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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参加中考前的一个月简直可以说是废寝忘食, 他目标很明确，连金蛋都叫他去了办公室好几次，说让他好好冲实验班。
而且宋玉颇有种达则兼济天下的风范, 他连拖带拽地把许飞扬的成绩提上去了, 从查缺补漏甚至到押题，让许飞扬在最后一次模拟考时摸到了重高的线。
许飞扬父母说要请宋玉吃饭，扬言让宋玉“挑贵的点”，还送了很多东西到宋玉新家。
中考结束时，班上同学说要聚餐。
学校是不让聚餐的，明令禁止，但私底下每个班级都在筹备, 各大班群进了不少别的班的眼线。
宋玉是班长, 他在考完试那天问了问班上同学的意向，都说想聚，于是私底下班上同学们凑了费用，宋玉连夜打电话询问了学校附近的饭店、酒店, 终于给他订到了包间，能坐下所有人。
“诶班长。”林奇提了提眼镜，跟着宋玉先到饭店，“我地图上搜了搜这家店附近还有KTV，班上那帮人不嚷嚷着吃完饭搞点活动吗。要不要现在预定？”
“KTV？”宋玉在前台确认信息, 闻言回头，“你们想去唱歌？”
“是啊。”林奇点头，“考完试大家就真的散了，最后一次一起玩的机会了, 以后要想再凑齐一整个班多难。”
“可以。”宋玉签了字，跟前台的姐姐说了声谢谢, “要去的就去吧，不去的也别拴着人家。”
班上小团体还是很明显的，吃完饭别人说不定有其他活动。
宋玉和林奇等了十来分钟，到点了陆陆续续进来一大帮人。
“班长！喝酒吗？！”蒋竭人高马大，带头开了瓶啤酒，吆喝。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许飞扬竖起手指提醒。
蒋竭瞪他，“一杯两杯怕个蛋，又不是跟人拼酒！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兄弟了？！”
他们一帮男生甚至还带了篮球进来，宋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蒋竭刚坐下的时候还往地上拍了两下球。
“我不喝酒。”宋玉笑着拒绝了。
“为啥？”林奇把自己酒杯递了过去，让蒋竭给他盛了大半杯，“班长，这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你不参与参与？”
“我不喜欢喝酒。”宋玉笑，“我用饮料吧。”
看宋玉态度很强硬，男生们纷纷盯蒋竭，蒋竭又盯许飞扬。
“他真不喝。你们别劝。小心被揍。”许飞扬神秘兮兮道。
“有故事？”旁边有人凑过来问。
许飞扬摆手：“滚滚滚，既有故事也有酒，但是不会告诉你的！”
林奇本来在低头玩手机，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紧接着他又开始噼里啪啦打字，看上去很忙。他就坐在宋玉身边，宋玉问：“你和谁聊天？”
“啊。”林奇晃了晃手机，“段青。真是巧了，他跟我说他们班聚餐也定在这家饭店，在我们楼上。”
“那确实挺巧的。”宋玉愣了一下说。
“啊？我还以为班长你是特地选的这里啊。因为他们班的聚餐早就订好了。”林奇啧了声，“祝成逍到时候就可以和你一起走了。”
初中三年读完，全年段的人都知道祝成逍和宋玉关系好，好到小时候穿一条开裆裤的说法都流传了出来，可惜宋玉本人亲自打了假。
他怎么可能跟祝成逍穿一条裤子。
不管。绝对没穿过。
都是无稽之谈。
“自从上次祝成逍拿了竞赛奖，你又拿了书法赛的一等奖，你两就时常在表白墙上挂着了。说实话班长，你的列表里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友？”林奇好奇地问。
“没有。我也跟你说实话，小红点很多，但是我都没加。”宋玉说。
林奇嚓一下竖起大拇指：“可以。就爱你这么有个性的。”
宋玉笑了声，“且爱且珍惜。”
“呜呜。班长。”林奇听到这话瞬间泪汪汪，“我真的舍不得你，你是我这辈子处过最好的同桌了”
“又不是生离死别。”宋玉捏着杯子跟他碰了碰，“毕业了还会联系的。”
林奇唉声叹气，看上去兴致不怎么高。
中途他拉着宋玉跟他去了洗手间。
路过安全通道的时候，他们听到里面传出脚步声，林奇侧头卡了一眼，刚好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往上走。
“诶，十四班的。”林奇指了指。
宋玉看过去，他等了两秒，看着一拨人往上，没见到熟悉的面孔。
“走了。”宋玉抬脚。
*
“你干什么？”段青私服帅得没边，朋克铆钉外套加个银项链，站在楼梯口回头，“上来啊。”
祝成逍回头，顿了顿，“嗯。”
“他们等会儿去KTV。你跟着来。”段青不是用商量的语气，只是通知。
祝成逍没应声。
“你也不能太不合群了。”段青两只手都插在兜里，“我爸说你练跆拳道就喜欢一声不吭，平时你在学校也一声不吭。这次聚餐一开始你也不愿意来，你至少得给这帮跟你同班了三年的同学留下个好印象，再跟我们好好道个别吧。”
“嗯。”祝成逍很无奈答应。
“所以KTV愿意去了？”段青挑眉。
“去。”祝成逍说，“陪你们。”
“我感谢你，跪了。”段青两根手指弯曲着叠在掌心。
祝成逍瞥见这个动作，笑了笑。
到了KTV，祝成逍身上那股游离的气质终于被他们班同学鬼哭狼嚎一样的歌声给扫散了。他窝在沙发上，甚至手里还抓着个试管。
祝成逍手机亮着，他低头不是在聊天也不是在打游戏，是在看电子版本的材料。
唱了会儿大家都有些累，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这种聚会常规的节目提不起祝成逍的兴趣，但他还是很配合地坐到桌前。
段青跟着人把两张桌子合并在一起，二十来号人窝在桌前，四十多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桌上的寻龙尺。
第三轮时有个男生选了真心话，他直接涨红了脸，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另外一个女生表白了。
祝成逍一愣，这回他终于抬头，没再看手机。
男生支支吾吾地，最后闷头从包里扯出来一朵玫瑰，双手捧着往前递，连脑袋都不敢抬。围在桌前的一帮人开始起哄：
“ohhhhhh！！”
女生的朋友们一左一右地围着她，捂着嘴巴小声嘀咕，连上带着笑。
“那个我喜欢你很久了。想着今天一定要说。”男生卡了卡，似乎是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我，我”
“谢谢。”女生在众人视线里走上前，接过那花。
男生一愣，祝成逍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就抱在了一起，周围全是尖叫和掌声，每个人情绪都很高昂，被这心意相通的一段插曲给点燃了，浑身仿佛带火，桌上寻龙尺开启第四轮，转得飞快。
然后这寻龙尺最后定格在了祝成逍的手边。
“”段青眼睛瞪大。
祝成逍僵着没动，旁边人问：“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这么多眼睛都在看祝成逍，他也能感受到此刻众人很激动，祝成逍不想当扫兴的那个人。
对祝成逍而言，真心话就是真心话，没什么意思，他不会撒谎，但他有很多不想说的，比如他在思考，这群人会不会等会儿问他有关娱乐圈的事情。
问周淮今，问他爹，问各种一线男星女星的八卦绯闻。
这很麻烦。
于是祝成逍顿了顿，说：“大冒险。”
“那就喝这杯酒吧。”有人推了推手边的杯子，还是洋酒，度数不低，一杯下去肯定要醉。
“对，一口闷。”桌上的人附和起来，都很兴奋。
段青坐在祝成逍旁边，看热闹地撑着下巴，笑眯眯。他优哉游哉地玩着手机，明显没有要帮祝成逍解围的意思。
祝成逍在班上关系能算得上好的也就这么一位同桌，现在同桌不管他，祝成逍只能独自面对。
“我不喝酒。”祝成逍说。
“啊？可是是你自己选的大冒险诶——”果然马上有人发出惋惜。
“大不了等会儿我们送你回去？是怕喝醉吗？这酒是副班特地带来的。”
一帮人开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他，祝成逍摇头，重复说：“我不喝酒。”
他神色很认真，语气不容置喙。
这下桌上吵吵闹闹的声音都降了下来，他们在打量祝成逍的脸色。
“你们可以换一个惩罚。”祝成逍补充，“我不喝酒。”
段青在旁边乐呵了两声，“行了你们别为难他啊，换个惩罚，本来未成年人就不能饮酒。”
“那要不然。”有人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根记号笔，红的和黑的，“让人在你脸上画画？画得越丑越好！”
桌上几个女生笑起来，小声：“他是不是嫉妒祝成逍长得帅，所以憋着这个坏点子好久，今天终于能用了？”
一帮人又笑。
祝成逍明显很抗拒，“”
“行不行啊？！”周围人一边笑一边问，他们发现了逗祝成逍的乐趣，虽然祝成逍看上去很不好接近也不爱说话，但意外地还挺有意思。
然而祝成逍无法接受有人要在他脸上画画。
记号笔，他计算了一下自己得洗多久。
甚至桌旁的人连手机都举起来要拍照了。
“能再换一个么。”祝成逍无奈道。
旁边段青低着头，回完信息，听到这话他突然站起身，手在祝成逍肩膀上压了压，他看着桌上的同学们，说：“等我两分钟，我还不信今天治不了祝成逍了。”
“诶你干什么去？！”有人回头问。
段青已经走到门口，他拉开门，笑了声，“我去带个能治得了他的人过来。”
chapter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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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绕了条走廊, 确认手机里的信息，敲了敲门。
林奇很快拉开门，“卧槽, 你还真的来了！”
“人呢？”段青憋着笑, 靠在门框上问。
“里面啊。在摇骰子呢。”林奇让开，“我跟他说了，他问你是不是有病。”
段青笑出声，“那他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犯病？”
“你进来吧。”林奇带着段青进去。
宋玉明显比祝成逍合群多了，他如鱼得水地摇骰子，看上去和班级里的人关系都很不错，不过段青视线停留在宋玉手边的杯子上。
“他也不喝酒？”段青问。
“啊。不喝。我们班同学哄他喝, 他说不喜欢。从饭店到KTV都是喝的橙汁。”林奇说。
段青挑眉。
他这么一走进来, 包厢内的人都抬头看他。
“这不是段青吗？”许飞扬站起身，“干啥？”
段青大大方方地犯病，他单手插在兜里，和几张熟面孔点头打招呼, “打扰了。”
“我来借你们班长一用。”段青笑起来。
“啊？”许飞扬和蒋竭面面相觑，转头又看沙发上的宋玉。
宋玉叹口气，放下骰子起身，“那我跟他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玩。”
“行。不过你们干啥去啊？？”许飞扬好奇了。
段青含笑不语。
见宋玉要走, 他们使了坏心眼，许飞扬和林奇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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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推开门进来，宋玉就跟在他身后，前后脚。
该说不说, 学校就这么大，又是一个年段的, 加上祝成逍宋玉都是热门人物，见宋玉进来，桌边的人纷纷手作喇叭状开始起哄：“oh！！”
“宋玉！”有人打招呼。
宋玉笑了笑，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面色冰冷的祝成逍。
视线交汇时，祝成逍直勾勾盯着宋玉，没动。
其实宋玉觉得挺有意思的。他还没见过谁敢在祝成逍的脑袋上动土。
“打扰了。”宋玉笑着跟桌边的一堆人打招呼，“我过来玩玩。”
“欢迎欢迎！！”性格外向的率先拍起手，角落里有几个女生在偷偷打量宋玉，面红耳赤的。
气氛一下变得微妙，段青从男生手里接过记号笔，“他大冒险输了，惩罚是让人在他脸上画画。这儿有两种颜色，你选哪个？”
“我来画？”宋玉问。
“那不然请你来做什么。快点的吧，我从你们班把你借过来的，逗留太久他们该记恨我了。”段青开玩笑道。
宋玉心里犹豫着。
他和祝成逍做过的事情很多，但是在对方脸上拿这么大一根笔画画他不确定祝成逍会不会生气。
毕竟祝成逍小时候是个能把笔筒砸得哐哐响的叛逆少年。
宋玉犹豫的时候，许飞扬凑热闹来了。
“干嘛？你画不下手？”许飞扬咬耳朵，“那我来？我可是辣手摧花的。”
宋玉笑：“你试试。”
旁边看热闹的几乎排排坐了，人人都面带期待地看着许飞扬。许飞扬选了个黑色的记号笔，朝着祝成逍走去，然而跨了两步就僵住了
祝少爷窝在沙发上，两只手搭在膝盖处，冷冷地眯起眼睛。
“我觉得我再往前走两步我会死在这里。”许飞扬嘴角抽搐，回头，“小玉救我——”
宋玉笑得不行，他接过许飞扬的笔，甚至还扯过另外一根，“两个颜色都来，画画嘛，不能太单调。”
周围人没见过祝成逍这副模样，又好奇又觉得有意思，一帮人偷偷地笑，见宋玉靠近，还有人起哄：“喔——！！”
包厢内灯光很暗，青紫交替，大屏上的歌被静音，只有mv在播放，一众褪去青涩的脸里，祝成逍格外出众，他拧着眉看宋玉靠近。
宋玉手里握着记号笔，他“咔”地一下开了笔帽，祝成逍坐在沙发上，宋玉干脆一条腿抵在了他大腿侧，弯着，“能画吗？”
此刻宋玉弓着腰，笑意盈盈的，还很娴熟地转了转笔，“画了生我气吗？”
“”祝成逍绷着脸。
“愿赌服输啊祝成逍。这么多人看着呢。”宋玉用笔尾戳了戳祝成逍的脸，“就画这儿呗。我动手了？”
宋玉还是没敢直接上手。
“看看。”段青在旁边嗤了一声，“发小的力量多强大。要是我平时这么近他身，该被抡了。”
