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卧房,跳跃的炉火,还有窗外零星飘过的雪花...宁归挣开双眼,看到的依旧是这样一幅的景象。
视角是固定的,无法转动或是调距,只能通过单面的圆形玻璃壳向外看。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动不了,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躺在衣橱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穿越成了一只玩偶,这样的状况已经维持了三天。
在此之前,宁归不算长的20年人生中,他从未有一刻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穿越这种事存在。
他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在一个普通的周一早晨,去上一节普通的声乐专业课,在路上拒绝了一封普通的情书,又当着告白者的面扔掉了一袋普通的巧克力...
他承认,他不该糟蹋粮食,应该把巧克力送给有需要的人。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到掉下没井盖的下水道,两眼一黑穿越到一只玩偶身上吧?
只是穿越成玩偶也就算了,他的“主人”居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时常盯着他傻乐,还爱用那只刚擦完鼻涕的手在他身上乱抹。
“砰——”
宁归还在默默吐槽,卧房的门被突然推开,说曹操曹操到,那个顶着一头橘发、有一双蓝眼珠的小屁孩蹦蹦跳跳跑过来,“魔爪”向宁归伸来。
宁归想大喊、想挣扎,可他做不到。
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
“冬妮娅,雪停了,我可以带独眼小宝出去玩了吗?”男孩晃着手中的玩偶,扒着栏杆冲楼下喊。
视线中一楼那张堆满水果和面包的长桌在不停旋转,宁归觉得自己如果有嘴,此刻一定在大吐特吐。
“好吧,不过记得带上围巾,托克。”楼下传来少女清脆的嗓音,“我可不想照顾两个病人。”
“哥哥要回来了?真的吗真的吗?!”托克立马兴奋起来——不要问宁归为什么知道,他眼前的世界显然旋转得更快了。
“嗯,按照他信上说的,就在这一两天。”
冬妮娅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双温暖纤细的手将宁归“解救”出来,视线中出现一张女孩的脸:和托克一样的橘发、齐刘海,鼻梁和脸颊上长着几点雀斑,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
“不是说要把这只独眼小宝送给哥哥吗,你再这样乱甩乱晃,它就要被你弄散架了。”
“才不会,托克会保护好独眼小宝的!”
在冬妮娅手里待了几秒,宁归又被托克抢回怀里。他被男孩抱着,三步两步冲进风雪中,身后还有冬妮娅无奈地高喊,“围巾!托克,戴好围巾!”
不断晃动的世界是洁白的,他的眼前晃过堆满积雪的栏杆,掠过顶着十字架的金色圆屋顶,枯树的枝丫将天空装扮成一块冰裂纹的白瓷。
紧接着,几个穿成五颜六色的小豆丁闯进这一片素净,叽叽喳喳的声音比鸟还吵。
“托克,你怎么才来!你爸爸妈妈不是去找你大姐了吗,家里应该没人管你呀。”
“没有爸爸妈妈还有冬妮娅姐姐,托克是要被管的小宝宝,羞羞羞!”
“别理他们,托克,今天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呀?我还想再听一遍你和阿贾克斯哥哥一起勇闯玩具工厂的故事!”
“你们别提阿贾克斯哥哥了,我爸爸说,他是很可怕的人...妈妈还说,不许我平时和托克玩呢...”
“你胡说,我哥哥才不可怕呢!”被人说是小宝宝都没生气的托克,突然大声反驳,“他可是至冬国最棒的玩具销售员!”
被夹在腋下的宁归听了想笑,也就是托克这样的小孩子,才会把玩具销售员当成什么不得了的职业吧。
“又吹牛,你怎么不说他是提瓦特最棒?再说,玩具销售员那么多,你凭什么说他最棒?”
嗯,看来这小孩还算有脑子。这片大陆叫提瓦特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哥哥他...就是最棒的玩具销售员!他卖的超大号独眼小宝,有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那么高,眼睛还会冒光...”托克着急地用小手比划着,语气格外认真。
“骗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独眼小宝!”
“就有!我亲眼看到的,很大的工厂!很多很多独眼小宝!哥哥用两把剑,然后嗖嗖嗖——”
宁归被夹在腋下,听着干着急。托克也太不会吵架了,要是换他这个被评为“嘴强校草”的大师出马,几句话就能把这几个小孩说得哇哇大哭。
“我才不信,托克是吹牛大王,说假话不知羞!”那个和托克唱反调的小孩越来越嚣张,还撺掇着其他几个小豆丁喊托克吹牛大王。
“我没有、我没有...”托克的辩解显得越发无力,很快败下阵来。
宁归越听越气,虽然他和这位便宜的“小主人”情谊只有三天,还经常被他抹一身鼻涕,但也忍不了他被这几个小屁孩欺负。
只恨自己的穿越对象是只玩偶,要是能穿到旁边那颗树上,他定要抖抖身上的雪把这几个小孩埋起来冻上一会,以示惩罚。
不过小主人还算好样的,哪怕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但依然没有松口,坚持在表达:“我没有撒谎!”
