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春意初发的季节, 空气中?都似乎飘荡着万物不安分的气息。如?同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瞧还是枝丫萧条的模样,细看却有芽苞冒出了头。
慕容梵说的每个?字, 她都听得懂, 可?是连成了句子?, 她竟觉得怎么也听不懂。什么叫为她而?生,什么叫为她而存在?
这人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在撩人!
她蜷缩的心尖阵阵悸动着, 似要绽放一般。
好一会儿, 她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强硬地说了一句, “你知?道?就?好。”
如?果不是她自己提的要求,也就?不可?能有?这个?模样长相的莫须有?。而?莫须有?这个?人的存在, 也确实是她一手造成。
有?那么一瞬间, 她不敢正视自己提这个?要求时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找一个?和慕容梵相似的人?抑或者她要的就?是……
“莫公子?, 你是聪明人,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 那请你以后按规矩行事。”
“那姜五姑娘的规矩是什么?”
姜姒都快哭了。
这还有?完没完了?
眼前的人真的是慕容梵吗?
她认识的慕容梵超凡脱俗,包容而?仁慈,不似世间凡夫俗子?。但这个?人锋芒毕现, 优雅却危险,还有?着?令她胆战心惊的侵略感。
“我的规矩就?是我出了银子?,聚贤会就?得按我的要求办事。莫公子?身为一桩买卖中?的货物,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个?雇主?”
说完,她不敢看慕容梵的脸色, 心虚腿软地离开。
“公子?,您为什么不告诉她?”老徐不知?何时过来, 无比恭敬地立在一旁。
“她需要的是莫须有?,不是慕容梵。”
慕容梵三个?字一出,男人的身份确认无疑。
“公子?,您明明对她有?意,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我说过,她想?如?何,我都依她。我不愿挟恩图报,更不会以权势逼迫于她。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倘若不能,那我便急她所需,为她所用。”
“公子?如?此待她,实在是用心良苦,我想?她终会知?道?的。”老徐说着?,一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性子?,祝平说姑娘今早还念叨新春的嫩荠菜,我得赶紧找人去弄些?来。”
他?刚走两?步,被慕容梵叫住。
“她还有?没有?说想?吃什么?”
“姑娘性子?随和,也不怎么挑食,倒是没说有?什么想?吃的。但我问过祝平,祝平说前几日赶路时,姑娘见着?河边一株早发的桃花,念了一句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也不知?是不是想?吃鳜鱼?”
慕容梵点了点头,转眼就?出了门?。
姜姒一推开窗,恰好看到他?往外走。
祝安见之,小声问:“姑娘,姑爷这是要去哪啊,瞧着?很着?急的样子??”
“谁管他?去哪!”
话虽这么说,姜姒心下却是不断地嘀咕。这里可?是三元城,慕容梵这么急着?出门?,难道?是要去办什么事?或者是去见什么人?
她原本想?找姜烜探个?口风,一问之下才知?道?姜烜也出了门?。
姜烜倒是留了话,说自己去衙门?打听一下宋四和常八的事,免得又有?什么变故,到时候他?们措手不及。
一个?时辰后,慕容梵回?来了。
一看他?的模样,姜姒都有?些?不敢认。
他?今日穿的是青衫,此时上面不仅有?水渍,还有?泥点子?。袖子?和裤脚都挽着?,手里提溜着?两?条鲜活的鳜鱼。
老徐迎了上去,嗓门?不小,“公子?,您怎么亲自下河去捉鱼了!”
那两?条鳜鱼被他?接过,然后举得老高,目的就?是想?让姜姒看到。
“都怪我多嘴,我也就?说了一句姑娘路上念叨着?‘桃花流水鳜鱼肥’的话,您就?不顾自己有?伤在身,还下河去捉鱼。瞧这两?条鳜鱼,可?真够新鲜的!”
他?分明是知?道?姜姒在看,故意又举高了些?。
转头时看到窗户内的姜姒,装作惊讶的样子?,然后堆起满脸的笑。“姑娘,您看这是公子?特意给您捉来的鱼,我这就?去给蒸了。这鳜鱼啊,还是清蒸最为鲜美。”
祝安也欢喜起来,道?:“姑娘,您听到了吗?怪不得之前姑爷着?急出门?,原来是给您捉鱼去了。”
隔着?不近的距离,姜姒看着?院子?里的那个?人。她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极尽的复杂,复杂到让人想?哭。
慕容梵啊慕容梵,您为什么这样?
“姑娘,您怎么了?您哭了吗?”祝安看见她眼底的水色,惊讶地问。
她连忙垂眸,命祝安将窗户关上。
然后她用帕子?按着?眼睛,闷闷地道?:“我没有?哭,刚才开着?窗,风吹了沙子?进眼而?已。”
祝安不疑有?它,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给她净脸。她洗了脸,又净了手,擦干之后愣愣地坐在镜前。
镜子?照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娇嫩而?鲜艳,有?着?含苞待放的羞涩。一双美目中?潋滟着?水光,盈盈而?含情,带着?几分懵懂的春意。
这是她吗?
她凑近一些?,想?要看仔细一些?。当?她清楚看懂自己眼底包含的情愫时,她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脸。
“姑娘,您在看什么?”祝安纳闷相问。
“我在看我自己,我想?看清楚我自己。”
这话好像很好懂,又好像有?点深奥。
祝安似懂非懂,“那姑娘您还是别看了,否则奴婢怕您看久了,会被自己的美色所迷。”
姜姒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
快午膳时,姜烜赶了回?来。
他?一进门?,就?去找慕容梵。
慕容梵正在喂马,哪怕是喂马这样寻常的动?作,他?做来却是无比的悠闲从容。那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姜烜远远看着?,心中?有?些?惊疑。
他?在京中?见过的世家子?弟也不少,比如?贵为郡王的沈大人,但沈大人好似也没有?这位莫兄弟给人的感觉更尊贵。
那银天马十分高傲,见有?生人过来,昂着?头喷气。
“莫兄弟,你这匹马可?真是成了精了,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看不起我的样子?。”
“此马有?灵性,他?并不看不起你,而?是在和你打招呼。”慕容梵解释道?。
“真的吗?”姜烜惊奇起来,试探着?摸了摸银天马的毛皮。这次银天马没有?转开,也没有?朝他?甩尾巴。
慕容梵最后添了一把草料,这才看向他?,“你打听到什么了?”
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句问话,他?却是浑身一个?激灵,一时间仿佛是平日里被自家祖父叫住问话一般,不由得恭恭敬敬。
“我刚去衙门?打听了,宋四和常八都被收了监。听说此事还牵扯到了三元城的岳都尉,他?也被下了牢。孙大人已经派快马送折子?进京,想?来不用多久就?有?结果。”
“官匪勾结之事古来都不鲜见,若需巨财以图大业,铤而?走险也不足为奇。”
“那这么说来,他?们两?家真的…不应该如?此啊,宋家的嫡女刚嫁给了二皇子?,他?们为何要如?此?”姜烜喃喃问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几变。
或许正是因为有?女嫁给了皇家,才有?所谓的大业。
他?脸白了白,“莫兄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在京中?时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而?自己这个?妹夫不仅是京外之人,且还是闲散人士,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不论是在朝在野,多留心多打听再多细思,便能见一叶而?知?深秋。”
“受教了。”他?赞同,又佩服。
只是这么一来,更添忧虑。
二皇子?和宋家联合一起,想?干什么大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若是从前,他?们姜家中?立而?无所谓,可?如?今他?们明明白白得罪了宋常两?家,万一对方成了事……
“不必担心,万法无边,自有?因果,蚁穴可?溃千里长堤,但湮于洪水。”
“你的意思是……”
姜烜不知?为何,眼界豁然开朗。
仿佛朝堂与皇权这两?道?坚实的门?,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过这条缝隙,他?隐约看到了什么。
而?这样的觉醒,并非来自家中?的长辈,竟是自己的妹夫。他?越看自己这个?妹夫,越不像是一般人。
“莫兄弟,以你的能力,为何一直甘于市井?”
“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你想?不想?进京武卫,我可?以举荐你。我们沈大人公正惜才,你敢保证以你的能力,必定会得到重用。”
慕容梵道?:“我认识沈溯。”
“…你,你认识我们沈大人?”姜烜震惊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些?事,我以后告诉你。”
姜烜满肚子?的疑惑,没多久自己就?想?通了。他?以为像自家妹夫这么有?能耐的人,能认识沈大人也不足为奇。
他?和慕容梵进屋时,饭菜已经摆好,姜姒已坐在桌边等他?们。
慕容梵坐在姜姒的右边,姜姒以为自己的二哥必定会坐在左边,没想?到他?越了过去,直接坐到慕容梵的旁边。
“莫兄弟,等会吃了饭,我向你讨教几招。”
这件事情,他?早就?心心念念了。
慕容梵应了一声“好。”
姜姒看了他?们一眼,埋头吃饭。
突然,她面前的碗中?多了一筷子?鱼肉。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是谁夹给自己的。鳜鱼刺少,但并非没有?,而?碗里的鱼肉明显被挑过刺,一入口是满嘴的滑嫩鲜美。
她吃完后,碗里立马又有?。如?此反复再三,她除了吃鱼外,就?没有?机会吃其它的菜,而?投喂之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更无奈的是,旁观的姜烜也没注意到,还在那里无比地赞同,“这鱼真鲜美,玉哥儿你确实该多吃一点。”
这两?人……
姜姒看过去,正好撞进慕容梵的目光中?。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包容,还有?说不出来的宠溺。一时之间,她恍惚起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您别再给我夹了。”
这声音又娇又软,一如?从前。
她很快意识到不同,变了语气,“你不要再给我夹了,我都吃不下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低头扒饭。
而?她自然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波澜。
……
吃过饭后,她让祝平准备了一些?谢礼,准备去拜访隔壁的柳夫人,感谢对方的帮忙。
才敲了一下门?,柳家的门?就?开了。
开门?的不是柳夫人,而?是一个?男子?。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轮廓深邃而?长相俊朗,但气质极其的冰冷。
他?看到姜姒,并不吃惊。
冷着?一张冰块脸,淡淡地将姜姒请了进去。
“柳夫人在家吗?”姜姒小声问。
“在家呢。”
屋内传来柳夫人温柔的声音,很快人就?迎了出来。许是居家的缘故,她穿得很是随意。那宽大简单的衣裙,瞧着?像是居士服。
姜姒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并说明来意。
她笑吟吟地将谢礼接过,随手交给了那男子?。哪怕是没有?只言片语,也能看出她和男子?之间的默契与亲近。
“他?是我男人。”
“原来是柳先生。”
“他?不姓柳,他?姓江。”她请姜姒落座,开始准备沏茶。
姜姒愣了一下,道?:“那是我弄错了,我应该称您为江夫人。”
“我不是江夫人。”她往茶壶里倒着?水,热水氤氲着?她的容貌,恬淡而?美好。“我这辈子?都没有?嫁过人。”
姜姒又愣了一下,道?:“夫人这般也极好,随心自在。”
柳夫人闻言,抬头看了好一眼,笑意更深。“怪不得我一见你,便觉得与你投缘。我如?今确实自在,也确实极好。”
“夫人看着?福泽深厚之人。”
茶水沏好,香气四溢。
姜姒不怎么懂茶,在姜家时常喝的是碧螺春,或是混一些?梅花瓣,茶香花香如?香雪海,乃是祖父的最爱,因而?在姜家各房很是盛行。
而?这茶看着?不像是什么名品,却茶香十分浓郁,其中?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桅子?花香,闻着?沁人心脾。
“夫人这茶不错。”
这话显然又取悦了柳夫人,她笑得越发的温婉,“这茶是我自己采的,也是我自己炒制的,谈不上是什么好茶。”
“用了心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你这孩子?,嘴倒是甜。”她递了一杯茶给姜姒,道?:“可?惜我没有?女儿,若我那儿子?也如?你这般嘴甜,那就?好了。”
“夫人的儿子?也在三元城吗?”
“你倒是有?趣,我方才明明说我没有?成过亲,你竟然不好奇我为何会有?儿子??”
姜姒想?,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上辈子?,单亲家庭的孩子?挺多。但哪怕是那些?只跟着?父母一方的孩子?,也曾是她狠狠羡慕的对象。
因为她表面上父母双全,却等同于没有?。
这样的话她不好回?答,只能装天真,“不成亲,不过是没有?丈夫,但也没有?谁说过不能有?儿子?。”
柳夫人又笑,抿了一口茶水。“你这孩子?,说话倒是有?趣。我如?你这般大年纪时,远赴千里给人做妾,后来生了我儿子?。我儿子?年幼时,他?那个?爹就?去世了。”
若是姜姒记得不错,大殷朝的良妾若有?放妾书,是可?以再嫁的。
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柳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前头那个?主家极其显赫,哪怕是夫主死了,我们这些?妾室也不可?能离开。何况我还有?生养,注定死生都是主家的人。”
“夫人,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管以前如?何,至少你现在应该如?愿了。”
别人的秘密,姜姒不欲知?道?得太多。
何况交浅而?言深,她觉得并不妥当?。柳夫人可?能只是觉得和她投缘,所以一高兴就?话多了些?。但她一个?外人,委实不必要知?道?过多的内情。
但很显然,柳夫人谈兴已至,不吐不快。
“我如?今并未完全如?愿,毕竟我那儿子?还未成家。我若是死遁,眼下还不是时机,总得他?大婚之后才行,那时我才能‘死’得瞑目,‘死’而?无憾。”
这样的秘密,又是逃家,又是死遁,听得人心惊肉跳。
以柳夫人给人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是口无遮拦之人。若真是藏不住事,遇人就?说的性子?,又如?何能避过那夫家的耳目。
那么对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真是只是因为一见如?故吗?
“夫人,我年纪小,这些?事我听着?都觉得害怕,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柳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说过,我和你有?缘。何况我看人很准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替我保密。”
她愕然。
但当?她与对方的目光相汇时,她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费力在记忆中?一搜索,确定自己与对方从未见过。
那么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蓦地,她心念一动?。
“夫人,您刚才还没有?回?答我,您的儿子?也在三元城吗?”
柳夫人看着?她,模棱两?可?地道?:“他?呀,时在时不在的,我如?今也不太确定。”
“……”
这个?回?答,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姜姒面上还是一团孩子?气,看着?懵懂而?天真。
当?她告辞时,柳夫人送她到门?口,并再三邀请她有?空就?来坐一坐。她乖巧地应下,与对方挥手告别。
她一走,那位江先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柳夫人身后。
柳夫人没有?回?头,微微地笑着?,“这孩子?果然是个?聪明的,只是年纪虽有?十七,瞧着?却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小姑娘必有?过人之处。”江先生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但细细听去,却能发现他?的语气很轻。
好半天,柳夫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她抬头望向隔壁,眉目舒缓。
“净灵如?玉,洵美且异,确实与众不同。”
第 62 章
……
莫宅的门外, 有人不停在徘徊。
那是一位年约十几岁的姑娘,看衣着应是三元城的寻常百姓。肤色偏黄,模样生得?有几分清秀, 发间别着一朵白布花。
她伸着脖子朝院子里张望着, 几次想敲门而犹豫不决。
姜姒打眼看到她, 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找谁?”
她像是吓了?一跳,惊讶地看过来时, 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好看的人!
同为女子, 年纪应该也相仿, 她惊艳过后是浓浓的自卑与自惭形秽, 不由得?拘束和不自在起来,头也下意识低下去。
视线之中, 是自己皮肤略糙的一双手, 而眼前?的这位夫人却有着玉一般吹弹可破的皮肤, 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白嫩。
她应该转身就走, 可是她一路打听过来, 听到的都是莫家公子如?何的不一般,家里的下人又是如?何的出手阔绰。
苦日子过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脱离苦海, 她不想错过。哪怕是一根细小的稻草,她也想紧紧抓住。
姜姒见她低头不说话,准备进?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怯的问,“请问你是莫夫人吗?”
“是。”
“莫夫人。”她几步上前?, 跪到了?姜姒面前?。
姜姒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起来说话吧。”
“莫夫人, 求你可怜可怜我吧。”她自是不肯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是一个被人施恩之后来找寻恩公的姑娘。
据她所说,她叫朱招娣,自小父亲相依为命,前?日她父亲病逝,她无力埋葬,便?自卖自身想让自己的父亲入土为安。
两日来,别有居心的人不少,真心想买她的人没有。眼看着走投无路之时,恰好今日有位公子经过,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安葬自己的父亲。
恩人行色匆匆,连姓名住处都没有留下。她安葬好父亲后,四处找人打听,一边打听一边找,终于找到了?地方。
“你是说,帮助你的人是我夫君?”
“…他们说那公子确实住在这里,想来就是莫公子。莫夫人,莫公子已经出银子买了?我,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姜姒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莫名有些生气。
慕容梵今天确实出过门,说是去给自己下河捉鱼,没想到半路上还有闲情逸致助人为乐。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不同,原来那人对所有人都一样!
她小脸一冷,对朱招娣道?:“既然给了?你银子,也不图你回报,你不必如?此。且安心离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夫人!”朱招娣拼命摇头,“莫公子已经买下了?我,我就是他的人。这辈子若是不能让我做牛做马报答他,我……”
“他给了?你十两银子,除去安葬你父亲之外,应该还有不少的剩余。你实在良心难安的话,何不用?那些银子做点?小生意。我先前?瞧着,三元城中在外行走的女子不少,铺子里还有女掌柜。待你日后赚了?钱,再还给我们也不迟,如?此一来,便?是两清了?。”
“这怎么?可以!”朱招娣大急,那些抛头露面养家糊口的女子要么?是不顾名声名节的,要么?就是寡妇泼妇,她的父亲读过书,她自己也习得?几个字,怎么?能自甘下贱呢。
这位莫夫人自己貌美无比,想来应该极受莫公子的喜爱,没想到心胸如?此狭窄,连她这样模样的女子都容不下。
“夫人,我手脚勤快,日后绝不给您添麻烦,求你大人大量收下我吧。”
姜姒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道?:“那你且等一会,我去问一问。”
她连磕了?几个头,“多谢夫人,夫人仁慈,我日后一定?好好侍候夫人。”
这样的上赶着,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吗?
