最大的政敌居然是您自己。”
莫利安按压眉心，没好气道：“你幸灾乐祸的样子和你父亲一样讨厌。”
“是吗？”梅菲尔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大概我们都姓普兰金。”
莫利安恼怒地瞪向他。
梅菲尔德毫不在意，轻慢地哼笑了声，转过身带领着总商会的官员们呼啦啦离开。
不少人对这场活动期盼已久，然而浮金宫前的皇家礼仪队迟迟未曾出发，在饼店门口等候的官员也神色慌张地离开。皇室虽发布了暂缓出行的通知，但敏锐的媒体们依旧嗅出不寻常的味道，一窝蜂地围在了宫外。
饼店里，闻一看了看时间，低声说道：“看来是要改期了。”
因为接待陛下的原因，今天店里清了场也关闭了外卖平台。
纪乔伸长了脖子等了大半天，还以为能见到格兰顿最尊贵的大人物，这下看来是不行了。
估计是出了什么突发情况，他倒是不受影响，只是政府有不少打工人要焦头难额了。
他手臂划圈，活动着筋骨说：“没事儿，就当放天假吧。”
“行吧。”
众人有些遗憾，打理完饼店的日常工作后，提前下班离开。
闻一也打算回庄园，他见纪乔还在店里和机器人们玩猜拳游戏，出声问道：“哥，你不走吗？”
“梅菲尔德发了消息让我再在店里待会儿。”纪乔打了个哈欠，嘀咕道，“他估计是要过来一趟，你先回去吧，帮我带两份江月轩的糖水布丁给阿赛亚。”
“好。”
闻一检查完花圃，背着斜挎包离开。
一碧如洗的天空逐渐变得朦胧，醉人的橙红从天际线开始晕染，纪乔越看越像蛋花汤，看得他有点饿了，咂咂嘴，从布艺沙发里起身，去操作台打算随便弄点吃的。
“你好……”
忽然，耳边一道清冽明快的少年音让纪乔抬起眼。
他扭头看去，下意识呆了一瞬。
因为点单台前，有只像颗圆滚滚大汤圆的黑白色生物，倏地冒出个脑袋，粗短的后腿支地，前爪正努力地够到台面挥挥，仰头对纪乔说道——
“我想买份饼！”
靠！熊猫！
纪乔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地球里背竹筐骑摇摇马的黑白顶流。
但对方明显是个处于返祖期的未成年兽人小孩，努力扒拉住操作台，让圆滚滚的身体保持平衡，渴求的目光直勾勾地停在纪乔脸上。
纪乔向四处张望，疑惑道：“你……家长呢？”
“我叫尼尼，他们待会儿会来。”
“行吧。”
原来不是走丢的孩子，纪乔闻言放心来，系上围腰开始准备面团，随口问道：“想吃什么口味的饼？”
“嗯……”
尼尼略带鼻音地嗯了两声，胖乎乎的毛爪子拍着菜单电子屏，斩钉截铁道：“大份的酱香饼。”
“但是……”尼尼有点为难地看着付款码，脱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颗红通通的苹果，踮脚搁在桌面。
“我要等他们来了才有钱付给你，这个好吃，先押你这里一下吧。”
说完，他那双水汪汪的圆眼睛有些不舍地黏在那颗果子上。
纪乔哭笑不得，将苹果拿在手里抛了抛，最后又丢回他两只前爪之中。
“今天不营业，算我请你吃吧。”
纪乔动作很快，抄起擀面杖开始揉压面团涂抹调料。
那只熊猫小兽人叼住苹果，左右看了看，迈着粗短的四肢一扭一扭地爬到旁边的高脚椅坐好。
只不过他团起来实在太像颗三角饭团，后背的毛发还有从椅背缝隙溢出的倾向，于是甩了只后爪出来，在半空一翘一晃。
他一边看着青年做饼，一边捧着苹果嚼得咔嚓响，等到纪乔端着切好的饼块放在这小家伙面前时，尼尼正歪着脑袋眯眼舔爪子。
“喏，大份酱香饼。”
纪乔把碟子推到他面前，浓郁的香气窜进他乌黑发亮的黑鼻头。
“哇！好香！”
尼尼叉起一块塞嘴里嚼吧，眼馋许久的食物总算下肚，味道简直和星网视频里的描述一模一样，他幸福得两只黑色小耳朵都在颤抖，自己总算不用在半夜偷偷流口水了。
纪乔自己也吃了一块，刷着星网里的消息，瞥见那位少年皇帝与格兰顿几位政要合影拍照的照片，含糊不清地嘀咕：“唔……长得还挺可爱的。”
“是吗？”
尼尼往嘴里呼呼塞了几块饼，好奇凑过来拱了拱纪乔脑袋，满嘴调料地嘟囔，“可是这张把我拍得有点显矮哦……”
“哦，确实是把你拍得……”
纪乔说着说着忽觉不对，心神惊诧地扭头，“咩？！”
尼尼被他吓得打了个嗝，发出可爱的小鼻音，缩着前爪无辜地眨眨眼。
纪乔看看照片里的清秀少年，又抬眼注视着面前圆滚滚的黑白团子，他深吸一口气，无奈问道：“你的全名是……”
“尼尼·费努克！”
格兰顿最尊贵的陛下哼出略带鼻音的笑声，在他魂牵梦萦的小店里，朝青年伸出毛爪子，“你好呀，纪乔，我总算吃到你做的饼饼啦！”
第72章 生意爆火
“您好……费努克陛下……”
纪乔倍感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显然他还没有吸取在格兰顿遇上孤身一人的小孩要问全名的经验。
他犹豫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给梅菲尔德发去消息。
“你看起来有点紧张。”
尼尼·费努克又从包里摸出颗小苹果，塞给他。
“很正常。因为我不知道会迎接一位偷跑出来的陛下。”
纪乔把接过那颗苹果, 徒手将它“咔嚓”一下掰成两瓣, 放了一半在对方的毛爪子旁边。
“嘿嘿……”
尼尼歪头摸了摸耳朵, 同他解释，“因为刚好撞上了返祖期，我会被留在宫里检查身体，但是我等不及了，就想今天来吃饼……”
说着又咽了咽唾沫, 埋头哼哧哼哧地把盘子里的饼快速吃完。
纪乔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两只小耳朵随着咀嚼咂嘴的动作轻轻抖动, 撑着脸饶有兴味地说：“给点评价吧, 陛下，味道怎么样？”
“好吃, 和我在视频里看见的一样！每次看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能隔着光屏闻见味儿就好了！”尼尼用纸巾矜持地擦擦嘴, 捧起那瓣苹果。
他同手肘撑在桌面的青年亲昵地碰了碰头, 又垂眼摸着肚皮叹气，“可惜……真遗憾只能在你店里待这么一会儿……”
纪乔微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原来皇帝不能经常出宫吗？”
“可以, 但是内侍官们会很担心, 不能总是像今天这么任性的。”
尼尼舔了舔嘴巴，顶着天然黑眼圈说, “而且我每天要学的东西很多，不可以松懈懒惰。”
“唔……和某个小虎崽还真是两个极端。”
纪乔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听起来很累。”
“嗯，可是没关系，因为我想做个好皇帝。”
尼尼微眯着眼，享受着青年手心的温度，配合地仰着脑袋边蹭边说，“普兰金与巴汉德忠于我，不仅是因为我代表皇室与大贵族的荣光，还是因为他们尊敬战亡的皇室成员，我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对得起他们的尊崇。”
纪乔手上的动作停顿，眨了眨眼，惊讶于这番话居然是从十几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尼尼玩着前爪，垂头舔舐翘起的毛毛，小声哼哼道，“而且如果我永远只是平庸的吉祥物，我害怕……”
“陛下。”