“对哦，祝成逍在你家道馆练跆拳道是不是！”同学问。
段青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聚焦在沙发处。
宋玉还在转笔，在一众注目里轻轻逗祝成逍，“说话。别不理人。”
祝成逍叹了口气，他手臂撑着沙发，点头，“来。”
旁边又有人拍手：“喔喔喔！！！”
得了祝成逍的准许，宋玉憋着笑，用黑色的记号笔在祝成逍的右脸开始画。
“要画什么？”祝成逍盯着宋玉近在咫尺的脸问。
“画个小乌龟？”宋玉说。
“”
宋玉因为在憋笑，手挺抖，而且祝成逍是仰着脸任他画，没有别的支撑，宋玉不好把控自己握笔的力道。
“怎么了，不喜欢小乌龟？那画个别的什么，我现在还能改。画完壳可不好改了。”宋玉说。
祝成逍盯他，“画完我怎么出去见人。”
“你偶像包袱还挺重。没关系，我带了口罩。”宋玉嘴角上扬，“没人会看到的，外面黑灯瞎火，看到了也没事儿，我陪着你走呢。”
他说的话不知道哪一点戳到了祝成逍，祝成逍突然就不吭声了，任由宋玉自己发挥。
宋玉是真的画了小乌龟，画完他手指搭在祝成逍下巴上，一提，很满意地说，“诶画好了，我画得很像。”
旁边同学没绷住，笑得前仰后合，祝成逍脸上的乌龟四仰八叉地，还有点憨，像在卖萌，总之和他本人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符。
“愿赌服输啊祝成逍。”宋玉又继续，他这次拔了红色的笔帽，略微有些湿润的记号笔戳在祝成逍唇边上，祝成逍睫毛动了动。
宋玉仔仔细细地在画新的图，祝成逍这次目光定格在了宋玉的左脸颊上。
上次他就是在这亲了两口。
可能是察觉到祝成逍的眼神沉了沉，宋玉手一顿，“怎么了？”
“你继续，别管我。”祝成逍淡淡。
“噢。”宋玉一笔一划地在祝成逍脸上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个爱心，还在爱心里又叠了个爱心，双层的，看上去更萌了。
完工后宋玉放下腿，站稳了，正经憋笑：“好看的，真的。”
许飞扬受不了了，从看到那只乌龟开始他就和林奇抱着胳膊笑，等宋玉画完，两人更放肆，段青也忍得很辛苦，他们头一回看祝成逍在这么多人面前吃瘪，还一句话不说，连个冷冷的眼神都不敢给宋玉。
祝成逍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自己的脸，许飞扬贱兮兮地表示：“我录视频了！”
“嗯。”祝成逍打量了两眼，没多说什么。
“那我走了。”宋玉和祝成逍班上的同学们打招呼，“你们玩得开心。”
他还真是被段青借过来治祝成逍的，包厢内人都跟宋玉打招呼：“好嘞拜拜~”
后几轮的寻龙尺总算没再停在祝成逍身上，他低头，手机抖动了下。
消息是宋玉发来的，可能刚才一时上头了，现在回想起来是真心有余悸。
[还好吗？]宋玉问。
祝成逍拍了拍宋玉，没说别的话。
他们一帮初中生，太晚了回家不好，尤其是几个女生家里的长辈管得严，九点多就来电话问她们什么时候回家了。
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场，祝成逍没有需要汇报行程的人，张叔延续了祝导的放养方针，只要祝成逍不是夜不归宿，祝家庄园一般都没人管。
“走了。”段青打了几把游戏站起身，“差不多散了。”
祝成逍起身。
但他没有跟着段青继续下楼，而是停着。
“你先走，我等人。”祝成逍说。
段青笑了声，意味深长地用手指了指脸，示意祝成逍，“难得看你出糗，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
“拜。”指完段青潇洒地摆摆手，下楼。
KTV楼下正对着街道，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宋玉看着手机，“给你们叫辆车？”
“我爸说会来接我。”有个女生跟下来，举起手。
“好。”宋玉看向林奇，“你们呢？”
“许飞扬说吃夜宵。你来不？”林奇问。
蒋竭还在拍他的篮球，咚咚响，他点头，“我也去。”
宋玉其实挺累的，他摆手，“我算了。那你们自己走，早点回，有事儿发信息给我。”
“得嘞。”许飞扬勾着蒋竭脖子，“那我们走了，拜拜小玉。”
蒋竭身上带着酒气，他一走后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班上人基本都走完了，绑着马尾的女生一个孤零零地站在栏杆旁边，等她爸过来接。
宋玉脚步顿了顿，没急着走。他站在KTV门口的绿植旁边，低头玩手机。
“宋玉。”祝成逍推开门出来，看见门口的人，喊了一声。
“诶？”宋玉抬头，一愣，“你们也这么晚吗？”
“结束半小时了。”祝成逍跟他站在一块儿，“我在等你。”
“啊？”宋玉回想了一下，“等我做什么？”
祝成逍瞥他，语气有点起伏，“你说陪我走。”
“”宋玉这才捕捉到记忆角落的片段，他好像还真的这么说了，在包厢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祝成逍记得这么牢。
于是宋玉赶紧从书包里摸出来口罩，递过去，“戴吗？”
他现在看到祝成逍脸上的爱心和乌龟已经可以忍住不笑了，但眼底还是跟含了水般，眼睛弯着。
祝成逍接过，默不作声地戴上口罩。
他没有问宋玉站在门口发呆做什么，只是跟宋玉一块吹了会儿风。
直到前头的女生招招手，街道开过来一辆摩托，女生的年轻老爸把她载上去后，她突然朝着KTV门口的两人摆手：“班长，祝成逍，谢谢！”
她知道宋玉和祝成逍是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所以在这等了会儿。
宋玉也举起手：“不客气。拜拜！”
“谁啊？”年轻老爸警惕道。
女生说：“同学。”
“只是同学？你不只是想跟人家做同学吧。”年轻老爸哼笑。
女生小声：“赶紧走了！我的青春埋葬在今晚就可以了！老爸你话太多了！”
摩托车绝尘而去。
“你饿吗？”宋玉边走边问。
祝成逍就并排和宋玉走着，他戴着口罩，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更明亮。
“不饿。”祝成逍问，“你想吃东西？”
“没，我就随便问问。对了，这次中考物理和英语好像挺难的，我一直没问你，你感觉考得怎么样？”宋玉心里紧张。
“还行。”祝成逍说。
“哦。”宋玉摸摸鼻子，这种习惯性的小动作落在祝成逍眼里，变成了一种信号。
这说明宋玉有话要说，但在犹豫。
“你想问什么？”祝成逍拉了一下口罩。
“就是，想知道你打算报哪个学校。”宋玉委婉道，抿唇。
“能和你考到一起。”祝成逍说。
宋玉愣了一下，他侧头，过了好半晌才确认，“真的？！”
“说到做到。”祝成逍也看他。
宋玉瞬间开心，肉眼可见地亮了眼睛：“祝成逍你真的”
“真的什么。”
“真的真的”宋玉越说越小声，“你真的很牛。”
祝成逍应该是听到了，因为他笑了一声。
总算是考完了，尘埃落定就等着结果了，宋玉憋了很久不对答案不讨论题目的心这会儿蠢蠢欲动。
“化学最后的题也是。”一路上宋玉都在碎碎念，到了路口，宋玉新家和祝家庄园就是两个方向了，他还在念叨，“应该就是用来筛实验班的题。前面我能保证不错，但最后那题其实我考完了还有点蒙着，你不是最擅长化学么，你觉得难度怎么”
“去我家，我给你讲。”祝成逍说。
嗯？？
宋玉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祝成逍戴着口罩，看他。
“”宋玉又垂眸。
他好久好久没去祝家庄园了，特别是留宿。
祝成逍今晚这么说意思应该不止是让宋玉过去坐坐，喝喝茶遛遛狗这么简单。他是要和宋玉睡觉。
见祝成逍不说话，宋玉只能硬着头皮：“也不用我回家自己翻翻书搜搜题，能懂的。”
“我自己可以的。”宋玉强调。
祝成逍干脆删了后缀：“去我家。”
“”宋玉哽住。
真的走到路口了，要分道扬镳了，宋玉没办法，带着一点想逗祝成逍，又想满足自己私心的心情，问：
“这次又是随便想我了？”
“不是。”祝成逍静静看着宋玉，说，“是我想你。”
“”宋玉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哦。好呀。”
“那走吧。”宋玉拒绝不了
chapter53
*
祝成逍站在洗手池旁, 卫生间哗啦啦的水流时不时就响起来。
镜子里的人脸上有个双层爱心，还有只伸腿瞪眼的乌龟。祝成逍已经站在这搓了十分钟的脸，还是没搓干净。
他回家后拉下口罩, 正巧被路过的张叔看到, 张叔感觉鼻梁骨挨了人一拳，震惊：“少爷，你的脸怎么了？”
不怪他露出这种表情，实在是祝成逍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少有如此出格的情况。张叔盯着祝成逍的脸，确定除了记号笔没别的伤意外，也绷着嘴角，小幅度地抖动着, 憋笑, “看来今天和同学玩得挺开心的？”
祝成逍径直朝着卫生间走，宋玉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小狗，盘腿打坐，他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 笑得不行。
“宋玉。”祝成逍的声音从卫生间内传来，很低，距离也很远。
“怎么了？”宋玉起身过去。
他走到门口，看到门虚掩着，没有直接推进去, 而是站在门外象征性地敲了敲，“你喊我？”
“我洗不掉。”祝成逍郁闷道。
他拉开门，宋玉迎面看到祝成逍脸上红色的水，糊了半张脸, 这下宋玉噗了声，祝成逍用力地搓着下颚, 单手撑在洗手池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怎么办？”宋玉靠在门框上问。
“继续洗。”祝成逍说。
“诶，其实过两天它自己就会没了。”宋玉很正经道，“你现在一直搓，脸都红了，别破了皮，那就真不帅了。”
祝成逍闻言侧头，盯着门框上的宋玉看。
“你要干嘛。”宋玉莫名地察觉到了危机感，他手一撑墙壁，把身子撑直了站着，“等等祝成逍”
宋玉话说到一半，祝成逍迈开长腿就跨了过来，宋玉下意识地抵上祝成逍胸膛，“喂祝成逍！”
话音刚落，祝成逍湿淋淋的手捧上宋玉的脸，在他脸颊上恨铁不成钢地捏了两把，宋玉反抗得很没劲，支支吾吾的，“哎我错了错了下次你大冒险输了我肯定不画你脸”
祝成逍脸上没什么表情，饶是宋玉对他了如指掌也看不出来祝成逍现在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我脸都被你弄湿了，给我张纸。”宋玉梗着脖子说。
祝成逍盯着他，“我要还回来。”
“嗯？”宋玉愣住，“还什么？你也要画我啊？”
“也不是不行，但是”宋玉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看他还在支支吾吾，祝成逍干脆又上手，这次他的脸突然被无限放大，宋玉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脸颊上传来刺痛，但还不至于让宋玉原地跳脚，祝成逍一口咬上宋玉水光潋滟的脸，还用牙尖磨了磨，宋玉在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后猛地反应过来，推开祝成逍，一只手捂上自己的脸：“祝成逍你属狗的？！”
“汪汪汪！！！”宋玉说完，随便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在他两脚底下到处转圈，尾巴摇成螺旋桨。
被随便这么一喊，方才被水汽氤氲的气氛陡然散了，宋玉都来不及捕捉那气氛到底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疼吗。”祝成逍问。
他伸手递过来纸巾，宋玉犹豫了两秒才接过，闷声，“疼死了。”
其实不疼，更多的还是痒。
祝成逍笑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在洗脸。
刚才的触感和只是亲一口不同，祝成逍撑着上半身，看着洗手池内的涡旋，干净明亮的水龙头上甚至还有祝成逍的缩影，涡旋中心的滴滴答答像时间的钟摆，让祝成逍在某一刻忽然意识到了点往常不会在意的细节。
比如他为什么刚才很想咬宋玉。
*
夜里宋玉磨磨蹭蹭地上床，他和祝成逍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找回曾经熟悉的感觉，宋玉又因为安排聚会的事情搞了一整天，他很快就困了。
假期没有什么事需要宋玉早起，他和祝成逍谁都没设置闹钟，睡醒的时候宋玉足足思考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
而是在祝成逍的卧室里。
他爬起身，本来不打算惊醒祝成逍的，结果一回头，发现祝成逍紧紧攥着被子。
“我吵醒你了？”宋玉低声。
他的烟嗓在清晨时分更明显，声音低沉得不像话。
祝成逍眉毛轻拧，“没有。我也刚醒。”
“哦”宋玉作势要掀开被子，“那起床去刷牙洗脸。”
然而祝成逍表情破天荒地出现裂缝，他又一伸手把被子给盖在身上，“你先去。”
“你怎么了？”宋玉不明所以，“生病了吗，身体不舒服？”
他总觉得祝成逍的脸色看上去不太明朗。
“没。你先去吧。”祝成逍只是坚持道。
宋玉摸了摸脑袋，起身，他穿上鞋，发现随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这会儿正窝在房间角落里呼噜毛，宋玉干脆随手把小狗捞起来，抱在怀里掂了掂，“我下楼等你。”
因为宋玉在庄园留宿，张叔就做了他的早饭。
洗手间里，宋玉习惯用的牙刷和被子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看就是祝成逍保管得很好，即使宋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庄园。