姜姒暗自叹息,心下有些复杂。
毕竟不是她救的人,她还得?问一问当事人。如?果那个当事人愿意……她一个外人也没有理由和资格拦着。
进?门一后一问老徐,才知慕容梵在屋后教姜烜招式。
她小脸板着,面无表情地朝屋后走去。还未走近,就听到姜烜无比兴奋的声音。“莫兄弟,你教的这几招太好使了?,以前?我就觉得?哪里不对,经你一指点?,确实这样更利落更直接。”
一转头,姜烜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玉哥儿,莫兄弟实在是太厉害了?。”
姜姒哼哼着,芳业王当然厉害。
去河里摸鱼的路上,都不忘救人于水火,还给自己招来一个心甘情愿当牛做马的姑娘,这样的本事也不是谁都有的。
“莫公子,外面有人上叫朱招娣的姑娘找你。”
“朱招娣是谁?”问这话的不是慕容梵,而是姜烜。他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在看到自己妹妹那明?显带着薄怒的小脸,猛地恍然大悟。“莫兄弟,那朱招娣不会是你什么?人吧?”
“我不认识。”
“莫公子怎么?可能不认识?”姜姒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但明?显有咬牙切齿的感觉。“人家朱姑娘可是说了?,莫公子的大恩大德,她愿意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报答。”
姜烜看出了?不对,也听出了?不对,靠近慕容梵,小声问:“莫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梵看着那个气鼓鼓的小姑娘,眼底尽是幽深。
“姜五姑娘,你是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啊,人是莫公子招来的,人家说了?你今日花十两银子买下了?她,她就是你的人,她这辈子跟定?你了?。”
姜烜越听越不对,十两银子?
“等等,玉哥儿,那位朱姑娘是不是刚死了?爹?”
他一开口,姜姒立马就猜到了?什么?。
“二?哥,难道?是这是你做的好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挠了?挠头,“我今天去衙门,一路走得?急,路上看到有个姑娘卖身葬父挺可怜的,就给了?她十两银子。我可是说了?这银子是帮她的,不是买她的,她怎么?找上门来了??”
说完,他就往外走。
姜姒心知自己闹了?误会,为自己刚才所表现?出来的醋缸子模样感到汗颜,当下是尴尬不已,看都不敢往慕容梵那边看一眼,低着头去追自己的二?哥。
外面的朱招娣还跪在地上,眼睛不时往门里看。哪怕是看不太清楚,也能看出里面超出自己见识的富贵。
她期待着,憧憬着,越发?坚定?了?决心。
“莫公子。”在看到姜烜出来后,她惊喜地叫出声来。
“我不姓莫。”姜烜到底年少,不仅正值热血,也正是同情心泛滥的年纪。“我不是和你说过,那银子是我给你的,不是买你的。”
“公子。”朱招娣想着,就算他不是莫公子,那从他的衣着气质来看也不是普通人。遂哭泣起来,“你的大恩大德招娣不能不报,我不求别的,只要能侍候在公子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烜挠着头,很是为难。“我身边有侍候的人,你赶紧回家去吧。”
“公子,你要是不收下招娣,招娣就长?跪不起。”
姜姒一出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小脸越发?冰冷,面如?寒霜而娇若桃李,看人时一双美目又大又水,清澈通透仿佛能照进?人心。
被她一看,朱招娣下意识低头。
“别人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口口声声要报答,却是死活想留下来。你可知他一个正在议亲的人,若是身边突然多了?你这么?一个人,他还如?何说亲?”
“我…我没想这么?多,何况我就是一个低贱之人,便?是留在公子身边也不过是个丫头,谁会容不下。”
“丫头?”姜姒冷笑,“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丫头,若是因为你,而害得?他丢了?好亲事,你还要执意报恩吗?”
“夫人,你何必强加这么?大的罪名给我。我再是出身低贱,我也是知道?大户人家的一些规矩,好些个公子小姐的院子里,丫头婆子一大堆,多我一个又能如?何?”
姜烜是年轻,但不傻。
他此时也看出朱招娣或许并不只是想报恩,不由得?皱起眉头,“玉哥儿,你回去,这事我自己解决。”
姜姒想了?想,点?头。
她一进?门,姜烜就变了?脸。
“朱姑娘,这样吧,我后悔了?,你把我的十两银子还给我,我不帮你总成了?吧?”
朱招娣还以为他将人支走,自己对上他一个更有成算,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么?的绝情,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公子……”
“我是一时好心,但我不蠢。你说你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那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见多了?一心想攀附的人。”
少年郎气势一换,哪里还有之前?的开朗阳光,竟带着京武卫平日里行事的张狂与狠劲,看人的眼神都锐利了?许多。
朱招娣自以为自己见过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听着他们不是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或是动不动就纳妾的事,还当自己也能有幸成为那些被供着吃喝的花草。
“公子,我…”
“废话少说,要么?还钱,要么?滚蛋!”
钱当然是不可能还的,最后朱招娣只能走人。
朱招娣一走,姜烜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进?门,便?看到姜姒和祝平祝安。
祝安往地上啐一口,“什么?报恩?那朱姑娘分明?是想赖上六公子。这哪里是报恩哪,依姑娘看是报仇还差不多。若六公子是脂貌丑年老之人,她还会要死要活的当牛做马吗?恩将仇报,还贪得?无厌,呸!”
这话是在骂那朱招娣,姜姒却莫名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她心有所感,眼尾的余光瞄到一道?修长?的身影。
若是她对慕容梵……
那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恩将仇报,且贪得?无厌之人?
……
姜烜为了?送自己的妹妹出嫁,请了?近一个月的假。如?今已经将妹妹送到,且也完成了?婚礼,他也该返程归京。
姜姒和慕容梵将他送到城门外,再话道?别。
他牵着那匹汗血赤马,不远处还有几个寻常打扮的男子。看他们的样貌,不难认出他们就是迎亲的那些人。
那些人的说法是,他们刚好有事回雍京城,正好与姜烜同行。姜烜不疑有它,但姜姒却是知道?他们的责任应该是保护姜烜。
一时之间,她心里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有的人就是这样,总是无缘无故的帮她,却并不希望她知道?。
她看着那个和姜烜说话的人,动容而复杂。
临别在即,姜烜有太多的担心。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了?一句话。“莫兄弟,我家玉哥儿就崇托你了?。”
“你且放心回京,我会照顾好她。另宋常两家的事,你不必理会。此次之事非同小可,他们自顾不暇,暂时不会找你和姜家的麻烦。”
“那就好。”
姜烜对慕容梵的话是全然相信,因为经过短时日的相处,他对自己这个妹夫的能力十分佩服,也极其的信服。
这位莫兄弟,不管为人处事还是洞察深府皆非一般人。此等才能之人,实在不是应该埋没在民间。
“莫兄弟,哪怕是为了?玉哥儿,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回京的事。”
“我会回京,她也会。”
这个回答只有姜姒能听懂。
她会回京,慕容梵也会,但莫须有会消失。
姜烜当然不可能听懂,还以为这个妹夫认识沈溯,必是有自己的路子,不需要他的举荐。他们既然都会回京,那他就放心了?。
“行,那莫兄弟,就此别过,我们京中再见。”
他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依依不舍。
犹豫一会儿,他把姜姒叫到一边,压着声音道?:“玉哥儿,你真的不喜欢莫兄弟吗?”
这个问题……
姜姒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竟然不敢问自己。
“二?哥,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管?玉哥儿,要不你试着了?解一下他,或许你会慢慢发?现?他的好。”
“我……”
“玉哥儿,二?哥不是强迫你。我是真的觉得?他很难得?,若是你试着多与他走近,可能你便?不会觉得?他只是一个莽夫。”
姜姒的心又蜷缩了?起来,她当然知道?慕容梵是什么?人。
若是从前?,她还敢说自己应该比较了?解对方,而今她却是不敢这般大言不惭的。因为这一次的慕容梵,言行举止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二?哥,那我…试试吧。”
当然,这话她就是在敷衍姜烜。
但姜烜却当了?真,瞬间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就好,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必定?很是心悦于你。你可别仗着他喜欢你,你就动不动对他甩脸子。”
姜姒闻言,怔了?。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对上那熟悉而陌生的眼神。
熟悉是因为如?苍穹一般的无际,有着她所习惯依赖的包容。陌生是因为那不是日照之下的苍穹,而是暗夜笼罩的苍穹。
直到姜烜告别,她才回过神来。
一行人骑着骏马远去,扬起尘土。尘土很快被风吹散,春风送来花香草香,处处都是生机盎然。
一如?人心。
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体会这种萌动的感觉。如?同有种子在她心里破土而出,长?出翠嫩新?鲜的芽。
那么?的新?奇,那么?的欢喜。
但很快,新?奇和欢喜就被阴霾重重包裹着。
她克夫啊。
哪怕是假丈夫,她也会害怕自己克了?最不该克的人。
所以在姜烜走后,她对慕容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莫公子,按照约定?,我二?哥一离开,这桩买卖就算是完成。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慕容梵回了?一个“好”字,又道?:“莫须有也确实该走了?。”
他说到做到,走得?十分干脆。
那修长?的背影消失时,姜姒仿佛听到自己心灵在哭泣的声音。不管是吴明?还是贾公公,还是这个莫须有,她送他们离开时都会觉得?难过。
他们外表不同,但背影一样的孤寂。
哪怕是看着,都让她想哭。
“姑娘,姑爷走得?这么?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祝平小声问她。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莫须有这个人,应该至此彻底消失了?。
明?明?是一个假身份,明?明?她知道?她和慕容梵会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难过。可能是因为只有莫须有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光明?正大和她站在一起的身份,其他的都不是。
从此以后,他们应该回归到正常,她是姜家的五姑娘,而他则是高高在上的芳业王。在世?人眼中,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姑娘,您是不是舍不得?姑爷?”祝安又问。
她还是摇头,回答也是一样,“我不知道?。”
慕容梵之于她,好像不再是一个长?辈,或者是良师益友。而到底还是什么?,她却是不敢诉之于口。
这一别,可能要回京之后再见。
她蔫蔫地想着自己的计划,计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计划着什么?是回京。这一想便?是辗转反侧,大半夜都没睡着。
好不容易入了?梦,梦里又有扰乱她心绪的人。
依旧是王府的石头山上,她茫然四顾,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你是谁?”
是慕容梵,还是莫须有?
那人缓缓回头,是她最为熟悉的模样。
“王爷,真的是您!”
她欢喜着,朝那人走去。
那人却冷冷地看着她,极其的冷漠,“姜姒,你到底是何居心?”
“王爷,您怎么?了??”她惊愕着,不敢再靠近。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对我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人的声音也很冷,没有她所熟悉的语气。
她心虚又惭愧。“我……”
“你不要骗我,你也不可能骗得?过我。你是克夫之命,这样的你居然敢觊觎我,你这个恩将仇报之人,你是不是想克死我?”
“不,我没有,我没有!”她大急,眼泪滚落。
她不会恩将仇报,她也不会克死他!
哭着哭着,她哭醒了?。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如?明?月照世?,恍若天人。
她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哭着扑过去将对方抱住。
“王爷,我没有想克死您,我没有…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第 63 章
夜静而安宁, 幽染着淡淡的冷香。
这香气熟悉而特别,像是勾动人心的引子,直把人心所有的情绪都勾引出来?, 不管不顾地任其漫延。
她?哭得伤心而哽咽, 透着让人心疼的委屈, 以?及令人怜惜的可怜。如同无依的小兽,紧紧抱住自己可以信赖的支撑。
男人的大掌轻抚着她柔弱的肩头,一下一下似安慰。
“姜姒, 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声低喃让她?停止哭泣, 她?从男人的怀中抬起头来?。仰着泪痕布满绝色的小脸, 如被水洗过的凝脂玉。小巧的鼻头微红着, 可怜巴巴地打着嗝。
“王爷,对不起, 对不起……”
“你为何要说对不起?”
“王爷您有恩于我, 不求我回报, 我却事?事?麻烦您。您处处为我着想……而我不仅报答不了半分, 反倒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这样的她?, 定然很让慕容梵为难,所以?慕容梵才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一时内疚,一时羞愧, 内疚自己?给别人增添了烦恼,羞愧自己?的不要脸。
慕容梵看着眼前的少女,恍若心底的那条金蛇又腾空而起,正?张着大嘴垂涎着近在咫尺的美味。
那么的贪婪,那么的迫不及待。
“你怎知我不求回报?”
“王爷……您想要我怎么报答?”她?眼巴巴地, 水润而晶亮。“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赴汤蹈火。”
腾空的金蛇不耐地吐着信子, 在空中来?回地转悠起来?,像是想一口将?美味吞下,又在犹豫该从哪里下嘴。
慕容梵目光幽沉,不答反问?,“你又梦到我了?”
姜姒控制不住地打着哭嗝,无?比乖巧地点?头。这会儿的工夫,她?已经清醒了许多?,清楚的五感告诉她?,她?应该不是在做梦。于是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同?样反问?一句。
“王爷,您怎么来?了?”
她?想问?的其实是:您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梵修长的手指拭着她?脸上的泪,“莫须有走了,我如何能不来??”
她?心下一跳,面色一白。
原来?慕容梵早就看出来?了。
亏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好,孰不知自己?这点?道行在慕容梵的眼里有多?么的不够看。那她?说过的那些贬低又难听的话……
“王爷,您都知道了?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认您的。我是怕您不希望我认出您来?,所以?才假装那样。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我的错。”慕容梵似是幽幽一声叹息。“我这次不应该瞒得太紧,害你不敢与我相认。姜姒,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不生我的气?”
“姜姒,我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
“王爷…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样的好,她?都快承受不住了。
她?还在打着嗝,愣愣地任由?男人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脸,有泪水滑落在她?唇边,她?下意识去舔。
原本犹豫着该从哪里下嘴的金蛇,似是突然看到了破绽,急速地俯身而下,吐着信子品尝着垂涎多?时的美味。
辗转着,反复着,得寸进尺。
而姜姒,已经彻底晕沉了。
她?被动地随着,娇弱而顺从。内心深处那个不敢去想的答案呼之欲出,冲破压制明明白白地露出了真?面目。
慕容梵喜欢她?!
或者说慕容梵帮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那她?呢?
她?一点?也不排斥,甚至悸动而期待,所以?她?对慕容梵的感情也已变了质。
渐渐沉沦之时,她?猛地清醒。
他们这样是不行的!
她?克夫啊,若是继续下去,假戏成了真?,原本的假成亲变成了真?夫妻,那么她?岂不是会害了慕容梵?
“不…不,不要!”她?推拒着身上的男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慕容梵,我们不能这样…我,我会克死你的!”
说这话时,她?竟然一直闭眼睛。
所以?她?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风云,更没有看到那强烈的隐忍。那金蛇的贪欲被打断,不满足地呼啸着,最后?不甘在消失。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不克我。”
听到这话,她?蓦地睁眼。
好半天,她?终于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在祥秀苑那次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不是太子和二皇子,而是他自己?。
一时之间,她?心情复杂,却不知为何又哭起来?。
“慕容梵,慕容梵…”
她?越哭越厉害,扯着慕容梵的袖子还不够,还由?着自己?的内心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强行将?自己?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这都是真?的吗?
慕容梵喜欢她?,她?也不克他,会有这样的好事?吗?她?枕着男人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怕一眨眼,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一夜是真?是幻,她?不记得自己?何时睡去,醒来?时一片茫然。
左右看去,床上只?有她?一人,屋子里也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埋首在枕头上努力地嗅着,仿佛有丝淡淡的冷香。
她?脑子一个激灵,唤了祝平进来?。
“姑爷回来?了吗?”她?问?祝平。
祝平摇头,“姑娘,姑爷没有回来?,您是不是想姑爷了?”
这一次,她?没有否认。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思?及昨晚那似梦非梦的情景,只?觉得一颗心空得厉害。原来?真?的是梦啊,原来?她?果真?是贪心了。
“姑娘,您手上怎么多?了一串佛珠?”祝平惊讶地问?。
她?一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串佛珠。每一颗佛珠都不是凡品,其中更有一颗世间罕见的天眼石,碧晕红影中似有复瞳万象横生。
这是慕容梵的佛珠!
所以?昨晚慕容梵真?的来?过,她?也真?的不是做梦。
如果一切都不是梦,那么她?和慕容梵……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佛珠是怎么一回事??”祝平满腹的疑惑,见自家姑娘小脸红红的在笑,越发?觉得古怪、
姜姒用袖子掩好佛珠,强作镇定,“昨晚姑爷回来?过。”
祝平恍然大悟,也不奇怪地佛珠的不凡。毕竟在她?看来?,自家姑爷是个极有本事?的,前有浮光流火,后?又是银天马,所以?哪怕这佛珠再罕见,她?也觉得理所应当。
“那姑娘,您和姑爷……”
“我现在觉得,他其实也挺不错的。”姜姒说着,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她?双手捂脸,倒在床上翻了一下滚。
这样的欢喜让她?很难控制得住,若非有些喜悦实在无?法与人分享,否则她?真?想拉着祝平的手好好倾诉一番。
祝平看她?这般模样,也跟着高?兴。
……
天气晴好,春光明媚。
祝安挽着菜篮子进门,篮子里地堆得高?高?的野菜。野菜嫩绿水灵,一看就是刚采摘不久的新鲜。
她?一连喝了两碗水,这才神采飞扬地说起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原来?她?一早出去买野菜,挑来?挑去都觉得不满意,不是嫌不够新鲜,就是嫌卖相不好。存心打听了一圈,干脆自己?去城外?挖野菜。
“姑娘,您看我采的这野菜,是不是特别水嫩新鲜?”