纪乔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声音轻快地安慰道，“您能有这一点认识已经强过许多人，明琅矿与新作物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尼尼扭了扭圆润的身体：“谢谢，这没什么。”
纪乔轻笑，拿起擀面杖敲敲案板：“再来点饼吗？”
尼尼眼睛倏地发亮：“好哦！”
当接到通知的贵族官员们坐进飞行器里出行时，察觉不对的记者们也紧跟在后。
等候已久的民众们或是隔着警戒线，又或是通过重新开启的直播，见到了在饼店里埋头疯狂炫饼的尊贵陛下。
莫利安被随行官员簇拥着急匆匆赶来，当他看见完好无损，一根毛毛都没受到伤害的陛下时，捂着胸口急促地深呼吸，悬吊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至少他不会再背上私藏皇帝卑鄙夺权的罪名了。
往年的活动，陛下只会在镜头面前矜持的浅尝辄止，然后与店主民众们互动，展示亲民姿态。
而现在……
桌面叠起一摞盘子，莫利安看着吃得打嗝的黑白饭团，耳边是民众们从未有过的疯狂尖叫。
“瞧，很圆满的活动。”
穿戴得体的优雅贵族从他身后走来，站在他身边。
莫利安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陛下会来这儿，军部一直将我往星盗的方向引导，现在看来真像是你与巴汉德家的小子提前商量好了似的。”
“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陛下本来就要来这儿，换种方式过来而已。”
梅菲尔德耸了耸肩，虚伪地微笑道，“好了，笑一笑，别让记者们拍到元首先生对陛下摆臭脸的照片。”
“……”
莫利安压下心底的气闷，皮笑肉不笑地压低声音，“梅菲尔德先生，你最近让人很不痛快。”
“是吗？”
梅菲尔德不在意地挑起眉，目光始终停留在那道在操作台忙碌的身影，忽而嗤笑道，“如果您不喜欢我礼尚往来的方式，那就管束好家族的新成员吧。”
莫利安蹙眉，斜他一眼：“这算是警告？”
梅菲尔德优雅地勾起唇角：“怎么样？还算客气吧？”
旁边的风云暗涌没有带来丝毫影响，尼尼在内侍官们惊恐的目光下把每种口味的饼饼都品尝了一遍，吸溜着冰沙还顺便吃了颗侍从送来的消食片。
“呼……吃得好饱……”
尼尼用爪垫拍了拍沾在肚皮毛毛上的碎饼渣，朝纪乔张开前肢。
纪乔一愣：“要我抱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纪乔乐呵呵地从操作台出来，抱起圆滚滚的黑白团子，大手托住他的屁股往上耸。
靠，实心的，好沉！
纪乔手臂泛起青筋，面上还要装得云淡风轻，他发誓，自己听见了某个贵族恶劣的低笑声。
“陛下好可爱！”
“第一次见到返祖期的陛下！真的，居然是真的，呜呜呜妈妈他会动！”
“连返祖期都没有更改活动日期呢，太幸福了！”
“乔乔，陛下！看这里！让我留一张正脸照吧！”
面对激动的民众与各种飞舞的机械摄影机，尼尼毫不怯场地搂住纪乔脖颈，伸出一只前掌挥了挥，然后收获了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无数鲜花彩带从警戒线后抛来，尼尼摇了摇圆润的脑袋，花瓣从头顶簌簌落下。
“也许他们是觉得我可爱才欢呼，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获得他们真正的认可。”
尼尼·费努克重新回到了内侍官的怀里，对有些兴奋，同样沾染满肩鲜花的青年说——
“再见乔乔，祝你生意兴隆！”
“再见，也祝您得偿所愿。”
*
陛下亲临的殊荣让饼店生意再上一层楼，更不用说纪乔甚至还抱着陛下互动许久，这待遇和从前只是握握手的店主们简直天差地别。
不少人又是激动又是担心，陛下吃得喷喷香的场面深入人心，有人担心饼店会走贵族高端线，然而观望许久，纪乔完全没有涨价的打算，倒是嘚瑟地把自己抱着陛下的照片裱起来挂在墙壁。
当然，在被常来店里转悠的阿赛亚瞧见后，抱着纪乔大腿在庄园哭嚎了一晚上。
隔天，所有人都发现，店里的墙上多出好几幅某只小虎崽的照片。
纪乔虽没涨价，但是也没有放过这次热度的意思。
F区的气温湿润凉爽，还比较接近惊蛰前后，当地的特产新作物是各类竹笋，此时正是大量产出的时候。
纪乔订购了不少细笋，到货后剥壳清洗，将洁白如玉的鲜嫩笋肉切丁，连同其余切丝的杂菌爆炒成馅料，推出了新品笋丁饼。
这样的做法相较于之前的口味有点过于普通，加文担心一些客人不是很感兴趣，建议纪乔投放广告。
纪乔自信拍胸：“早就准备好了！”
加文满意点头，觉得青年未雨绸缪的准备相当充分，然而当他看见饼店发布的视频时，脑袋出现瞬间的卡壳。
并非是请明星代言，也不是消费陛下的名气，纪乔只是把F区当地切笋剥笋的素材整合成视频，消除杂音发布出来。
“咔嚓……嘶啦……当当当当……”
沾满泥土的细笋没过一会儿就露出鲜嫩的笋肉，有节奏的切剁声格外治愈舒爽，凡是刷到视频的人从最初的不以为意到恨不得自己冲进屏幕里自己剥！
笋丁饼一下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消费都具有从众效应，很快带动了其他人。
当客人们品尝到新品的滋味时，顿时大为惊喜，爽脆的笋丁甘甜鲜美，作为展现山野春色的素食，在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愈加清新爽口。
而皇室的官方账号也特意发了张笋丁饼摆在精致瓷碟的照片，配文是[陛下对今日的点心很满意！]
霎时间，热潮汹涌。
“陛下也真是的，要帮忙宣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纪乔一边让人给忙到在墙角面壁思过的小机器人们喂晶石，一边把面团擀得飞起。
秋氏姐弟通过救助局联系到了四位正在找工作的蓝水星人，得到纪乔同意后，将他们带来饼店工作。
如今不只是A区民众，不少其他星区的人甚至格兰顿专门打卡品尝，而F区也因为饼店的热度，将细笋送入大众视野。
看着数据拉高的财政报表，腰板笔挺的执政官又多一位，看得他的同事们羡慕嫉妒。
于是乎，这群执政官老头声音嗲得出奇，用从未有过的和蔼形象找到那位炙手可热的纪老板打听——
之后有什么新品计划呀？咱们这里的新作物保证运送到位哟！
纪乔：“……”
噫，好怪！
店铺收益与周边每月的分红让纪乔钱包鼓鼓，他也把再次开分店的情况提上日程。
有消息灵通的官员从总商会听见风声后，A区与E区的执政官派了代表去往饼店找纪乔详谈，然后在店门口与其他星区的官员不期而遇。
“哎呀，好巧好巧……”
“是来吃饼的吗？刚好我也是呢！”
这些代表们面上笑嘻嘻，心里骂得死脏，打着哈哈买了饼，计划着另寻与纪老板单独详谈的机会。
于是庄园里时不时会出现西装革履的星区代表，又或是提着礼物上门拜访的总商会的官员。
“唔……真是稀奇，这是B区有名的翠珀晶石。”
梅菲尔德来到会客茶厅，落座在沙发后随手打开青年手边的小盒子。
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比往常更加漂亮，他用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颗同样漂亮石头，“这群油滑的老家伙送给你的，比我收在金库里的更大……而这仅仅是希望你把分店地址选定在B区。”