宋玉对着镜子随手抓了抓头发，他把翘起来的刘海给压下来，却突然在镜中看到了门框，回想起昨晚他就是在这儿被祝成逍咬了脸。
分明已经没有牙印了，宋玉却还是能感觉到那处的皮肤火辣辣的。
他掐了自己的手一把，强迫自己回神。
等宋玉洗漱完毕，楼梯传来脚步声，他察觉是祝成逍下来了，又折回去，“张叔说给你热了牛奶，放在桌上——”
说到一半宋玉怔住，祝成逍淡淡地扫了宋玉一眼，表面上看上去很镇定地路过，手里拎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团布。而后祝成逍绕开他，径直走向了浴室。
里面很快传出水流，祝成逍还开了一瓶洗衣液。
“”宋玉大脑宕机了一下。
从睁开眼开始他就觉得祝成逍不对劲，方才的短暂交汇突然打通了宋玉的任督二脉，同样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好像知道祝成逍为什么拽着被子跟拽着命根子一样，死活不起床，非得让他先走了。
卫生间的门被祝成逍关上，宋玉站在楼梯口，发呆了好一会儿，耳根上的红一路烧到脖子
chapter54
*
宋玉意识到祝成逍居然也会有这种烦恼, 他心里笑了两声，吃饭的时候只觉得余光都变得滚烫了。
暑假除了热，对宋玉来说没别的感受, 他的动态里一堆人已经开始晒了旅游照, 毕业旅行似乎是一种潮流。
“祝成逍。”宋玉喊了声。
旁边一声不吭在吃饭的人抬头。
“你暑假有什么别的计划吗？就一天到晚去郑老师的实验室泡着？”宋玉问。
“不用去。”祝成逍面色平静，“郑老师生我气了。”
“啊？”宋玉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第一志愿填的一中。”祝成逍淡淡。
一中和附中其实分数线都差不多，但一中距离宋玉的新家比较近，宋玉想着上高中还能走读会比较自由，所以他第一志愿也是填的一中。
“哦。”宋玉又把鱼肉给挑了出来，祝成逍很自然地推过来碗, 接了, 宋玉问，“那你要不要也跟我去旅游？”
祝成逍点头：“要。”
宋玉一下笑了，“真的假的，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你有吗？”祝成逍反问。
宋玉想了想, “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不过到处逛逛也好，我都还没离开过本市呢。”
开阔眼界还是得靠自己实地去走，光是在视频或者地理书上看图片没什么用。
“去A市吗？”祝成逍问。
宋玉听到这话愣住了。
餐桌上好一会儿没动静。祝成逍说完察觉到宋玉的情绪，他每吃两口就抬头偷偷看宋玉一眼。
A市是宋玉他妈妈所在的城市, 王琴自从和宋得胜离婚后就定居在A市了，有了她自己的家庭。即使宋玉平时不会跟祝成逍聊他家里的事情，祝成逍也能从庄园的佣人乃至张叔口中听到点边角。
“要是我说去的话，你陪我吗？”宋玉过了会儿问。
祝成逍还没来得及说话, 宋玉又摇头，“我不去A市。我们去别的城市吧, 去远一点的也行，我攒了一点零花钱的。”
“好。”祝成逍吃完饭站起身，他顺手就把宋玉的碗也捞走了，要去厨房洗。
祝成逍这点一直让宋玉刮目相看，不管是他房间的卫生还是平时的衣服碗筷，他能做的都亲力亲为，基本不麻烦别人，即使祝一江是给家里佣人开了很高工资的。一是祝成逍不太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二是宋玉以前教过祝成逍，自己的事得自己做。
宋玉于是跟着祝成逍去了厨房，他拉开冰箱取了饮料，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了两口，就听到祝成逍边洗碗边问，“可以说为什么不去那吗？”
“你想知道啊？”宋玉勾唇，笑眯眯。
“嗯。有点想。”
“我小升初的时候她打电话说会过来看我的，陪我考试，但因为些原因她来不了了。”宋玉回忆起几年前的事儿，浅瞳里像带了层雾，他低头，手指扒拉着饮料罐边缘，“中考结束后她也是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情况，恭喜我毕业。”
“祝成逍，我很想她。”宋玉笑，“但是我不会去找她的。”
“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也未必会想招待我。只要她过得好就行。我对她所在的城市不感兴趣，我这人吧我永远不会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也永远不会说我想让她来。因为如果她想见我，她自己会来的。”
“嗯。知道了。”祝成逍说。
“上去卧室待着吧，下面热。”祝成逍用钢丝球搓着碗，低声。
宋玉上楼后，祝成逍把碗放回柜子里，他又把桌上的水给擦干净，等手干了后放下衣袖。祝成逍带上厨房的门，客厅里，随便躺在地上打盹，有很轻微的呼气声，祝成逍蹲下来揉了两把小狗脑袋，他仰头，看着楼梯口。
转角的隔板遮挡住了二楼的情况，祝成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他第一次从宋玉嘴里听到有关宋玉母亲的事儿，以及宋玉对这些事儿的想法。
宋玉的确不是会去A市的性格，与其说他毫不在意，更贴切来说，他是在置气。
他想看看什么时候爱才会奔来，如果不来，那他就不要了。
少年有少年的傲气，宋玉不会挽留，除非主动离开的人也主动回来。
*
宋玉刷了一下午的旅游攻略帖，他不知道在哪瞥见了剧组的消息，有路透上了个位置比较低的热搜，画面上是一张宋玉很熟悉的脸。
祝导现在还在拍戏，估计快要杀青了，而这次的电影男主是周淮今。
电影名叫《回旋》，原创剧本，讲的是乡村少年在原生家庭和社会压力里如何自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追梦史。据说是为周淮今量身打造的。
还真是力捧，不过周淮今本人也争气，他算是娱乐圈里少有的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这么多年慢慢地攒人气，磨演技，不走流量路线，走实力派。
“诶。”宋玉用膝盖碰了碰祝成逍的大腿，“你想没想过去看看祝导拍戏？”
“你想看？”祝成逍问。
“我还好。但你不好奇嘛。”宋玉笑着逗他，“楼下那一柜子的奖杯祝导都是怎么拍回来的。正好他们剧组在的城市宜居，很适合旅游，我们去玩玩呗。”
“好。”祝成逍行动力max，他话才刚说完就摸出手机，拨了电话。
宋玉震惊祝成逍的脑回路。
“喂？”祝一江声音在手机里响起，他明显尾音都发抖，“儿子？”
“祝导。”祝成逍淡淡，“好久不见。”
“”这个打招呼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祝成逍的风格。
宋玉坐着不动了，也不敢出声。说实话，只有祝成逍敢这么直接打电话给祝导，毕竟是亲儿子。万一祝一江现在在忙呢？电话那头很嘈杂，人声不断，有场务在喊人搬东西，叽里呱啦，木板划拉地面传出刺耳的刮擦。
“在。祝导在。”祝一江大概是走远了点，“不好意思啊儿子，你中考这么重要的日子我都不在，没办法，我赶不回来——”
“那我过去吧。”祝成逍说。
“什么？”祝一江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祝成逍看了宋玉一眼，外放，把手机放在两人腿边上，“我和宋玉打算去旅游。你剧组方便参观么。”
“方便啊。”祝一江立刻道，“你们要来是不是？可以的，我让助理给你们安排机票。”
“卧槽我儿子要来看我拍戏。”祝一江没憋住，立刻转头就和旁边的人炫耀，“我儿子！要来看我拍戏！”
“祝导您慢点走”弱弱的声音提醒。
“什么时候来啊儿子？小玉在你旁边吗？——”祝一江对着手机扬声。
“问你想什么时候去。”祝成逍看向宋玉。
“下周？”宋玉挠了挠脸，“祝叔叔好。我是小玉。”
“下周？早点来吧，正好我太久没见我儿子了。后天行不行？我马上安排，你们行程什么的费用我都包了，好好玩，正好庆祝一下你们中考结束。”祝一江也是个风风火火的人，他马上掏出另一个工作手机开始联系助理订票，“来了跟我说声，我去接你们进来，剧组拍戏包场了，外面有保安守着。”
“谢谢祝叔叔。”宋玉对着手机道。
祝成逍看着宋玉白皙的脖子和锁骨，没忍住，伸手揉了下宋玉的脑袋，他另一只手接起电话，关了免提，听着祝一江还在念叨。
“嗯。知道。”祝成逍淡淡。
“嗯，行。”
“没事挂了。”
几句话功夫他结束通话，侧头时，发现宋玉愣着。
“怎么了？”祝成逍问。
宋玉僵着身子，“没。”
他不再说话，低头假装玩手机。
靠。
宋玉觉得自己脑袋很痒。他不懂祝成逍这偶尔冒出来的能让人心发痒的举动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明明没教过祝成逍这样，而且以前祝成逍也不会这样。
*
因为约好了要去旅游，宋玉还没有独立到可以消失几天不用应付宋得胜的地步，所以他打电话给宋得胜，说是回老厂房一趟。
但他没想到宋得胜居然说：“那刚好，你回来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语气非常严肃正经，是极少有的情况。宋玉怔了怔，说行。
次日他到了老厂房区，楼下还是棋牌室，搓麻将永远从早上九点开始，宋玉和里面熟悉的面孔打招呼，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他，冲着他热情地招手。
“小玉今天怎么回来了”
有人面色尴尬。
宋玉没听到，他和往常一样不抱什么期待的心情上了二楼，开门。
一推开门宋玉就呆住了，家里好像变了个样，以往的灰扑扑不复存在，甚至有种窗明几净的感觉，而宋得胜的酒瓶也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地上的箱子里，茶几的烟灰缸连烟头都不剩，明显被人打扫过。
此刻宋得胜刚好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热乎乎的三明治。
这东西宋得胜都没给宋玉做过。
“你好，小玉。”盘着头发的女人笑着坐在椅子上
chapter55
*
宋玉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有什么反应才对, 他只是很懵地站在原地，站在门口处，好像这里不是他的家一样。
“儿子, 回来了。”宋得胜很热情地把三明治给放在了桌上, 他介绍，“这是古玩街开店的刘阿姨，刘晓芬。正好你今天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啊。”宋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阿姨好。”
“你好啊小玉。”刘晓芬笑意盈盈，“书包放下来吧，背着不累吗？”
她拉开了座椅, 像女主人般, 邀请，“坐吧，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让你爸爸再去做一份？”
宋得胜居然接话，搓搓手道：“可以的, 饿不饿啊儿子？我再给你做一份？”
“不用。”宋玉很不习惯，“我不饿，等会儿就走了。”
“我听你爸爸说你很少回来，多休息一会儿再走吧？”刘晓芬说话温温柔柔的，身上还有古董店里特有的香味, 那种旧物的陈香。
“算了你别管他了，他心都根本不在这。一天到晚往别人家跑，都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爹。”宋得胜阴阳怪气。
“你怎么这么说孩子。”刘晓芬皱眉，“他回来都没坐两分钟你就开始说他了？”
“好好好我不说, 我给你们磨豆浆去。”宋得胜一幅脾气很好的模样，刘晓芬说什么他都应得跟花似的。
宋玉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和一个基本没见过面的女人坐在一起, 这女人好像还是他爸的女朋友？未婚妻？还是什么？
他脑子跟浆糊般，完全转不动了。
宋得胜今年都多大了？他想做什么？
“小玉。”刘晓芬温声细语，给宋玉递上水，“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阿姨。”宋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宋得胜忙活出来时，手里端了杯子，他给宋玉和刘晓芬都盛满了豆浆。
“儿子，我和你刘阿姨在一起已经一年了。”宋得胜一开口就是王炸，“你上了初三，怕影响到你学习啊中考啊什么的，我就一直没和你说。正好你现在考完试了，爸和你认真介绍一下。我们打算下个月就去领证了，以后你刘阿姨就是你——”
“诶。”刘晓芬打断，她瞪着眼睛，“在孩子面前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是我的什么？”宋玉盯着宋得胜问。
宋得胜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是你的妈妈？是你的继母？
可能是他的眼神和突然低沉下去的语气让宋得胜感受到了挑衅，他面色瞬间阴沉，刘晓芬却拍了拍桌面，打断了父子两的暗流涌动。
“小玉，你喊我阿姨就好。”刘晓芬看向宋玉，抿唇，“我和你爸是正常恋爱结婚，我觉得他挺可靠的，对我也很上心，我对他也是真心的。我们都离异过，所以现在想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互相陪伴着过日子。希望你可以慢慢接受我。”
宋玉听了个大概，他“嗯”了声。
他和刘晓芬没有什么气可撒的，只有对亲近的人才有脾气。
他现在也不生气，只是觉得突然。
一切都太突然了，似乎没有任何征兆，一个女人就这么出现在他从小生活的家里，和他心中最不靠谱的爹确立了关系，下个月他们还要领证。
