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阿萍
许是为了推销新品霓裳花,在千岩军报备后,万有铺子主持了一场小型赏花会。
烟绯转述给萍姥姥后,难得引起了老人家的兴致,跟着一帮年轻人闲逛。
孩子们年轻,性子也活泼,不像老人家慢慢悠悠,霓裳花一盆接一盆,挨挨挤挤,云霞般连成绚烂的一片,几下就找不到踪迹了。
她笑一笑,也不介意,挨着小道,一朵一朵的赏。
有人走到她身侧,陪着她慢慢走。
阿萍……萍姥姥语调平和,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在缀满了霓裳的花架下。
“见到帝君了吗?”
“不曾,他说不定迷路了。”
萍姥姥失笑,摇一摇头。
“帝君?他可不会。”
“你们这滤镜也太厚了。”你调侃一句,“大约算是是旅行去了,不会太久,海灯节前就该回来了。”
“哦?”
你笑而不语,抬手抚了抚霓裳的花叶。
萍姥姥便也不追问,抬起眼帘打量你片刻,道:
“你身上的魔神残渣气息重了些。”
“嗯,和某位至冬热心市民一起,想试试将螭的五魂拔除了,大约还得散几天味道。”
萍姥姥:……
这溢于言表的嫌弃。
“残渣气息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你低头,手收进宽大的袖摆里,“我最近都不在璃月港,以为气息散了不少,才回来看看。”
萍姥姥莞尔一笑,摇摇头。
“是我对这些更敏锐。”
你松口气,和她说笑几句,不远处,烟绯抱着一束色泽稍淡的霓裳,一路小跑着到两人身前。
“姥姥,这是送您的花——咦。”烟绯将花束抱低了些,目光落在你身上。“这位是?”
萍姥姥笑呵呵地接过花束。
“我的老友。”
老友啊。
烟绯飞速地在脑中回忆一番,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位仙人——发髻清白如月,玄色丝绦垂至腰间,眼睫上金色微光闪烁,一双清浅的眸中流转着温和的笑意。
是很特别的人,适合被写进话本里。
你同烟绯打了招呼,见她微微怔住,疑惑地看着她。
萍姥姥笑道:
“正巧,孩子们今日都聚在这里,阿离,你可准备好了?”
你:?
没等你开口询问,萍姥姥便将花束递给你,笑着点点头。
“烟绯,把瑶瑶她们都带来,和我这老朋友见一见。”
你:!
烟绯回过神,应了一声好,同你告个别,便小跑着寻人去了。
你将花束从面前移开,看向萍姥姥。
“怎么突然……”
“人老啦,就喜欢热闹。”萍姥姥背着手,眸中笑意闪动,“亲朋好友还能聚一聚,最是难得,三三两两吃顿便饭,足矣。”
你抱着花束,手指捏了捏柔软的花瓣,七七从远处跑过来,伸手抱住你的腿,撒娇道:“师父。”
小女孩儿软软的呼唤,语调甜丝丝的。
七七伸直手臂,将花束抱进怀里,你稍一使力,将她抱起,轻声笑:
“好啊,想去哪里吃,今晚我请客。”
13.旅者
赤乌西坠,暮色氤氲,灿烂的余晖穿过半遮半掩的门扉,洒入北国银行,一片涌动的金色辉光。
“喂,公子,我们来啦!”
未见人影,一道活泼的声音先响起来,旋即门帘一动,两道身影打碎了满地金辉。
达达利亚最后跟几个债务处理人说了几句,回过头,朝着走来的两人微微一笑。
“呦,伙伴!”
金发的旅者微微颔首,还没有开口,派蒙先飞到达达利亚面前,叉着腰轻哼一声。
“公子,说好今天回来,你要请我们吃饭的,结果万民堂都要打烊了!”
达达利亚苦笑一声。
“抱歉抱歉,今天出了点意外,有人突然请我帮个忙,耽搁的久了。”
“嗯?什么人比吃饭还重要?”