“你是不是找了一处好地方?”姜姒问?完,又夸,“我瞧着这些野菜不仅新鲜,还摘得很干净,确实比买的那些都要好。”
祝安得了夸奖,别提有多?高?兴,滔滔不绝地说自己?找了一处必是没有人采过的好地方,那里的野菜又密又嫩,还兴致勃勃地表示自己?明日还去。
祝平知自家姑娘今日心情好,也跟着在一旁打着趣。主仆仨说说笑笑,院子里充斥着岁月静好的平淡欢喜。
姜姒看着那些野菜,心下微动。
她?让祝安分了一半出来?,准备亲自给柳夫人送去。
开门的人还是那位江先生,依旧冷冰冰的模样,但说话的语气虽冷,却是很轻。他告诉她?柳夫人在屋子里,正?在煮雪水沏茶。
她?把野菜递给他,进屋去找柳夫人。
柳夫人还是居士打扮,看着悠闲而随意。那种无?关岁月的从容貌美,让人见之不由?得心生宁静。
许是知晓了一些内情,她?自然能从对方的五官神态中找到熟悉感。
“莫夫人来?了,快坐下。”柳夫人笑着招呼她?,态度十分的亲近。
她?也不扭捏,更不推辞,直接坐到柳夫人对面。
雪水是去年冬里埋下的,氤氲的水气中弥漫着松香,应是有人耐心从松叶间收集的冬雪,不仅干净且沾了松树之香。
柳夫人指了指她?面前的一罐干梅花,示意她?递过去。她?伸手之时,不意外?地露出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只?一眼,柳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深。
有些事?,不需点?破,有些人,更是不会说破。
比如她?,比如柳夫人。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开始我和我男人也是假扮夫妻,不成想扮着扮着,倒是假戏做成了真?。日后?等我‘死’了,便能光明正?大做一对真?夫妻。”
“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是真?,真?亦是假。宁叫假的成了真?,莫让真?的变了假。我与夫人或许一样幸运,倒是难得的缘分。”
柳夫人笑道:“是这个理,难怪我一见你就喜欢,原来?我们的缘分如此之深。世人无?以?不是规矩教条为重,却不知人活一世,如草木一秋,若不能图自在随心,这一世活着终究是累,也是错付。”
这话姜姒赞同?。
但世间有礼法,人循礼法而活,又岂能完全不在意。
或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柳夫人又道:“不管我们如何想,也不管我们如何去做,世俗教条就在那里,你若在意,它就是高?山,你若不在意,它就是一张纸。”
“夫人所言甚是,晚辈受教。”
这时江先生在外?面问?,说是有新鲜的野菜,今日是不是要包野菜饺子?
柳夫人似是来?了兴致,交待了他几句,一是要包野菜饺子,二是再弄几个小菜,并留姜姒下来?用饭。
姜姒也没推辞,从善如流。
看得出来?,那位江先生原本应该是照顾柳夫人饮食起居之人,而从柳夫人的口中也印证了这一点?。不仅是饮食起居,更是护卫安保。
这院子里里外?外?,打点?干活的人都是江先生,连饭菜都是江先生自己?做的。不管是饺子也好,几样小菜也好,皆能看出他的厨艺不错。
柳夫人兴致极高?,还让他开了一坛杨梅露。
这杨梅露是去年所酿,一直埋于地下,今日才被挖出来?。深红的酒荡漾在琉璃杯中,酒香与果香同?样的浓郁。
姜姒没喝过酒,但她?觉得这样的果酒应该没有问?题。浅尝一口,酒气不浓,而果香与甜度刚好,很是适口。
外?面春光正?好,屋中小酒小菜,这样的自在随意何其难得,直叫人感慨生活之惬意,恨不得从此地老天荒。
“柳夫人,您打算以?后?都居于此地吗?”
“若无?人打扰,这三元城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闹中取静,这三元城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柳夫人闻言,眉眼间全是笑意,“我与你虽相识时日极短,但我每每与你说话,总觉得你瞧着面嫩显小,实则最是通透,好似经历过许多?,比常人更为彻悟。”
“人之心性,有时或许并不与年纪相关。我认识一人,慧心灵性生而知事?,虽年轻却如长辈一般宽仁包容。”
“莫夫人说的这样的人,我好像也知道一个。”
四目相汇,皆是笑而不语。
半晌,柳夫人意味深长地道:“这些年,我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知道我那儿子几时能真?正?大婚,好让我‘死’而无?憾。”
说这话时,她?一直看着姜姒。
姜姒心头一跳,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不知是酒气上了头,还是燥热自她?心里起,她?觉得自己?不仅脸和耳朵在发?烫,身体似乎也在发?热。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她?听到柳夫人说:“莫公子来?了。”
莫公子三个字,让她?下意识朝外?面看去。视线之中,是慕容梵飘逸修长的身影,以?及那有着几分陌生的容貌,所以?来?的人是莫须有。
柳夫人也没起身,随意地一指姜姒,对慕容梵道:“你来?得正?好,你夫人应是不胜酒力,你赶紧将?人扶回去吧。”
姜姒想说她?没有不胜酒力,她?之所以?脸这么红,完全是因为臊的。但是当她?想扶着桌子站起来?时,明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看来?哪怕是果酒,后?劲依然不容小觑。
她?身体才一晃,便被人扶住。
慕容梵朝柳夫人微微颔首,然后?扶着她?离开。
她?身体使不上劲,几乎半靠在慕容梵身上。明媚的阳光刺了她?的眼,她?刚想抬手,已有男人的大掌挡住了她?的眼睛。
许是被太阳一晒,酒气渐渐上头。她?仰着酡红的小脸,其色之艳如盛放的桃花,灼灼其华而不妖冶。
祝平和祝安看到他们回来?,皆是吃了一惊。一惊自家姑娘竟然喝醉了酒,二惊自家姑爷竟然回来?了。
慕容梵将?人扶上床,淡淡地看向明显想上前帮忙的两人。
“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哪怕是极其寻常的一句话,却听得两人莫名头皮一紧。但她?们到底是姜姒的人,没有姜姒的吩咐不会走人。
姜姒弯着眉眼,抱着慕容梵的胳膊,“听他的,没有我的吩咐,你们别进来?。”
有了自家姑娘这话,两人立马退出去。
酒气越发?的上头,姜姒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烫的,整个人更加的轻飘,好似躺在云朵上一般舒服。
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故意露出那佛串,皓白的手腕在慕容梵的眼前晃啊晃,“您怎么把这个给我了?”
慕容梵捉住她?乱晃的手,眼底沉沉。
“姜姒……”
“叫什么姜姒?”姜姒不满起来?,嘟着小嘴,“我那个四姐姐也叫姜四,你许叫我姜姒。我爹娘叫我玉哥儿,若不然你叫我玉儿?”
“玉儿。”
这两个字从慕容梵的口中出来?,听得姜姒又是羞耻又是脸红。
果然是酒壮怂人胆哪。
她?干脆一不做十不休,一把捧起慕容梵的脸,“我想看你原来?的样子。”
慕容梵应了一声“好”字,站起身从柜子的隐门出去。不多?时他再回来?,已经是姜姒所熟悉的那张脸。那么的得天独厚,那么的皎月出尘。
姜姒小脸已经着了火,那火像是漫延到了心里。所到之处,尽是火苗跳跃欢呼的绚丽,卷起的心尖也跟着绽放。
“你这样可真?好看。”
她?再次捧起男人的脸,掌心之下还有凉凉的水气。
慕容梵目光逾发?沉得吓人,似被黑暗晕染的苍穹。苍穹之下的山林中,小白蛇无?知无?谓地朝大金蛇靠近,不知死活地好奇着,却不知大金蛇早已垂涎三尺,只?等它送到嘴边。
“玉儿。”
这声呼唤如火上添薪柴,瞬间将?火势烧旺。
“慕容梵,我真?的不克你吧?”
“不克。”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她?趁着心里的那把火,拉过慕容梵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那我们圆房吧。”
圆房二字,仿佛是大金蛇的开餐咒语,它再也忍耐不住,张着大口扑向了小白蛇。
第 64 章
……
日头渐西斜, 倦鸟尽归巢。
天边慢慢生出晚霞,瑰丽而斑斓。
姜姒醒来时,恰有霞光透过雕花木窗, 洒在桌上?的?美人瓶上。瓶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支桃花, 半是花苞半是绽放。
祝平侍候她?更衣梳发, 祝安则整理着床铺。床铺间一片零乱,自是留下了?男女欢好?之后的?痕迹。
主仆三人都没说话,一个比一个脸红。镜子里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容貌与平时无异, 但眉宇间眼神?之中透着初经人事?之后的?风情。不知是桃花醉了?春风, 还是春风拂了?桃花, 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一室的?古怪气氛,被祝安打破。
祝安收拾好?了?床铺, 不知何?时站在祝平的?身后, 看着镜子里的?自家姑娘, 目光痴痴地赞叹, “姑娘, 您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祝平赶紧问:“姑娘,您要梳个什?么发髻?”
姜姒红着脸,说出来的?话更加娇软, “这都快天黑了?,也不必梳什?么复杂的?发式,随便挽个髻子就成。”
最?后,祝平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仅用一根玉簪固定。
外面的?晚霞更盛了?些, 霞光越发的?流光溢彩。哪怕是从窗户望过去,亦能感受到天边云彩变化出来的?美景。
“姑娘, 今日这晚霞委实太过好?看,您要不要出去看一看?”祝平见她?一直望着窗外,便开口询问她?。
她?心动,但身体不好?动。
腰酸,腿也软,恐怕站不住。
遂摇了?摇头,“我身子不适,恐怕站不住……”
话音一落,视线之中便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那样的?飘逸,那样的?举世无双,哪怕并不是她?最?为熟悉的?容貌,却让她?顿时心尖都像是被火灼过一般。
思及之前的?种种,不由得面红心跳,下意识半垂着眼皮,羽扇般的?长睫不停是轻颤着,一如她?的?心里的?悸动。
她?和慕容梵已经是真夫妻了?!
慕容梵没有立马进来,而是正在吩咐着老徐什?么。老徐领了?命令,很快离开。
不多会儿,慕容梵进了?屋。
祝平和祝安识趣地退到一边,一个个都低着头。
姜姒也低着头,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也更烫了?。她?的?身体很酸很软,深刻地印记着那些羞于启齿的?亲密。
“晚霞流火,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声音极轻,如羽毛刷过她?心间。她?的?心瞬间蜷缩起来,如同?受到爱抚的?含羞草,恨不得将其包裹起来。
陌生的?体验之后,是全?然陌生感觉。
她?暗道自己好?歹活了?两辈子,哪能如此羞怯。当下搭上?男人递过来的?手,一手扶着桌子想?站起来。
只是她?可以战胜自己的?心,却驾驭不了?如同?散架的?身体,身体一软的?同?时,人也被慕容梵托住。
“我…我腿软得厉害。”她?小声地说着,红扑扑的?小脸上?尽是娇憨与羞涩。
慕容梵压着眉眼,眼底万象更新,如风云涌聚。
活了?二十三年,他?才?算是真正走入世间红尘之中。比之佛法更让人沉迷,比之星相更令人向往。
他?原本平和的?目光中,似有无数星光在闪烁,而那些光芒,又尽汇于一处。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满心满眼都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你?……”姜姒低呼着,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抱着姜姒,从容地出去。
祝平和祝安见之,将头埋得更低。
而此时的?屋子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躺椅,躺椅就放在屋檐下,旁边还支着一张小桌,桌子上?一应茶水点心俱全?。
老徐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恭敬地等?待着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慕容梵一个眼神?过去,他?心领神?会地告退。
姜姒被放在躺椅上?,身下是细软的?长毛垫子,身上?被人搭上?软和毯子。她?抬眼望去,正好?对着夕阳西下的?方向。
霞光万丈,美不胜收,越是夕阳将尽,越是瑰丽无比。
“真美啊。”她?由衷地感慨着。
“确实极美。”慕容梵看着她?,仿佛她?就是全?世界。
她?伸出自己的?手,捂住慕容梵的?眼睛,“你?别这样看我……”
这样的?目光,好?像要把?她?吞了?似的?。
慕容梵拿开她?的?手,凝望着。
这人间的?盛景,应该就在自己眼前了?吧。
他?想?着,俯低着身体。
苍穹之下,黑暗褪去,光影重重。大金蛇死死地缠着小白蛇,吐着长长的?信子一寸寸地吞噬着。那么的?贪婪,那么的?索求无度,任凭小白蛇如何?的?挣扎,也挑不过它的?压制,只能顺从地承受着。
唇齿相依,亲密无间。他?们的?身后是漫天的?霞光,如神?之光芒将他?们笼罩着,任是谁见了?也会赞叹这一对容貌无双的?神?仙眷侣。
……
春日迟迟,可看朝霞可看流云。
青草一日比一日旺盛,枝叶也一天比一天繁盛。百花竞相开放着,空气中处处都充满着不知名的?花香。
闲暇时,姜姒就爱窝在躺椅上?,晒太阳看晚霞,抑或者就是发呆。这样的?日子悠闲而满足,白天的?花香,晚上?男人身上?的?冷香,没日没夜地在她?身边萦绕着。
偶尔失神?时,她?会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祝平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姑娘,之前那个叫朱招娣的?又来了?。提了?一些东西,说是来感谢六公子的?。”
“你?同?她?说,六公子不在。再告诉她?,我们不需要她?报恩,让她?回去吧。”
“奴婢说了?,她?说既然六公子不在,那她?谢谢姑娘也是一样的?。”祝平说着,皱起眉来,“她?就跪在外面,说是姑娘不见她?,她?就不起来。”
姜姒也皱起眉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那朱招娣的?喊声。
“夫人,我是诚心诚意来谢恩的?,你?若是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
“姑娘,你?听听,这般的?无赖,哪里是来报恩的?,分明是来寻事?的?。若是被旁人瞧见了?,还当我们欺负她?,实在是可恶!”祝平有些气不过,发着狠,“姑娘,要不奴婢去把?她?赶走!”
姜姒想?了?想?,道:“你?让老徐去。”
若朱招娣是真的?来报恩,那还罢了?。若是想?耍什?么心机……
思及此,她?目光微冷。
老徐长得面善,天生一副笑脸。
他?一露面,那朱招娣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委委屈屈起来。
“莫夫人为何?不愿见我?我是真心诚意来谢恩的??难道就因为我出身低贱,她?便看不起我,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吗?”
“这位姑娘,我家夫人正忙着,没空见客。”
一听老徐口中称着夫人,朱招娣又变了?脸色。方才?她?见老徐长得富态,衣着也不俗,还以为是个主子,没想?到是个下人。
“这位大哥,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家夫人的?。我上?次说错了?话,你?家夫人必是生我的?气。我不敢耽搁她?太久,只求她?出来见我一面,我与她?当面道个歉……”
“你?真的?只是想?和我家夫人当面道个歉?”老徐还是笑模样,不大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冷冷地看向不远处。
朱招娣以为他?有所松动,心下一喜。
“真的?!我只是想?和你?家夫人当面道个歉,道完歉我就走!”
“你?是一个人来的??”老徐突然问她?。
她?表情一讪,眼神?开始飘忽,“我爹死了?,就剩我一人。”
“你?也是个可怜人。”老徐收起模样,“可惜了?,这世上?总有一些可怜人,尽做一些可恨之事?,实在是不值得同?情。”
朱招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
“我…我……”
“你?走吧。”
朱招娣往那边看去,咬了?咬牙,“这位大哥,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你?家夫人长得好?,名声在外,有人慕名而来也是正常。我……”
“快走!”老徐气势一变,哪里还有之前的?和善模样。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仿佛从善人变成了?恶鬼。
哪怕朱招娣再不知事?,也知道这样的?老徐是万万不可能通融的?,更不可能同?情怜悯自己。她?畏畏缩缩地爬起来,却是不敢离开。
老徐见她?如此,当下冷笑一声,随手不知扔出去什?么东西,只听到“哎哟”一声,有个人抱着头冒了?出来。
那人约摸三十岁的?年纪,身材短胖而富贵,看其身上?的?衣服料子,家境应该不错。
他?怒视着老徐,“你?个奴才?,下手也没个轻重,你?可知道我是谁?”
“藏头露尾,小人而已。”
“一个下人胆敢如此无礼,让你?家夫人出来,我必是要好?好?问问她?,她?是如何?当家理事?的?,竟然纵得你?们这些奴才?无法无天。”
“我家夫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哟呵!”短胖男子斜了?老徐一眼,“好?大的?口气啊!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哎哟!”
他?这次的?呼痛声,比之前那一声更大。而他?想?抱着的?地方,也不是头,而是自己的?腿弯。但他?太胖,身体弯不下去,一下子往前栽去。
这一扑倒,他?啃了?一个满嘴泥。再抬头时,便看到一道修长飘逸的?身影过去,手里提着两条鳜鱼。
“你?…你?是谁?”
老徐睨着他?,“我家公子的?名讳,你?也配问?”
不是说是个外乡人吗?不是说没什?么来头吗?他?忽然想?起上?次官差抓人一事?,心里惊了?又惊,心知自己可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三元城鱼龙混杂,他?也有些见识,也还算是机灵的?。不仅自己爬了?起来,且还变了?一副嘴脸,“原来是莫公子,真是失敬失敬。鄙人姓刘,旁人都唤我刘爷,家里做着香料的?营生,与京里的?英国公府有些往来。若是日后莫公子有用得到鄙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说完,狠狠地瞪了?朱招娣一眼,朱招娣吓得一个哆嗦。
“我方才?听岔了?,还当是有人为难这位姑娘,原来是误会一场。我…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他?脚底抹油,先走为上?。
朱招娣人都傻了?,她?再是没怎么见识,也知道慕容梵看上?去不一般。
“我…我就是来谢恩的?……”
她?东西一放,也准备走人。
“等?一下。”
门后传来一道娇冷的?声音,她?身体僵硬地回头。
打一眼,她?再次受到姜姒容貌的?冲击。
“莫,莫夫人。”
“朱姑娘,我实在是烦了?。”姜姒之前在门后面听得分明,对她?再无半点同?情。“这样吧,你?把?十两银子还回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好?心过。”
“这…莫夫人,你?们这么有钱,你?们…银子我都用了?……”
“我们是不缺银子,但我们也不想?喂了?狗。”姜姒冷着小脸,“你?若是花了?一些也无妨,把?剩下的?还回来,花了?的?写个欠条。”
朱招娣拼命摇头,“我…没有银子,我也不会写字……”
这可由不得她?。
祝平祝安上?前,从她?身上?搜出七两多银子,余下的?写好?欠条让她?按了?手印。
祝安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先是想?赖上?六公子,后又想?害姑娘,这样的?小人,谁乐意救她?!”