宋玉以前不觉得宋得胜是他的天，但是听到宋得胜说要结婚，看到宋得胜在面对刘晓芬时不知道是真情流露的还是刻意伪装的温柔，以及察觉到刘晓芬在小心翼翼维护着宋玉的自尊时，他清晰地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啊。”宋玉只能道，“我知道了，谢谢阿姨你跟我说这些。”
“你爸爸说得果然没错，你真的很懂事。”刘晓芬并没有露出庆幸的表情，而是忧心忡忡地打量宋玉。
太过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下个月你们就要领证了？那要办婚礼么？”宋玉问。
“不办。”宋得胜嘟囔，“我们都结过婚，搭伙过日子，不那么张扬了。”
主要还是费钱。
宋玉看他，没再说什么。
走之前，宋玉是被客客气气地目送的，他们站在餐桌旁，宋得胜扮演出父慈子孝的样子，还冲宋玉挥了挥手。
“对了，还有件事。”宋得胜又开口，“你刘阿姨怀孕了，一个月，这段时间你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别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闹心。你上高中以后要不要办个寄宿啊？多少钱我打给你——”
宋玉脑子嗡嗡的，听完这些话他反应很僵硬，几乎是凭借本能带上门，下楼时跟具行尸走肉般。
怀孕
太突然了。
饶是宋玉平时不说脏话，他也忍不住在心里草了声。
什么玩意。他平静的生活瞬间被这如铁拳般的两个消息砸出裂缝。
也就是说，宋得胜这下不止宋玉一个儿子了，也不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宋玉身上，甚至不用宋玉一个人承担他的养老。
分明应该是轻松的事，但宋玉只觉得心口压了个大石头，他站在楼下，抬头看熟悉的窗口，小时候许飞扬喜欢拿石头砸的玻璃这会儿两面都明亮，宋玉透过窗口看见屋内的两人说说笑笑，恩爱非常，而他站在路边，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狗。
*
宋玉经过了江恪家的便利店，他走进去，发现江恪居然不在。
“诶？小玉？”徐芳阿姨戴着发黄的袖套在修水管，“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要买东西？”
“不是，我找”宋玉皱眉，顿了顿道，“没什么，阿姨我先走了。拜拜！”
“啊？”徐芳正在忙，也没空细想，她嘟囔，“现在孩子真是哈”
这个时间点，江恪估计都没起床。
宋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干净整齐的衣服，他站在个老柳树下面，蹲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和谁说。
草。
宋玉抓了把头发，他看到自己和祝成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祝成逍给他发来的机票信息。
算了。
宋玉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他还是收拾收拾心情，和祝成逍私奔去吧。
*
祝导安排的行程是五天四晚，他们也不好逗留太久，毕竟剧组是工作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宋玉收拾了个小的行李箱，张叔开车载他们去机场。
“小玉少爷，玩得开心啊！有什么事情打电话跟叔说！”张叔坐在车里朝两人挥挥手。
宋玉也挥挥：“张叔再见！”
黑车绝尘而去，祝成逍看着手里的登机口信息，带着宋玉去柜台值机。
“祝导说下飞机后要坐大巴，一个多小时。”祝成逍站在人群里又高又帅，很突出，他骨相越发锋利，握着手机低头，侧面给人一股不好接近的冷意，声音也是淡淡的，“我在平板下了你喜欢的电影，觉得无聊可以看。”
“哪部？”宋玉哑着嗓，颗粒感十足。
他跟祝成逍并排站着，周围有人路过，还多看了他们两眼。
“恐怖电影，前几个月上的那部。你说想看来着。”
“”宋玉侧头看他，“大巴上看恐怖电影啊。”
“你是希望我被吓到然后嗷嗷叫吗。”宋玉笑。
“不是。”祝成逍了解宋玉，他从小就跟着宋玉一块，彼此都不是安分守己的料，两人胆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大，“中考复习没时间带你去看，补回来。”
“哦。”宋玉摸摸鼻子。
他心情好了点，不再想着宋得胜要结婚生子的事了。祝成逍就是有这种本事，随便两三句话能转移宋玉注意力，跟着他一块走不同寻常的脑回路。
登机后宋玉找了位置坐下，他和祝成逍坐的都是头等舱，该说不说，祝导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全程不需要他们两个孩子操心。
早起让宋玉在暑假熬出的美国作息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他是第一次坐飞机，困意已经超越了好奇心，没过多久宋玉就半阖着眼睛。
祝成逍一向话少，他甚至从座位里抽出来本旅游手册开始看，看得格外认真，一字一句，像在研读文学著作，旁边乘客都投来一道惊奇的目光。
半小时后，祝成逍听到身边传出迷迷糊糊的声音：“祝成逍”
“什么。”祝成逍低头。
“能不能靠着你？我快困死了这么睡不舒服”宋玉哼哼唧唧。
祝成逍笑了一声，很轻。
他不说行还是不行，平时段青上课胳膊肘碰到他一下他能黑一天脸，浑身不舒服，这会儿祝成逍却干脆伸手把宋玉脑袋撇了过来，直接摁在他肩膀上，动作利落。
宋玉可能是舒服了，他只有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会露出赖人的一面，比如现在，宋玉抱着祝成逍的手臂，睡颜很乖，毫无防备。
快降落时宋玉终于睁开眼，他一抬头差点撞到祝成逍下巴。
“诶。”宋玉捂着自己脑袋，“我怎么睡你身上了？”
“不知道。”祝成逍平静道。
“哦”宋玉缩回去，瑟瑟发抖，“压麻了没？”
祝成逍绕了绕手腕，“压麻了你负责吗？”
“那让你压回来？”宋玉问。
祝成逍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意义。半分钟后，他伸出手，摆在宋玉面前。
“干嘛？”宋玉看他。
祝成逍不说话，就这么摊开掌心。他掌心纹路清晰，指腹和虎口因为常年练跆拳道和竖琴有茧，还有小伤疤。
宋玉感觉脸有点热，要说他看不懂祝成逍什么意思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现在的心境和从前不同了。
不过祝成逍颇有耐心地伸着手，还直勾勾地盯着宋玉看，宋玉只能硬着头皮牵了上去。
果然，祝成逍一下握紧，他们的手垂落，搁在座椅上。
祝成逍左手十指紧扣宋玉，右手甚至还托着摊开的旅游手册，旁人一看就觉得他在读书上颇有门道，高低成绩不错，因为祝成逍能单手翻书。他很悠闲淡定地四指握书，拇指一划，书页就被摩挲到下一面。
宋玉瞥见祝成逍右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欲盖弥彰地别开脸，望向窗外的机场。
他右手还被祝成逍攥着，动弹不得，但宋玉也没有想挣脱的意思。
不管祝成逍懂不懂宋玉的窘迫和私心，此刻宋玉是高兴的。
“诶。”宋玉突然回头。
祝成逍视线终于从旅游手册上抬起。
“祝成逍，我跟你说个事儿呗。”宋玉笑眯眯。
“好。”祝成逍坐直。
“我其实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太好来着。”宋玉看着自己的手臂，以及被祝成逍握住的手，“我爸好像要和另外一个阿姨结婚了，阿姨还怀孕了。”
祝成逍眼底一闪而过意外。
“你能懂吗？就这么点事情，我想了一个晚上。以前我妈在的时候我有家，我妈走了以后剩下我爸，我也还算是有家。但现在没有了，他们都有他们的新的家庭了，他们有新的爱人，有新的孩子，只有我被留了下来，留在过去，别无选择。距离上一次我和你说我想快点长大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是长大了一点，不过我现在还是觉得不够，得再快点。”
“你带我好好玩吧，这个假期。”宋玉用膝盖碰了碰祝成逍的膝盖，亲昵地抵着，“我听你安排呗。”
“好。”祝成逍说。
“闷。闷死了。”宋玉故意板着脸，“你能不能说点好话给我听听？安慰安慰我呗祝同学。”
祝成逍拧眉，似乎是在认真考虑宋玉的提议。
“你不说没事，我有句好话想和你说。”宋玉眨眨眼。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让我不太开心，不过幸好还有你，祝成逍。”
chapter56
*
祝一江拍摄的山区有度假村, 风景不错，基础设施也齐全，这些年乡村建设是越发好了, 交通也很便利。
祝成逍把行李箱塞进大巴底下, 被喷了一脸的热气，宋玉问他：“手还麻吗？”
“可以说还麻么。”祝成逍说。
宋玉笑出声，“可以，但我不信。”
他不跟祝成逍牵了，宋玉说该还的债他已经还清了。
他两上车找座位，宋玉喜欢靠窗的位置，一句话还都没说, 祝成逍就已经站在了过道让他先进去。
“耳机拿了吗？”宋玉问。
“拿了。”祝成逍从兜里拿出耳机包, 递给宋玉。
“你也太靠谱了。”宋玉惊叹了声，他低头捣鼓耳机线，插进平板里，分了一个给祝成逍。
两人坐在一块, 宋玉把祝成逍下载好的电影给调了出来，他们都不喜欢看弹幕，所以宋玉给关了。电影下院线后能在平台购买，祝成逍花了点钱。
宋玉很期待这部电影，据说好评如潮, 真正能渲染出恐怖气氛的好电影已经不多了，宋玉很珍惜首次观看这部电影的感受。
山路修建后铺上沥青，大巴行车很稳，宋玉把置物架放下来, 和祝成逍挨在一块。
中途他起身去后面整了随身行李，把充电宝给拿了过来。
“宋玉。”祝成逍入座时低声。
“嗯？”宋玉看得专注, 应道。
“斜后方的叔叔好像也在看我们的平板。”祝成逍道。
“啊？”宋玉愣了下，他悄悄回头，躲在祝成逍的肩膀处，透过座椅缝隙往后瞄，“好像是的。”
“他也喜欢恐怖电影？”宋玉笑起来，“诶你把平板移过去点。”
“这样？”祝成逍淡淡地拨动了下方向，把平板转过去了，“那你怎么办。”
“我看得到，没事儿，不就是屏幕斜了点吗。”宋玉无所谓。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和祝成逍一脸平静地看着屏幕上出现血盆大口，后头也在看电影的叔却被吓得手里薯片都抖了出来。
“哎哟卧槽”叔传出很小的惊呼，虽然有字幕没声音，但他还是像身临其境般。
宋玉在憋笑，他偶然间一抬头，发现祝成逍和他一样，也在憋笑。
叔想看又不敢看，纯被好奇心趋势了，他继续吃薯片，盯着两个小朋友给他共享的平板屏幕看了一个多小时。
前头司机提醒还有半小时到站，有卖饮料的乘务员推着小餐车出现在过道上，这辆长途巴士服务还挺好，本来宋玉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乘务员姐姐停在他两旁边。
“那边的客人说请你们喝饮料，二位要挑吗？”乘务员姐姐笑道。
宋玉愣了下，他探头绕过祝成逍，发现后面的叔叔冲他点了下头，还挥挥手。
“这不好吧？”宋玉小声看祝成逍，“我们只是给他看了看屏幕。”
祝成逍也回头，和叔对上视线。
“挑吧，盛情难却。”祝成逍说。
“哦”宋玉目光落在罐装可乐上，他伸手刚拿起来，就被祝成逍拍了下手背。
“干什么。”宋玉瞪他。
“喝别的。”祝成逍指了指冰糖雪梨，酸梅汤还有水溶C，“你嗓子不好。”
“”宋玉满脸不悦。
“不是说都听我安排吗。”祝成逍干脆给他挑了个冰糖雪梨，“拿着。”
“唉服了你了。”宋玉瘪嘴，抽走祝成逍手里的饮料，嘟囔，“我包里一堆药呢”
“那就更不能喝可乐。”祝成逍自己选了瓶矿泉水，和乘务员说了声谢谢。
乘务员姐姐又推着车去找后头的叔扫码付款了。
下车后祝成逍把行李箱给拎了出来。
他站在路边打电话。
“儿子，是不是到了？”祝导的声音听上去不同前日，这会儿显得有些疲惫，“我让助理接你了，你看到他了么？”
祝成逍四处打量，一辆面包车上走下来个男人，冲他招手，“成逍！”
“华叔。”祝成逍冲对方点了点头。
“看见了。”祝成逍对着手机里的人道。
“行，他会带你和小玉过来的，我还在盯片场，先挂了。”
宋玉又坐了二十来分钟的车，面包车终于开进了青葱树林里，剧组包了这一片的场地，群演全坐在树荫下补交，有的抖着衣服，在手摇电风扇。
“那是祝导儿子吗？”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真人”
“祝导把家人保护得很好的，之前有人偶然遇到他和他儿子出门，他一直说谢谢大家麻烦大家不要拍照之类的。”
“前天就听说祝导儿子要来了，见到本人感觉还真是和祝导挺像的！”
“他以后也会进娱乐圈吗？”
“那个是祝导之前给他孩子找的玩伴吧，是祝导儿子的朋友？”
“关系很好啊看起来。”
周围人叽叽喳喳，宋玉手上什么也没有，行李箱照例是祝成逍左右手各推一个。
“我来帮忙吧成逍？”助理看到这场景冷汗都冒下来，他大概知道祝成逍是什么性格，从祝导口里也听过不少了，但他没见过祝成逍这么照顾宋玉，好像生怕宋玉累着，“这么重你自己一个人——”
“不用。”祝成逍让开了点，“谢谢。我自己来。”
他推着宋玉行李箱到了祝一江给他们安排的民宿门口。
既然是旅游的，当然得体验当地风土人情，除了一公里外的度假村有酒店外，片场这儿是没有。
宋玉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他和祝成逍把行李箱放好，大概看了房间后就下楼出门，四处逛逛，在经过一众躺着的群演堆时，宋玉侧头问：“所以你以后会进娱乐圈吗？”
“不会。”祝成逍看他一眼，“我对表演不感兴趣。”
“那我算不算是唯一一个确信你不会往内娱发展的人。祝导没问过你这话吧？”宋玉问。
祝成逍笑了声，“是。”