“哟，你这是酸溜溜了吗？”
纪乔有点得意地朝他抬了抬下巴，学着对方的语调说道，“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不，小恩小惠还是免了，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破产了，还得靠纪老板接济我。”
梅菲尔德捏住他下巴，这样的高度刚刚好，足够他微微垂头，飞快地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想得美。”
“真狠心。”
几经商讨后，纪乔还是把分店选在了A区的天星市，店铺地址定在了最繁华的商圈，甚至还拿到了前两年租金全免的福利。
接下来就是装修布置，招聘人手进行培训，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少，纪乔忙碌了好些天，还专门去了一趟天星市查看铺面，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卡加诺这边的店里询问近况。
“呼……格兰顿人民的热情真是超出想象……”
两家店火爆程度不减，纪乔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日理万机。
他低声喃喃着从降落在庄园门口的飞行器里出来，热浪扑在脚底，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缩回飞行器继续瘫着。
他捂着有些发晕的脑袋，抬眼看去，距离门口短短十来米的距离都显得无比漫长。
“纪先生，您还好吧？”
等候的侍从替他撑伞，看见青年苍白的脸色，皱着眉关切问道，“您的脸色很糟糕，我待会儿请治疗师过来给您看看。”
“不用，可能是有点中暑而已，回去躺躺就行。”
纪乔摆摆手，揉着眉心哈欠连天地走进大门，下一秒，余光就瞥见有人神态慵懒地顺着长梯慢悠悠走下来。
“你再晚回来一天，阿赛亚能把眼睛哭瞎。”
“少夸张了，昨天他和我视频时还拍着胸膛保证自己是个乖宝宝。”
纪乔撇撇嘴，边说边朝他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一股像是久座后突然站起的晕眩感席卷而来，他迷茫地望着旋转的天花板，整个人像是失去平衡般朝后倒去——
“纪乔！”
耳边似乎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纪乔艰难地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平日里永远优雅从容的贵族朝他奔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神色。
急什么呢，我现在可比当初在雨巷里的模样要体面多了。
纪乔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当鼻尖嗅见对方身上的气息时，像睡着般闭上了眼睛……
第73章 绿翡翠星
庄园上一次出现如此慌乱的场景, 还是在梅菲尔德因为药剂反噬进入返祖期的时候。
青年脸色白得像张纸，胸膛与手腕贴满仪器的检测片，一动不动，呼吸匀长地躺在柔软的大床。
可惜这绝不是什么童话里的睡美人场景, 因为A区最优秀的治疗师们正围在他身边忙碌, 伴随着仪器里检测结果的出现, 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难以想象，从推演结果来看，他的体质居然如此孱弱……”
“真奇怪，基因库没有他符合的信息，恐怕他……”
“好了。”
为首的治疗师打断他们的议论, 除了手上的文件，将其余资料全部销毁, 拧眉沉声道, “先生们，不该说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窗外暗色笼罩, 房间里的绚烂灯影，注定无法驱散今晚浓郁夜色。
治疗师的脚步声穿过走廊, 消失在房门半掩的书房后。
坐在扶手椅里的人长腿交叠, 从汇报的人开口之后，阴沉的脸色就没有半分好转，目光转动, 落向几米开外的沙发, 沉闷地叹息一声。
一口未动的奶茶已经冷却，小孩脸上还挂着泪痕, 紧紧抱着兔子玩偶缩成一小团，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柔软的薄毯很快覆盖在他身上, 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卷毛脑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琥珀般的眼瞳扫过桌面的文件，梅菲尔德抿了抿唇，语气里透出自己都觉得的荒谬，“再过个五十年，我就会捧着他的骨灰盒度过余生？”
静默的空气让人格外难熬，治疗师沉吟数秒，不得不给出答复：“恐怕是的。”
“几次熬夜外加暑热就能晕眩，这也能看出他的体质很弱，深入检测后发现……”
治疗师遗憾道，“纪先生的身体机能将在30岁后缓慢衰弱，并非疾病或是其他外在因素，一切都符合规律，因为他的的寿命比起正常的蓝水星人来讲是……少有的短暂。”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治疗师脸色僵硬，他注意到对方攥紧的手指，即便依旧摆出云淡风轻的优雅姿容，但他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在这个星系里，越是精神力强盛的人寿命越长，青春的荣光将停驻在他脸上直至进入衰弱期，但在那时……那位青年早已经长眠了好几十年。
“那样充满遗憾的苦情戏码不适合我。”
梅菲尔德扯着嘴角冷笑了声，将文件翻得哗啦响，灯光落在长睫投下一扇阴影，他的视线在生物种族的空白栏停顿良久，随即面无表情地将那份文件丢进保险箱。
他从垂眼不语的治疗师身边擦肩而过，“珀斯会把酬劳划进你的账户，研究所不需要新项目，相信你也不希望这是为普兰金家服务的最后一年。”
“当然，请您放心。”
房门打开，女仆进来将沙发里的孩子抱走，治疗师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抚着心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
“欸欸，你觉不觉得现在这一幕很眼熟……”
雷安抱着手臂靠在卧室的门框，肩膀撞了下旁边的同事。
大半年之前，他们在琥珀城的小公寓里就是这样守着沉睡的青年当门神的。
“确实。”
珀斯的表情觉得称不上轻松，仪器的滴答声在安静的房间太过刺耳，他缓缓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我敢保证，即便是他上次带着一身伤还发着高热，也没有睡这么久还不醒。”
雷安的余光瞥向身旁：“前段时间忙坏了吧……那时你们不是乐呵呵地嘀咕过‘金钱可以消除一切疲劳’……”
珀斯把嘴巴抿成直线，矢口否认：“不，我没有。”
“不，你有。”