“话本子里不是说了?,年轻的?公子救下落难的?姑娘,多少都是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她?打量着自己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也想?攀一攀富贵。”祝平说。
听着她?们二人的?话,姜姒下意识看向慕容梵。
慕容梵看着她?,眉眼柔和,“你?不是。”
……
隔壁的?门不知何?时已开,柳夫人就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自打那日醉酒过后,姜姒便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倒不是因为不想?出门,而是夜里贪欢太过,白天总是惫懒。
若是从前,有人告诉她?,慕容梵不过是个食色性的?俗世男子,她?必然是不信的?。而今她?深有体会,思之便面红耳赤。
“后日是三元城的?花朝节,城东那边最?是热闹,莫公子和莫夫人若是有空,可得去瞧一瞧。”
“多谢夫人提醒。”姜姒娇声应着,抬眸看了?一眼身后的?慕容梵。
慕容梵低着眼眸,眼底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包容和宠溺。如水一般无声无息,又如火一般浓烈灼热。
她?娇憨地笑着,“我还没有过过花朝节呢。”
三元城的?花期比京里的?花期晚一些,花朝节的?日子也略晚一些。因着往来的?商旅极多,各地的?文化融合在一起,是以三元城的?花朝节更为多元一些,除了?赏花、插花、吃花糕,还有花会和花灯。
城东原本最?为繁华,花朝节这一日尤为热闹。街市上?行人如织,两边的?铺子里客人不断进进出出,商贩们和小二跑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比之京中的?繁华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祝安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香料摊位上?的?女子,“姑娘,你?看那人?”
姜姒朝那边看去,认出了?朱招娣。
不过是两天的?工夫,朱招娣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微黄的?肤色像是没了?水分一般,干巴得厉害。她?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香料,木愣愣的?像个木头人。
“你?不会喊吗?”一个巴掌过来,她?被打得东倒西歪。
打她?的?人是那位刘爷。
同?样的?两天不见,刘爷也像是换了?一个人,衣着没有之前的?讲究,眉宇间全?是憔悴戾气,看上?去瘦了?一圈,神?态也变得凶煞了?许多。
祝平找人打听了?一番,回来后同?姜姒窃窃私语。
原来那刘爷在城东很是有名,并非是因为刘家豪富,而是因为刘爷是个色鬼。所谓色鬼,是指好?色而要人命的?那种人。
他?死过三任妻子,更别提那些妾室通房之类的?女子。这些人或是病死,或是暴毙,对外都有说法,但知情者都知道,那些女子不是被他?玩死,就是被他?打死。也曾有人闹过,但后来都没有下文。
那朱招娣就是他?前天新纳的?妾室,巧的?是前天夜里刘家出了?事?,不仅铺子没了?,大宅子没了?,还欠了?一大堆的?银子。
朱招娣捂着脸,哭都不敢哭出来,
她?卖身葬父时,被刘爷盯上?。刘爷刚想?下手,不想?被姜烜给搅了?局。以刘爷的?为人和手段,岂是善罢甘休之人,便威胁她?做自己的?妾室。她?怕死,又不敢不从,情急之下想?让刘爷改变心意,便说出了?姜姒。想?着以姜姒的?貌美,哪怕是嫁过人,也会勾得刘爷欲罢不能,从而对其他?人视而不见。
刘爷确实动了?心思,这才?有前日那一出。
那日事?败之后,他?回去就强纳了?朱招娣,谁知当天夜里刘家就出了?事?。一家人生计无以为继,只能摆个摊子赚些银子,所以被推出来吆喝卖东西的?人,自然是被刘家视为丧门星的?朱招娣。
朱招娣哭着,惊惧害怕的?目光突然看到了?姜姒,陡地迸发出恨意来。“爷,你?看那边,你?快看那边……”
那刘爷正烦躁着,作势又要打她?,眼睛却是下意识往那边看去,一看之下先是惊艳到说不出话来,尔后立马胆战心惊。
惊艳是因为哪怕蒙着面纱,姜姒的?美依然惊心动魄。胆战心惊是因为他?在看姜姒的?同?时,慕容梵那无波无澜的?眼睛也看到了?他?。
那样强大的?压迫感,隔着无数的?行人亦能感觉得到。他?惊愕到差点喊出来,须臾之间明白了?什?么,一个巴掌扑向了?朱招娣。
“你?个丧门星,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行人来来往往,处处花香。
姜姒和慕容梵打扮皆是寻常,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绕着他?们走。
他?们立于人群之中,又卓然在外。
姜姒仰着脸,眼弯如新月,“刘家的?事?,多谢了?。”
她?一听就知道这样的?手笔,除了?她?男人,再没有其他?人。
这时空中炸起了?焰火,火光如流星璀璨,绚烂了?他?们的?容颜。焰火散落时,慕容梵自然而然地用自己的?手遮在她?头顶。
不远处,有个风尘仆仆的?少年震惊地看着他?们。他?入目所及之处是少女娇笑的?脸,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媚欢喜,以及背对着他?的?男子,有着令他?心惊而又熟悉的?从容矜贵,。
“……小皇叔?!”
第 65 章
……
十日后?。
雍京城内已?是处处柳绿花红, 上阳街更是热闹至极,歌乐声不断从凤凰池中的画舫内飘出,悠扬而又婉转。
灯火映红了池水, 也映照中画舫中客人的脸。锦衣华服的贵公子, 眉宇间却全然不见意气风发, 有的尽是纠结与烦恼。
慕容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声不吭。
他的对面,坐着风流倜傥的易鹊。易鹊摇着扇子, 眼神不时往旁边的画舫瞄去, 隐约可见那些舞妓们妖娆的身姿。
“我说世子爷, 你如今都回了京, 又重进了京武卫,你为何还这?般不开怀?”易鹊实在是纳闷, 却一直没等到他开口?, 终于忍不住主动追问。
他的回答是又仰头干了一杯酒, 神情间越发的郁闷。
易鹊无法, 只能陪着他喝。
画舫慢慢靠岸, 有人在岸边接应他们。一看到接应之人,易鹊立马醒酒,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容晟。
“世子爷, 是郡王。”
一听到郡王二字,慕容晟仿佛清醒了些。
“溯表哥。”
沈溯让人先送易鹊走,自己?亲自上前扶住慕容晟,慕容晟憋在心?里的郁结与难受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你知不知道…姜五的那个?丈夫是谁?”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他敢发誓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当时他震惊至极, 也吓得不轻,连第二眼都不敢看, 慌不择路地逃离。一路疾行回京,他又有家不能归,除了找易鹊出来喝酒,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都知道了?”沈溯反问他。
他从这?句问话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悬的心?到底死了。
“原来真的是他…”他喃喃着,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真的无畏,竟然说出了那个?名字。“慕容神秀!慕容……”
沈溯一把?捂住他的嘴,“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死!”
他呜呜着,那股劲一泄,突然一把?抱住沈溯,不管不顾地哭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压抑的,也是自责的。
“溯表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他摇头,被酒气熏染的脸上有一些茫然,“他不是…那他是什么时候看上姜五的?”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若不是因为你,他大概不会认识姜五姑娘,更不会与之有牵扯。”
沈溯的话,是事实。
但这?样的事实,对于慕容晟而言,却是另一种残忍。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其的难看,充斥着后?悔与自责。
“为什么会这?样?姜姽成?了我父王的侧妃,姜五也成?了我的长辈…”
沈溯挑了挑眉,语气不辨喜怒,“如此说来,你的眼光倒是极好。”
“……”
“行了,少在这?里悲秋悯月的,明?早你还得上差。”
“溯表哥……”
“这?事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我有个?宅子,你暂时先住着。你父王母妃那里,你记得寻个?空回去去看一看。”
慕容晟低着头,看上去十分的沮丧,“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姜姽就?不会成?为我父王的侧妃,我母妃和父王也不会离心?……”
此前他虽不在京中,却也知道京中的事。听说近些日子以?来,父王很?是宠爱姜姽,姜姽在王府里风光无二,连母妃都不放在眼里。
沈溯提溜着他,有些嫌弃,“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有心?思担心?你父王母妃。你父王行事自有分寸,他的事你少管。当务之急,你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陛下要祭皇陵,你随我同行。”
“祭皇陵?”他疑惑着,算起日子来,“不对啊,这?也没什么大日子,皇伯伯为何突然要祭皇陵?”
“或许是老祖宗们托了梦吧。”沈溯说着,遥望着皇宫的方向?。
前几日夜里,正嘉帝做了一个?梦。梦中先祖们龙袍七零八落,一身的破败,说是地宫年久失修长满了虫子,把?他们的龙袍都给咬烂了,一个?个?怒骂后?世子孙不孝,何等失望云云。
正嘉帝从梦中惊醒后?,突然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要亲自前往皇陵修葺祭祀。
“皇伯伯要祭皇陵,小皇叔知道吗?”慕容晟问。
沈溯深深看了他一眼,暗忖着这?个?时候,小舅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夜深人静,三元城外的小院内一片清幽。
正房的窗户半开着,月光如银辉一般洒进来,照着窗边之人出尘如玉的脸上,似晕染着无上的圣光。
床帐内,传来了声娇软的呓语:“慕容梵……”
迷迷糊糊中,姜姒下意识往床外面偎去,却没有落入熟悉的冷香中。她迷茫地睁开眼时,慕容梵已?经?上了床。
他一身整齐的穿戴,看样子是要出门。
“你要去哪里?”她仰了仰小脸,看向?窗外的月色,“这?么晚……”
“陛下要祭皇陵,我要随行。”
原本她已?重新闭上眼睛,听到这?话之后?蓦地又睁开,瞬间清醒过来。陛下突然要祭皇陵,此事非同小可。
上回宋四的常八的事,想来在京中也掀起了一些风雨。庆国公府和常家第一时间与他们断绝关系,庆国公更是跪在极贤殿前两天两夜,才算是保住了宋家上下免于被牵连。
此案还扯出了一些官员,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三元城的岳都尉。他与宋四常八等人皆被判了秋后?问斩。
表面上看,这?案子已?经?完结,但事实未必。朝堂风云莫测,天家子孙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何况慕容梵这?样特殊的身份。
“你要回京?几时走?”
“现在。”
这?么急吗?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慕容梵抚着她的脸,眼神将她的模样完完全全地包容着,“玉儿,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你做任何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老徐留给你,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
她的心?像是泡在温泉中,无比的舒服又温暖。
这?样的承诺啊。
还真是让人动心?,又忍不住贪心?。
良久,她乖巧娇憨地点头。
……
一夜不知多少花开,又有多少花落。
当晨曦的光照进小院时,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不同。
祝平进来侍候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坐在床上发呆的模样。那么的娇软乖巧,又那么的茫然怔愣。
“姑娘,您怎么了?”
姜姒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一切在计划外,又在计划内,比她原本想要的还要再多,她应该满足,也应该知足。但不知为何,她似乎在不甘和贪心?。
“姑爷这?么早又出去了,必是又给姑娘去抓鱼了。”祝安端着水进来,见慕容梵不在,以?为慕容梵如近日所有的清晨一样,又亲自下河去抓鱼了。
姜姒闻言,垂下眼眸。
“他有事,要出去一段日子。”
祝平和祝安面面相?觑,皆是恍然大悟。
“姑娘,您不用担心?,姑爷身手了得,必然是不会有事的。”祝平安慰着。
祝安也附和,“您不是和隔壁的柳夫人合得来,不然您去找她说说话。”
她立马想到什么,收拾好之后?前往隔壁。
一连敲了三回门,里面都没有回应。最后?还是她眼尖,在门下的缝隙中看到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写清楚是给谁的,仅有一句话:有事外出,后?会有期。
“柳夫人怎么也外出了?”祝安问着,一脸的纳闷。
“许是有什么事吧。”她心?不在焉地回着,心?里却是比谁都知道柳夫人为什么会离开。
院子里的石榴树已?抽出了枝叶,嫩绿而新鲜。
躺椅旁的小桌上,梅瓶中插着的东西又换了模样。从桃花杏花到梨花,再到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到如今的嫩竹。
仰倒在躺椅上,入目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晴空万里辽阔高远。天大地大令人向?往,却又不知路在何方。
突然,一只纸鸢闯入她的视线。
很?快,纸鸢的线不知为何断了,落在院子中。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有人在外面问能否进来捡自己?的纸鸢。
祝安将那纸鸢捡起,左看右看来了兴致,“姑娘,这?个?时节最合适放纸鸢,您要不要试一试?”
说着,她准备将那纸鸢送出去。
姜姒的目光不经?意瞄到那纸鸢的线,立马叫住她。并让她去找老徐,让老徐去给外面的人送纸鸢。
老徐得了吩咐,拿着纸鸢看了一眼,“还是姑娘心?细。”
那纸鸢的线不是自然断裂,而是被人整齐割断,切口?十分平整。
祝安看到那切口?,脸色变了变,不知想到什么狠狠地啐了一口?。她跟着老徐一起出去,没多会儿门外传来她骂人的声音。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这?里是放纸鸢的地方吗?好在这?纸鸢没有砸到人,否则你担待得起吗?我看你人模人样也是个?读书人,怎地不知轻重不知所谓?”
那人应是被骂得有点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这?个?丫头,真是有辱斯文。”
祝安对他的回答,是重重地“呸”了一声,然后?“嘭”一声将门关上。
见到姜姒,祝安还气不过,“奴婢瞧着他像个?读书人,谁知道平日里读的都是什么书,莫不都是些话本子,才会使出这?样的下三烂的招数。”
姜姒笑了笑,莫名有些恍惚。仿佛是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梦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对祝平祝安道:“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祝平和祝安皆是意外。
“姑娘,您不在这?里等姑爷吗?”
“我们留信给他,让他来京中找我。”
回京之后?,世上再无莫须有。
这?场梦也该醒了。
……
百花开尽,桃树杏树李树上都挂满青绿色的小果子时,一行人终于回到雍京城。
进到城内,老徐与她们分开。
祝平祝安不解,问老徐为何不再跟着她们。姜姒解释说老徐还有事要办,等事情办好了就?会来找她们。
她们不疑有他,因着快回姜家而兴奋无比。
一别多日,恍若隔世。
祝安欢喜地去敲门,门房一听五姑奶奶回来了,忙将人请进去,同时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禀报主子们。
顾氏谢氏余氏等人很?快迎出来,全都是又惊又喜的模样。
“玉哥儿,玉哥儿……”顾氏紧紧拉着姜姒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眼眶早已?红得厉害。“我派人给你送了信,还想着你应该要过些天才能回京……”
离京之前,母女二人约好到了日子就?寻个?理由?去信,好让姜姒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回京。原本想的是以?顾氏生病为由?,没想到却有另一个?现成?的好借口?,那便是顾端要成?亲。
说到顾端的亲事,顾氏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只说是王氏的侄女,旁的也没有多说。
谢氏一个?劲地说,“五丫头瘦了。”
姜姒确实瘦了,这?一次回京,感觉和出京时不一样。出京时觉得尚可,回京时却是觉得胃里时常翻腾,想来她这?次应该是有点晕马车。
她面有倦色,人也略显疲惫,谢氏和余氏也没有多问什么,反正人已?要回了家,有什么事明?日再问也不迟,于是一个?个?都催着顾氏赶紧让她好好睡一觉。
顾氏心?疼女儿,哪有不依之理。
三房的院子似是变得不同,新绿盖满了枝头,俨然换了一副新貌。
她所住的屋子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显然是日日有人清扫整理。檐下的雕漆绢纱的灯笼依旧,推门进去淡香萦绕,黄檀木妆台上的摆置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
三只雪白的大兔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齐齐围绕在她脚边。
沐了浴,绞干了发,她无比乖巧地躺进香软的锦被中,在顾氏的温柔怜爱的目光中慢慢闭上眼睛。
顾氏爱怜地看着她,提了好些天的心?终于落下了。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记性,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娘,您忘什么了?”她睁开眼睛,娇声相?问。
顾氏看她这?般,越发心?头软得厉害。
“你这?孩子,这?一路急着回家,果然连自己?身体?的大事都给忘了。”说着,取来一物递给她,让她用上。
她一看那东西,心?头狂跳。
第66 章
那是一个细绵布做的月事垫, 另一面还绣着花。
算日子,她的月事确实就是今日。但?这一路奔波,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当然这种事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月事并没有如期而至。
要么是劳累所到, 要么……
她接过东西, 还是乖巧娇憨的模样。
顾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柔声叮咛她好好睡一觉,然?后轻轻掀了珠帘出去, 又?交待了祝平祝安一番。
祝平和祝安进来, 看到她手上的东西, 皆是齐齐惊了一惊。惊讶过后, 又?都是微妙而?欢喜的神色。
她小声叮嘱,“这事还做不得?准, 许是一路奔波推迟了而?已, 你们暂时不要声张。”
两人应下?, 依旧难掩喜色。
若真是……
她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腹部, 什么也感觉不到。原以为存了这样的心事, 必是很难睡得?着,没想到不多会就见周公,且一个梦也无。
天色渐黑, 檐下?的灯笼亮起,照出四季平安的图案。
姜慎归家时,一听到女儿已经回家,连官服都顾不上换,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陪同他一起的, 自然?是顾氏。
夫妻俩见女儿还未醒,却也不急着离去, 而?是在外间等着。屏退所有?的下?人后,姜慎面上的高兴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凝重?。
“这事总算是结束了。”他低声感慨着。
顾氏点头,“是啊,玉哥儿已经回了家,想来事情已了。谢天谢地,一切还算顺利,我这心哪,可算是放下?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时,姜烜也回来了。
一听到自己的妹妹回了家,他自是迫不及待地要见。进来之后见父母都在,他下?意识就要退出去。
果然?,顾氏一看他的模样,当下?皱眉,“看看你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换一衣服再来看你妹妹。都快成亲的人了,还是如?此的不稳重?。”
姜姒迷瞪瞪地醒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不由得?问道:“娘,二哥要成亲了吗?”