外界众说纷纭，猜测不断，宋玉沾着和祝成逍一起长大的光，看过祝成逍许多不为人知的面。对旁人来说祝导和祝成逍充满神秘，对宋玉而言，他们是普通的会一起吃饭看电视的类似于家人的存在。
祝一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好几台摄像机架在场外，有化妆师在给演员补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现场看祝一江导戏，宋玉发现祝成逍目光紧紧盯着远处。
人群里，祝一江穿着黑短袖，背上全是汗，下午太阳毒辣，他好像是发了火，面前站着个女演员，祝一江手里捏着剧本，指着旁边的木屋不知道在说什么，面色严肃。
而他这一指，宋玉看过去，和坐在木屋门口在擦汗的人对上视线。
宋玉愣了下。
是周淮今。
扮演剧本中父母的中年演员坐在屋内补妆，屋檐下阳光不太强，场外有聚光灯打在周淮今脸上，衬得他皮肤像雪一样，今年他已经成年了，那双眼眸越发冷沉，他和祝成逍一般地褪去了面部的青涩，骨相优越且锋芒毕露，与宋玉小时候见过的模样截然不同。
周淮今慢慢地挑起眉，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他站起身，冲宋玉举起手，短暂地滞空，像在说“嘿”。
祝一江气得不行，“你找找感觉，找找感觉。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刚才周淮今已经很入戏了，这条咔了是因为你。你这场戏是和他吵架，在听说他要离开这里你又生气又舍不得，很难理解吗？他作为你的青梅竹马，要丢下你远走高飞了，你的眼睛里不能只装着眼泪，那是死物，那是无神的，你还得装下他！”
“对不起祝导，我知道了我尽快调整。”女演员紧张地咬唇。
“五分钟后再来一次！”祝一江说一不二。
全剧组因为他发的这通火而越发沉默，没人敢闲聊了，迅速各就各位，人人都说祝一江导戏风格严肃，对待每一个镜头都精益求精，这是宋玉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
祝一江甚至没发现他们到了，皱眉低头在反复地看剧本。
祝成逍没有过去，宋玉也陪他站在原地，两人只是默默地观看。
女演员调整好心态，深呼吸一口气。
镜头里，周淮今站起身，他腰上别着外套，在腹部打了个结，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T恤，头发乱糟糟，脸上也灰扑扑。
“3，2，1——”祝一江拿着喇叭道。
“草他吗的！”里头的男人抄起酒瓶往周淮今身上砸，周淮今握紧拳头往外跑，路过门口被门槛绊倒，一个趔趄，他冲出门，死咬牙关，却和青梅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院子内传出鸡叫，周淮今整个人如同崩断的线，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阿远我我听说你要走？”女声啜泣，尾音带着震惊与不解。
“”少年站在光下，别开脸，半晌，低声道，“是。”
绝佳光影构图呈现在大院中，阳光倾斜而下，落在周淮今肩膀上，身后木屋内传出母亲的哭喊，磕头求饶，抱着男人的大腿不让他冲出来，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昨夜的雨，明暗之间分割出少年的选择。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说好了长大了就娶我吗？”女声哽咽，“你就这么走你能去哪里？你你身上有钱吗？”
“我明天出发，来送我吧。”周淮今扯东嘴角，露出一个笑。
这笑容掺杂太多，在他抬脚的瞬间，女生攥住了他的手腕，“阿远！你冷静一点外面那么乱，你能去哪里？你怎么怎么生存？”
“所以你也觉得我做不到是吗？”周淮今突然转身，带着惊人的爆发力，他伸手攥住了女生的衣领，手劲儿打到仿佛能把人直接从地上提起来，此刻他的表情变了，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就该烂在这里是吗？！”
“我以为最能理解我的人就是你！你也不能懂我吗？！为什么阻止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啊？！让我走得轻松一点不行吗？！”周淮今说着说着突然红了眼睛，眼角落下两行热泪，近景镜头里他瞳孔内一片水雾，“欠的债我会还清的，我会还给你们的！我欠了什么，欠了谁，一笔一笔账我都记得很清楚！”
“放我走吧。”周淮今松了力道，泪如泉涌，却站得笔直，他脸上泪痕蹒跚，“放我走吧。”
女生眉头渐渐拧起，房屋内又传出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粗犷的谩骂和女人的尖叫，她嘴唇发抖道：“那你妈妈呢？她在哭啊。”
“你的梦想就那么重要吗。”女生问
周淮今冲出家门，在路口的水管处拧了拧龙头，他机械地重复着洗脸的动作，把不知道干净还是脏的水僵硬地往脸上扑。
半分钟后，他突然蹲下，抱着膝盖，呜咽起初很小，慢慢地，蒙在臂弯里的哭声逐渐放肆，他哭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孩，整个人仿佛快要碎裂了，袖口都被眼泪打湿
“咔。”祝一江把剧本往地上一放，他蹲在周淮今身边，“起来。”
摄影师连动都不敢动，片场众人都用担心的眼神在打量周淮今。
“还好吗？整理一下。刚才这条拍得很好，比你上一条还好，情绪太到位了，爆发惊人。”祝一江抬头和路过的女演员点头，“你也不错，还是很经得起打磨的。”
“谢谢祝导。”女演员冲他鞠躬。
“去休息吧，等会儿吃饭。”祝一江打了声招呼。
等女演员走以后，祝一江拍了拍周淮今的背，此刻周淮今还蹲着。
“出得来吗？”祝一江问。
入戏太深，对一个演员来说，只有镜头对准他的时刻才有益。镜头关闭的瞬间，就是无尽的痛苦。
周淮今呼吸平稳，抬起头时笑：“出得来。”
他站起身，跟个没事人一样，“谢谢祝导，那我吃饭去了？”
祝一江愣了下，差点飞起来踹他一脚：“还以为你真走不出来呢。”
天赋异禀，大概说的就是周淮今这种人，天生适合吃这口饭。宋玉看了短短五分钟的片段，感受到能穿透屏幕的震慑力，他才知道原来拍戏现场是这样的。
“喂祝成逍。”宋玉碰了碰祝成逍的胳膊，“你觉得刚才周淮今演得怎么样？”
“挺好的。”祝成逍说。
“我也觉得。”宋玉发现周淮今又看向自己，他干脆举起手，也模仿着“嘿”了下。
下一秒，周淮今掉了个头，径直朝他们走来。
“宋玉，对吗？”周淮今笑眯眯地走到宋玉跟前，低头看他，“听祝导说了，你们来旅游，顺便来剧组看看。”
“对。”宋玉也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淮今打量他，“你嗓子是？”
“一直这样。”宋玉没多提。
周淮今点点头，他侧头和祝成逍打了个照面。
祝成逍眼底没什么情绪，面上表情也淡淡的，倒是周淮今挑起眉，“祝少爷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还挨过你一拳来着。”
“记得。”祝成逍冷笑了声。
“宋玉，你变了好多啊。”周淮今好像对宋玉很感兴趣，他左看看右看看，比划，“小时候还和我差不多高来着，有点婴儿肥，现在变漂亮了。”
宋玉和祝成逍均是一愣。
漂亮。
之前没人这么形容过宋玉，但从周淮今嘴里蹦出来居然毫不违和。
帅和漂亮可以共存。
“谢谢。”宋玉嘴角抽动了下，“但我还会长高的。”
周淮今噗一声笑出来，“我也没说你不会长啊。”
有种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的感觉。
宋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问：“你不去吃饭吗？他们都过去了。”
“你们吃过没有？”周淮今单手插在兜里，他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质，果然明星和素人还是有壁。
“没。”宋玉说。
“我带你们去，不嫌弃吧？盒饭。放心，我帮你们检验过，是好吃的。”周淮今往前走。
宋玉侧头看祝成逍。
“走吧。”祝成逍没多说什么。
周淮今也只是和宋玉说了几句话，他没有和两人并排走，在前面边低头刷手机边带路。
从周淮今和他们搭话那一瞬间开始，宋玉就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诶祝成逍。”宋玉悄悄拽了下身边的人衣服，“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周淮今啊？”
毕竟以前有揍脸的过节。
“一般。”祝成逍和宋玉同频率走着，淡淡道。
“哦。但他演技真的很好。”宋玉感叹。
“刚才那场哭戏很精彩啊，你不觉得吗？他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会红透半边天的。”
“感觉不是片场给他打了光，是他自己会发光。”宋玉开玩笑道。
祝成逍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小时候是不是就说过了，周淮今这人最好是永远都别再来了！
宋玉还在夸彩虹屁，祝成逍额头青筋都跳了跳，他侧头问：
“喜欢他？”
“啊？还好吧。我不追星。”宋玉懵了下，“不是，我只是说他演技很好，真的，扑面而来的那种老天赏饭吃。”
“你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祝成逍问
chapter57
*
剧组的大锅饭传出阵阵飘香, 宋玉坐在小板凳上，捧着盒饭和周淮今一块干饭。
“儿子，来。”祝一江见到祝成逍眼睛都会发光。
他们站在路边说话, 祝成逍面色很平淡, 祝一江现在都没祝成逍高了，气场上也比祝成逍矮了一截。
宋玉脑子都是懵的，他还在回味方才祝成逍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宋玉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以前祝成逍问宋玉，周淮今和他谁更聪明，宋玉可以回答。
但现在，宋玉没法回答更喜欢谁这个问题。
有些话他不想以玩笑的名义说出来。
饭吃到一半, 宋玉抬头, 突然和周淮今对上视线。起初他以为只是偶然，过了会儿他再抬头，发现又和周淮今对上视线。
“”宋玉顿了下，“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周淮今扬眉, 他手里的盒饭已经空了，这会儿单手撑着下巴，含笑，望穿秋水一样地盯着宋玉，眼神直勾勾, 带着让宋玉看不懂的情绪。
“没什么，你吃你的，我就随便看看。”周淮今说。
周淮今是演员，非科班出身但天赋极佳, 业内前辈都说要演好一个角色首先得成为这个角色，平时周淮今总是笑意盈盈的, 实际上经常思绪万千，经常观察人类，琢磨各种微表情，魂都不知道飘在哪。高敏人不论是对环境还是对其他人都有着超乎直觉的精准判断力，比如此刻他就很想对着宋玉说，你的想法都能从你的眼睛里跳出来了。
但他到底没提，一来跟宋玉他也不算熟，这是私事。二来这个年纪的男生还是挺害臊的，自尊心强。
“你们打算这几天怎么玩？”周淮今问，“需不需要我带你们？”
“你很忙吧。”宋玉摇头，“还是算了，你好好拍戏吧。我们在周围逛逛，之后再去城区几个著名的景点打个卡。”
说话间，祝成逍终于和祝一江聊完，走了过来。他面色不太好，尤其是看到周淮今和宋玉在说话的时候。
“宋玉，祝导说要跟你聊。”祝成逍坐下来，打开他的饭盒。
“好。”宋玉站起身。
他一走，桌上的气氛就诡异起来。
周淮今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祝成逍，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说实话，祝成逍对周淮今的感觉确实一般，甚至可以说差。因为周淮今的长相很能打，从前宋玉身边出现什么同桌，什么发小，什么同学祝成逍都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但只有周淮今出现，即使就这么两面，他都很不想宋玉把注视自己的目光分出去哪怕一点点给周淮今。
*
宋玉乖巧：“祝叔叔！”
“小玉！”祝一江站在路边，手里还握着剧本，他感叹，“好久没见你，你和成逍真是小大人了。”
“祝叔叔你找我有事吗？”宋玉问。
“没，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祝一江神秘兮兮地凑近，低声，“你跟叔叔我说实话，我儿子有谈恋爱吗？”
“”宋玉怎么也没想到祝一江会问他这个，他犹豫了下，“没有。”
“没有女生喜欢他？！不可能。听说我儿子拿了生物竞赛的奖，他这个遗传绝对是随了他妈妈。”祝一江得啵得啵得，“真的没谈吗？他这么优秀，我上学那会儿出门都会被人拦着塞礼物呢。”
“真的没有。”宋玉无奈，“他只对跆拳道竖琴还有化学感兴趣。也没什么时间谈恋爱吧，估计。”
“那他有喜欢的人么？你有没有察觉到他和哪个女孩的关系比较近的？”祝一江不信这个邪。
“也没有。非要说异性的话他跟随便比较亲。”宋玉摸摸鼻子。
随便不是公狗，以防万一，他们已经带随便去做过绝育了。祝一江闻言哈哈哈地笑了半天，他笑完话头一转，“那男生呢？”
“啊？”宋玉愣住。
“有没有男生喜欢他，或者他和哪个男生关系特别好的，一天到晚黏在一起的。”祝一江高深莫测地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我儿子这身板，这条件，这性格。好吧性格一般。但他应该男女通吃吧。”
这个话题有点太超前了。