雷安皱眉，指了指走廊的方向，很肯定地说，“就在伯爵出差那晚，纪先生付钱请你帮忙改进了分店计划，然后继续回房加班，你只顾着看余额，没有提醒他那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得去马上睡觉……”
“嘘，嘘——”
珀斯警惕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傻逼你想害死我吗？”
在对方无辜的眼神中，他清了清嗓子，狐疑道：“你既然看见了，怎么不嘱咐纪先生注意休息？”
“我有啊！”
雷安耷拉着耳朵，越说越沮丧，“可是纪先生只对我挥挥手，让我玩去吧，还说要是敢告诉伯爵，他就让卡加诺的女孩子撸脱我的尾巴毛……”
珀斯惊讶咂舌：“他学坏了。”
雷安壮汉哽咽：“是的。”
“唉……”
两人长叹一口气，珀斯抬眼看向屋内，嘀咕道，“怎么还不醒，那帮治疗师不是说情况稳定了吗？”
“会不会是因为砸到头了？”雷安回忆了一下女仆们描述的场景，担心道，“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栽下去，就算有地毯……唔，也不知道后脑勺有没有被砸肿包，万一醒来失忆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闭嘴吧你。”
珀斯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过了半会儿，又摸着下巴思索，“别说，好像是有点那方面的走向走向……”
“哼哼，是吧？”
难道笨蛋都是会传染的吗？
将下属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梅菲尔德打了个响指，冷漠注视着他们惊慌失措地闭上嘴，朝他微微躬身，然后飞快地从身旁蹿出去，在走廊尽头留下两道落荒而逃的背影。
似乎是为了让青年好眠，屋内视线昏暗，除了冰冷仪器的指示灯，只余下床头被某个小朋友执意留下的虎头小夜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床边的座椅被人拉开，随着一声疲惫的叹息落下，梅菲尔德靠向椅背，偏头让目光落向熟睡的青年，手指搭在扶手毫无节奏地轻叩……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黑暗中，躺在床上的人缓缓掀开眼皮，盯着不再旋转的天花板，失去焦距的瞳孔里才印出华丽吊灯的轮廓。
他抬起手揉着脑袋坐起身，拨弄着贴在胸膛的仪器贴片，下意识地朝床边看了一眼，心口跳漏一拍。
坐在扶手椅的人撑住下巴，金发被微弱灯影显出淡淡光晕，压在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真切，就像是在密林中与一只虎兽沉默对视。
纪乔双眼茫然地看着他，眼前如同隔了层朦胧的雾，有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你——”
“先生，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的第一句话是狗血八点档里的‘你是谁’，我就让你把论坛里2764同人文全部念一遍。”
半掩在阴影中的脸微微抬了抬下巴，梅菲尔德面无表情，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般落下这句话，又抿着嘴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青年。
mad，他进化出读心术了？
纪乔浑身一震，飞快打消了心底想法，舌头拐了个弯般干巴巴地接话：“你好，哈哈。”
“嗤。”
梅菲尔德起身，又坐到床边，将青年胸膛乱七八糟的金属贴片拨弄干净，哼笑般说道，“还挺礼貌。”
“那可不。”
纪乔微微垂头，任由对方那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固执地将自己睡翘的头发抚平，瞅了他一眼，扯着嘴角说，“不像有些人，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你就变得不要脸了。”
“不对。”他揉了下鼻子，意有所指地说，“应该是更不要脸。”
“……”
梅菲尔德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电子钟的方向扫了一眼，两天两夜，只是睡了一觉，猪都不敢这么睡。
他又回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纪乔见他不说话，心虚地眨眨眼，随后得到了个清脆的脑瓜崩儿，算作当面说别人坏话的惩罚。
他顶着发红的额头，看了看周围的仪器，忍不住问道：“我是怎么了？不是中暑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房间里重新变得静默起来。
在青年疑惑的目光中，梅菲尔德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别开脸，平静地说：“也许是你最近太累了，都是小问题，治疗师让你休息一阵。”
“这样啊……”纪乔捂着心口，想起那道眩晕感还有点心有余悸，老实点头道，“知道了，那我把分店的计划交给加文他们盯着吧。”
“嗯。”
梅菲尔德垂下目光，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青筋浮现的手松开攥出皱痕的被毯，慢慢地环上青年的腰，下巴枕在他肩膀，淡声道，“再睡一会儿？”
“不了，我想去厕所。”
“哦，需要扶吗？”
“谢谢您！不用！”
*
纪乔谨遵梅菲尔德所转述的医嘱，将大小事项交给员工，又给他们加了工资作为辛苦费，在庄园里当了两天闲散的无业游民。
唯一动脑的活动就只剩下了看高中课程的网课，阿赛亚很满意一放学回家就能看见纪乔，写完作业后就黏在他身上不撒手，像个撕不开的小年糕，即使是哈欠连天地陪着他看网课也相当满足。
憋了几天后，就在纪乔打算去店里工作时，梅菲尔德忽然提议去一趟格兰顿最有名的附属星——绿翡翠星。
纪乔问：“去干啥？”
梅菲尔德关掉面前与别人联络的光屏，让女仆去收拾行李，淡声说道：“带你去做个检查。”
纪乔：“A区的治疗师不是看过了吗？”
“是更好的治疗师。”
梅菲尔德强调般说了一句，在对方怔愣的神色中，垂着眼又放缓了声音，“只是去度假，顺便带你去看看。”
最近的贵族变得有些寡言，时常用那双看不清任何情绪的金棕色眼睛安静地盯着纪乔，只是在他抬眼疑惑地看过去时，又将目光缓缓移向窗外，移向茶台，又或是落到别的什么地方。
纪乔心底浮上些许疑虑，讷讷地“哦”了一声，抿着唇没再说什么。
出行的日期很快定了下来，阿赛亚刚好到了返祖期，叫嚷着要跟着去。
梅菲尔德破天荒地同意了他的要求，一言不发地将他提溜进星舰——
“呜呼！啊哈！”
阿赛亚在绿翡翠星茂密的金叶林里快乐撒欢，扑进叶堆，又飞快钻出来，被爪子刨得飞扬的叶片落了满身，像只小狗似的吐出舌头。
这里并非只是像金叶小镇取了个好听名头，地面铺满的叶片是真正璀璨夺目的金色，若不是虎崽身上的黑色斑纹，很难从厚实的金叶堆里发现他的毛绒脑袋。