三人见她醒来,一同进到内室。
她拥被坐起,一副娇软软的样子,笑看着自己的家人。
顾氏上前,给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小声道:“也没那么快,这议亲也得?有?个过程,但?应是差不多了。”
一听这话,她忙问议亲的是哪家的姑娘。
姜烜满脸的不自在,颇有?几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尴尬,假装不在意地粗声粗气道:“就是父亲同僚杨大?人的女儿,你在祥秀苑时应该见过。”
姜姒微微一怔,很快想起了这么一个人。印象中是个模样还不错的姑娘,总与几个姑娘抱团行事,言行举止都透着几分好强,似乎曾经说过她的酸话。
“二哥与她相看过吗?”
姜烜闻言,脸也红了,脖子也红了,挠着头不太自在地道:“看过一眼?,长?相还过得?去,这种事父亲母亲做主便是。”
这就是不反对的意思了。
“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合着我和你爹是那等古板不开明的父母,死?活逼着他成亲一般。”顾氏嗔怪着,又?问姜姒,“玉哥儿,你与那杨家的姑娘可曾有?过交往?”
姜姒摇头,“不曾。”
“那倒是不巧。”顾氏说:“我见过那姑娘,瞧着是个知书达理的,正好能约束一下?你二哥这性子。”
“娘,合着您找儿媳妇,是为了管您儿子的吗?”姜烜假装生气,不满地嘟哝着,一边还和姜姒做着鬼脸,“玉哥儿,你是不是也管着莫兄弟?”
莫兄弟三字一出,气氛有?一瞬间的古怪。
顾氏心下?叹息,想来那聚贤会确实有?些?人物,若不然?二儿子也不会将那个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你说什么浑话呢。”她剜了姜烜一眼?,“当着你妹妹的面,你说这些?做什么。等日后杨家姑娘进了门,我必让她好好管一管你。”
姜烜不明就里?,故意叫起屈来,“您还是我亲娘吗?那姓杨的还没进门,您就与她站在一边,日后我岂不要活得?左右为难,倒不如?不成亲拉倒!”
他这样的话,自然?又?引得?顾氏好一顿训斥,直到他服了软,说自己说错了话,也收回了不成亲的话,这才作罢。
但?到底,他还是想问莫须有?的事,“玉哥儿,莫兄弟到底有?什么事?为何?没有?陪你一起回京?”
“他有?一些?私事,说是要出门一段日子。我思来想去,自己在三元城也没有?亲朋好友,索性回京住些?日子。我给他留了信,他看到之后必有?决断。”
“原来是这样。”姜烜挤眉弄眼?了一番,“那我就放心了,以他对你的看重?,看到你留的信之后,必然?马不停蹄地上京。”
姜慎和顾氏闻言,皆是一脸震惊。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复杂。顾氏嫌弃地看向姜烜,“行了,你快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熏着你妹妹。”
姜烜夸张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嬉皮笑脸地告退。
他一走,顾氏就急问姜姒,“玉哥儿,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他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那就好。”顾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有?些?放不下?。毕竟女儿长?成这样,那个人若是假戏真做陷了进来也是意料之中。“玉哥儿,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们不能害了他。”
姜姒垂着眸,轻轻点头。
不知是睡久了的缘故,还是这一路的劳累,她没什么胃口,勉强用了些?饭菜后,便让祝平将自己从三元城带来的特产土仪等物分了一下?,一份送去大?房,一份送去三房,而?姜太傅那里?,她准备亲自去。
正嘉帝五日前已去往皇陵,随行的官员大?臣不少。姜太傅年事高,被留在了京中,所以随同出京的姜家人是姜家长?子姜良与长?孙姜烨。
关于这次祭皇陵,连顾氏这样的内宅妇人都觉得?有?些?蹊跷。
“说是陛下?做了一个梦,梦到皇陵失修长?满虫蚁,将先帝们的龙袍都咬烂了。这次不光是要祭皇陵,听说陛下?有?意亲自修皇陵。朝中的事务交给了太子,太子临时监国,你祖父是辅佐大?臣之人。”
所以什么年事以高,或许只是借口,正嘉帝留姜太傅在京,完全是为了辅佐太子。太子留京,那么随同他去皇陵的皇子自然?是二皇子。
“你爹说,陛下?此举用意颇深,必是想昭告天下?人,太子是储君,他的地位不容动摇。”
“陛下?自有?深意,但?有?心之人未必会罢手。”
“谁说不是呢。”顾氏叹了一口气,“那个皇位啊,什么时候不是被人争来抢去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坐上去的会是谁。我们姜家不参与这些?事,倒也不必过多忧心,只尽自己的本分即可。”
一路说着话,顾氏将女儿送到了姜太傅的书房外。
书房内亮着灯,姜太傅还没有?睡。
门外守着的下?仆进去通报之后,很快将姜姒请进去。姜姒一点也不意外书房内的杂乱,随处可见的书堆,这里?一堆那里?一推,书柜上的书也零零散散的。
而?姜太傅正爬在木梯上,不知在顶层的书柜上找什么东西。听到动静后也没有?回头,指挥着姜姒过去帮他扶梯子。
“祖父,您要找什么书?”
“我记得?前几年王爷送过一本书给我,我竟是想不起来放在哪了,怎么找也找不着。”姜太傅说着,终于低头看了自己的孙女一眼?。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隐约有?一丝笑意,“京外待不习惯,跑回娘家了?”
这样的打趣,倒让姜姒一愣。
“外面哪有?家里?舒服自在,或许以后我可能就住在娘家,哪里?也不去了。”姜姒说着孩子气的话,实则是在试探自己的祖父。
姜太傅抚关胡须,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在意那些?个闲话。”
“真的吗?”姜姒娇憨地笑着,“祖父,您这话,孙女可是会当真的。”
“你这丫头,信不过祖父?”
“信!”
姜姒大?声答着,无比的欢快。
有?了祖父这句话,她大?抵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时姜太傅手里?拿着一本书,大?笑一声,“可算是被我找到了。”
那本书看着像一本棋谱,书页泛着百年岁月积淀的土黄色。翻开之后还可闻见古书特有?的书霉味。
他将书递姜姒,姜姒伸手之时,露出了手腕上的佛珠。
只一眼?,他便认了出来。
下?了梯子,他扶着自己的腰,连连感叹着,“老了,真是越发的不中用了。”
姜姒上前扶着他,他摆了摆手。
“小五啊,祖父年纪大?了,许多事情看不透,也看不明白了。但祖父知道,你是个心里?干净又?聪明的孩子,你必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祖父……”
“祖父老了,也顾不上姜家几年。姜家的日后,还得?靠你们这些?后辈。”姜太傅说着,将那本棋谱给了她。
她拿着棋谱,只觉沉重?。
“祖父,我不会下?棋。”
“不打紧的,你就做观棋之人,自有?人替你代劳。”
……
翌日。
姜嬗得?到消息后,立马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姜家。
一家人聚在清风院,还有?跑来跑去的婵姐儿和如?姐儿,以及会“咿呀”叫唤的安哥儿,别提有?多热闹。
等孩子们闹了一阵,被丫头婆子们带出去之后,其他人才谈起正事。
谢氏知道新?嫁娘害羞,有?些?话不好讲,便也不问姜姒,直接问祝平祝安,“你们说说看,那莫姑爷待你家姑娘如?何??”
祝平回道:“姑爷与姑娘,相处得?极好。”
祝安话多些?,说:“姑爷很是看重?姑娘,知道姑娘喜欢吃鳜鱼,便天天一大?早就亲自去河里?抓鱼。”
世家公子讨好女子的招数不少,或是买衣裳首饰,或是买点心小玩意儿,这亲自下?河去抓鱼的事,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谢氏余氏和姜嬗等人诧异过后,倒也能接受。毕竟在她们看来,一个市井江湖的游侠做出下?河抓鱼讨好自己的夫人的行为,也不算是违和和奇怪。
但?顾氏不一样,她知道这桩亲事是假,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女儿。
姜姒假装责怪祝安,“就你话多,抓个鱼而?已,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难不成我没有?鱼吃了?”
“莫姑爷行事,还是这般的我行我素,实在是不像一个成了亲的人。”顾氏皱起眉头,“玉哥儿,你尽管在家里?住着,别再回三元城了。”
谢氏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五丫头这一远嫁,我是日夜的不踏实,如?今人回了京中,我昨夜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五丫头,你听你娘的,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等莫姑爷上京后,让你大?伯父给他寻一个差事。”
“母亲,您对五妹妹可真好。”一道爽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很快姜婳就进了屋。
姜婳的衣着华丽,满头的珠翠,行走时环佩作响,一眼?看去通身的珠光宝气,别提有?多气派和贵气。
她笑吟吟地向几位长?辈行了礼,请了安,再看向姜姒。这一看之下?,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震惊起来。
“五妹妹,怎地一段时日不见,你憔悴成了这样?”
姜姒清早照过镜子,自己确实脸色不佳。
“五妹妹一路上京,难免劳累了些?,至多不过是气色不佳而?已,哪里?就是憔悴了。”姜嬗就坐在姜姒旁边,拉着姜姒的手,“你别听你二姐姐胡咧咧,依大?姐看,便是你气色不好,京中也难有?人能与你媲美。”
“母亲,您听听,女儿可什么都没说,大?姐就护上了。”姜婳装作伤心的样子,“我就是心疼五妹妹,这么水灵的一个人,嫁个人竟变成这样,我瞧着都难过。前几日我见过四妹妹,那叫一个光彩照人,原本五妹妹的长?相也不差什么,没想到竟然?差了这么多……”
说着,她还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好似真的在为姜姒难过。
谢氏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冷哼一声,“行了,少说两句。”
“母亲,我是真的心疼五妹妹。”姜婳辩解着,坐到姜姒的另一边,“五妹妹,先前我瞧着你和四妹妹也不差什么,哪成想…她原本与你不对付,你日后在她面前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二姐姐,我是我,四姐姐是四姐姐,我无需与她比。至于她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我并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差。”
“五妹妹这话说得?好,有?些?人再是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的苦楚又?有?谁知。”姜嬗睨了姜婳一眼?,“这个道理,旁人不知,二妹妹应是深有?体会。”
姜婳嫁进龚家时,那些?个继子继女也比她小不了多少。听说那些?个儿女并不喜欢她这个继母,没少起龃龉。
她这几年是如?何?过来的,又?是如?何?与那些?继子女斗智斗勇的,她自己最为清楚,其中的苦楚还真是无人能知。然?而?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再是如?何?,她也不会让别人看笑话。
“大?姐姐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最疼的就是我的成哥儿。我呀,也不管那些?个糟心的事,只有?他心里?有?我们娘俩,我便能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言之下?意,她不仅有?丈夫的疼爱,还有?子傍身。
“二妹妹过得?好,我这个当长?姐也跟着高兴。”姜嬗说。
龚家的那些?事,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不说是嫡出的那几个,便是庶出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二妹妹啊,还是和从前一样要强。
姜婳在她这里?讨不了便宜,便问起姜姒的婚后之事。
姜姒不欲多说,回答得?极其简单。
但?正是因为简单,听得?她不停地摇头叹息,“五妹妹,之前你刚回京时,我还想着这个妹妹长?得?极好,将来的姻缘必定不差,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且不说四妹妹如?今的风光,便是再嫁的三妹妹,亦是美满得?很。我们姐妹之中,唯有?你低嫁…实在是太可惜了。”
姜姪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刚怀上了身子,但?怀相不是很好。
姜姒垂着眸,实在是不太想搭理姜婳。
姜婳以为她是情绪低落,眼?底隐有?一丝满意。
谢氏已命人备好了席面,三房女眷难得?聚了一回。散席之后,姜婳说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急急地告辞离开。而?姜嬗则待到了申时三刻,直到林杲来接。
林杲到的时候,眉宇间明显有?些?纠结。当他的目光第二次在姜姒身上划过时,其他人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世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谢氏问。
“确有?一事。”林杲想了想,道:“今日有?个巡河的抚台从滕城回来,与人说起一事,恰好被我听到。他说他从水路回京,经由三元城地界时,见一艘大?船上有?人斗殴,还有?人落水。他听到有?人喊莫公子。他寻了人一问,才知那落水之后一直没找到的莫公子是其中一行人之首,名唤莫须有?。”
滕城就在三元城下?面,而?那好人恰好比姜姒晚一日回京,更巧的事,那落水的人叫莫须有?。三种信息联系在一起,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姜姒。
第 67 章
姜姒的心?突然有一片空白, 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当?它真的如期出现时,她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她木然呆滞的模样, 反倒其他人越发同情怜悯。
林杲道:“或许是那人?听岔了, 也?或许人?已救起。五妹妹, 我已派人?去打听消息,你…你切莫胡思乱想。”
谢氏姜嬗等人也安慰着姜姒,姜姒茫然着, 小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顾氏抹起泪来, 低着头扶着姜姒, “玉哥儿, 你大姐夫说的对,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你…别乱想, 娘送你回去歇着。”
她面上瞧着悲切难过, 实则心?里却是一块巨石落了地。
母女二人?一离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便压着声音对姜姒道:“玉哥儿, 那人?已经使计脱了壳,这事可算是结束了。”
“是啊。”姜姒喃喃着,“结束了。”
莫须有已经彻底消失,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这么一个人?。
不会有人?知道,那个虚构出来的人?物,是她真正的丈夫。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注定如梦一场。
而今的她, 是丧夫之人?。往后?的她,是寡居之人?。从今往后?, 她与慕容梵之间隔着的不止是阶级地位,还有云泥的身份。
“玉哥儿,你怎么了?”顾氏终于看出她的不对,不无担忧地问,“这事都过去了,你可不许再多想。”
“娘,我没事。”
她笑了一下,如往常一般娇憨。
顾氏放下心?来,安顿好她之后?又匆忙离开。
一只雪白的大兔子蹦哒着过来,偎在她脚边。她伸手将其抱起来,置于自己的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兔子光滑柔软的毛皮。
“你是银耳还是莲子?”
“姑娘,这是莲子。”祝平小心?翼翼地回着。
“原来你是莲子啊。”她顺着莲子的毛皮,“你看你,长得和银耳那么像,和桂花也?很像,但你就是你,你不是银耳,也?不是桂花,你就是莲子。”
祝安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祝平,祝平轻轻摇了摇头,两人?皆是一脸的担忧。她们都以为姜姒是在胡言乱语,若非伤心?过度,又怎会如此。
但只有姜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莫须有消失了,而慕容梵此时正与陛下在祭皇陵。莫须有是慕容梵,但慕容梵不是莫须有,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一个人?。
冷月孤影,月常在,而影不常在。
这样的分别,如同?中与影子的告别,无声又无息,便是想说什么,也?无人?可以诉说。纵然是想怀念,也?不知该怀念谁。
一夜思绪纷杂,睡得也?不算安稳。
祝平祝安服侍她起床更衣时,一个比一个更加的担忧。原因无它,一是这样的事必然会被人?议论,二是她的月信还没有来。先前两人?期待欢喜,眼?下却是不知道该不该期待。
她看着镜子的自己,也?能看见?镜子里她们的神色。
她的手下意识放在自己的腹部,忽然无比的期待。
如果梦中开的花,在现实中结了果,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安慰。正如慕容梵曾经给她的建议,她假成了亲,又有了孩子,借父生子的计划顺利完成。
只是当?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父,会是慕容梵。
将将收拾好,顾氏就来了。
一看到姜姒的脸色,顾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玉哥儿,你是不是又没睡好?”
姜姒摸了摸自己的脸,方才?在镜子里瞧过,确实还不怎么好看,“娘,我就是先前累着了,还没有缓过来,您别担心?。”
顾氏一想也?是,旁人?不知道内情,她们可是知道的。那什么莫须有出事,原本就在她们的计划之内,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伤心?的。
她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发,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好好身子,少出门?之类的话。正说着,胡婆子急匆匆地来报,说是陆夫人?上门?了。
陆夫人?的丈夫也?是姜慎的同?僚,受姜家和杨家所?托,充当?中人?媒人?的角色。
姜姒忙催她去见?陆夫人?,她也?没有耽搁。
还未进自己这一房的正厅,她便挤出一个笑模样来,想了想又觉不妥当?。哪有姑爷刚出了事,当?岳母就能笑脸迎人?的。
她一见?陆夫人?,陆夫人?的面色比她还不好些。
“姜三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我怎么听着,你家的姑爷好似没了?”
“确实是出了事。”
“这可如何是好?”陆夫人?纠结着,有些为难。“姜三夫人?,你也?别怪我。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自是知道嫁女如送女投胎,半点也?不能马虎。杨夫人?心?疼女儿,让我来问一问,若真是你家姑爷没了,你家姑娘又住在娘家,那……到底不太?好听,你说是不是?”