祝一江常年混迹娱乐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问这个问题倒是不奇怪，但他这么问，让宋玉看不出来他对自己儿子的x取向这件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也没有。”宋玉低头。
“好吧。我刚才也问他了，他说没有，问你你也说没有。我还是更放心你的说法一点。”祝一江慢条斯理地翻着剧本，“马上上高中了，学习为重，我还是不支持他早恋的。我们家比较特殊，我已经尽量不让他接触圈内的事儿了，说什么利益关系啊抱大腿啊这些都为时尚早。他自己就算了，主要我不想让他霍霍别人。别到时候骗了小女生感情，影响人家的前途。”
“嗯。”宋玉点头，“他不会的。我会帮叔叔你盯着他的。”
“好好好。”祝一江笑起来，“有小玉你在我就放心了。”
祝一江吃完饭就又去了拍摄现场，他和祝成逍能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就只有午饭的空隙。
“他跟你说了什么？”祝成逍拉开凳子。
“没什么。我们下午去度假村那逛一逛吗？”宋玉问。
“好。”
他两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话，有种交头接耳的意味，周淮今但笑不语，没有打破气氛。
“周淮今！”宋玉在要离开之前叫住人，“你今天要拍到什么时候？还剩几场戏啊？”
周淮今单手插在兜里，瞥见祝成逍站在后头拧眉的模样，他一下勾唇，突然凑近，在宋玉耳边低声：“不清楚，看能不能达到祝导的标准，达不到会一直拍下去。”
“我走了，你们玩得开心。”周淮今很潇洒地摆摆手，头都没回。
他即使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祝成逍现在脸色有多差。
当年祝成逍往他脸上来了一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淮今心情很好地哼着小调离开。
商场里人来人往，宋玉算着自己的旅游经费，买了点伴手礼。
祝成逍跟在宋玉身边，他只是负责拎东西，看到什么好像都不感兴趣。
宋玉比他能折腾多了，在商场里遇到个外国人问路，他甚至和对方聊了起来，打听到对方来自比利时。金发碧眼的帅哥和宋玉站在一块说话，周围的路人都朝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
前头这时候走过来一对母女，小孩手里原本抓着氢气球，还是小猪佩奇的，但大概是没拿稳，气球飞了，晃晃荡荡地飘在天花板上，商场底层楼高快三米，小姑娘要仰头才能看到气球的线，一下伤心坏了，哇哇大哭。
“妈妈——我的气球”小姑娘越哭越伤心，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金发帅哥已经走远，宋玉和祝成逍站在一块，他也抬头看粘在天花板上的气球，周围路人倒是不太关心，只是看几眼就匆匆离开，每个人好像都忙着赶路。
“帮我拎一下呗祝成逍。”宋玉抬起手腕。
祝成逍接过袋子，“要做什么？”
“哄小孩儿。”宋玉眨眼，勾唇笑。
他试了试伸手去够，但明显还差好长一截，于是宋玉又跳了两下，每次都差一点就能够着了，落地时连鞋带都惯性松散。
“够不着。”宋玉苦恼地叉着腰，仰头比划，估算，“其实就差一点了，我要是能再跳得高一点就好了”
祝成逍看了一会儿，把袋子放地上，他一只手绕上宋玉的腰
我草！
宋玉吓了一跳，反应很大地回头，“干嘛呢？！”
“抱你上去。”祝成逍看他，目光还是一如既往明亮，“记得别摔了。”
“好。”宋玉抿唇。
祝成逍真的弯腰抱着宋玉的大腿，毫不费力地把人连根拔起，祝成逍穿着衣服看上去也没比宋玉结实多少，清清冷冷高高瘦瘦，只有脱了衣服才看得出来多有料。
此刻他两呈现出一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情景。
“别摔了。”祝成逍低声，再次提醒。
宋玉嘀咕：“知道知道，你往前走一点——”
宋玉的手指终于非常风光地勾到了气球，他一把把小猪佩奇给拽了下来，“放放放！”
这一低头，他和祝成逍对上视线，宋玉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祝成逍仰头在看他，微微拧着眉，恍惚间有种他满心满眼都装着宋玉的错觉。
“那什么。可以了。”宋玉拍拍祝成逍肩膀，小声，“你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祝成逍笑了声，弯腰把人放在地上。
“给你。”宋玉蹲下，把气球一圈一圈缠在小姑娘的手腕上，“别哭了，看，它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充满震惊，旁边的阿姨连连弯腰，“谢谢你们！真是太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宋玉站起身，冲小姑娘摆手，“拜拜！”
“跟哥哥说再见。”阿姨拽了拽小姑娘的手。
“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小姑娘甜甜地笑道，终于不哭了。
宋玉还站在原地，他看了母女两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祝成逍问。
“我小时候也买过这种气球来着。”宋玉提起地上的袋子，很淡地笑着，“也是这么丢了，不过是飘到天上去了，救不回来。当时我爸站在旁边看，因为没什么钱，不肯给我买第二个，还骂了我一顿，说我败家。”
“多小？”祝成逍问。
“”这是重点吗。
宋玉无奈：“反正在没遇见你之前！”
他其实也就这么随口一提，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但没想到商场绕了两圈，宋玉坐在外面的石板凳上喝着饮料，祝成逍稍微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候手里就拽着个气球。
宋玉懵了，看着祝成逍朝自己走过来。
“给我买的？”宋玉盯着他问。
祝成逍站着，点点头。
“你就是去找卖气球的小摊去了？”宋玉也站起身。
“是。”祝成逍老实道。
别的话他也不会说了，宋玉不指望能从祝成逍嘴里说出什么好话。
“这是小孩儿才玩的，我这么英俊的少年早不喜欢气球了。”宋玉边说边把气球扯过来，用同样的打法在祝成逍的手腕上系了结，“但是如果你牵着我就喜欢。我喜欢看。”
“”祝成逍微微眯起眼睛，看自己手腕上粉色的塑料绳。
宋玉憋着笑，他忍不住直接对着祝成逍这模样拿出手机，拍了个照。
咔嚓一下，祝成逍的脸色更耐人寻味。
“先说好，照片我不会删的。”宋玉竖起手指警告。
他想看看祝成逍的脸色还能黑到什么地步，结果祝成逍站了半分钟，倒是笑了。
“走吧。”祝成逍说。
他默许了宋玉的行为，就这么跟着宋玉又在商场外转了会儿，手腕上系着气球，粉色的绳挂着懒羊羊的便便头，走到哪都要被人多看几眼，还有路过的几个女生笑他，小声说他可爱。
*
“儿子，回来了？”祝一江听到动静回头，眼珠子都瞪直了，“我你啊。买了个气球回来玩？”
祝成逍没什么反应，他下巴抬了抬，“我们上去洗澡。”
“行。你们好好休息。我夜里还有两场戏得导，比较忙，明天再陪你们玩。”祝一江没多说什么，他现在对他儿子的包容度已经很高了，震惊的阈值也在稳步提升，反正祝成逍和宋玉待在一块儿，时不时就没那么正经了。
“嗯。”祝成逍淡淡。
他带着宋玉上楼，民宿条件有限，两人住的一个房间，祝一江定的时候想的就是反正他们小时候都睡一起，现在也没什么，这想法正好合了祝成逍的心愿。
“你先去。”祝成逍说。
他边说话边把手腕上的结给解了，氢气球往上飘，粘在天花板上。
宋玉没推辞，他跟祝成逍不会客气。
他们太熟悉了。
洗完澡，宋玉湿着头发出来，等祝成逍进去后带上门，宋玉随便用毛巾撸了几下头发，看到手机里居然有了新的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就三个字，周淮今。
宋玉很意外，他点了通过，本以为周淮今没那么快回复，没想到对面秒发：
[你可算是同意了。]
宋玉敲字：是有什么事吗？
[没，祝导说让我带你们玩。]
毕竟年龄相仿。
宋玉回复：麻烦了。
周淮今又发：
[今晚还有一场戏，来不来看？]
宋玉琢磨着这信息，好奇：你们要拍到这么晚吗？
[对手戏演员发挥不太好，祝导又发了一通火。我是无所谓，毕竟给我的片酬高，多陪他们试几条也无所谓。]
他这话简直能让人透过屏幕看到他此刻淡定从容的表情。
宋玉：不会困么
这都夜里十二点多了。
[来吧。你好像对拍摄现场还挺感兴趣的，这场戏也很精彩。正好我无聊。]
“”宋玉感觉最后一句才是本意。周淮今就是想找个人消遣消遣。
“那好。”宋玉答应，“我一会儿就去。”
他想着反正来都来了，能多看看祝导怎么拍戏也挺好，宋玉想让自己多见见世面，了解些他认知之外的事儿。
发完信息祝成逍出来了，跟宋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把毛巾挂脖子上，头发只有坐下了才会擦。
宋玉正和周淮今聊着，低头专注打字，没注意，直到旁边人问：“在干什么？”
“啊。”宋玉想都没想，随便回答，“和周淮今聊天。他加我好友了。”
“”
“我等会儿要出门，他们还在拍戏，我去看看。你困吗？要不要现在关灯让你睡觉？”宋玉感觉今天祝成逍陪他走了好多路，“我回来不会吵醒你的，你放心睡。”
“你去看周淮今拍戏？”祝成逍一字一句问。
这话他说得有点冷，宋玉愣了下，“怎么了。”
看周淮今拍戏怎么了？！
“”祝成逍站起身，不吭声。
宋玉逗他，“说话，别不理人。到底怎么了？你就这么不待见周淮今吗？”
“”祝成逍难得一个字都没吐。
宋玉干脆起身，“行，你就闷着吧。我真要走了，我答应了人家要去看的。”
他敢走是因为他有底气，他知道祝成逍不会生他的气，但宋玉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刚迈开腿，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宋玉一个趔趄撞到床腿，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后倒，摔到了床上躺着。
他瞳孔皱缩，看到祝成逍还抓着他手腕，膝盖抵着宋玉岔开的腿，撑在他的身体上。
头顶的灯光落下来，祝成逍背光，映衬得他神色更难以捉摸。
此刻祝成逍就撑在宋玉面前，胸膛和胸膛之间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宋玉可以看清祝成逍放大的脸，和额头发丝上还没干的水珠。
这个姿势让宋玉的反应很大。
他被祝成逍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手腕都有些疼了，腿还不敢随便乱动，一动就能碰到祝成逍的膝盖，浑身刺挠。
有点羞耻，还有点如同气泡水般的碳酸反应，心跳擂动。
宋玉和祝成逍对上视线。
祝成逍的头顶还有那只氢气球，宋玉耳朵发烫发热，红了半圈。
“你要干什么？”宋玉尾音微颤
chapter58
*
“儿子？”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祝一江站在门口，“没睡吧？饿吗？要不要吃宵夜？剧组休息半小时，我留了你和小玉的份。”
宋玉被压在床上, 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 他回神，猛地推开祝成逍，背对着门口坐在床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祝成逍开了门。
“等会儿去。”祝成逍淡淡。
“哦好。”祝一江往里头看了眼，“你们这是？”他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而且床明显乱了。
祝成逍肩膀抵在墙上，“没事我关门了。”
“没事, 没事。”祝一江对上自己儿子完全没有导戏时候的强势, 弱弱地像阵风，跑了。
夜里宋玉还是和祝成逍一起去了拍摄现场，周淮今这场居然是吻戏，不过是借位。
黑夜里的小木屋里有昏黄的烛火, 周淮今推开窗，看到和他一同长大的青梅站在竹林内，正在紧张地望着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镜头不断地推进，而女生也不断地朝着周淮今走近。
夜里的冷风吹起, 唯美又凄凉的镜头下，周淮今深深地望着眼前人，在她的唇角落了一个很轻的吻。
“”
场外，助理焦头烂额地找着人, “成逍呢？”
宋玉听到了，顺手指了指, “那儿。”
他们没有站在一起。
祝成逍被剧组的群演搭话了，还有二番的两个主演也在和他聊天，周淮今拍完戏来找宋玉，月明星稀，这场戏终于完成，剧组准备收工。
这个小插曲并不是随风就能消散的，宋玉承认当敲门声响起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而且祝成逍那时候的眼神
让宋玉有些看不懂。
他不知道被压倒的那一瞬间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或者他现在是生气还是窘迫。
总之这些情绪缠绕在宋玉的心头。
两人在度假村玩了两天，准备离开剧组。
临走前，宋玉先上了车，他发现祝成逍没跟上来。
降下车窗，宋玉才看到祝成逍和周淮今居然站在一块。
窗外晴空，风景正好。
“要走了？”周淮今还是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是角色需要的服装，“祝少爷有空再来找我玩儿啊。我明年还有个剧本也是祝导递的。”
“”祝成逍淡淡看他。
“你别这么看我。”周淮今突然笑起来，他往黑车上瞄了一眼，重新看祝成逍，这次他也凑到祝成逍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祝成逍僵在原地，睫毛微动。