还没等达达利亚解释,旅者微微蹙眉,突然开口:
“公子,你身上有魔神残渣的气息。”
“你还是这么敏锐。”公子双手合十,朝两人笑了笑,“不过我和人约好了,这件事不能外传,也不能推脱——抱歉了伙伴。”
金发的旅者收回目光,并不多问,只嘱咐道:“魔神残渣很危险,注意安全。”
达达利亚应了一声,邀两人改去新月轩用餐,几人坐定,开席上菜。
大菜还需些火候,先上了几样蜜饯点心和鲜切果,脆藕甜脆爽口,香菱皮薄肉厚,派蒙眼睛一亮,达达利亚看她眼巴巴地盯着看,站起身,将几样点心先摆在她面前,笑道:
“小派蒙这是饿了多久,餐前甜点心吃太多,一会儿可就吃不下了。”
“喂,你少看不起人!”
达达利亚调侃了她几句,便放她安心吃饭,在等菜的间隙看向旅者:
“听说你前段时间一直待在须弥?”
旅者嗯了一声,双手捧着茶盏,抿了一口。
“受钟离先生所托。”
达达利亚:……
他的神色诡异的太明显,旅者放下茶盏,眸光中带了点好奇。
“怎么了?”
达达利亚想到某人晌午突袭北国银行,拉着他去魔神镇压之地打工的样子,忍不住深深叹口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钟离先生未免罪孽深重。”他想了想,道,“钟离先生如今仍在须弥吗?”
旅者摇了摇头,不等达达利亚试探,直言道:
“我和钟离先生立定契约,其中缘由不足为旁人道。”
正如旅者没有追问达达利亚晌午去了哪里,他也不该多言。
达达利亚想了想,换了个话题。
“璃月最近有个新话本,风靡提瓦特,伙伴,你可有读过?”
旅者顿了顿,尚未开口,腮帮子鼓囊囊的白色飞行物凑到两人中间来。
“唔!我们不仅读过,还听钟离先生讲……”
旅者抬手按住派蒙的脑袋,笑着打断她。
“派蒙,金丝虾球上来了哦。”
派蒙的注意力瞬间顺着香气飘到桌上。
“所以果然是真的。”
达达利亚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继续说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钟离先生知道那位小姐如今在做什么吗?”
旅者和派蒙同时抬起头,一脸凝固的看着他,派蒙手心里的虾球倏然坠落,溅起汤汁。
达达利亚看这两人脸色,略有点疑惑。
“这个不能说吗?说真的,那位小姐的行事风格太过肆无忌惮,若是没得到钟离先生首肯便……你们怎么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派蒙:“确实见鬼了啊!”
旅者:“所以离小姐现在就在璃月?!”
“呜哇。”派蒙率先打破凝固的饭局,忍不住感慨道,“钟离先生好好可怜啊。”
14.雪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璃月港坐落在银装素裹的天衡山下,商港熙荣,饶是城外天寒地冻,城门却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海灯节将近,各路人马络绎而来,慕名观灯的游客,奔赴坊市的商人,以及璃月对窗贴花纸的千家万户,将城内冷气惊的东躲西藏,早早没了耀武扬威的姿态。
天空岛一战后,七国商路尽断,多年不曾有如此盛景——密集的船橹搅碎冬日沉寂的海面,一艘艘载满货物的船只破开纷纷扬扬的大雪,驶入璃月港。
“从我们站的位置,往南是地势平坦,是坊市所在,热闹繁华,市集上的货物天南海北的都有,酒楼食肆都汇聚于此,许多活动也在这里举办,若要赏玩海灯节,不如从此处开始。”
“好,多谢阁下。”
曲廊之上,芙宁娜眺望着鳞次栉比的店铺房屋和错综复杂的道路,只觉得眼睛生疼。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个,听闻璃月有样甜点心叫‘莲花酥’,不知哪里有卖?”
那维莱特叹口气:“芙宁娜女士。”
“呃,好吧,我自己找也可以。”
“无妨,耽误不了什么时间。”你笑着答道,“莲花酥算是璃月名吃,在月海亭和新月轩都有制售,若喜欢甜口,金丝虾球也很推荐……两位是来璃月度假的?”
芙宁娜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在那维莱特如有实质的目光里轻咳一声。
“咳咳,我这次是作为枫丹和璃月的文化交流人员,前来考察。”
那维莱特收回目光。
你了然地笑了笑,转身示意两人往北看。
亭台楼阁,檐角相连,一座挨着一座,拱卫着地势最高处巍峨宏伟的玉京台,群玉阁高悬天际,气势壮丽,大雪掩不住璃月城的恢弘。
“若是有正事商议,应当往北去,天权星未曾派人迎接二位么?”