穿过金叶林，米白色联排洋楼出现在视野，与纪乔想象中冰冷又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并不相同。
梅菲尔德解释的声音在耳边适时响起：“再往后五十星里，是巴汉德驻军区，这里的位置虽然偏僻，但是对军队来说很方便。”
纪乔：“听起来不像是随便接待病人的地方。”
“你不是病人，我说过，这只是检查……”
梅菲尔德耐心地纠正青年的说辞，又扬声把快要玩得忘乎所以的小虎崽唤回来，径直将他带进治疗所。
接待的护士等候已久，看见他们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引路。
梅菲尔德问：“他到了？”
“是的，阿尔伯特指挥官今早将余先生送过来，已经在诊疗室了。”
护士微笑着将他们送到诊疗室门口，敲了敲门，随后转身离开。
“请进。”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纪乔脊背僵直，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此刻达到顶峰。
能让梅菲尔德亲自上门问诊的对象，一定是位专业严肃的医疗界大能。
纪乔深呼出口气，跟在梅菲尔德身后从打开的房门走了进去。
冰冷光洁的地砖映出几道身影，他的目光一路顺着倒影往上，忽然瞳孔一缩，嘴里发出短促的惊呼。
“你好哦，我叫余千星！”
漂亮白猫做了个长长的拉伸，一屁股端坐在金色兔子玩偶的肚皮上，将细长的尾巴端庄地盖在前爪，冲梅菲尔德身后瞪圆眼睛的青年打招呼——
“是你今天的主治医生哟！”
第74章 光年之外
日光透过窗洒向桌面蹲坐的白猫, 每根顺滑细长的毛毛镀了层圣洁光晕，看起来像只特别靠谱的猫猫神。
“你好……”
纪乔傻愣愣地走到桌前，伸出手与对方小巧的爪垫握了握……手？
软嫩的肉垫搭在手心，纪乔绷紧的肩背瞬间放松, 垂眼才发现, 对方并不是纯白色, 后背还有块橘色的心形图案，看起来简直……可爱加倍！
“这是纪乔，具体情况你应该已经收到了。”
身后传来梅菲尔德熟悉的嗓音，他将准备翘着尾巴乱窜的阿赛亚拎起来，朝他们慢慢走近, 对那只小猫说，“如果提前知道你处于返祖期, 我会换个时间过来打扰。”
纪乔回头, 见鬼般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惊奇这家伙居然能展现没有分毫阴阳怪气的礼仪。
梅菲尔德仿佛只需一眼就能看穿青年的内心, 微微眯着眼冲他虚伪地笑了一下：“看什么？”
纪乔：“你好礼貌，我好不习惯。”
“从血缘关系来讲, 我们是表亲。”梅菲尔德神色懒散地斜他一眼, “从我站在这儿的目的来讲，是因为要把你暂时交给这位S级治愈系的异能者。”
“哦……”
纪乔垂眼避开视线，心里默默念叨——
哇哦, S级, 要么是你万事追求最高标准，要么就是我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了。
怀里的虎崽在他们对话时早已按耐不住, 嗷呜嗷呜叫唤着，在梅菲尔德怀里挣扎几下, 然后撅起屁股，“咚”的一声蹦到了桌面，同余千星快乐地滚了一圈。
“阿赛亚！”
“星星猫！”
因为兽型差异的缘故，阿赛亚竟然还要比人家大一圈，两个毛团压着兔子玩偶，亲热地贴贴蹭蹭，头碰头发出频率不一的咕噜声。
超强异能者？沉稳清冷的医疗大能？
纪乔怔愣地立在原地，嘴巴张了又闭，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刻板印象错得离谱，在他面前的，明明就是只同样喜欢翻肚皮含爪爪的可爱猫崽。
看得出他们对兔子玩偶具有相同的热情，余千星甚至跳下桌，在一个猫爪形按钮摁了一下，装满卷宗书籍的架子左右移开，露出满墙不同颜色不同装扮的小兔玩偶。
余千星骄傲抬头：“锵锵！我的收藏！随便你玩哦！”
“哇！好多系列的小兔！”
阿赛亚眼睛闪闪发光，扭头问他们，“舅舅，乔乔，我可以去玩这些小兔吗？”
“去吧。”纪乔点点头。
得到同意后，阿赛亚激动地绕着纪乔脚边转了一圈，然后直奔目标，蹲坐在墙角小心地用小爪子挨个碰碰。
“好了，小朋友的注意力暂时转移，让我们来办正事叭！”
余千星慢悠悠地朝他们踱步而来，拱起身子蹭着纪乔小腿处走过，又扭过脑袋，尾巴朝着左边的方向轻点。
纪乔顺着那道方向跟过去，拂开浅蓝色的医用隔帘，面前是架胶囊模样的治疗舱。
“过来躺下吧，我们开始体检。”
小猫医生轻盈地跳到治疗舱旁边的座椅，声音轻轻地唤他。
“好的好的……”
纪乔连忙答应着，转过身有些发怔地看向依旧站在房间中央的身影，直到隔帘自动移动，将那道来自金棕色眼瞳的视线隔绝，他垂眼呼吸几次，慢慢躺进了治疗舱。
“放轻松，不要怕……就像睡一觉那样……”
随着极轻的电子提示音响起，舱口开始缓慢关闭。
强烈的困意恍然间不断上涌，在纪乔闭眼之前，余光仿佛见到那团毛茸茸的身影从舱口蹦进来，像肉松馅的糯米糍般团到了自己心口……
“滋啦——”
当阿赛亚在兔子玩偶堆里呼呼大睡时，隔帘再次拉开，身形小巧的猫咪摇晃着尾巴慢吞吞走出。
他纵身一跃，蹦到桌面，重新趴到那只金色兔子玩偶的肚皮，随后张开嘴，撇着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像只嚣张赖皮蛇。
本想抬起后爪挠挠耳朵，察觉到来自某位贵族的视线，身体一顿，欲盖弥彰般坐得无比优雅端庄。
“如何？”
多亏迎面照射而来的明媚光线，梅菲尔德眼下的青黑显得不怎么明显，至少让他那双藏不住烦躁的眼瞳看起来没那么充满戾色。
“显而易见，他不属于这个星系的任何物种。”
余千星用尾巴在几道光屏里戳戳点点，将一张棒旋星系的图片展示给他看，“这是用阿尔的权限看到的资料……”
梅菲尔德微微眯起眼，注意到图片有团星云被对方的尾巴尖圈红标注。
“按我推测，纪乔应该来自于这里某颗与蓝水星极度相似的小行星……”
白乎乎的毛爪子往那处拍了拍，余千星说道，“体能鼎盛期短暂，身体机能糟糕，嗯……后背和手掌都有旧伤疤痕，总之就是，实际情况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健康。”
“……先生。”
梅菲尔德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抬眼对他说道，“所以我才会带他过来，希望能听到一点不那么糟糕的消息。”
“哦，不好意思，前摇过长。”
余千星跳下桌，迈着山竹似的爪垫步履轻快地朝他走来，仰着小脑袋说道，“如果他是一盆金色玫瑰，或许很快就会迎来枯萎期，但是嘛……”
他跳到对方交叠的长腿上，在膝盖处坐下，骄傲地抬了抬小脑袋，“我保证，我的[涅槃]能让他盛放得足够持久，就像正常的联邦人类一样。”
“怎么做？”
“体质的改造与增强，这是[涅槃]的附加能力，你该庆幸，他的身体构造与蓝水星人基本相同，有足够的条件接受异能的力量。”
“有无副作用？”
“要配合着吃点药剂算不算？”
“苦吗？”
“……苦。”
“好极了。”
梅菲尔德挑起眉，露出了平日里惯有的傲慢笑容，对着膝盖上得意甩尾巴的白猫伸出手，“我刚买下的J-201小行星还未命名，你觉得该取什么名字？”
余千星歪头想了想：“兔子玩偶星，可以吗？”
“当然，毕竟你是它的新主人。”
“呜呼！喵喵喵！”