从宋玉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周淮今嘴巴一张一闭地说了什么，但听不见，这勾起了宋玉的好奇心。
而祝成逍听完，认真地看了周淮今一眼。
旁边人其实都听说祝导儿子和周淮今好像关系不太好，而且之前也有什么祝导把周淮今当儿子养这种传闻冒出来，大家都在四面八方紧张地盯着两人的举动，生怕两人在剧组里打起来。
然而，众目睽睽下，祝成逍提起手腕，一改常态，大袋伴手礼随着他动作撞得窸窸窣窣。
“挑一个吧。”祝成逍说。
周淮今意外地扬眉。
旁边也有惊讶的吸气声传出。
“真的？”周淮今含笑问。
祝成逍点头。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周淮今选了个看上去最贵的，“多谢。再会。”
“再会。”祝成逍看着周淮今小跑进片场。
他转身朝着宋玉走来，上了车，宋玉没忍住，问：“他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罕见的是，祝成逍摇摇头，闭口不谈。
“不能说吗？”宋玉以为是机密。
祝成逍笑了声，“嗯。”
和祝一江打招呼后，两人乘车离开，在酒店入住后去了城区逛网红景点玩了几天，还尝了大众点评的高分店铺。
最后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宋玉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Z市，除去那天夜里他被祝成逍压在床上的场景以外，这次旅游宋玉很开心，他见到了很多没见过的建筑，也和祝成逍度了好几个绝美的黄昏。
而且他全程不用操心，基本都是祝成逍安排的。
宋玉买了一堆的伴手礼，到家后第二天就去了老厂房区。他买了新的按摩仪给同条街的奶奶，还找了许飞扬。
“卧槽宋玉。”许飞扬一个暑假晒黑了不少，他在路口见到宋玉，“你够可以的啊，不愧是我们老厂房区出来的人！你都给我带了什么？！”
宋玉拎着两个袋子，“你最近追的女团的周边，还有点吃的。”
“挺贵的。你好好掂量，记住我这份恩情。”
许飞扬作势要抱宋玉，被宋玉躲开了，他也不在意，嚷嚷：“草啊！小玉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唉后天中考成绩就要出来了，我紧张死了，你还有心思出去旅游，我本来想去，但还是决定成绩出来了再说吧，我爸妈这几天一直往那破寺庙里跑，烧香拜佛”许飞扬撞了下宋玉，“下午打球不？”
“热死了。”宋玉往上看，“太阳照得眼睛都睁不开。”
“那就晚上来！晚上打！你这两天住在哪？就待在这吧，我请你吃饭。”许飞扬拍拍胸脯。
宋玉想了想，“也行，不过我不住在我家。”
“为啥？”许飞扬顺嘴一问。
“隔壁奶奶说想我了，她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我留着照顾她吧，住在她院子里。”
“哦”许飞扬没多说。
他知道宋玉家里的事儿了，老厂房区都传开了，说是宋得胜居然要再婚，还是和古董街那个漂亮温柔的刘阿姨，刘晓芬前夫是三年前车祸死了的，老厂房区好多人私底下喊她寡妇，现在寡妇找了个新老公，两人搭伙过日子，大人们都在讲这些八卦，当饭后谈资，批判这个批判那个，笑这个笑那个，纯凑热闹。
许飞扬却不一样，他跟宋玉关系多好，他虽然面上傻不愣登但心里明镜似的，宋玉为什么不回家，他清楚。不是不想回，是不能回。
“行了。”许飞扬忽然一拍宋玉后背，把宋玉拍得差点呛到。
“干什么？”宋玉瞪他。
“请你喝饮料！”许飞扬打手一挥，“去徐芳便利店！走起！”
说完他嘴里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像坐飞机一样跑着往前了，跑到一半还回头，“我都开飞机了你还不跟上来？”
宋玉受不了了，他笑出声，三步并作两步，最后也跟许飞扬一起在午后老厂房区闷热的，遍布蝉鸣的小巷里狂奔。
其实宋玉也知道，许飞扬肯定听到那些话了。他就怕许飞扬说，或者露出那种宋玉不想看到的表情。还好一切都刚刚好。
两人到了便利店，江恪已经在了，宋玉又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了座位上。
“这么客气啊？”江恪叼着烟，没点燃，“谢谢了，我妈听说你要来特地让我在这等你。”
宋玉跟着江恪和许飞扬厮混，夜里他在隔壁奶奶家睡，半夜还起来给奶奶调了调空调的温度。
次日，宋玉叼着冰棍坐在便利店门口，他在看班群里的消息。
动态里也全是同学在激动地转发各科老师表情包，祈祷成绩出来以后能超常发挥。
宋玉笑着划拉一圈。
就像要放榜一般，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
许飞扬找来，说是要让宋玉跟他一块去寺庙。许爸许妈兴奋得不行，见到宋玉就笑得脸上开花：“小玉啊！真是谢谢你照顾我们家这不争气的儿子啊，没有你辅导他成绩哪里上得去？！听说外面找一对一辅导班一节课几大百呢！”
这意思是宋玉给他们夫妇两省了很多钱。
他们也确实给宋玉送了不少东西，还包了红包，宋玉不好意思收，结果有次放学还是在书包里看到了，大概是许飞扬趁他不在的时候塞进去的。
“没什么的，顺手的事。”宋玉客气地笑。
他在长辈面前一向很吃香，夫妇两非得带着宋玉也一块去寺庙。
于是宋玉只能跟上了，许飞扬一家带着他，到了老厂房区角落里的小破庙，据说这庙传承百年，香火不断，求神拜佛还很灵验。
*
下午，两点是最热的时候。
祝成逍戴着帽子，他出门只跟张叔说了声，具体去哪都没提，张叔也没管。
他是个很少会一个人去陌生地方的性格，又因为不爱说话，长着一张冷脸，导致没人敢随便接近他。
祝成逍是开了导航才找到这的，他上了香，很虔诚地闭上眼睛拜了拜，鞠躬还是九十度直角。
没待多久祝成逍就准备走了，他长得高，这寺庙前后门距离都不超过二十米，又小又破，平时没什么人。只有升学季才会来一堆家长给自己孩子祈福的。
许飞扬前脚刚刚跨进寺庙，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门走出去了。
“卧槽！”许飞扬大喊起来。
许爸许妈都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虎头巴脑，这么叫起来我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
夫妇两个去买香了，许飞扬一把把宋玉拽到旁边，低声，“卧槽宋玉，我看到祝成逍了。”
“”宋玉怔着，听到许飞扬这么说他只是本能地应了一声。
因为宋玉也看到了，他跟许飞扬前后脚进来的。
绝对不会错，如果说宋玉在看到那个身影时还有所怀疑，但听到许飞扬也这么说，他就能确信了。
是祝成逍。
祝成逍居然来老厂房区这个小破庙了。
为什么？
也想求一个庇佑吗？
那他心里所求的是什么？
顺利被第一志愿录取吗？
chapter59
*
宋玉脑子乱糟糟的, 他掏出手机，发现消息记录是空的，祝成逍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就这么自己一个人来老厂房区了, 而且走得很快，像只是特地来上柱香。
一直到许爸许妈带他们离开，宋玉都还在回味刚才的场景。那个身影太过高挑，太让他意外。祝成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又是独自前来，宋玉很在意。
越是在意，他又会被带回那天夜里躺在床上的情景, 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让宋玉胆战心惊
靠。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像做贼一样！
祝成逍的心绝对是石头做的吧？
宋玉咬牙。
*
即使宋得胜再婚了, 有孩子了，也不妨碍宋玉茁壮生长。
中考成绩出来，宋玉在网上查了自己的成绩和录取结果。
一中。市第三。实验班。
整个老厂房区都炸了，因为宋玉考得太他吗好了, 他们这小破烂地方还没出过这等人才，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了个猴子。
宋得胜张灯结彩，脸上带了喜气，甚至还往宋玉新家跑了好几趟，去看宋玉。
不过这喜气没持续多久, 他又回了老厂房区，因为他得照顾怀孕的刘晓芬。
刘晓芬孕吐很严重，宋得胜紧张坏了，甚至说要给刘晓芬请个保姆。按理来说宋得胜即使有钱也不会这么花, 宋玉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很震惊，之后慢慢有了酸涩。
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于是宋玉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 他自己一个人去买了新书包，学习用品，还有高中的教辅，又自己一个人去报到。
期间。
祝成逍有给宋玉发信息-
会飞的鱼：来吃饭吗？-
sy:我刚点了外卖
过了会儿-
会飞的鱼：新下了两部电影，晚上来看吗？-
sy：不要，外面好热，我在家打游戏
再过一会儿-
会飞的鱼：那我来找你-
sy：我等会儿要出门了！下次吧下次吧
祝成逍：“”
傻子都能看出来宋玉是不想搭理他。
出了问题。
祝成逍能感觉到，从上次旅游回来以后宋玉就对他很冷淡。
一定是出了问题，出了问题就要解决。祝成逍盘腿坐在床上，又开始冥想。关于宋玉的事，他能和小时候一样，一想就是一个晚上。
这问题一直持续到了开学。
一中校门比附中大，更气派。一中只有高中部，所以校区比较小。
班级里还没什么人，报到日，宋玉早早就来了，他进教室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让宋玉很震惊的是，祝成逍进了实验班。
高一的实验班有四个，前两百打乱了排。到高二分文理科才各只剩下一个，并且取前五十。
而祝成逍这位怪才别的科目其实只能算过得去，但化学是全市唯一一个满分。
很快班级同学陆陆续续都进来了，宋玉抿唇看着门口出现的一个一个身影。这些人之后都是他的同班同学，而且都是各个学校出来的尖子生。
祝成逍背着书包，面色平淡地出现在视线。
宋玉一下和他四目相对，惊得宋玉条件反射移开目光。
祝成逍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班主任是个女教师，她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是教物理的，姓林，就把班级里的人全都轰了出去。
“排座位啊。按成绩来，这是我们学校的老传统了。”林老师清了清嗓子，“先进去的先选座位，个子矮的别选最后一排，个子高的别选第一排，也别选和自己身高太不符合的位置。男女不能同坐。其他没限制。”
“这还叫没限制？！”有人嘀咕。
林素眯起眼睛看了此人一眼，此人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
宋玉是第一个进去的，按学号喊名字。
他只是没祝成逍高，但宋玉咬牙想，自己现在也178了好吗。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
于是宋玉选了最后一排，因为他不喜欢背后有人。
教室内几乎坐满了人，有同学叽叽喳喳：“祝成逍诶”
“我以前听说他成绩不好来着，居然考上一中了吗。”
“不是还有人说祝导要送他出国来着？结果没去。”
“好像是他自己不想出去。”
果然。
宋玉深吸一口气，心道祝成逍果然不管走到哪都会是热门人物，话题度拉满。
轮到祝成逍进来选座位，他在万众瞩目下迈开腿，毫不抓马地一屁股坐在了宋玉身边。
意料之中。
宋玉左手抵着额头，很头疼地挠了挠。
在一众回头明目张胆打量的目光里，宋玉低声开口：
“这么多空位你非得坐我身边吗？”
这语气带着一种好像要跟祝成逍大吵一架的气势。
祝成逍却勾唇，他没看宋玉，宋玉也没看他，两人非常认真地低头看没有课本的桌面，好像照镜子。
“说话！”宋玉佯装愤怒，还用笔敲了敲祝成逍桌子。
“宋玉。”
“干什么？”宋玉气势弱了点。
“我初中就说过了，我也想和你一个班级。”祝成逍突然侧头看向他。
宋玉余光瞥见了，没动，因为他不敢和此刻的祝成逍对视
他会露馅的。
“所以呢？”宋玉又曲指挠了挠额头，还闭了闭眼睛，“谁让你坐这了！”
“我还想和你做同桌，宋玉。”祝成逍说。
每次祝成逍明确表达他的想法的时候宋玉都很招架不住，他这语气和上次说“可是我很想抱”简直一模一样。
以至于宋玉甚至觉得祝成逍就是在说他想抱。
确实，祝成逍以前就讲过，他也想和宋玉同班。
当时他生了会儿闷气，气的是为什么许飞扬可以，他不可以。
这口气祝成逍憋了三年，终于出气了，而且出得相当漂亮，又是竞赛奖又是像匹黑马般出现在实验班，现在他能和宋玉上一所学校了，可以进一个班级，甚至还能坐在一起。
别人都不行。
事在人为，说到做到，一言九鼎。
而宋玉手上转着笔，低头看桌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欢迎你，同桌。”
*
班主任讲完事，班上的同学在商量大扫除的事儿。
“其实我那天看到你去老厂房区了。”宋玉突然道。
祝成逍愣了一下，侧头看他。
“嗯，去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宋玉叹气。
“不是很想让你知道。”
宋玉皱眉：“为什么？！”
“许飞扬上初中时说他去拜了寺庙，所以和你分到了一个班级。所以我才去的。”祝成逍道。
宋玉消化了一番，中译中：“你意思是你去求的不是能顺利进一中，而是要和我进一个班？”
“不是。”祝成逍摇头，他直勾勾看着宋玉，“我求的就是做你的同桌。”
“”
“确实很灵。”祝成逍说。