那维莱特略一摇头,礼貌地回道:
“商议之日在海灯节后第三天,依芙宁娜小姐的建议,在敲定交流项目前,应当对璃月风土人情有所了解,才能更好的……”
“啊——”芙宁娜苦着脸打断他,“好了好了,我承认自己是听着有趣,想提前来璃月玩几天,拜托了,那维莱特,我不是故意偷懒的。”
那维莱特愣了片刻,朝芙宁娜脸上看去。
芙宁娜环顾左右,看天看地看雪花,就是不看他。
你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掩去一丝笑意,道:
“璃月有句古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左右离会谈也没有几日,两位不妨在璃月小住一番,一年一度的海灯节盛典也是各国文化交汇之地,定能让二位不虚此行。”
那维莱特叹口气。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好几日才赶到璃月城,会谈在即,再回枫丹毫无必要。
“多谢您。”
你摆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眼下两位打算去做什么?”
那维莱特答道:“应芙宁娜女士之邀,前往观赏璃月的话剧表演。”
“……”
你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住。
芙宁娜眸子明亮,俨然很是期待。
“我在璃月的朋友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戏码,要我一定要去看看,离小姐可有听说?”
你干笑两声,指了指某处。
“还有两柱香时间,约莫就要开讲了,现在赶过去应当来得及,在此之前,请容我多问一句。”你笑容不变。“不知芙宁娜女士这位消息灵通又热心肠的朋友姓甚名谁?”
不知为何,芙宁娜有点脊背发凉,迟疑了一下,下意识道:
“胡堂主。”
哦,胡桃。
你略一点头,笑着同两人道了别,转身离开。
目送人影腾挪间,消失在曲廊深处,芙宁娜看向那维莱特,有点心虚。
“我是不是不该随便将胡桃小姐的名字说出去?”
“那位女士并无恶意……您已经说出,便不必纠结于此。”那维莱特沉思片刻,“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她身上的气息……”
“哦?那个啊,没事的吧?”芙宁娜摊开手掌,“很显然,离小姐确实不是普通人啦,我听说璃月多仙人,说不定她就是呢。”
“……仙人么,可她的气息更接近魔神一些。”
芙宁娜不为所动,推着他下楼。
“魔神又不是薄荷,走着走着就能撞上一颗,指不定璃月的仙人就是这样的——”芙宁娜催着那维莱特往说书的方向走,“表演就要开始了,听胡桃小姐说这场一票难求,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嗯,但我仍坚持我的观点……”
北风凛冽,呼啸而过,将那声音与雪尘一同卷起,逸散到熙熙攘攘的璃月城中,再寻不见。
15.最后一幕
“夫弈棋者,要专心,绝虑,静算。”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一声轻响,“……胡桃,你快输了。”
“输便输了嘛。”胡桃坐在席子另一端,目光止不住往书案上飘,“又给客卿写了信?”
你应了一声,继续在棋盘上演练攻守。
“客卿如今又不在,写这么勤快做什么?胡桃瞧一眼棋局,“啪”地一声落下一枚黑子,到底没忍住好奇,“都讲了什么,能写得这么长?”
前几日,胡桃见她往至冬传信,算上一长串璃月问候语,也不过半页纸。
“闲谈趣事罢了,写着写着便长了。”
“哦?那为何不等客卿回来当面说?”
一子落定,局毕。
“哄他高兴。”你示意胡桃看棋局,笑道,“你输了,至冬那边就交给你了。”
胡桃先是呆了一呆,回过神,一双红眸瞪的滚圆,一把拽着你的袖子。
“阿离,你故意的!”
你双眸含笑,抽回自己的袖子,慢条斯理道:“是你要拉着我对弈的,愿赌服输,胡堂主。”
言毕,拿起书案上的信,施施然离去。
“我去听书了,辛苦。”
胡桃平白加班,无薪无休,怨气能吓跑三条街的死灵,重云也甘拜下风。
……
茶楼。
归终和歌尘在二楼雅间品茗,见你来了,朝你挥手示意,倒一盏新茶递到你手边。
你寻个位置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奇怪道:
“今日怎么没见说书先生?”