新寡之人?住在娘家,娘家的兄弟嫂子能容自是千好万好。若是不能容,那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
顾氏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杨夫人?的意思。
“陆夫人?,我女儿的事,你们也?是知道的。出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地方可去。”
“我自是知道你是个疼爱女儿的,也?知道你的为难。可是杨夫人?也?是个疼女儿,她也?有她的顾虑,儿子和女儿,孰轻孰重,你心?里还是得有个数。”
言之下意,比起儿子来的终身大事,嫁出去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势必要有一个取舍。
顾氏满心?的不舒服,她想说自己的女儿自小如珠如宝地养着,可比两个儿子还要看重。但她也?知道于世人?而言,女儿终究比不过儿子。
“陆夫人?,还烦你和杨夫人?多说些好话,我们都是疼女儿的人?,将心?比心?,我相信她必然能理解我。”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姜三夫人?,我看杨夫人?和杨姑娘的样子,恐怕不好转寰。实则也?并非没有法子可想,你女儿这门?亲事原本也?不太?如意,你何不为她好好打算一下,再给她寻个好去处?”
丈夫去世,依规矩当?妻子的要守孝三年,但有一种?例外?,那便是为让逝去的亲人?安心?,热孝内也?可婚嫁。
她的这个提议,若是正常情况之下,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可姜姒的情况不一般,之所?以成这个亲就是为了守寡的结果。
“陆夫人?,这个法子恐怕不成。劳你和杨夫人?和杨姑娘再说说,我瞧着杨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或许还有得商议。”
“姜三夫人?,咱们也?相熟。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了,若是你们执意如此,那这门?亲事恐怕……”
“这门?亲事,我不要了!”门?外?响起姜烜的声音,随后?他一脸阴郁地进来,对陆夫人?道:“麻烦你去转告杨家人?,如果他们容不下我妹妹,那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顾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要顾忌些,忙训斥道:“你胡说什么?大人?们议事,哪里有你置喙的份。你还不赶紧去上差,莫要误了时辰。”
姜烜一身京武卫的卫服,显然是正准备去京武卫衙门?,他将手按在腰间的腰刀上,“娘,我话撂在这里了,这门?亲事作罢!”
说完,他大步离开。
陆夫人?一脸凝重,“姜三夫人?,你看这……”
“陆夫人?,让你见?笑了。我这儿子最是疼他的妹妹,他也?是一时情急。劳你再和杨夫人?杨姑娘好好说说,实在不行?的话,那也?是我们两家没有缘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夫人?只能告辞。
消息传到姜姒的耳朵时,她正在喂兔子。
她慢慢站起来,望向四墙之上的天空。明明是同?一片天,为何京中的天与京外?的天会有所?不同??
突然她视线一转,看到姜烜正在探头探脑。
“二哥,你今日没去上差吗?”
“我抽空回来一趟。”他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那是御品轩的点心?。
姜姒动容不已,笑着将点心?接过。
“玉哥儿,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信。我和爹娘都不会嫌弃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家里住着。若真有人?敢说三道四,我第一个不饶!”
“二哥,你对那位杨姑娘……”
“就见?过一面,也?就是觉得不讨厌而已。若她连你都容不下,哪怕她是天下的仙女,我也?不会娶她。”
姜烜再三保证,他对那杨姑娘真的谈不上喜欢,这门?亲事不成也?就不成了。并不停地叮嘱姜姒,千万别因为这门?亲事而胡思乱想。
姜姒乖巧地应着,到底还是有些愧疚。
她对那杨姑娘没什么印象,原本以为或许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约她在茶楼见?面。
送信来的人?是杨家的下人?,说是杨姑娘指名?道姓要见?她。
那茶楼在上阳街上,与御品轩离得不远。
这事她没有瞒着顾氏,顾氏派了胡婆子跟着她,并祝平祝安一共三人?。几人?到了茶楼,杨家的下人?直接将她带到二楼雅间。
印象中的人?,突然清晰了起来,她看清楚了杨姑娘的样子。长相确实不错,衣着打扮也?很精致,唯有看人?的眼?神让人?不舒服。
“姜五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杨姑娘。”姜姒淡淡地打着招呼。
杨姑娘抬着下巴,而半垂着眼?皮,以一种?居高而轻蔑的目光看着她,“之前在祥秀苑,姜五姑娘你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那时不少人?还想着,以你的容貌或许会有些造化。谁也?没有想到,你最后?居然嫁给了一个市井小民,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姻缘天注定,谁也?难预料。”
“是啊。”杨姑娘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转来转去,“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和你的兄长议亲,更没想到正议亲时,你突然死了丈夫。”
“我丈夫只是失踪而言,谁说他死了?”
“这种?事你也?没有必要嘴硬,那些小民最喜斗殴滋事,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你节哀顺变。”杨姑娘说这些话时,紧紧地盯着姜姒的脸,但见?姜姒神色不变,心?里莫名?一恼。
姜姒看着她,语气?十分平静,“杨姑娘找我来,就是为了奚落挖苦我?”
“姜五姑娘,你丈夫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我伤不伤心?,难道要让杨姑娘看见?吗?”
“当?然。”杨姑娘的目光中忽地多了几分神采,仿佛是踩住了别人?的裙摆,正准备看人?出丑一般。“我与你兄长正在议亲,你一个新寡的妹妹若是留在家中,这门?亲事如何能成?你先是死了男人?,后?又坏了自己兄长的亲事,你觉得姜家还能容得下你吗?”
“原来杨姑娘是在为我担心??”
“相识一场,我到底是不太?忍心?。我今日找你出来,是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如果能近日寻到人?家,我便不与你计较,日后?看在你听话懂事的份上,也?会照应你一二。”
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姒。
姜姒突然笑了。
这一笑,简直是动人?心?魄。一室的茶香,氤氲着她极致的美,如同?霞光自内而生,说不出的瑰丽耀眼?。
杨姑娘见?之,掐紧掌心?。
这样的美,实在是碍眼?至极!
“姜五姑娘,你笑什么?”
“我笑杨姑娘脸大!”姜姒慢慢站起来,睥睨着,“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在祥秀苑与杨姑娘交好的那几位姑娘,不是入了东宫为侍妾,便是进了二皇子的后?院,怎地单单落下了杨姑娘?”
杨姑娘闻言,脸色变了变。
这个原因很简单,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哪怕她自诩长得不错,却没得入得了贵人?的眼?,所?以她越发憎恶比自己长得好看的人?。
“落选之人?何其多,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落选之人?确实多,但杨姑娘本不应该的,对吗?”
杨姑娘听到这话,恼羞成怒,“我有什么不应该的?难道不应该的人?不应该是姜五姑娘你吗?你都得了太?后?的召见?,最后?却灰溜溜地被赶出祥秀苑,你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确实。”姜姒点了点头,“我是没有资格笑话你。”
“算你有自知之明,一个寡妇……啊…你干什么!”
一杯热茶从杨姑娘的头上淋下,淋得她一头一脸的茶水,身上也?湿了不少。她身后?的丫头齐齐变脸,有一个还想冲上来。
她早有准备,一把将那丫头推开,与此同?时,胡婆子和祝平祝安等人?也?反应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杨姑娘气?得浑身发抖,“姜五,你居然敢拿茶泼我!”
那茶水还在往下滴,茶水花了脸上的妆容,粉白混着茶色,别提有多狼狈。
姜姒语气?极淡,道:“杨姑娘今日早起必定没有漱口,说话时满嘴的臭味,我好心?好意给你洗洗嘴,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杨姑娘的脸都扭曲了,气?极怒极,“好你个姜五,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这个丧门?星不仅克死了男人?,还坏了自己兄长的亲事。你……你给我等着!有你这么个妹妹,我敢说日后?全京城的姑娘都不会嫁你兄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到几时!”
这确实不是狠话,男方有一个寡居的妹妹在家,女方自然会多加掂量。何况人?言可畏,有心?之人?一宣扬,姜姒便成了世人?口中最讨人?厌的那种?小姑子。
不出两三天的工夫,在京中传得是纷纷扬扬。
姜姒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有简单,她以为自己能得自在,却不想所?谓的自在根本就不存在。原来她一直逃避的克夫二字,到底还是如标签一样贴在她身上。
兜兜转转,费尽心?机,却依旧没有摆脱,何等的讽刺!
顾氏愤怒至极,第一次迁怒于姜慎,骂姜慎交友不慎,是人?是鬼都没看清就想与人?结亲,没想到招来这么一个恶心?人?的东西。姜慎也?后?悔不迭,自责自己没有打听清楚就起了结亲的心?思。姜烜更是磨刀霍霍,恨不得杀上杨家的门?,好说歹说才?被人?劝住。
三房气?氛沉重,下人?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方宁玉和叶有梅一起来看姜姒,皆是同?仇敌忾。
叶有梅气?得不轻,“那个姓杨的,以前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她没成为你的嫂子,否则你还不被她挤兑死!”
“玉哥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方宁玉性子到底稳重许多,不似叶有梅这般喜怒形于色,又沉不住气?。
姜姒闻言,道:“或许我会离京一段时间。”
叶有梅听到这话,大急。
“你一个人?能去哪啊?”
“天大地大,到处走走或许也?不错。”
“不错什么啊?”叶有梅坐到她身边,双手捧起她的脸,问方宁玉,“衣鱼,你看看咱们玉哥儿这张脸,这是能到处走走的吗?”
方宁玉摇了摇头,“这不妥当?。”
她哭笑不得,“人?是活的,我不会易个容什么的,给自己扮成一个丑女就成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当?易容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抹个锅底灰就成了?那些个在外?行?走的人?,一个比一个眼?睛毒,必是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叶有梅以一副过来人?的身份说着,然后?说起自己在京外?的一些见?闻,越说越觉得不放心?。
最后?一拍大腿,道:“玉哥儿你千万不能出京,就你这样的小白兔,一出京必定被狼叼了去。”
一时之间,几人?都沉默了。
方宁玉小声道:“我三哥……”
她才?刚起了一个头,姜姒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制止,“这事不要再提。”
叶有梅看着她们,眼?珠子来回转了转。
“其实这事也?不难解决,只要你哥找一个不仅能容得下你,还能护着你的嫂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方宁玉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扶额。
事情的起因不正是如此吗?
“阿蛮,你坐下吧,晃得我头晕。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姜六郎的亲事顺遂,何来这些烦恼。”
叶有梅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
“谁说没有的?京城这么大,肯定有这样的姑娘。”
“便是有,那也?得慢慢去找。”方宁玉叹了一口气?,“何况现在外?面传成那样,恐怕越发的不容易了。”
这时叶有梅指了指自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不就是嘛。”
第 68 章
……
上阳街的?一处茶楼前, 姜烜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匾额,然?后皱着?眉头迈步进去。
英俊的?少年郎,身着?京武卫的?卫服, 朝气而阳光。血气方刚的年纪, 加之常年习武的?身段, 最容易让姑娘们侧目。
二楼雅间的门外,年轻的?丫头见之,莫名羞红了脸。
“姜六公子, 我家姑娘在里面已等候多时。”
说罢, 丫头向里面的?主子禀报一声。
姜烜抿着?唇, 右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腰刀之上。他一眼看到那坐在桌前的?人, 没有继续再往前走。
“姜六公子,请坐。”杨姑娘浅浅一笑, 示意他坐下说话。
他昂着?头, 冷冷地道:“不必了。我?还有公务在身, 杨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杨姑娘闻言, 神色淡了淡, 略显委屈和忧伤地垂下眼眸,“我?知道姜六公子必是恼了我?,我?若是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你也必是不信的?。可?我?实在是冤得?很,忍不住想?替自己?辩解几句。”
两人到底议过亲,也不算是全无关系之人,姜烜想?了想?,对方到底是个姑娘, 或许是自己?错怪了也说不定,当下脸色缓和了些。
但心知纵然?不是杨姑娘自己?做的?, 应该也与?之脱不了干系,要么是杨姑娘的?家人,要么是她身边的?人。
“那些风言风语实在是令人气愤,我?身为兄长,听到旁人如此诋毁自己?的?妹妹岂能不气。若事情?不是你做的?,我?自是不会怪你。”
“姑娘家的?名声重要,我?如何能不知。姜六公子爱护自己?的?妹妹,更?是无可?厚非。然?而人言可?畏,姜五姑娘不能幸免,我?亦不能。”
说罢,杨姑娘睫毛颤了颤,似是在哭。
姜烜到底年轻,最是见不得?姑娘家这样,难免有些内疚自责,还有一些束手无策。“你别这样,若是旁人见了,还当是我?欺负了你。”
“你…你难道没有欺负我?吧?”杨姑娘抬头,眼眶已红,“如今阖京上下都?知道你我?在议亲,若是最后亲事没成,旁人还不知如何说我?。”
“你只说我?们八字不相合便是,若是可?以,你尽可?以说我?的?不是,我?绝无怨言。”
“姜六公子当我?是什?么人,我?岂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去诬蔑你的?名声。”杨姑娘咬着?唇,一副又羞又气的?样子。“我?与?你妹妹相识一场,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听她同情?自己?的?妹妹,姜烜对她的?态度又缓和了些,暗自懊悔自己?先前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会对方。
“杨姑娘,那…你说如何?”
“我?…我?能如何?我就是心里委屈。”
这话听着?竟然?像是在撒娇。
姜烜顿时?不自在起来,两人虽然?议过亲,但也是第?二次见面。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杨姑娘,我?是个粗人,也不太会说话。若是之前有得?罪和冒犯之处,还请你见谅。”
杨姑娘破涕为笑,脸上泛着?红晕,“我?哪里会怪你,我?就是怪老天爷爱捉弄人。原本我?们都?要定亲,谁知横生这些枝节……”
定亲二字,听得?姜烜心头一跳。
“杨姑娘,亲事的?事…还是莫要提了。”
“怎么?你想?就这么不管我?了?”杨姑娘又气恼起来,一甩帕子,“难不成你真的?会为了你妹妹,连自己?的?亲事都?不要?”
这话让姜烜心头一冷,先前热血冲头的?感觉散了一些。
他看着?杨姑娘,无比认真地点头。
杨姑娘绞着?手中的?帕子,眼底一片冷意,说出来的?话却是透着?几分软。“我?又没让你不管你妹妹。她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亲事,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人早早去了,也未必是坏事……”
“你住口!”
“你……”杨姑娘见姜烜变了脸色,还当是自己?这话说得?太过直白,连忙怪罪自己?。“我?是为你妹妹不值,以她的?出身,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那样的?人。如今那人不在了,你若是真心疼爱她,正好趁机为她再谋一桩好姻缘,我?也会帮你的?……”
姜烜胸口起伏着?,双拳紧握,
所有人都?说莫兄弟必定凶多吉少,但他就是不信。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不可?能说没就没。大姐夫已经?派人去了滕城,必定会带来好消息。
“杨姑娘,你别说了。”
“姜六公子,你…你别误会。我?是一片好心,你放心,我?已经?求了我?母亲和外祖母,她们都?答应帮你妹妹……“
“不必了!”姜烜看着?她,“我?家的?事不劳杨姑娘费心,杨姑娘说了这么多,到底还是容不下我?妹妹。既然?如此,那我?和杨姑娘也没什?么好说的?。”
“姜六郎!”她见姜烜要走,急得?大喊,“你若是敢走出这个门,你一定会后悔的?!”
姜烜头也没回,“我?的?事,也不劳杨姑娘费心。”
她气得?直跺脚,狠狠地将自己?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
好你个姜六郎!
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这门亲事她原本就觉得?有些委屈,没想?到居然?还要受此羞辱。她倒要看看,有那么一个寡居而名声不佳的?妹妹,雍京城中还有谁愿意与?姜家三房结亲。
那茶杯没有落地,被姜烜反身接住。
隔着?大开的?门,姜烜无比凌厉地看着?她。
“原来这就是杨姑娘的?真面目,什?么知书达理,装得?累不累啊?”
说完,他将茶杯往地上一摔。
一出茶楼,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些姑娘家,怎么一个比一个可?怕!
前有那什?么朱招娣,后有这位杨姑娘,一个比一个表里不一,看来成亲这种事,搞不好是要倒大霉的?。
“姜六郎!”
忽然?他听到有人叫自己?,望过去时?满眼的?红艳艳,红衣的?少女骄阳似火,明丽而娇俏动人,一时?晃得?人睁不开眼。
恰如一把火,瞬间吸引了他,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又惧火光太盛,而自己?根本抵御不住,忽然?有些自卑起来。
“叶姑娘?”
叶有梅一步步走近,道:“长话短说,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姜烜一脸莫名,看着?她。
她抬了抬下巴,望着?那茶楼,“你方才是去见那姓杨的?了?”
“……”
“她是不是还想?劝你不管玉哥儿?”
“这不可?能!”姜烜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事关自己?妹妹,他的?原则不会变。“管他什?么亲不亲事的?,哪里有玉哥儿重要。”
听他这么说,叶有梅的?脸色从阴到晴,一片明媚。
“算你还有几分当哥哥的?样。我?与?你商议的?事也与?此有关,你正在议亲,而我?家人也正为我?的?亲事烦恼。我?与?玉哥儿交好,我?是万不能看到她受委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姜烜越发糊涂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叶有梅。
叶有梅一甩自己?高高的?发髻,“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直到人走远,姜烜还一头的?雾水。
叶姑娘和他商议什?么了?
他又默认什?么了?
好半天,他似是明白了什?么,风一样地往家里跑。
姜姒看着?气喘吁吁的?他,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忙问他怎么了?他靠在门框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玉哥儿,那个叶姑娘…她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她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她去找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我?在议亲,她也在议亲,还有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她是什?么意思??”
姜姒闻言,哭笑不得?。
她还当叶有梅是说笑的?,没想?到居然?是认真的?。
但婚姻大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越是世家嫁女,越是考量多。叶有梅是将军府的?嫡女,而二哥仅是姜家庶房的?嫡子,身份上相差不小。
所以纵然?叶有梅有意,这事大抵也不过是玩笑而已。
她正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时?,外面传来嚷嚷声。
“我?就说这个丧门星不能留,你们一个个偏偏要护着?!”