随着欢快的咕噜声，两只毛乎乎的爪子抱住梅菲尔德的手上下摇得飞起。
“[涅槃]属于S级治愈系异能，不过情况特殊，必须每月记录身体数据发给我，随时准备复查……”
余千星从他腿上跳下来，刚赚到一颗私人行星让他心情美妙，尾巴一扭一扭地朝隔帘的方向走去。
忽然，身后的人出声将他叫住。
梅菲尔德站了起来，手指悬在印有那片星云的光屏，神色淡淡道：“他为什么会来到格兰顿？”
“时空错乱？虫洞突现？跃迁点错误？”
余千星耷拉着耳朵嘀咕，迷茫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猫眼，看起来像是在说，我不是科学家，请不要为难一只猫猫。
梅菲尔德：“他从前居住的行星，距离格兰顿有多远？”
余千星：“也许是亿万光年，也许是更远。”
“最后一个问题。”
光屏中的深空星云卷动，仿佛印入琥珀色的眼瞳，心脏在胸口沉缓震动，几息之后，梅菲尔德声音平静地说道，“他会有一天会突然离开吗？”
余千星愣愣地注视着他面容的神情，小声说道：“几率微乎其微的事，不会发生在同一人身上两次吧。”
房间逐渐归于安静。
像是刚刚的对话从未发生一般，梅菲尔德面色如常地转身坐回扶手椅，沉默片刻后，自言自语般低喃着：“算了，无所谓。”
*
纪乔像是陷入了从未有过美梦，周身舒服得像是在温泉水般游荡，直到胸膛传水没过心口的沉闷感，他猝不及防地从梦中醒来——
“喵喵！你醒啦！”
漂亮的白猫蹲坐在他胸口处，两只前爪像是按摩般有节奏地又踩又摁，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冲还处于茫然中的青年说道，“我的异能对你身体很管用，放心吧，之后再来几次你就没问题了。”
“什么？”
纪乔的脑子还有些晕，他视线转动，发现自己不在那颗胶囊治疗舱，而是被换到了间舒适温馨的病房。
他坐起身，问仰头看着自己的猫猫医生：“我是得了什么病吗？还是说你们知道了我……”
“别紧张，总的来说就是体质特殊，可以改进……”
余千星的耳朵动了动，翘起尾巴从他身上跳下床，边跑边说，“具体的让他来告诉你吧！我要去和阿赛亚玩兔子啦，掰掰！”
“喂——”
纪乔刚喊了一声，对方已经消失在门口。
很快，另一道修长身影印入眼帘，梅菲尔德倚靠在门框，慵懒地抬了抬下巴，用熟悉的视线扫向床上睡得头发乱翘的青年。
不管是琥珀城还是之前在庄园，似乎每次醒来，都像只发呆的土拨鼠。
纪乔被他看得一颗心飘飘忽忽，抿了抿唇，低头扣着手心的薄茧说道：“其实我不是蓝水……”
“我知道。”
梅菲尔德侧身坐在床边，将手撑在青年身侧，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连闻一都看得出你身份不对，难道你还觉得自己错漏百出的谎话能骗得过谁？”
“什么？他知道？不是，你也知道？”
纪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声音干涩地喃喃道，“也不对，是你们都知道……”
梅菲尔德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足够近的距离让他能够看清青年肌肉正在逐渐绷紧。
“好吧，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大家……只是有点害怕……”
纪乔别开脸，连呼吸都因为心虚变得格外地轻，等待对方发泄不满的情绪。
在寂静又微妙的氛围里，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响起。
“我之前就说过，你不适合说谎，自以为的隐瞒和打明牌没什么区别。”
梅菲尔德挑起眉，柔缓的语调里带着丝熟悉的揶揄，承接着对方重新投来的视线，“谁都有秘密，没有那条法律规定必须对别人和盘托出，所以别以为我会气急败坏得像只弃犬般乱发脾气。”
纪乔肩膀的松懈下来，他愣愣地注视着梅菲尔德许久，回过神般将手抚摸在他脸侧。
梅菲尔德任由他轻抚，随着垂眼的动作，细密的睫毛像羽毛般扫过指腹。
他按住那只手，偏头在手心下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那双漂亮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发愣的青年。
“梅菲尔德。”
“嗯？”
“你老实告诉我——”
纪乔忽然哭丧着脸，惶惶道，“是不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你最近说话简直是超乎寻常的舒心！”
“……”
梅菲尔德微微蹙眉，紧抿着唇有些气恼地将纪乔的手拍开，盯了他几秒后，一言不发地抬起撑在青年身侧的手。
纪乔条件反射般的闭眼，就当以为又要被弹脑门，却听见他平静地唤道：“纪乔。”
“啊？”
纪乔茫然睁眼，琥珀色眼瞳里的情绪比往常更加浓厚，有一瞬间的心潮涌动。
谁能想到，我会在亿万光年外与你相遇？
他相当配合地任由宽大的手掌将自己下巴抬起，鼻尖微凉的触感仿佛在脸颊若有似无地滑动，随后听见对方在耳畔落下不容拒绝的声音——
“吻我。”
“什么？在这儿？你确定？”
纪乔伸着脑袋往床帘外探头，压低声音说，“不太好吧……”
梅菲尔德置若罔闻地捏着下巴，把他脑袋转过来：“吻。”
“噢噢，行吧。”
纪乔爽快地把嘴凑近，“来，嘴一个！”
伴随着一声低笑，熟悉的气息交融，梅菲尔德仿佛拥有了极大的耐心，略显粗鲁地撬开牙关后，引导着那条生涩的软舌交缠吸吮。
当手臂揽住青年的腰将他拥进怀的瞬间，梅菲尔德在心底发出快慰地叹息，连日神经紧绷的疲倦随着爱欲消失殆尽。
也许他永远不会告诉纪乔，在今天之前，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能与他相遇……
第75章 关于求婚
“这是药剂清单与服用量, 每天记得在治疗舱记录身体情况，下个季度再让我用异能帮你疏导一次……还有什么来着……哦，短时间内保持作息规律，不许过于劳累！”
小猫医生很严肃地蹲坐在丝绒软垫里, 仰着脑袋对面前的青年叭叭交代。
“哦哦, 好的……”
异能的力量在纪乔身体里慢慢生效,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明显改善的体质高兴，就被梅菲尔德拎过来，老实巴交地接受医嘱。
“差不多就是这些，有任何不适要及时过来。”余千星说完，摇了摇尾巴, 伏低身子吧嗒吧嗒舔了两口果汁。
纪乔点了点头：“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啦。”
余千星尾巴朝左边方向一指，欢快道, “有人付了报酬, 所以也会监督你按时吃药！”
纪乔一怔，扭头看过去——
安坐于松软座椅的贵族神情闲散地翻阅着光屏里的清单,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大手抚摸着幼崽条纹交错的背毛, 将趴在腿上像条小吐司的阿赛亚摸得咕噜叫。
“听见了吗？”
察觉到青年投来的视线, 梅菲尔德拖着他懒洋洋的腔调对他抬起下巴，相当愉悦道，“你得听我的。”
阿赛亚也翻过肚皮, 含着爪垫咂吧, 头一次与舅舅统一战线：“对哦，乔乔要认真吃药！”
“……”
嘁, 得意个什么劲儿。