歌尘将一些糕点果子放到你面前,道:
“据说这最后一场请到了云堇登台,要多准备些时候。”
归终托着下巴,一双灰雀似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你,等不丁开口。
“阿离,你将螭彻底斩杀了?”
你微一颔首,还未解释,便看到两人齐齐不赞同的目光,归终更是直接扑上来,卷起你的袖子,指尖搭在你腕上。
你无奈道:
“没事,不是我动的手……至少不完全是。”
歌尘微微蹙眉:“是请何人协助?”
“某热心至冬执行官。”你等归终收回手,才放下袖子,“他很特殊,受魔神残渣影响不大,我同他订下契约时已告知与他。”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归终戳戳你的额头,勉强放过你,“我看你肯定是怕钟离回来训你。”
“……开玩笑,螭这么坑我,我当然不能放过他,钟离还能拦我不成?”
“阿离,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歌尘笑了,捻着两枚莲花酥,一人一个堵住嘴。
看在莲花酥入口即化的份上,两位魔神小朋友暂且休战,坐下吃糕点。
歌尘的目光转向你。
“听烟绯说,你最近在和至冬做生意?”
你摇了摇头。
“算不上,我对商贾之道不甚了解,只是和至冬那位“富人”单独谈了一笔交易罢了。”
归终露出一点同情的神色,没等她开口,你神色平静地接道:
“……干什么,我百忙之中专门去坑他一把也是很辛苦的,该写的我都在契约中写明了,上不上当还得看他自己。”
归终想了想,赞同道:
“确实,若是你们俩一起生活,应当蛮烧摩拉的。”
你:……
你认为这个责任划分有问题,能上诉吗?
歌尘失笑。
窗外雪花无声地飘洒,茶楼中支起暖炉,火盆里的明炭烧出哔啵的声响,三人说笑了一阵,台上一声惊堂木响。
茶楼一片寂静,唯有说书先生语调时而激扬,时而低缓,将这最后一幕娓娓道来。
众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于是没人注意到,二楼的一扇门窗悄然开启。
来人一身风雪气,许是怕扰了众人,并未从前门进入,却又因为压不下的急切,只得冒失地从窗扉而入。
你猛地回头,目光穿透了雅间的珠帘,一眨不眨,看着浅淡日光投下的影子。
你窒息一瞬,几乎以为是幻觉,一颗心脏好似被丢进了炭火中,不受控制的狂跳着。
想了千遍万遍的时刻,到了此刻,脑海中却什么也不剩,只有那一张描摹了千万次的面容。
只有他。
全是他。
想见他。
下一刻,在归终和歌尘错愕的目光中,你想也不想,朝着长廊冲去。
目光相接的瞬间,一切都很近,却又似乎很遥远——远到步履不停,走过三千年。
钟离的外袍都被雪洇湿了,满身风雪凉意,而这具身躯拟人的血管下流动的是熔岩,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她扑过来,山岩也要错骨分筋,为一人弯下脊梁。
她就在他面前。
你张开双臂,用尽全力抱住他,他也同时收紧双臂,揽过她的腰,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台上声音消泯,朱红长廊黯淡,惟有彼此的气息和心跳如此强烈,叫嚣着占据了对方的五感。
此刻,万物褪去声色,世间的色彩是爱人的眸光,最重的声响是心跳的共鸣,气息紊乱,温热的皮肤遇上微凉的雪光。
肌肤相贴的瞬间,钟离垂下头,你微微仰起头。
无需语言,暗示和任何形势的交流。
他们只是深切的,毫不犹豫地,同时吻向对方。
至此,三千年已过。
16.尾声
雪势愈发大了,要将这片天地,都覆成雪白的丝帛,写上柔软的诗篇。
“那边的雪下得大么?”
“下了一夜,山云共白。”
女子笑声清亮又柔和,像雾凇照阳,淌成一泓水波。
“漂亮吗,我的故乡?”
钟离揽着她的腰,略一收紧,看着她顺着力道,靠在他胸膛上,语调缱绻而低哑。
“风光旖旎,念起吾妻,愈发流连忘返。”
他垂下眼帘,眸光温柔缱绻,一瞬不移地凝视着她。
“然,念及吾妻,思归亦甚。”
你轻笑一声。
“当归。”
而后,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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