这是姜熠的?声音。
姜熠应是十分气愤,大力地拍着?门,“五妹妹,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听好了,你已经?坏了你自己?亲哥的?亲事,难道还要害我?们吗?”
“五弟,你乱说什?么?议亲本来就有不成的?,哪里就是五妹妹的?错。再说五妹妹是三房的?人,你自己?的?亲事成与?不成,与?她又有什?么干系?”这是姜煜的?声音,听着?言语已经?顺畅,几乎没有任何的?吃顿。
两人在门外拉扯着?,一个要推门,一个拼命阻止。
姜熠气得?咬牙切齿,“不怪她,怪谁?她就是丧门星!”
“五弟,你再这样说的?话,就别怪我?说话难听了。这些日子以来,你也不是第?一次议亲,先前那几个都?不成,难道也是因为五妹妹?”
“我?不管!”姜熠耍起横来,“都?是她害的?!”
这时?门开了,姜烜拎着?腰刀杀气腾腾地出来。
“姜熠,你个怂蛋,你有种把话再说一遍!”
姜熠吓了一大跳,躲到姜煜身后,“六郎,我?可?是你兄长,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没有想?做什?么,你最好把话说清楚,玉哥儿是怎么害的?你?”
“……她个死了男人的?丧门星,坏了你的?亲事,你难道不生气吗?她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出姜家!”
姜家几妯娌一赶来,听到的?就是姜熠这句话。
谢氏气得?浑身发抖,“你祖父和你大伯虽然?不在家,但姜家几时?轮到你做主了?”
长辈们一到,姜熠便不怵姜烜了,从姜煜身后出来。
“大伯娘,我?知道您护着?五妹妹,可?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死了男人,坏了六郎的?亲事,你们还要留她在姜家吗?你们难道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我?们姜家若是连个守寡的?姑娘都?护不住,那才是真的?要被别人戳脊梁骨!”余氏更?加气愤,因为她只有姜婵一个女儿,而二房又只有姜熠一个男丁。姜熠行事如此令人寒心,不由?得?让她感到心寒。
她眼眶都?红了,“大嫂,日后我?家婵姐儿……”
谢氏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二弟妹,你不要多想?。婵姐儿是我?们姜家的?姑娘,不管她以后遇到什?么事,她的?身后都?有姜家。她有七位兄长,少一个也不打紧。”
“大嫂……”
顾氏扶住姜姒,对姜熠失望至极。
“五郎,你前几次议亲都?未成,你难道不曾打听过吗?”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姜熠就来气。
为什?么没成?
还不是因为他不是嫡子。
二房就他一个男丁,他还不是嫡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隐晦地看着?余氏,明显有几分恼怒与?恨意。
余氏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坚持,任凭姜卓明说暗说,她都?不松口。
“五郎,你如果嫌我?没本事,不能给你谋一门好姻缘,那这事我?就不管了,免得?落不下好,还落了埋怨。”
“母亲,您是不是早就想?如此了?”
余氏不置可?否。
她确实早就不想?管了。
但这样的?话,她不能说。
气氛僵持之时?,有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
很快,姜婳到了跟前。
“母亲,二婶三婶,这是怎么了?”她环顾着?所有人,视线落在姜姒身上,“五妹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说着?,她过来替下了顾氏。
“三婶,您消消气,我?扶五妹妹进去歇一会儿。”
她扶着?姜姒,进了屋。
“五妹妹,你说你怎么命这么苦啊?”
“我?不觉得?自己?命苦。”
这辈子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有,何来命苦一说。
姜姒的?话,出自真心,但姜婳一个字也不信。
“五妹妹,这里只有你我?姐妹二人,你也不必逞强。五妹夫出了事,京里都?传遍了,还有六郎的?亲事。你可?知外面是如何说你的??那些个污糟的?话我?都?听不下去。我?知你不是那样的?性子,可?旁人并不信。
五郎的?亲事本来就不顺,正好又赶上这样的?事,也难怪他迁怒于你。你仔细思?量,你若是他,你如何能不急?”
“二姐姐你方才又没问,你怎么知道是五哥哥在闹事?”
姜婳面色一变,语气有些不好,“这样的?事我?哪里需要问,一看五郎那样子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样的?性子,最是喜欢怪罪别人,必是自己?迁怒于你。”
姜姒似是信了她的?话,“哦”了一声。
她心下一松,又道:“五妹妹,三叔三婶疼你,事事都?不愿意委屈你。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是他们的?女儿,六郎也是他们的?儿子,你难道真的?愿意他们为难吗?”
“那依二姐姐看,我?该怎么做?”姜姒低着?头,瞧着?失落而没主意。
这般表现,让姜婳暗喜。
“五妹妹,二姐姐说句难听的?话,福祸相依,五妹夫出事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他那样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你,以你的?长相,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二姐姐,那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婳闻言,更?是欢喜,俨然?预料到自己?此行必成。
但若想?事情?如愿,还得?再加一把火。
“你有些日子没见到四?妹妹,你恐怕不知道她如今是何模样?福王宠她至极,太后也对她另眼相看,她在王府的?吃穿用度不比福王妃差。”
说到这里,她不再往下说,而是无比惋惜地看着?姜姒。
半晌,她没有等来姜姒的?反应。
“五妹妹,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姐妹一场,我?实在是不愿看到你低人一等。先前是没有法子,如今有了转机,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姜姒抬起头来,问:“什?么机会?”
机会来了!
姜婳大喜,拼命按捺着?,“一嫁从亲,二嫁从己?。如今你的?终身掌握在自己?手中,难道你不想?改命吗?”
“如何改?”
“说来也巧,你的?事传开之后,倒是有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托我?来探一探你的?口风。你我?是姐妹,若是那等不成事的?人,我?必是不会答应的?。实在是觉得?这是一桩好事,所以我?才应了下来。”
说完,她信心满满地等着?姜姒感激而兴奋的?样子。
但是姜姒根本没什?么反应,就用一双清透如镜的?眼睛看着?她。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皮都?有些笑得?发僵。
“五妹妹,二姐姐忍不住要恭喜你。那人可?是四?品大员,比你二姐夫官职还高。虽说比你大了一些,但年纪大些也有大些的?好处,这事我?最是清楚,必不会骗你。”
年纪大的?四?品大员,恐怕不止是年纪大一些吧?
姜姒垂下眸去,不再说话。
姜婳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问,或是在害羞,道:“五妹妹,事关自己?的?终身,你可?不能再耍小孩子的?性子。你想?想?三叔三婶,再想?想?六郎,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二姐姐会得?到什?么好处?”
“……”
“二姐姐说的?那个人,我?大约猜到是谁。”姜姒再次抬头,脸上已无之前懵懂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的?表情?。
这样的?淡,有着?不符年纪的?镇定自若,让姜婳吃惊不小。
“五妹妹,你说什?么?”
“二姐姐,你我?之间真的?有姐妹之情?这样的?东西吗?无利不起早,若是我?记得?不错,二姐夫在现在的?位置上已有好几年了,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但越是往上,位置越少,盯着?的?人也就越多。姜家不参与?党争,自然?无法助二姐夫成事,所以你们这是找了新的?门路,就差我?这块踏脚石,对吗?”
“五妹妹!”姜婳忽然?感到惊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外面传来祝安欢喜的?声音,“姑娘,姑娘,大喜事,大喜事!”
很快,她掀帘进来。
“姑娘,二姑娘,刚刚显国公夫人来了,她是来…来给六公子说媒的?,你们猜,她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姜婳犹在惊愕中,还未回过神来。
姜姒已经?恢复成之前娇憨懵懂的?样子,“二姐姐,你来猜一猜,是哪家的?姑娘?”
“……我?,我?猜不到。”
“那让我?来猜一猜。”她故作若有所思?一番,“显国公夫人做中人,想?来应是与?之相熟的?人家,难道还是我?认识的?人?”
祝安迫不及待想?分享,当即欢喜道:“姑娘猜对了,正是姑娘认识的?人,是叶姑娘!”
还真是叶有梅。
姜姒笑吟吟地问姜婳,“二姐姐,你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这命的?事,还真是说不准,你说是不是?”
姜婳看着?她,满眼的?惊疑。
第 69 章
……
未近清风院, 便听到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姜姒听出显国?公夫人云氏的声音,话?语中似乎还提到了她。她一派天真的模样,与姜婳一同进了?门。
姜婳已按下满心的惊疑, 此时面上倒是没有显出什么不对。
两人一进屋, 立马上前给云氏请安。
云氏含笑看着姜姒, “玉哥儿?瞧着,像是清瘦了?些。”
这一声玉哥儿?,立马彰显出她对姜姒的亲近。
姜姒还没说?什么, 她又道:“你夫君的事, 我也听说?了?。传言有?不实, 耳听也未必是真, 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你不必太过忧心。”
她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 但?本着尽力安慰人的心思, 才会有?这番话?。
顾氏道了?谢, 说?:“但?愿老天有?眼。”
其?实这是一句虚话?, 在场的也只有?姜姒听得?出来。
云氏示意姜姒上前, 然后拉着姜姒的手?。这般举动?越发?让顾氏打心眼里舒服,毕竟身为一个母亲,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他人的善待。
“我常听玉姐儿?提起你, 我知道你是个心明如?镜,处事通透的孩子。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你只当听不到,千万莫受影响。”
“多谢夫人。”
姜婳听着云氏的话?,若有?所思。
再看那一脸乖巧娇态的堂妹,越发?觉得?心惊。她忽然想起此前姜嬗对姜姒的态度, 约摸是明白了?什么。
姜姒的手?还被云氏拉着,云氏脸上敛下去的笑意又浮现?, “我看你这孩子,就是一个有?福气的。”
说?罢,又对顾氏道:“咱们说?话?,也不必讲那些个虚的,有?什么我就直说?。叶家那孩子你们也见过,与玉哥儿?又要好,这门亲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论门第,姜家和叶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叶有?梅是叶家的嫡女,也是叶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娘,若是与之议亲的是姜家嫡支嫡子,倒是相得?益彰。可三?房只是庶支,姜烜不过是个庶子之子,身份上确实是不般配。
站在姜家三?房的立场,这门亲事自然是千好万好。顾氏一开始也是惊喜无比,这会儿?的工夫却是冷静了?些,终于觉出了?些蹊跷之处。
“方夫人所言极是,这门亲事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是我们高攀了?。”
“若是你情我愿,何?来高攀一说?。”云氏不用问,也知顾氏在想什么。“刚才我说?玉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并非是虚言。若不是她,或许我也不会跑这一趟。叶夫人疼爱女儿?,更是一个开明的人。叶家那孩子自己愿意,这门亲事简直是万里挑一。”
顾氏其?实也猜到了?这点,若非是叶家那孩子自己愿意,大抵不会有?这一出。但?照这么说?来,她反倒觉得?委屈了?叶有?梅。
当下迟疑起来,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心领神会,对云氏道:“夫人,这事既然是阿蛮的意思,我总得?先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云氏闻言,不恼反喜,无比欣慰地看着她。
“你这孩子,是个妥帖的。”
姜婳一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谢氏顾氏等人送云氏时,她叫住姜姒,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姜姒。
“五妹妹,这样的好亲事,明显是六郎高攀,以他的出身能力,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何?况先前因为杨家那一出,京里多少人在看笑话?,你们更应该趁机出一口气,用这门亲事来堵那些人的嘴。”
姜姒面对她时,已没有?必要再装天真。
“人往高处走,万般皆为利,这本无可厚非。当初二姐姐你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以绝食抗之,最终如?愿。不管二姐姐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勇气都令人佩服。”
她万万没想到姜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年她不愿嫁小吴大人,无非因为小吴大人官职低,家世也不显。而现?在的丈夫那时不仅官职高,且家底颇丰。所以她不顾嫡母的劝阻,执意为自己争取,为此没少被人指责。哪怕是时至今日,依然有?人拿这事挤兑她。
而今,她居然听到有?人说?佩服她,且在将将之前,她还被这个人真正的面目所震惊,为此心惊不已。
“五妹妹,你不必含沙射影……”
“二姐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世家联姻,两情相悦的极少,大多数都是有?所图。或图权势或图富贵,抑或者是图皮相,终归要图一样。”
“你既然什么都懂,那你便知道我说?的那件事,或许有?我自己的利益,但?我并非完全是为自己考虑。除去年纪大些,那位大人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都不会委屈你。”
姜姒看着她,淡淡一笑。
男尊女卑的社会,一个寡妇嫁给高官,必然是世人艳羡的对象。哪怕高官年岁不小,儿?女成群,亦是一门好亲事。
“二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五妹妹,你先别急着拒绝,且再仔细思量一下。”
“不必了?。”
这没什么好思量的。
姜姒想,这一辈子自己拥有?的已经够多。
她现?在要做的是,与叶有?梅好好谈一谈。
叶有?梅爽快地赴约,两人约在了?凤凰池边的茶楼见面。毕竟这样的时刻,再约对方来姜家似乎并不妥当。
两人一见面,叶有?梅就拉着她往池边跑。
春风拂面,垂柳如?丝。
白天的凤凰池没了?夜里的灯火辉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宁静。那些画舫或是停靠,或是漂泊,不闻歌舞声。
这样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发?问:“阿蛮,婚姻不是儿?戏,我知道你同情我处境艰难,但?哪怕是再好的友情,也不值得?搭上自己的终身。”
叶有?梅闻言,明丽地笑起来,“玉哥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觉得?我是那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吗?”
“那你……”
“实不相瞒,最近为了?我的亲事,我父母可谓是操碎了?心。你也知我的性子,我最是不喜那等古板迂腐的男子,也不喜太过自以为是的人。那些个世家子,在我眼里一个比一个不讨喜。若是让我嫁人以后束手?束脚,还不如?杀了?我。”
说?到这,叶有?梅脸上的笑意一收,看向姜姒的目光有?些惋惜。
“说?实话?,我之前还很羡慕你的亲事。”
姜姒垂着眸,“我也很庆幸。”
哪怕是曾经拥有?,也已经足够了?。
叶有?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蓦地睁大眼睛,“玉哥儿?,你…你是不是已经把心交出去了??”
她的沉默,代表一切。
远处的画舫中,忽然传来悠扬的琴声,那如?泣如?诉的曲子婉转着飘扬着,一丝一缕地往人心里钻。似那池边的垂柳,丝丝缕缕在荡漾着,在人心间荡起不断的涟漪。
叶有?梅看着她,突然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佛祖,求你保护玉哥儿?的夫君平安。信女愿意……”
她一把捂住叶有?梅的嘴,叶有?梅“呜呜”地叫唤着,很快被她松开。
“玉哥儿?,你怎么不让我说?完?”
“阿蛮,你不要这样。”她心下叹了?一口气,“我的事,不应该由别人承诺付出什么事。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但?我更希望你好。婚姻不是儿?戏,你实在不必要为了?别人,而轻易做出选择。”
叶有?梅闻言,先是认真地看着她,然后笑起来。“玉哥儿?,你干嘛这么严肃。我说?了?,我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不瞒你说?,我这样的性子,实在是受不了?太多的规矩。亲事的事,我有?很郑重的思量过,第一我喜欢你,第二我看你二哥也很顺眼。
你想想看,你若是我,一是有?自己喜欢的小姑子,二是还有?看得?顺眼的夫君,三?来嘛,婆家的长辈们也都是和善的人,这样的亲事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真的看我二哥顺眼?”姜姒隐晦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粗壮的大柳树,声音也大了?几分。
叶有?梅怕她不信,再三?保证。
“我真的看你二哥顺眼。你看你二哥是习武之人,这一点与我兴趣相投。他的性子不沉闷也不迂腐,肯定不会过多约束我。再说?了?,他长得?也不错,尤其?是穿上京武卫的衣服时,分外的好看。”
“真的?”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叶有?梅不知想到什么,明丽的脸红了?红。“世人常说?侄女似姑母,我还想着以后生?一个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儿?。”
“……”
姜姒放了?心,朝不远处道:“二哥,你听到了?吧?”
叶有?梅顿时跺脚,终于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玉哥儿?,你怎么把你二哥也叫来了??”
“不瞒你说?,之前那些话?既是我想问你的,也是我二哥想问你的。谁都知道,他是高攀了?你,倘若你真是因为我而嫁给他,那就太委屈你了?。我不愿意这样,他也不愿意。”
姜烜露了?面,有?些不太自在的样子。
刚才姜姒和叶有?梅说?的话?,他都听到了?。那什么他长得?不错,穿京武卫的卫服更好看的话?,已经让他面红耳赤,后面那句什么要和他生?女儿?的话?,简直听得?他热血躁动?。
姜姒适时退到一边,等到他们不再注意自己时,又悄悄地离开。
……
姜叶两家定亲的事一传开,阖京上下一片哗然。
原本姜家三?房并不显眼,先有?姜姒的亲事,后有?姜烜的亲事,两桩儿?女亲事一桩比一桩出人意料,引得?全雍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
如?果说?姜姒的亲事让人大跌眼镜,那么姜烜的亲事更是让人眼珠子落了?一地,那些议论声中,自有?不中听的话?。
比如?说?有?人嘲讽姜家三?房不讲究,哪有?女儿?刚守寡,女婿尸骨未寒,转头就给自己的儿?子攀了?一门高亲。
街巷如?此,世家内宅之中亦有?这样的声音。
左侍郎府的园子里,有?几位姑娘正在说?着话?。其?中一人便提到了?姜家的事,言语间全是忿忿不屑之声。
“姜家做事真是不地道,可怜杨姑娘,好好的与人议个亲,没想到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处境,实在是让人同情。”
这人说?话?时,眼睛还看向落在后面的人。
那人正是杨姑娘。
她们几人今日受左元音的邀约,来左府做客。
左元音自打从选秀退出后,还是第一次张罗着请人入府玩耍。不管在祥秀芥苑发?生?过什么,她侍郎之女的身份还是有?人愿意巴结。
这次她请的人出身都不算高,但?却都是参加过选秀的人。
几人都以为,她在祥秀苑时与姜姒不对付,听到这样的话?必定会附和。没想到她却是皱了?皱眉,看向杨姑娘。
“杨姑娘,当初是你死活容不下姜五姑娘,亲事这才作罢。人家叶姑娘不嫌弃姜五姑娘,乐意嫁到姜家,你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
杨姑娘原本还作伤心状,听到左元音这话?,神色变了?变,“我…我什么都没说?。”
左元音撇了?撇嘴,“你是什么都没说?,净由着别人说?了?。”
那几人见她态度不对,彼此交换着眼神。
“左姑娘,这事外面都传开了?。那姜五姑娘长得?就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也难怪命不好,嫁了?个市井贱民?不说?,还落得?一个守寡的下场。姜家……”
“谁说?姜五姑娘的夫君死了?,你们看见了??”