看着桌上那些颜色古怪的药剂，纪乔僵硬地扭过脸。
返祖期喂药的回旋镖还是击到身上。
约定好下次诊疗的时间, 纪乔跟着梅菲尔德重新坐上返程的星舰。
至于余千星，这只快乐小猫嚷着“下班下班，去吃大餐”，飞快地扭着尾巴蹿出诊疗室，扑进了那位来接他的狼耳军官怀里……
*
[涅槃]不愧是S级的治愈异能，纪乔觉得自己的五感灵敏度与体能都更盛从前，活力充沛得可以回店里剁个百来张饼都不带喘气的。
可惜的是，每次晃去店里一摸擀面杖，身后就会投来好几道灼灼目光，甚至连尤安都会把他按在布艺沙发，时不时偷瞄两眼，看纪乔有没有悄悄干活。
纪乔：“网课看完了，我想找点事做。”
尤安：“老板都是不用干活的。”
“可是我很无聊。”
“哦，这样啊……”
尤安刷刷刷地往他光脑里发了几个题库，“做题吧，越难越好玩，很快就不无聊了。”
纪乔：“？？？”
想了想，尤安又认真补充道：“不会可以问我，答疑解惑全卡加诺最低价，绝对物超所值。”
纪乔干涩道：“你真是想尽一切办法搞钱啊。”
尤安点头：“嗯嗯。我超穷的。”
“……”
纪乔沉默片刻，花了五百白兰币照顾对方副业之一，然后带着多出的题库缩回了庄园，垂着脑袋为认清的现实无奈叹气。
很好，至少这个月他都得当个甩手掌柜。
“苦，好苦，就像常温美式兑浓缩中药……简直比发疯打工人的命还苦……”
晚饭后，纪乔在阿赛亚的监督下喝完今天的一管药剂，痛苦地含着颗硬糖在腮帮子里轱辘转，然后起身处理女仆们抱来的精致礼盒。
阿赛亚从绿翡翠星回来后，对余千星的兔兔收藏恋恋不忘，这种小事，梅菲尔德自然不会让他眼巴巴地去羡慕别人，于是——
华丽柔软的地毯里，层层叠叠堆了不少左歪右倒的兔子玩偶，纪乔严重怀疑再拆下去自己会被兔子窝淹没，而最初嚷着要小兔玩偶陪自己睡觉的孩子，现在却挤在腾空的盒子里团得满满当当，像盒随时可以出售的虎皮毛巾卷。
“唉，算了，明天再拆吧。”
纪乔叹气，让女仆别帮忙，等这孩子明天自己收拾，然后将在纸盒里呼呼大睡的虎崽，连崽带盒地端回儿童卧室。
完事后，他照旧拿起习题册，来到房门半掩的书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框。
“进来。”
那道低沉又随意的声音从门后传出，随着纪乔探头走进，明亮的光影逐渐落了满身。
梅菲尔德总会在这个时间待在书房里，面对那些显示着繁琐工作的光屏，偶尔也会懒散地与丹尼尔商讨新的生意项目……
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坐在他那张华丽宽大的扶手椅里，拿着羽毛笔伏在桌案，整个书房只能听见笔尖与纸页摩擦的轻微沙响。
就连纪乔进来，也仅仅是掀了掀眼皮，很快又垂下眼来专注于手上的事。
桌角的晶石灯盏旁已经堆了一叠厚实的纸质文件，灯光使得细密的眼睫投下小片阴影，让那双琥珀色眼瞳里的情绪看不真切。
他此时的注意力，像是全部停留在面前那张印有格兰顿星皇室图腾的纸页。不过肯定的是，那一定是份非常重要的文件，值得普兰金伯爵亲笔书写。
随着那根羽毛笔被搁下，梅菲尔德屈起指节，在桌面的空位轻敲两下，让对方把手里那份布满草稿与暴躁黑团的习题册放过来。
纪乔探头，朝他并没有刻意遮挡的桌面望了一眼，问道：“你刚刚写什么呢？”
盛着柔和的灯影，梅菲尔德的眼睛在今晚格外漂亮，他风轻云淡得像是在回答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般开口道——
“婚书。”
“！！！”
纪乔瞬间忘记了呼吸，错愕道，“啥书？”
梅菲尔德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意外，将那页墨迹未干的纸张推过来。
纪乔尴尬道：“我们的？”
“不然呢？”
梅菲尔德蹙眉斜了他一眼，起身将快要神游天外的青年拽过来，塞进自己主动让开的华丽座椅里。
他靠坐在桌面，忍不住嗤笑道，“别胡乱想象，这是要送去婚姻登记局的证明，不是给阿赛亚定的娃娃亲。”
纪乔低头看了看婚书，然后“哦”了一声。
身后的尾巴在空气中用力甩动，梅菲尔德冷笑道：“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行的意思呗。”
梅菲尔德深吸一口气：“你还能回答得再随意一点吗？”
纪乔干巴巴道：“能啊，但我怕你搓火星子燎我头发。”
“哈……我不该对你的反应抱有期待。”
“不是你要问的？”
梅菲尔德把插有羽毛笔的翠珀笔座移过来：“别说话了，我有点头疼。”
“好——的——”
纪乔无声地做口型，拿起笔，捏了下有些杂乱的羽毛，然后小心地把那张印有优雅字体的纸页拿近些。
他停顿两秒，又扭头，像个第一次写作业的小学生般说道：“就只签名字吗？签这儿是不是啊？写错了有多的吗？”
“没有。”
梅菲尔德轻描淡写地说完，两根修长的手指钳住对方下巴，冷着脸把那颗脑袋扭回去，“先生，这不是家长回执单，我这辈子也只会写一次。”
哦。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纪乔偷偷翘起唇角，用通用语在纸页尾端另一个名字的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通用语写得真烂。”梅菲尔德在一旁嗤嗤低笑。
纪乔握住笔倏地抬头。
在青年皱眉之前，梅菲尔德挑眉说道，“不过这次还算顺眼。”
纪乔低头看着两道差距甚大的字迹，沉默片刻，愤愤道：“那是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一门才学习不到一年的外语！”
梅菲尔德屈起手指，在青年耳廓轻轻拂过：“想让我夸你天赋异禀可以直说。”
纪乔板起脸警告：“闭嘴好吗？我怕我忍不住把这玩意儿撕了。”
“别生气。”
那根毛茸茸的尾巴在青年脖颈安抚般来回磨蹭，梅菲尔德看着那张只差一个印章就能生效的婚书，好心情道：“等登记完可以随时准备婚礼的事宜，我会把婚柬往莱恩·莫利安手里送一份。”
“为啥？”
纪乔发问，“跟他也不是很熟吧，你们两家最近有合作吗？还是说要公布什么新政？”
“…………”
梅菲尔德难得沉默下来，垂眼看了看满脸茫然的纪乔，低声嘀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有点同情那个白痴了。”
纪乔：“嗯？？？”
“算了，当我没说。”
梅菲尔德将婚书拿过来，在柔和的灯光下看了一遍，忽然收起调笑的语调，平静问道：“你的名字，用你原来的文字怎么写？”
“啊？”
纪乔有一瞬间的怔愣，拿着笔左右张望，然而桌面除了那堆文件和婚书，似乎没有别的废纸让自己展示。
“我能写这上面吗？”纪乔翻出了夹在习题册里皱巴巴的草稿纸。
“不能。”
梅菲尔德嫌弃地看了眼那叠破烂，摊开手心，对他微微扬了扬下颚，“你可以写这儿。”
“墨水会弄脏手。”
“用你的手指就够。”
“好吧。”
纪乔的食指落在对方摊开的温热手心，一笔一划，写得很慢。
梅菲尔德没有催促，因为他正以无比专注的神情记住那道来自亿万光年之外的痕迹。
“好了，没了。”纪乔狐疑地瞅他一眼，“你记住没啊？”
温热的触感还残余在掌心，梅菲尔德勾起唇角，懒散道：“没有。”
纪乔脸上一垮，心中冷笑连连，竟然觉得毫不意外。
“烦，我要走了。”
他往那只可恶的手里拍了出声脆响，当即准备起身。