“谁说你在撒谎?”
一道清亮慵懒的男声穿破这一场闹剧,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枝,抖落的雪发出“簌簌”的响声。
宁归看不到来人的方向,他的视线里只有裸露在积雪外的老树根,似乎在与他方才的发愿遥相呼应。
“哥...哥哥!你回来啦!”
托克大喊一声,下一秒,宁归眼前的世界飞速下坠,半截身子埋进雪里,视线变得模糊。
他隐约看到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拖地的白色披风,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艳的红色围巾,围巾之上顶着一颗橘子...嗯,他推断那是一颗有着橘色短发的头。
“唔...托克,轻一点。”被弟弟撞了个满怀,青年的笑声有些虚弱,但也只有一瞬,他很快打起精神,语气中满是勃勃朝气,“来,告诉哥哥,是谁说你撒谎?”
“莱昂,托拉基,还有...”托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摇摇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哥哥,我能解决。”
“看来几个月不见,托克成长了不少嘛。”青年的声音先是带着笑意,但再开口时,又变得懒洋洋的,明明还是一样的声调,却隐隐透着危险。
“可惜,你的朋友们好像还是小孩子,不知道随意污蔑人,是要被关进监狱里打屁股的。”
“没、没...我们,我们知道错了!”哪怕再小的孩子,也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力,小豆丁们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屁股,作鸟兽散。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最厉害了!”
“是吗?我倒觉得他们是在害怕已经变成大人的托克哟。”青年笑着揉揉弟弟的头,“托克先生,马上又要下大雪了,麻烦你先回家通知冬妮娅女士,我已经平安到达海屑镇。我怕她等不及,要冒雪来接我呢。”
“好!保证完成任务!”托克说完,急匆匆地转身跑走了。
等等,托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宁归躺在雪里,疯狂地用意念给托克发送信号,可惜不是很通畅,他的“小主人”很快就跑没影了。
难道穿越后的第三天,就要被扔在雪地里活活冻死吗?不对,玩偶会不会被冻死啊...
宁归胡思乱想着,直到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
垂地的披风挡在他眼前,掀开后露出一双黑色的皮靴。青年俯身蹲下,套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捏着他的一条腿,将他从雪地里提起来。
一张英俊而年轻的面庞突然倒立着朝他成倍放大。
宁归无暇欣赏,他在专注地无声怒吼: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拉我起来吗?!
“咳...咳咳。”青年捂嘴咳了两声,吸引了宁归的注意力,只见他擦了擦嘴角,但还是有一滴东西落在了白披风上,晕染开一朵鲜红的小花。
...是血?!
想到出门时冬妮娅所说的“两个病人”,宁归意识到眼前的人受伤了。
他不理解,一个玩具销售员,居然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这个提瓦特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居然这么危险?说道这个,提瓦特...这三个字真的好耳熟,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眼见雪又下大了些,宁归不禁有些着急,拖着病体不回家,还站在雪地里等什么?不要命了吗?
很快,一串脚步声给了他答案。
青年掀开披风,将他藏进怀里,宁归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披风外的对话,似乎是又来了两个男人。
“公子大人,真的不需要我们送您回去吗?”
公子大人?是在叫谁?
“不必。”青年的声音冷得像要结冰,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东西呢?”
“在这儿,富人大人说这是接下来开展璃月方面工作的重要物品,请您妥善保管。”
“嗯,我知道了。”青年又笑了,只是这笑在宁归听来,十分危险,“那些药品都送回去吧,我猜他也没指望我会收。”
他顿了顿,又道,“我在家修养的这段时间,你们没事不要在镇上乱晃,必要时我会通知你们的。”
“遵命,公子大人。”两人齐声说道,“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两人走后,四周再次陷入寂静。明明被放进了更温暖的地方,不知怎得,宁归却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开始听到皮靴踩着雪的脚步声,被人掐着后颈从披风里拎出来。
“雪越下越大了。”那张英俊的年轻面孔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温暖如煦的笑容与脑海中冰冷的声线重叠,让宁归一时间很是困惑。
“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吧。”达达利亚笑着说,“把你弄丢了,托克可是会很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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