“不是有?人说?……”
“以讹传讹,未必可信。那抚台当时说?起时,我父亲正好在场。我问过我父亲,人家可没说?姜五姑娘的夫君死了?。她的夫君是落了?水,人没找到而已,哪里就成了?寡妇,你们也别咒人家。”
左元音这话?,让那几人大约是明白了?什么,一个个识趣地不再提起此事,转而谈论起其?它的事来。
那杨姑娘咬了?咬唇,目光不经意地往远处一看,蓦地变了?脸色。
“左姑娘,你…你今日还请了?其?他人?”
左元音闻言,往那边看去,笑道:“我今日还请了?方姑娘叶姑娘和姜五姑娘,想来是她们到了?。”
所有?人听到这话?,皆是震惊。
远处一红一桃一绿,红的张扬明丽,桃的娇美动?人,绿的淡雅文静,渐渐到了?跟前,比之园子里盛开的奇花还要令人赏心悦目。
左元音已经去迎接,看上去与她们相谈甚欢。
所有?人见之,越发?震惊。
那几人齐齐看向杨姑娘,目光隐晦。
杨姑娘掐着掌心,心头大恨。
原本她还笃定没有?人愿意与姜家三?房结亲,只等着看姜家三?房的笑话?,谁知姜烜转头就和叶有?梅定下亲事,如?同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
哪怕她不出门,也知道有?不少人在看她的笑话?。若是她知道左元音请了?姜姒等人,她必是不会来的。
这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跟前。
“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姜姒大大方方地与她打招呼。
那几人躲开了?一些,生?怕被波及。
杨姑娘挤出难看的笑来,“几日不见,姜五姑娘气色好了?不少。”
“那是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二哥的亲事一定,我便能安心住在娘家,心情岂能不好。这心气一顺,气色必定会好。说?起来,还得?感谢杨姑娘,若非杨姑娘那一闹,也不会峰回路转。”
“恭喜你,也恭喜叶姑娘。”
叶有?梅嘴角勾了?勾,越发?明丽张扬。
“杨姑娘这句恭喜,我收下了?。”
她可不是扭捏的性子,且还是颇有?几分习武之人的意气。
这次左府之行,就是她一力促成。按她的话?来说?,受了?气不怼回去,不利于强身健体?,乃是习武之人的大忌。所以她不知怎么说?动?了?左元音,策划了?这一出。
“阿蛮,说?正事。”方宁玉淡淡地提醒。
叶有?梅一拍自己脑门,笑道:“也对,我是来办正事的。”
她办什么正事呢?
之前的几人都诧异地看着她,包括左元音。
杨姑娘见她看着自己,心头隐有?不好的预感。“叶姑娘,你…”
“杨姑娘,你别怕,我不是来打人的。”叶有?梅两手?相握,活动?了?一下。她嘴里说?着不打人的话?,心里却是恨不得?动?手?。“我是来告诉杨姑娘,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后你若是还在背地底说?姜家的坏话?,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示威般挥了?挥拳头。
那几人被她的气势吓到,也知道她肯定言出必行,下意识又远离了?杨姑娘一些。
杨姑娘面色几变,最后泫然欲泣,“叶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因为我和姜六公子议过亲,你就这么针对我吗?”
“收你起的眼泪,少给我来这套。”叶有?梅一眼看出她的意图,厌烦不已。
“左姑娘,你评评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叶姑娘这么对我?”杨姑娘看向左元音。
左元音皱着眉,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了?姜姒一眼后,道:“你有?没有?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今日既然都说?开了?,那以后各归各路,相安无事便是,你说?是不是?”
杨姑娘听到这番话?,神色越发?的委屈。
叶有?梅还想说?什么,被姜姒用眼神制止。
姜姒凉凉地看着杨姑娘,说?:“杨姑娘,我们之间所有?的事,到此为止。”
说?完,她对方宁玉和叶有?梅道:“我们走吧。”
几人出了?左府,方宁玉回国?公府,而叶有?梅则提出要送姜姒回姜家。姜姒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时辰,看破不说?破。
这个时辰,恰是京武卫午间休息之时。
果然,马车刚进姜家的巷子,就看到姜烜牵着马在前面。
姜姒是个识相的小姑子,立马打了?一个哈欠,说?自己困了?乏了?,必须赶紧回去睡一觉。
当然,这哈欠不是假的,困了?乏了?也不是假的。
叶有?梅也不害羞,命车夫停下后,利落地跳下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姜姒掀开帘子往后看,看到他们被马挡着,应该正在说?话?,不由得?会心一笑,手?却是下意识放在自己的腹部。
叶有?梅说?,想生?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
还真是巧啊,她也想生?一个女儿?。
马车停在姜府门前,她下马车时不知为何?心有?所感,往巷子的另一头看去。那里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又大又普通,有?着无比的熟悉感。
阳光正好,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起来。过往的一切如?浮光掠影,一桢桢如?梦如?幻,令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眼睛发?着黑,身体?晃了?晃。
旋即,她被人牢牢地托住。
然后她感觉男人的手?指,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第 70 章
仿佛是一眼万年, 姜姒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祝平的声音响起,明明很近,又?似很远。
“……姑爷!”
这声姑爷如惊雷一般, 瞬间将姜姒惊醒。
这不是莫须有!
莫须有已经不存在了, 只有慕容梵。
慕容梵背着祝平, 祝平在看到不远处那辆马车时越发?惊喜,以为自家?姑爷平安归来。但很快她的欢喜凝固在脸上,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王……王爷!奴婢该死, 奴婢该死!”
她看到了慕容梵的侧脸, 吓得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而慕容梵的眼睛里, 此时只容得下怀中的人。那一惯平静的目光, 已然是风不平浪不静,掀起?巨浪滔天。
他按在姜姒脉搏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以他的性情与自控力, 能让他有此反应可见这事对他而言有多不一般。
从他的表情中, 姜姒肯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真的怀孕了!
这样的时刻, 她竟然还能笑出来, 娇娇的,怯怯的,还有几分天真。
她的笑, 让慕容梵心里的那条大金蛇从巨浪中现?身,高高在上地悬浮着,体型比之以往又?大了许多。
它?咆哮着,翻腾着,不知在寻找什么。
“……王爷, 姑娘!”祝平一抬头,发?现?自家?姑娘已被?人抱着, 上了那辆马车。
她不敢起?,又?不敢喊。
脑子里很乱,但却一片空白。
幸好她们一下马车,车夫就赶着马车绕去后?门,否则……
哪怕她再?是不敢想,也知道事情不对。方才她真的以为是自家?姑爷回了京,可见王爷和?自家?姑爷的身形有多相似,更何况长相也有几分相似。
那王爷和?姑爷……
她惊愕着,心跳如雷。
而此时的姜姒,其心跳之快,亦不遑多让。
原本觉得十分宽敞的马车,这会儿竟是无?比的逼仄。哪怕她被?轻抱轻放,哪怕慕容梵的动作小心翼翼,她还是觉得压迫感十足。
这种压迫感又?不纯粹,还透着夫妻之间那种说不出来的亲密。是怕又?不是怕,最是令人心肝乱颤。
尤其是当慕容梵的大掌,小心翼翼地轻放在她腹部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尖又?缩了起?来,剧烈地悸动着。
“莫须有已经不在了。”她长睫微颤,声音又?娇又?软。
慕容梵将她圈着,“我一直都?在。”
“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他。”
“他是我,我自然可以是他。”
她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
莫须有是慕容梵,但慕容梵不是莫须有。莫须有在虚构中存在,又?在虚构中消失,而她身为莫须有的遗孀,永远不可能和?高高在上的芳业王有交集。
哪怕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他们曾是一对夫妻。哪怕他们这对假戏真做的夫妻,还孕育出了孩子,他们依然是世俗中两条平衡线。
“他是我的夫君,你不是。”
“谁说我不是!”
慕容梵气势一变,满是危险的气息。
那侵略感吓到了姜姒,她愣愣地看着他。从相识至今,他似乎一直隔绝在尘世之外,仿佛不是世间之人。而这样的他,情绪太过外露,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你别这样,这都?不像你了。”
“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是人人景仰的芳业王啊。”
“芳业王?”慕容梵的声音不辨喜怒,好似一声叹息,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玉儿,我不想再?依着你了。”
听到这话,姜姒的心跳得越发?狂乱。
什么叫不想再?依着她?
“慕容梵…世俗礼法如山,纵然我视它?如纸,但它?依然是山。”
“无?论是何等高山,我们越过去便是。”
她震惊着,怔怔地看着慕容梵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那么的浓烈,那么的深沉,无?处不在地将她包容着。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哭。
“慕容梵,你可能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这辈子我拥有了太多,我欢喜着幸福着,又?惶恐着,唯恐有朝一日?会失去。为此我曾想出破,就是害怕失去这一切。你这么好,长得好,出身高贵,又?对我好,这样的好真的可以属于我吗?”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上辈子的经历造就了她骨子里的自卑,哪怕这一世的幸运也无?法将其驱散。
那骨子里的自卑会时刻提醒她,她不能贪心。一旦起?了贪念,或许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何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求仁得仁,已然很满足。
慕容梵取出一块帕子,替她擦着泪水。
她认了出来,这是她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只小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正?是她的手艺。那是吴明离开侯府时,她送给对方擦脸的。
吴明、贾公公、莫须有。
从她穿越以来,慕容梵好似一直都?在她身边。
如良师益友,又?如明灯。
“慕容梵,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好?如果你不是这么好,或许我还可以自私贪心一下。可是你这么好,若是属于我,老天爷如何能容得下……”
她哭着,越想越觉得难过。
人一旦起?了贪念,便会得寸进尺。她如何能因?为自己的贪念,而将慕容梵这样的人拉下神坛,从受人景仰到被?人质疑与唾弃。
慕容梵继续为她擦着眼泪,听到这番话后?却是揉了一把她的脸。她一时忘了哭,红着鼻头茫然地看着他。
他在笑,虽淡,却有着明显的欢喜。
“你…你笑什么?”姜姒脸上挂着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良久,如梵音的低语入了她的耳朵。
他说:“天地有容,容纳着世间万物。世人视天为正?,若天都?不正?,何来世间公道,又?何来天地正?气。所以老天爷若真有眼,必定恨不得天下有情人皆能终成眷属。”
这番话如一道光,照进姜姒心里最为自卑阴暗之处。
她抬起?头来,如水洗黑玉的眸子先是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玉色开始润泽,最后?大放异彩。
慕容梵看着她,平和?的目光容纳着她。
半晌,她破涕为笑,“慕容梵,有你真好。”
……
一刻钟后?,普通而宽大的马车驶出了巷子。
马车经过巷子口时,姜烜无?意中往那边看了一眼,下意识皱起?眉头。
叶有梅见他看那马车,问:“这马车好像不是你家?的,你是不是认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这马车样式普通,就是这大小有些眼熟。”
“这马车确实是大许多,但也不算难见。”
“也是。”
但他到底存了一些幻想,朝姜家?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祝平扶着姜姒进门,当下眉头越发?皱得厉害。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马给了叶有梅之后?,立马狂奔回家?。
祝平扶着姜姒刚进家?门没?多久,就被?他追上了。
他气喘吁吁,在看到姜姒明显哭过的脸色之后?急切地相问,“玉哥儿,我刚才看到有辆马车,是不是……?”
姜姒想起?慕容梵叮嘱自己的话,点?了点?头。“是他!”
这个答案,震惊的不止是他,还有祝平。
祝平的心又?狂跳起?来,整个人也跟着抖得厉害。
姑娘说那个人是姑爷,也就是说姑爷是…是王爷!
“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姜烜狂喜着,一拳捶在身边的一棵树上,树干被?砸动,满树的叶子跟着抖了抖。
他很快“咦”了一声,“那他为什么没?和?你一起?进来?”
“他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
“可是遇到了麻烦?”
“也不是什么麻烦,应该有些棘手,但他说他会处理好,让我等他。”
这确实是慕容梵的原话。
姜姒双手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腹部,抑制不住的满心期待。
姜烜心思粗,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妹妹的小动作,还在那里纠结自家?妹夫遇到了麻烦,却不找姜家?帮忙的事。
“莫兄弟也真是的,他在京中应该也不认识几个人,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呢?玉哥儿,你方才真应该留他,至少让他见一见祖父。”
“我真的留不住他。”
“罢了。”姜烜叹了一口气,“他这般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知道他没?有事,我也就放心了。再?有人说什么你克夫守寡之类的话,我必打得他满地找牙!”
姜姒闻言,哭笑不得。
兄妹二人在岔路分开,等到姜烜走远,祝平才犹豫而胆战心惊地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姑娘,姑爷真的是……”
“此事暂时不要?声张。”
听到姜姒这话,祝平忙不迭点?头。
主仆二人刚回屋,祝安就气鼓鼓地进来,手里还挽着一个小筐子。筐子里装着一些新鲜的嫩菜,显然是要?喂兔子。
“冬姨娘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口中的冬姨娘,是姜熠的生母。
“她说什么了?”祝平忙问。
祝安“呸”了一声,“她那张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也就是二夫人和?善,才纵得她一个姨娘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背地里嚼主子们的舌根。”
姜姒不用问,也知道冬姨娘说了什么。
无?非是她是个丧门星,害得姜熠亲事不顺。
祝平也猜到了,气愤不已,“五公子自己不成事,亲事不成怨这个怨那个,简直是胡搅蛮缠……”
话还没?说完,胡搅蛮缠的就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姜熠,而是冬姨娘。
姜卓的院子里姨娘通房拢共三人,冬姨娘身为二房唯一男丁的生母,在姜府所有的姨娘中都?是头一份。
端看她的衣着打扮,便能瞧出一二。
她是姜家?的家?生子,其母原是姜卓的奶嬷嬷,自小就在姜卓的身边侍候着。但凡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姜卓都?会给她一些面子。
这些年来,她仗着自己二房唯一男丁的生母,腰杆挺得更是笔直,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府里的主子。
一进门,她那眼珠子就乱转。
祝平和?祝安都?烦她,一个个都?没?好脸。
“冬姨娘,你是有什么事吗?”
“祝平姑娘这话说的,难道妾没?有事,就不能来五姑娘这里坐一坐吗?”她不请自坐,坐到姜姒的身边。
姜姒看着她,不说话。
她被?看得有些心虚,突然装腔作势起?来,抹起?了眼泪。
这般做派,倒让有人些摸不着头脑。
“五姑娘,你五哥命苦啊。他虽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可从来不被?重视。他命不好,没?能托生在二夫人的肚子里,偏偏有妾这么个生母,处处都?低其他的兄弟们一头。”
“冬姨娘,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姜姒已猜到她的来意,心下微冷。
她一把拉住姜姒的手,乞求道:“五姑娘,五公子也是你的兄长,你可不能不管他啊。你先前?坏了六公子的亲事,转头就让六公子和?叶家?结了亲。你五哥哥的亲事也被?你坏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也得给他补偿一门亲事。”
果然是这样。
姜姒都?快气笑了。
祝平和?祝安齐齐变了脸色,皆是气愤不已。
“冬姨娘,你说的是什么浑话,五公子亲事不成,与我家?姑娘何干?”祝安气得跳脚,脸都?憋红了。
“祝安姑娘,你说话也得凭良心哪。这外面传的那些话,你们都?没?听到吗?若不是五姑娘克夫,又?坏了名声,五公子何至于亲事艰难。”
“谁说我家?姑娘克夫的?我家?姑爷活得好好的,你这不是咒人吗?”祝平气不过,姑爷的身份不能声张,但姑爷还活着的事不能不说。
她这一开口,惊呆的不止是冬姨娘,还有闻讯而来的顾氏。
顾氏闻言,也顾不上质问冬姨娘,而是急问祝平,“你刚才说什么?莫姑爷还活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平下意识看了姜姒一眼,姜姒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除了慕容梵的身份还不宜公开外,其它?的倒也没?什么顾忌。
她这一点?头,顾氏只觉得心下发?沉。
“玉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假死得好好的人,怎么又?活过来了?
姜姒道:“娘,他还活着。”
听到这个回答,顾氏的心沉得越发?厉害。
难道那人存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死缠着她的玉哥儿不放?
冬姨娘眼珠子乱转着,不停在她们之间来回,顾氏的态度和?情绪不对,她哪怕不知道为什么,也能感觉得出一些异样。
当下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五姑娘,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见过五姑爷,你说他还活着,莫不是诓着人的?若是你胡乱寻个人来冒充,我们也分辨不出来,你说是不是?”
顾氏听到这话,更是惊疑。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难道……
姜姒看向冬姨娘,“冬姨娘,我夫君还活着。五哥哥的亲事,自有二伯娘和?家?里的长辈们做主,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你请回吧。”
顾氏一肚子的疑惑要?问,自然也帮着女儿赶人。
“冬姨娘,五郎的事你找错了人,我家?玉哥儿可没?那样的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冬姨娘一拍大腿,“三夫人,五姑娘,你们不能欺人太甚哪。六公子得了那样天大的好亲事,你们不能不管五公子啊。妾不管,五公子的亲事你们必须要?有个说法,否则妾就不走!”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想赖上她们了!
姜姒刚想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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