谁料肩头放上来一只手，稍稍用力，就将他重新压回座位。
“还要干嘛？”
纪乔仰头看向梅菲尔德，现在就算主动把尾巴伸过来放他手里，他也不会马上消气。
梅菲尔德没有塞尾巴给他，俯身略过青年，伸手去拿桌角那叠安放许久的文件。
纪乔问：“这又是啥？”
“蠢孩子。”
梅菲尔德将它们放到纪乔面前，贴心地将那根羽毛笔再次放回他蜷缩的手指里，“当然是欢迎普兰金新成员的新婚礼物。”
纪乔把那些文件翻了翻，房产庄园私人小行星，哦，还有普兰金伯爵的私库权限……
他难以置信道：“贵族的求婚方式都是用钱砸人吗？”
梅菲尔德满意地欣赏青年脸上的夸张表情，有些得意道：“错了，他们更喜欢分割而不是共享。”
“那你可要想好啊……”
纪乔还有些晕乎，一时间觉得不敢落笔，自言自语般嘀咕，“如果有一天我们离了……”
梅菲尔德斜他一眼，言简意赅：“签。”
“好吧好吧，你可真大方。”
纪乔马上规矩地拿羽毛笔，慢悠悠地边写边哼哼，“但我还挺喜欢的……”
*
天星市的酱香饼分店开业大吉，一水儿的有钱人自然无比地排队打卡，连帝国法庭的审判官海洛丝女士也前来买走了几套周边，在星网某个私密论坛引起不小的轰动。
当然，更多地是充斥着你懂我也懂的嘿嘿笑声。
纪乔在开业当天去店里工作了三天，之后便交给了培训好的几位蓝水星人店员。手底下的人虽多起来，闻一腾出手负责与农场购货对接，管理方面有加文等人负责还算轻松，至于宣传运营方面……
纪乔本想去卡加诺跑一趟，没想到还有向明和茉莉自己就带着简历找上门来。
“回盖亚星太卷了，还是格兰顿的就业环境更好。”
“没错，而且乔乔家的待遇是出了名的好！”
卡加诺最后一年的时间比较自由，完全可以签订劳动合同。由于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一路见证着饼店做大做强，很快就谈好了薪资待遇办理入职。
向明和茉莉两人，一个负责宣传，一个负责人力管理，加文对两个学生崽的能力早有耳闻，与其他员工热情欢迎两位新牛马的加入。
纪乔因为还处于治疗期，不能过于劳累，除了偶尔去店里做饼，就是通过光脑了解店内情况，顺便和丹尼尔沟通几句周边的售卖情况。
“前几天皇室通过商会联系我，似乎想在尼尼生日庆典时出一套联名枕头。”
“尼尼？”丹尼尔的笑声透过通讯光屏传来，“你也太招兽人们喜欢了吧。”
“嘘嘘……”
纪乔警惕往茶几旁看了看，阿赛亚正一边玩拼图一边嗦奶茶，时不时地捧着小脸歪头思索，卷发里的耳朵动来动去，显然还没注意到某个敏感词汇。
他压低声音道：“阿赛亚听不得这个。”
“哈哈，抱歉，联名的事我会派人去商会跟进，以皇室挑剔的风格，图稿估计会改十来版……”
纪乔起身走向窗边时，丹尼尔已经换了个话题，“对了，这个月的分红我打到你账户了。”
“谢谢啊。”纪乔看着账户里多出的五百万白兰币，低头算了算余额，开口问道，“那个……你知道哪里可以定制珠宝首饰吗？”
“哟，你算是问对人了！”丹尼尔发来几家店名，有些揶揄道，“都是贵族与皇室会光顾的名店，不管你是想自用还是送人，绝对够排面！”
“谢谢。”
纪乔清了清嗓子再次道谢，抬眼看见玻璃窗户多出的倒影，飞快地关闭了通讯光屏。
“纪乔，来喝药，别让我喊第二次。”
梅菲尔德略含警告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悄然响起。
“知道了。”
纪乔撇了撇嘴，身体倒是习惯性地转身朝他走去。
*
一周后，纪乔叩响了书房厚重的大门，探头问桌前处理工作的人：“在忙吗？”
“在忙。”
梅菲尔德的视线没有从光屏前离开，懒洋洋地说，“但我似乎从来没有让你在门口傻站着过。”
“礼貌性问问而已，因为不管你是不是在忙，我都得把这个给你。”
纪乔走进来，往他桌上放了个精致的丝绒盒子，理直气壮般说道，“因为我马上要和闻一他们打游戏。”
“你送礼物的话术真新奇。”
梅菲尔德低下头，拿起盒子打开，当看见那颗与自己眼瞳极度相似的璀璨宝石时，漫不经心的神色有瞬间的凝滞。
他发出声短促地轻笑：“一枚金盏石戒指。”
“一对。”
纪乔从脖子里掏出条项链，朝他晃了晃串起来当吊坠的戒指，放塞回衣领里拍了拍。
这对戒指的原料来自格兰顿一颗偏僻矿星的稀有宝石，算是可遇不可求，虽说花了大价钱，但纪乔觉得挺划算的。
毕竟那家珠宝店被他的固执折磨得快要发疯，才找到了和自己心目中那双眼睛差不多漂亮的石头，而且大小嘛……完全不需要用放大镜观赏。
显然，刚得到巨额财产的青年不是借花献佛的人。
梅菲尔德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它们大概快要把面前这个家伙的裤兜掏空。
梅菲尔德把玩着这份贵重的礼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纪乔：“为什么送我戒指？”
“不知道格兰顿星结婚有没有这个步骤……”
纪乔送都送了，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他耸了耸肩坦然道，“反正这是我们那儿的风俗，随你戴手指还是挂脖子都行。”
“要是不戴呢？”
“那就还给我。”纪乔绷着脸说，“我送去拍卖会卖掉，说不定还能掀起一股拍卖风云。”
梅菲尔德闻言，低沉地笑了几声：“早知道你要求婚，我应该换身衣服。”
“什么求婚！”
刚刚还淡定回嘴的青年一下子羞恼道叫起来，手指着梅菲尔德屁股底下的那张扶手椅，涨红了脸反驳，“你失忆了吗？几天前是你在这儿让我签那堆材料的！先求婚的人是你！”
“先生，我感动得快要哭了。”
梅菲尔德露出一丝揶揄的微笑，手指勾住他脖颈间滑出的项链，轻轻一拽，迫使对方低头与自己接了个绵长湿润的吻，“你记得可真清楚。”
纪乔气焰尽失，哼声道：“换任何一个人在这儿接受你的大半身家，都会记忆犹新的。”
“我没那么不挑。”
梅菲尔德皱了皱眉，将人拉到自己腿上，把那枚戒指放到他手心，傲慢地抬起下巴，“劳驾，帮我戴上。”
鼻息间犹有未消散的气息，纪乔拉起他的无名指，爽快道：“好说。”
他得意地把戒指套进去，由于过于专注，当他意识到异样时，对方的另一只手正肆无忌惮地顺着他后腰往下滑动。
“拿开拿开！”
纪乔浑身一颤，红着脸从他身上离开，“我可是个很传统的地球人。”
像是不久前的记忆重新在脑海浮现，梅菲尔德眼中意味深长：“传统到……与我在走廊蹭出来？”
“随你怎么说，反正最终解释权在我这儿！”
纪乔拍拍弄皱的衣服，恼羞成怒地丢了句话，相当狼狈地飞速逃离。
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被书房的大门隔开，梅菲尔德低低地哼笑出声，当目光触及到桌面那个已经空掉的丝绒盒子时，脸上笑意渐敛。
他打开身后的保险柜，将戒指盒收捡进去，余光注意到放在一旁即将送去盖章的婚书，脑海中想起公爵嘲笑他太着急的话语。
急？
一点也不急。
梅菲尔德微微垂着眼，手指轻轻抚过留在纸页的名字。
如果有一天纪乔忽然消失不见，自己在各个星系乱窜被别人嘲笑像个疯子时，或许他能够把这张纸甩在对方脸上，傲慢地告诉所有人，用余生去寻觅合法伴侣是件值得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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