“”宋玉心里某个角落又软了下去。
他胡乱地撸了把自己的头发，无奈，“好吧。算你厉害。”
祝成逍：“那你呢？”
宋玉：“我什么？”
“为什么躲着我。”祝成逍问。
“”宋玉的心跳都骤停，他咽了咽嗓子，嘀咕，“没有吧。我哪儿躲着你了。”
“你不回我信息，也不让我去找你。”祝成逍垂眸，“我一直在等开学这一天。”
“宋玉，我想见你。”
“”闻言宋玉手指都下意识地握紧了。
他给自己壮胆子，决定少年自由少年狂，直截了当问：“你还记得我们在剧组附近的民宿住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这么一长串好多个“的”，祝成逍皱眉反应了一会儿才点头：“记得。”
“你”宋玉把手藏在衣服袖子底下，他紧张，“你当时为什么那样？”
那样？
哪样？
“”祝成逍回想起细节，看过来，很认真也很小心地问，“吓到你了？”
“那也不至于。”宋玉眨眨眼，糊弄，“就是手腕有点疼。诶其实也不是疼，就当时有点意外。”
“所以到底为什么。”宋玉很想知道。
祝成逍薄唇紧抿，侧脸在窗户打进来的光下素净，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宋玉没见过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想抓住点什么东西。
“我不高兴。”祝成逍说。
“为什么不高兴？”宋玉追问。
“看到你和周淮今走得近我不高兴。”祝成逍想明白了，正儿八经道，“我想和你世界第一好。想让你的假期只属于我。”
“心情不好的原因可能是甲状腺激素、肾上腺激素、雄激素等不正常。”他开始换一种角度给宋玉分析。
宋玉：“”
祝成逍又看向他，眼底映着宋玉的影子，他语气诚恳又谨慎，生怕说得不够好，表达得不够清晰：“宋玉，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生气，我给你道歉，我以后不会那么做了。”
“对不起。是我不对。”
“”宋玉鼻子一下酸了，虽然祝成逍说的话不是宋玉想听的，但是这样也够了。
望进祝成逍眼睛的时候，宋玉一下愧疚万分，而且很不舍。
他算是在欺负祝成逍吧？
明明祝成逍其实没有错。
宋玉用笔帽点了点祝成逍的脑袋，轻声，“放学一起走吧？”
“我请你吃好吃的。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你想睡觉我也留。”宋玉笑着说
chapter60
*
宋玉再一次顺理成章地做了班长, 他抱着一叠作业去了办公室，出来的路上迎面看到个人。
对视的瞬间，张澜明显地慌乱了番。
四目相对, 两人都没说话, 宋玉倒是认出来张澜了，长个了，他不常回老厂房区，和张澜算起来也是好多年没见。
说来奇怪，明明先前即使是住在一个地区都不怎么遇到的人，现在却能和宋玉在一所高中狭路相逢。
宋玉很快移开视线，从张澜身边绕了过去。
“宋玉。”身后的人却叫住他。
“怎么了？”宋玉回头。
“下节课下课后我去找你, 我们能聊聊吗。”张澜梗着脖子, 说这话时脸蛋通红，又窘又羞，表情还带着些许的难以启齿。
聊聊？
聊什么？
他和张澜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宋玉盯着人看了半晌，还是点头, “行。”
回了教室，宋玉瞥见祝成逍在座位上写题，前座男生叫什么名字宋玉忘记了，但宋玉一从后门走进教室就发现，后排的人都围在祝成逍座位旁边, 像打量吉祥物一般打量他。
“祝成逍！你很有名你知道吗？我初中是你们隔壁中学的，听说好多人喜欢你！”
“没想到你来一中了啊？我以为你会直升附中高中部呢！”
“祝导最近是不是还在拍戏？”
“祝同学，你生物和化学的成绩好好啊，我以后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你吗？”
一堆人叽叽喳喳, 祝成逍面不改色地坐在座位上，挨个地回话。他不会莫名其妙地不理人, 这也是宋玉手把手教出来的。
见到祝成逍坐在风暴中心的场景，宋玉笑了声，走过去，拉开椅子很自然地坐下。
“班长！”也有人喊他，“你们关系怎么这么好啊！好羡慕，听说你们从小就在一块”
宋玉拍了拍桌子，“快上课了，回去坐吧。”
这帮学霸有点想来事，但又不太熟练，一堆人问了半天没有一个问到点上的，脸上带着遗憾，一窝蜂散了。
高中不需要谁站在讲台上管纪律了，倒是课前有的科目老师安排课代表来带读，尤其是语文和英语，宋玉往桌肚里掏了掏，把要用的课本摊开。
“祝成逍。”做完一切，宋玉侧头开口，“我刚才来的路上见到张澜了。”
谁？
祝成逍：“那个小时候欺负你，扎破了你的篮球的？”
“也不算欺负我。是我把人家揍了。”宋玉眨眨眼。
“他找你做什么？”
“不清楚，说是下课过来。”
张澜说要来，下课后果然有人在后门喊宋玉。新学期新学校，各位走街串巷也很正常，没人注意到宋玉被人喊出去了，祝成逍坐在座位上，旁边已经有人拎着题找上来，扬言要他指导，然而祝同学的表情却心不在焉的。
“什么事？”宋玉站在教室后门的走廊上。
张澜手抓着衣尾，在人来人往的教室门口大喊一声：“宋玉对不起！！”
草。
宋玉吓了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张澜又中气十足地喊：“宋玉对不起！！！”
“停！等等”宋玉下意识拽了张澜一把，把人拉到角落里，他低声，“你突然喊这么大声地给我道歉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张澜如梦初醒地环顾四周，周围好几个人站在角落里偷摸打量他们。
“抱歉我”张澜小声，“我就是我刚情绪太激动了。”
“你对不起什么？”宋玉问。
“就”张澜垂眸，“我以前不懂事，真的很不懂事，长大了以后懂了，我小时候弄坏你的篮球，我一直想找机会给你道歉来着”
“你能不能原谅我？”张澜红着脖子，“我现在知道那时候自己做得有多过分了。”
他说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长方形，递给宋玉。
“送送给你的。不是很贵，希望你能收下。”张澜很诚恳地双手举着，面红耳赤。
宋玉呆住了，他下意识地接过，“我能打开吗？”
“能。”张澜紧张点头。
这小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根钢笔，宋玉转开笔帽看了看，抬头，“诶我也要给你道歉。”
“我那时候太生气了，下手很重，其实也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宋玉摸着自己后脑勺，笑，“你也原谅我吧。”
张澜似乎是没想到宋玉会这么说，他猛地瞪大眼睛：“你真的不怪我了吗？”
他只要一想到他扎破的是宋玉妈妈送给他的篮球，而王琴只给宋玉留下这么个东西，他这些年时不时地就会后悔。年少犯错难以避免，人之常情，他希望能补救。
然而他很怕无法补救，毕竟曾经造成的伤害都真实存在。
但此刻，宋玉摇摇头：“我不在意了。”
“我后来有新的篮球了。”宋玉站在走廊的光下笑着道。
如果当年祝成逍没有给宋玉送新的篮球，宋玉或许会耿耿于怀，但好在有人挽救了他的遗憾。
所以宋玉现在可以笑着说不在意。
“”张澜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问，“那我能和你一起打球么？”
“好啊。”宋玉拍拍张澜肩膀，“叫上许飞扬呗，我就跟你们两个认识，和班里其他同学不熟。”
“真的？！”张澜惊喜。
“真的。”宋玉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钢笔我收下了，改天我也送你个礼物。谢谢啊！我很喜欢！”
“不客气。”张澜说。
*
开学一周后，宋玉逐渐习惯了高中的学习节奏。每天作业都多得要死，是以前的三倍，宋玉能熬到夜里两三点才睡。
宋玉坐在椅子上转笔，他抬头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四叶草标本，时不时还用小腿蹭桌子底下的篮球，他的新家很小，厨房占了大半，卧室就更是小得可怜，放下一张床就差不多，但这小房子里好像哪里都有祝成逍的痕迹，即使祝成逍并不常来，宋玉也不让他老来。
两个人总是腻在一起，宋玉会更心虚。
他很怕接到祝导的电话，问他祝成逍谈恋爱了没有。
“唉。”宋玉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把作业写完后站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宋玉瞥见桌上的手机亮了。
他拿起来看，发现是祝成逍发来的信息。
这么晚祝成逍居然还没睡。
宋玉惊讶，他盘腿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点进了聊天框-
会飞的鱼：上学你一般需要几点出门？
这是什么问题？
宋玉愣了下，他撩起额前的头发擦了擦，回复：怎么了？我走路过去要半小时吧-
会飞的鱼：明天晚二十分钟出来吧。多睡会儿-
会飞的鱼：我来接你。
宋玉瞪眼。
祝成逍说来接他？？
什么意思？
他琢磨了会儿，打字：张叔开车来吗？不麻烦你们了吧，我走路可以的。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是输入了半天，最后祝成逍只发来很简单的一句话-
会飞的鱼：答应我。
“”宋玉看着这快要溢出屏幕的霸总既视感，笑了。
他打字：那行。你们要来就来吧，正好我还可以路上吃早餐^v^-
会飞的鱼：晚安-
sy：晚安！
*
次日清晨，宋玉还真的比平时多睡了二十分钟，起来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刷完牙洗完脸，宋玉手机抖动，他看到祝成逍拍了张照片过来，是宋玉小区的后门。
“我马上下来。”宋玉发送消息，转身带上书包。
说实话，祝成逍心血来潮说要来接宋玉，宋玉还是挺开心的，唯独让宋玉担心的是这会不会太麻烦张叔或者庄园的司机。
然而这担忧在宋玉走到后门，见到祝成逍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
因为祝成逍就一个人。
没司机，没管家，也没有豪车。
宋玉刷门禁卡走出去，背着书包，愣怔：“什么情况？”
祝成逍坐在小电瓶上，还戴着头盔。
“新买的。”祝成逍把手机塞回校服兜里，一脸淡定，“不是说来接你吗？”
“用这个接我啊？”宋玉新奇地绕着祝成逍转了三圈，打量人和车，“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
其实一中很多走读学生都骑车上学，自行车已经不时髦了，也不是首选，但凡家里不是特别贫困的，家长都给买了电瓶车，方便他们上下学。
祝成逍这辆电瓶车是耳熟能详的国民品牌，性能不错，五个电瓶充满电能跑好几十公里，他长腿跨着，拍了拍后座，淡淡：“上来。”
宋玉还没消化，但鬼使神差地问，“你你以后都来接我吗？”
“嗯。”祝成逍认真地看向他，“都来。”
“宋玉。”祝成逍见宋玉犹犹豫豫的样子，主动开口，“我用初三那年竞赛奖拿到的奖金买的。”
“啊。”宋玉心颤了颤。
“为什么买？就方便你自己上学吗？”宋玉拽着祝成逍衣服尾巴，跨上后座，他盯着祝成逍的后脑勺和脖颈，飘飘乎地问。
“不是。张叔开小车接送太麻烦了。上下学路上都很容易堵车。电瓶车比较方便。”祝成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低沉悦耳，“我会准时到的，不会再让你一直等我了。”
宋玉的心脏忽然猛地揪成一团。
他愣着，手还抓着祝成逍的衣服，勒出祝成逍腰线。
“你是说小时候那事吗？”宋玉问。
“嗯。”祝成逍很平稳地启动，载着个人他也开得很稳，“放学我也载你回家。我会守时的，说到做到。”
宋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年他站在小学门口可怜兮兮地哭红了眼睛，因为路上堵车张叔和祝成逍晚到了很久，直到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他们才匆匆抵达，而那时候祝成逍把宋玉抱上车，笨手笨脚地想要安慰他。
还一直说怎么办怎么办。
如今祝成逍长大了，他也长大了。
祝成逍能自己花钱买车了，不会再遇到什么都问那怎么办，还许诺不会再让宋玉等他。
“”宋玉憋了很久，额头抵上祝成逍的肩膀。
开车的人明显身体一僵。
“宋玉？”祝成逍小心道。
“没事，你继续开。”宋玉悄悄勾起唇角，低头看着自己拧得发白的手指，“诶祝成逍，那么久远的事儿你记到现在啊？就算你没来接我我现在也不会哭了哦。我自己打车回来，或者我发信息问你怎么还没到，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他本来只是逗逗祝成逍，没想到前头的人用像在发誓的语气严肃说：
“我一直记得。”
“因为那是你唯一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泪。”
他们认识好多年了，只有这么一次他惹哭了宋玉。
所以祝成逍太在意了，太害怕了。他看不得宋玉哭，哭这么一次让祝成逍担惊受怕了快十年。
直到今天，祝成逍努力用他的方式来弥补宋玉。
他没告诉宋玉的是，看到宋玉哭，他的心脏生疼，疼得像被人挖了一角，疼得他能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他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想看到宋玉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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